《八十年代甜蜜蜜[穿书]》作者:春温一笑 文案: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在甜蜜蜜的歌声中醒来,齐郁杨回到了八十年代。 斗极品,改造包子爹妈,发家致富,日子甜蜜蜜。 内容标签: 种田文 穿书 爽文 年代文 搜索关键字:主角:齐郁杨;苏尚岩; ┃ 配角:家人亲戚等 ┃ 其它:春温一笑作品 第1章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 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我一时想不起……” 欢快轻盈的曲调,婉转动听的歌声。 这歌声太甜美,如妙龄少女微笑时的酒窝般令人迷醉。 齐郁杨被这天籁般柔情的歌声唤醒,眼睛虽未睁开,嘴角却已上扬。 多么优美又熟悉的乐曲啊。 记得第一次听到这首歌的时候还是上个世纪八十年代,那时候还是中学女生的她守着录音机,一遍又一遍倒带,单曲循环一百遍也不会厌烦…… 一曲《甜蜜蜜》放完,先是“啪搭”一声,接着是“滋滋”的声音。 齐郁杨惊讶的睁开眼睛。 这声音很像是早年间录音机倒带的声音啊,难道刚才听到的乐曲是录音机放的吗? 多少年没见过录音机了,早淘汰了…… 她的肚子很不合时宜的发出“咕”的一声。 齐郁杨皱眉,伸手捂住肚子。 饥火中烧,饥肠辘辘,这感觉真是太糟糕了……太煞风景了…… 掀开被子下了床,她发现这屋子墙居然是泥土垛成的,大吃一惊。 现在就连农村也应该没有泥土墙了吧?所以这是哪里? 茫然四顾,整间屋子可以拿破败来形容,而她睡的床更是非常老旧,齐郁杨从来没住过条件这么差的地方。 外面甜蜜蜜的歌声又响起来了。 齐郁杨一阵头晕,没站稳,重又坐在床上。 余清莲纤瘦的身影自外闪进来,小心的扶着齐郁杨躺回被窝,“你一天没吃饭,肯定饿坏了,可不敢冒冒失失下床。” 她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把花生塞到被窝里,“你先吃这个垫垫肚子。” 齐郁杨并不爱吃花生,但她这会儿饿得心都慌了,饥不择食,忙剥了花生往嘴里放,“谢谢你。” 余清莲面容上泛起受宠若惊的笑容,“自己人,不用谢……这些花生还是小姑姑留给我的……” 提起小姑姑,余清莲下意识的舔舔嘴唇。小姑姑上次回家带的好东西可真多,她还分了一块巧克力呢,是从大城市买回来的,别提多好吃了…… 齐郁杨慢慢咀嚼着花生,肚子里的饥火渐渐下去了,她现在的处境也渐渐想明白了。 她穿进了一本书里。这本书是年代种田文,讲的是农村姑娘出身的女主余清蘅和高富帅男主顾思齐相识相知相恋、被其宠溺一生的故事。 这本书对女主来说是甜宠,对齐郁杨这个炮灰女配来说却不是了。在原书中,原和表姐余清芬、余清蘅都喜欢男主顾思齐,而顾思齐和原主曾定过娃娃亲,是原主名义上的未婚夫,余清芬嫉妒原主,处处针对,害得原主淋雨感冒得了严重的肺炎,虽然女主余清蘅悉心照料,最后还是早早的离开了人世。可以说,原主的存在就是用来证明女配余清芬的恶毒残忍和女主余清蘅的纯真善良的。 而眼前这位余清莲小姑娘,则是齐郁杨四舅余义的独生女。在重男轻女的余家,余清莲一直挺受气的,什么脏活累活都归她,家里地里的活儿一样也逃不掉。 受气挨白眼长大的孩子,胆子小,怕惹事,总是一副怯生生的样子。 不过余清莲心地却是挺好的。 原主和余清莲的关系一直不错。 “杨杨,天不早了,起床吧。”清秀苗条的少女身影出现在陋室门前。 余清蘅笑容柔美,“我做好早饭了,你快洗漱了过来吃,有你爱吃的鸡蛋羹哦。” 语气亲切中带着丝宠溺,跟哄孩子似的。 齐郁杨迎着晨光,眼睛微咪。 这就是原书中的女主余清蘅了,和原主一样十五岁,和原主一样开了学要上高一,面容仅仅可以说是清秀,但是非常温柔,简直温柔入骨。 余清蘅微笑看着齐郁杨,很有耐心,“你最爱听甜蜜蜜了,对不对?我多放几遍给你听,你快起床吧。” 余清蘅带上房门出去了。 余清莲紧张的拉了拉齐郁杨,“杨杨,听三姐的。” 齐郁杨扬眉,“你很怕余清蘅?” 余清莲身子下意识的抖了抖,“我也说不清,三姐可会说道理了……三姐比奶还会训人……杨杨你等下,我给你端水……”慌慌张张的端起盆架上的水盆往外面去了。 余清莲往屋里端水,院子里的人当然看见了。 余家四孙子,大名叫余乐岚小名叫铁蛋,又黑又壮实,才十三岁就和十五岁的齐郁杨一般高了,坐在院子里古槐树下的小板凳上,咬着油饼,呸了一声,愤愤不平,“呸,四姐就爱巴结那个丫头片子!为啥不让她自己端水?” “你好好吃饭吧,这香喷喷的葱油饼还堵不住你的嘴。”余清蘅嗔怪着,夹了一筷子炒鸡蛋到他碗里。 余清蘅是铁蛋的亲姐姐,铁蛋还是很服气她的,不说话了,眉花眼笑的吃起油饼、炒蛋。 齐郁杨洗漱完毕,才出门,就听到阴阳怪气的一声,“哟,还没出来呢?这还真成城里的娇小姐了,吃个饭还得三催四请的?” “二姐,别这么说,杨杨不是这样的人。”余清蘅温柔解释。 余清芬小声嘟囔了句什么,低头吃饭了。 齐郁杨笑了笑。 这个余清芬还真是没有愧对恶毒女配的名头,一出场就这么不讨人喜欢。 余清蘅也真不愧是种田文女主,宅斗小能手,不动声色的就把余清芬压制住了。 余清蘅倒了下磁带,甜蜜蜜的歌声重又响起。 古旧院落中一棵百年龙爪槐,槐树树冠上的几个大枝似数条巨龙凌空飞舞,颇有气势。槐树下放着小圆饭桌、小板凳,桌上放着香喷喷的饭菜,清风徐吹,甜曲轻放,此时此刻,正如书中的田园风光。 余清蘅在笑,甜蜜蜜的歌声在回响。 在书里,余清蘅的人生就是一首“甜蜜蜜”。 她在娘家、婆家都得宠,日子过得顺风顺水。 余清蘅是有几分本事的,比如说她奶奶余老太一直重男轻女,可余清蘅就是能让余老太喜欢、偏爱,对她和对几个孙子差不多。 余家五个儿子是以“仁、智、礼、义、信”做名字的。余家几个孙子,之前的小名都很有乡土气息,分别叫柱子、二小、狗剩、铁蛋。余清蘅和家里人商量着,“仁者乐山智者乐水”,给余家孙子的名字改成了乐山、乐水、乐渡、乐岚。余老头余老太欣然点头,可见余清蘅在余家说话多有份量。 这真是女主待遇了。 而原主和女主相比,遭遇就让人同情了。 原主的母亲余小妮,是余清蘅的亲姑姑。也就是说,原主是余家的外孙女,余清蘅是孙女。 余小妮是余家最小的女儿。余小妮在这个重男轻女的家庭里可有可无,但小妮多年前的一件善举,改变了余家人的命运。 余小妮曾救过一位“臭老九”,这位“臭老九”姓顾,是国内知名的经济家学。他恢复名誉后为报答余小妮,推荐余小妮和余小妮的丈夫齐铁庚进城当了老师、工人。这下子余家可炸了,余老太亲自出面,苦口婆心的劝说余小妮,让余小妮把当老师的名额让给了余家五儿子余信,而齐铁庚那个工人的名额,则落到了余家大孙子余乐山的身上。 余家一下子出了个老师,出了个工人,两个吃公家饭的人,余家村上上下下羡慕不已。 虽然名额让了,但余小妮、齐铁庚夫妇还是进了城。顾老爷子设法弄来个体户的执照,这夫妻俩从南方进了时兴服装、电子产品到这北方小城来卖,生意做得红红火火。 余小妮发财了,余家人眼红了。余老太又一次亲自出马,以母女之情感动余小妮,让余小妮拿出这几年做生意赚来的一万多块钱,为余家盖了崭新的大瓦房。 “这房子真排场!”十里八乡没有不称赞的。 对于农村人来说,生平两件大事,一件是娶媳妇,一件就是盖新房子。这新房子一盖起来,余家在村里出尽了风头。 余老太得了便宜还卖乖,“小妮啊,妈这全是为了你好。没有娘家兄弟撑腰,以后你靠谁?你是余家养出来的闺女,娘家好了,你腰杆子才硬实。” 余小妮是重男轻女家庭穷养出来的,越是得不到父母的关注和爱,越是愚孝,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对余老太感激涕零,“妈,我知道您全是为了我好!” 余老太笑出了一脸橘子皮。 余小妮是真心信任娘家人的。这不,余小妮和齐铁庚要到南方进货,想着原主放暑假没人看,就送到余家村,拜托给她的亲娘、齐郁杨的亲姥姥余老太了。 当然了,余小妮很有出嫁闺女的自觉,齐郁杨在姥姥家住,余小妮是给了钱的。 给的还不少。 按说余家收了余小妮的钱,对原主应该是很照看的。可余家人重男轻女的思想已经深入骨髓,哪能让原主轻轻松松的在余家度假?昨天早上,余家四小子铁蛋端着香喷喷的鸡蛋羹眼气原主,“你家有钱咋了?你家有钱也不能在我家神气,我能喝鸡蛋羹,你个丫头片子只能喝稀粥!”原主气不过,和铁蛋吵了几句,被铁蛋拿碗砸破了头,当场就晕了。 余家是余老头余老太当家,余老头话少,余老太发了话,说两个孩子打架,都有错,都关到后院反省。 余家人口多,家里是三进的院子。前面的那两进院子余小妮拿钱给翻盖了,最后面的那进没动,还是泥土墙。 原主和铁蛋当晚都是在后院度过的。不过,余家人给铁蛋挑了向阳的屋子,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原主这一晚就难熬了。 原主饿了大半天,哭了大半天,晚上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过来的时候,芯子已经换了。此齐郁杨非彼齐郁杨。 齐郁杨洗漱过,换好衣裳往外走,“咱们出去,我要吃鸡蛋羹。“ “不要啊。”余清莲着急的追出去,“杨杨你忘了吗?昨天就是因为一碗鸡蛋羹,你才和铁蛋吵起来的……” 齐郁杨冷笑。 余家重男轻女到了令人发指的程度,不过是一碗鸡蛋羹而已,却有男娃的,没女娃的。原主就是因为这个和余家人暴发的冲突。 余家这种行为,不光重男轻女,还非常的小家子气。 这都八十年代了,又不是没东西吃要饿死人的六零年,哪至于在吃食上这么刻扣人。 余清莲担忧又害怕,齐郁杨宽慰她,“别担心,我不跟人吵架,更不跟人打架,我很斯文的。” 余清莲放心了,紧绷着的身体松驰下来。 两人手拉手往外走,余清莲一脸羡慕,“像二姐、三姐那样多好,有亲哥哥亲弟弟,受了欺负有人撑腰。” 齐郁杨不同意,“像咱俩这样才好呢,爸妈所有的爱都是咱们的。” 她俩到了院子里,余家大儿媳妇张桂凤从前院过来了,说话阴阳怪气的,“哟,姐儿俩可真亲热。” 二儿媳妇王招弟紧跟着进来了,撇撇嘴,“明明不是一个爹妈,跟亲姐儿俩一样。” 余清莲害怕的缩缩肩膀。 齐郁杨揽过余清莲安抚的拍了拍,清脆笑道:“那当然啦。我和清莲表姐都是独生女,有共同语言!” 张桂凤和王招弟脸一起黑了。 呸!独生女是人家城里人的说法,搁到农村,只有一个闺女的人家,那叫绝户头!绝户头家的闺女还好意思咧开嘴笑,还好意思大声说话,要脸不要脸。 第2章 张桂凤气哼哼的,“杨杨,你姥让我来问问你,你知道错了不?要是知道错了,就到你姥跟前认个错,这事就算过去了。” 王招弟是个瘦长脸的女人,嘴角一撇,格外刻薄,“你要是认错了,就让你吃鸡蛋羹!你昨天不是为了鸡蛋羹才和铁蛋打架的吗?” 说着话,王招弟眼睛斜着齐郁杨,幸灾乐祸的笑了。 一个姑娘家,为了碗鸡蛋羹跟表弟打架,多没脸啊。 这要是传出去,得让全村人笑掉大牙! 铁蛋吃饱喝足了,扔下筷子,恶狠狠瞪齐郁杨,“住老余家,吃老余家,还敢跟我抢东西!呸!” 余清芬幸灾乐祸,“齐郁杨,你个十几岁的大姑娘了,被人指着鼻子骂,你以后还怎么出门见人啊。” 齐郁杨不紧不慢,“被狗咬了,难道很丢人?” 余清芬反应慢,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气得哇哇乱叫,“齐郁杨你骂谁是狗?” 齐郁杨笑,“你急什么呀,我骂咬人的狗,不咬人的狗我可没骂。” 余清芬气往上冲,什么也不顾了,挥舞着两只手往齐郁杨这边冲,“我看你是皮庠庠了,欠打。” 齐郁杨纹丝不动。 余清莲吓坏了,“杨杨,杨杨你快躲躲……二姐打人可疼了,可狠了……” 齐郁杨嗤之以鼻,“她敢!今天顾家的人要来,她敢让我脸上带伤,还是敢让我身上带伤?” 余清芬冲到半路,自己先呆住了。 对啊,今天顾家的人要来,她如果打了齐郁杨,顾家的人能愿意?顾家的人都不是一般人,他们不愿意了,事可就大了。 余清芬吓出了一身汗。 齐郁杨怜悯的看着她,“你啊,余家属你最傻。你也不想想,昨天铁蛋打我姥不管,今天早上姥就派大舅妈二舅妈来哄我了,这是为啥?” “呸,谁来哄你了?净会往自己脸上贴金。”王招弟向来看不上齐郁杨,呸了一口。 齐铁庚的工作名额让给余乐山了,王招弟的儿子余乐水经余乐山就小一岁,却没沾上光,没混上个工作,这事王招弟想起来就咬牙切齿,对齐郁杨有好脸色才怪。 “你记性太差了。”齐郁杨摇头,“你仔细想想,我姥不是让你们来哄我的?你再仔细想想,我姥是不是说过,顾家的人突然要来,不能让顾家的人看出什么,让你们必须把我哄好了,哄高兴了,见到顾家人的时候,不告状不诉苦?” “呸!”王招弟又呸了一声,不过却不说话了。 齐郁杨先指指张桂凤、王招弟,“你,你,是不是我姥让你们来哄我的?”又指指余清蘅、余清芬、铁蛋,“你,你,还有你,你们是不是我姥派来,让你们跟我握手言和的?” 余清蘅脸微微一红,“杨杨,我们谈不上握手言和,我和你本来就没有什么啊。” 余清芬这会儿什么都想起来了,不过还是不服气,哼了一声,转过头不理人。 齐郁杨把桌上的录音机拎起来了,“这是我的。” 录音机是齐铁庚买的,让原主学英语用的。 “我的!”铁蛋瞪圆眼睛,要扑过来抢。 齐郁杨声音冷冷的,“余清蘅,管好你弟弟。” 余清蘅眼眸中闪过丝诧异。 这个表妹和以前大不一样了啊…… 余清蘅按住列嗷嗷叫的铁蛋,“听姐的话,不许闹。你要是再闹,姐就不带你进城玩了。” 半哄半吓唬,余清蘅总算把铁蛋按住了。 齐郁杨摆弄着录音机,“铁蛋打算怎么着?他打了我,准备道歉吗?” 铁蛋气得大叫,“想让我道歉,你做梦去吧。” 余清蘅按住铁蛋,柔声开解齐郁杨,“杨杨,铁蛋并不是打你,是和你闹着玩的。自家人打闹着玩有什么呢?你说对不对?” 齐郁杨似笑非笑的瞅着她,没说话。 铁蛋有人撑腰了,精神一振,继续凶,“你有钱咋了?顾家有钱咋了?这是老余家,我是老余家的孙子,就是比你宝贝!” 齐郁杨声音别提多温柔了,“有钱也没啥好,就是能买个户口、买个工作,让你乐水哥也能到城里当工人,过好日子。” 铁蛋蹭的站起来了,“凭啥给乐水哥买户口买工作?不行,得给我买!” 王招弟听齐郁杨说“让你乐水哥也能到城里当工作”,眼睛就开始放光了。铁蛋一发脾气,王招弟恼了,伸手推铁蛋,“滚!你个讨债鬼,你哥都有户口有工作了,你还要跟我家乐水争?你还有脸争?” “我为啥没脸争?都是老余家的孙子,我为啥没脸争?”铁蛋闹着和王招弟不依。 这俩人越吵越凶,最后都打起来了。 余清蘅、张桂凤和余清芬忙着劝架,齐郁杨拉着余清莲坐下来,消消停停的吃早饭。 边吃早饭,边看热闹。 余清莲心里不踏实,“杨杨,你真要给乐水哥买户口买工作啊?要花很多钱的。” 齐郁杨一乐,“我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不会随便乱花。” 余清莲认真点头,“就不能乱花。小姑姑和小姑父挣钱多难啊,我听小姑姑说过,她到南方进货,路上可辛苦了,坐火车要坐三天三夜,下了火车都没个人样了。还有劫路的、偷钱的、骗人的。小姑姑挣钱是多,可吃的苦也多啊。” 齐郁杨感慨万千,“是啊。” 华国的治安是经历过三次严打之后才全面好转的,在严打之前,车匪路霸什么的可不少见,到南方做生意不只是吃苦,也是冒着生命危险啊。 这么艰苦赚到的钱,余家人也好意思伸手,这脸皮比城墙还厚。 余小妮从小被洗脑,齐铁庚是孤儿,余老太一点母性的温暖就能让他感动得掏心掏肺。余家人看准了余小妮和齐铁庚的弱点,无情吸血,狠狠剥削,可恶极了。 余小妮和齐铁庚这两只香喷喷的大肉包子,得改造。 余清蘅一边劝架,一边着急的叫道:“杨杨,是你挑起来的事,你别干看着,也来劝劝啊。” 齐郁杨慢条斯理的掰了块馒头,“自家人打闹着玩有什么呢?你说对不对?” 连语气都和余清蘅方才说的一模一样。 余清蘅又羞又恼。 这不正是她刚才“开解”齐郁杨的话吗?齐郁杨这就还回来了。 呵呵,这个表妹还真是不吃亏。 余清蘅很有些困惑。她记得清清楚楚,她的小姑姑是不擅言辞的,小姑父口才也不好,表妹受她父母影响,也不是什么伶牙利齿。是什么时候起,变成这样了? 齐郁杨已经转过头和余清莲说话了,“顾伯母你见过吧?她很喜欢我的。这回她陪亲戚下乡办事,知道我在这儿,特地来看望我。” “真好。小姑姑这是好人有好报啊。杨杨,你真有福气。”余清莲羡慕极了。 齐郁杨兴致勃勃的和余清莲商量,“你说,我要不要到村东口迎迎顾伯母?毕竟顾伯母是长辈嘛。” 余清莲忙不迭的点头,“应该去,很应该去。” 余清蘅忙传达余老太的指示,“杨杨,奶说过了,你是顾家的……那什么人,你要是到村口迎接,显得太巴结了,不好。不让你去。” “哦。”齐郁杨哦了一声。 余清蘅却是被提醒了,一颗心已经飞到了村口。 她费了好大的力气把铁蛋安抚住,借口要带出去散步,从后门走了。 齐郁杨低眉一笑。 余清蘅现在一定是往村东口去了,可顾伯母是从村西口进来的,余清蘅去了也是白去。 王招弟还是气呼呼的,余清芬在劝她。 张桂凤也不管齐郁杨吃过饭没有,拉着齐郁杨往外拉,“快,给你姥认错去。” 张桂凤算是想明白了,齐郁杨这么难对付,她不管了,把人带到余老太跟前,让余老太管吧。 这女人也不知几天没洗澡了,身上一股馊味。 齐郁杨厌恶的甩开她,声音蓦然高了,“大舅妈,我妈临走前给过你三百块钱吧?三百块呢,你都花哪儿了?我告诉你,我妈给的钱可是给余家的,不是给你一个人的,你不会是一个人贪污了吧?” “什么三百块钱?”张桂凤明显的慌了。 王招弟在一边急得眼睛都红了,扯着嗓子喊叫:“三百块?张桂凤你把三百块钱花哪了?”扯着张桂凤的衣襟,掰着张桂凤的嘴,“你把三百块给我吐出来!” 这妯娌俩撕扯打闹,从屋子到了院子。 张桂凤壮实,王招弟瘦弱,两个打架,王招弟明显处于下风。 余清芬在旁急得团团转,见齐郁杨和余清莲在一边看热闹,气不打一处来,“你俩也不过去帮忙 ?” 齐郁杨道:“我又不是你二嫂,我不会打架,帮什么忙?” 余清芬这才想起来她那个打架很厉害的二嫂李秀红在家,撒腿就跑,叫人去了。 余家二孙子余乐水的媳妇李秀红一开始来了还想劝架,“妈,大伯娘,快别闹了,让人家看笑话。” 齐郁杨火上浇油,“二表嫂,这个架你可千万别劝。我要是二舅妈我也生气!大舅妈拿了我妈三百块钱,一个人吞了……” “什么,一个人吞了三百块?”李秀红尖声叫起来,“小栓子前天不舒服要看病,我给大伯娘要十块钱,她都说没有!” 李秀红激动万分的把齐郁杨推开,冲过去和王招弟一起撕打张桂凤。 齐郁杨看得很开心。 挑动混蛋斗无赖,你说爽不爽。 她不光自己看得开心,还热心的给余清莲解说,“我爸那个工人的名额不是给了大表哥吗?二表哥和二表嫂为了这个事一直不高兴,经常发牢骚,说大房占便宜了。现在知道大舅妈私吞了三百块钱,二舅妈、二表嫂这婆媳俩肯定不干,热闹喽!” 余清莲瘦小的身子一啰嗦,“杨杨,奶不喜欢咱家人吵架打架,让村里人看笑话……” 齐郁杨干脆的道:“我就是要让她丢人!” 余老太这个吸血鬼,把余小妮、齐铁庚都快吸干了,齐郁杨为啥要跟她客气。 吸着女儿女婿的血,还要在全村人面前做出家庭和睦、一家人相亲相爱共享天伦之乐的表相,想的美。 余清莲更害怕了,“奶要是知道了是你说的,打你咋办?” 齐郁杨展颜一笑,“她不敢。” 顾家的人要来,余老太怎么敢对齐郁杨动手。 第3章 亮堂堂的大瓦房里,余老头、余老太面前的饭桌上摆着白面馒头、两碟小菜、一盆粥、两碗鸡蛋羹,正要开吃。 余老头脸上没啥表情,看不出喜怒,“你这当姥的去看过杨杨没有?” 余老太不悦,“看她干啥?一个小丫头片子还来脾气了。” 余老头也不高兴,“到底是小妮托到咱跟前的,外孙女不是孙女,别人家的人。” 同样是重男轻女,但余老头和余老太有些想法是不一样的。余老太觉得我的闺女、孙女,我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余老头觉得闺女、孙女、外孙女不是自家人,是别人家的人,真做错了说说就行了,不好动手的。 别人家的人嘛,还是要客气些的。 余老太跟余老头过了大半辈子,哪能不知道他是啥意思?叹了口气,提起的筷子又放下了,“你以为我想啊?我这不是没办法嘛。小妮这两年挣钱多了,慢慢的心也大了,我眼看着就要管不住了。别的不说,就说给老三娶媳妇儿的事,我也没跟小妮多要,就要六千块,小妮硬是没承许我。老头子你想想,这样下去还得了?咱这些儿女里头,就小妮最会挣钱,她不往家拿钱,咱这日子咋过?” 余老太说到伤心处,眼圈红了,“老三一直没个媳妇儿,咱当爹妈的愧对他啊。” 提起三儿子余礼的婚事,余老头不是滋味,沉下脸,埋头吃饭。 余老太伸手抹眼睛,“咱家老三要个头有个头,要模样有模样,咋就没有姑娘愿意嫁……这些姑娘们眼都瞎了……” 余老头“啪”的一声把筷子往桌上一拍,“你还有脸哭,也不想想老三头个媳妇儿咋死的?!” 余老太炸了,“咋死的?你说咋死的?我当婆婆的就说了她几句,她气性大喝农药死了,这也能怨我?老三都没敢怨我,她娘家人都没敢说三道四,结果你来骂我?” 余老头烦恼的摆摆手,“算了,以前的事不提了。” 余老太气哼哼的:“你当甩手掌柜不操心,就不知道家里有多少花钱的地方!老大家的乐山进城当了工人,老二和老二家的吵吵了这些年,说不公平,非要家里花钱给乐水也弄上工作,一个工作得花多少钱,你算过没有。老三得娶媳妇儿;老五当了老师,娶了个城里媳妇儿,不敢让他老丈人家看不起,他不往家拿钱不说,家里还得贴他,好让他在城里过体面日子,不让他丈人丈母、同事同学笑话。一个一个都是讨债的,都要钱!” 余老头长长叹口气,不说话了。 余家五个儿子,个个得贴补-----不对,老四余义不用。余义和他媳妇儿刘英就生了一个闺女,连个儿子也没有,家里能贴补啥。 余老头吃完饭闷头抽了一袋旱烟,烟锅在地上磕了磕,“家里用钱地方多,全家人一起想办法,也不能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用出门闺女的钱,让村里人笑话哩。” 说完,余老头背着手出门了。 余老太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大白眼。她倒是想逮着别的羊薅,可大妮子家里公公婆婆厉害,一根线也流不出来,让她有什么办法! 余老太就两个闺女,余大妮滑溜溜的薅不着,可不就只能逮着善良孝顺的余小妮薅了。 听到有女人扯着嗓子骂架,余老太蔑视的笑了笑,“谁家的老娘们儿又在丢人败兴了。” 余老太年轻时候也是泼辣能干架的,后来她儿子进城当了老师,孙子当了工人,余老太就以城里文明人自居,看不起农村这些动不动就骂架打架的妇女们了。 “奶,不好了!”余清芬气急败坏的跑进来告状,“大伯娘和我妈打起来了!” “啥?”余老太腾地就站起来了,比余清芬更气急败坏,“好好的怎么打起来了?” 余老太就不明白了,明明刚才张桂凤和王招弟还有说有笑的,咋突然就动起手了。 农村人打架是常事,妯娌间打架也不少见,可余老太正努着全身力气要往城里人进化呢,爱面子,儿媳妇打架,她可受不了。 余老太满脸怒气,走路带风,“打,狠狠的打!看我不打死她们!” 余老太风风火火的往后院去了,余清芬忙跟上,“奶,这都怪大伯娘,大伯娘私吞三百块钱。三百块啊,五叔的工资才多少……” “别说了。”余老太不耐烦的打断她。 余清芬不敢再多嘴了。 这祖孙俩的身影出现在后院,齐郁杨立即拉了拉余清莲,“莲姐,你悄悄溜出去,到村西口守着,看到顾家人过来就来通知我。” 余清莲瞧见她奶奶余老太就害怕,连连点头,“杨杨我听你的。”猫着腰溜出院子。 王招弟和李秀红婆媳俩打张桂凤一个,张桂凤吃亏了,结结实实被揍了几下。张桂凤的儿子铁蛋也过来帮忙,越打越乱。 这乱七八糟的一幕差点儿没把余老太气死。 齐郁杨笑咪咪的在一旁看。 余老太咪起眼睛,“杨杨,这三百块钱的话,是你说出去的吧?” “那当然!”齐郁杨骄傲的昂起头。 余老太训斥,“杨杨你年纪太轻,说话不知轻重啊。不管你妈给没给过你大舅妈三百块钱,你都不应该说出来……” 齐郁杨微笑听着,很谦虚受教的样子。 余清莲的脑袋在后面探出来,冲齐郁杨比划了个手势。 齐郁杨心里有数,回报余清莲一个大大的笑脸,声音突然高了,“我就是要说!大舅妈就是拿了我妈三百块钱,我为啥不能说?” 她声音蓦然拨高,余老太被吓了一跳。 齐郁杨一脸挑衅的瞪着余老太。 余老太头里一凉。 这个外孙女是不满意了,不愿意余家再沾光了。 余老太脸带怒意,“你妈不管给余家多少钱,给我多少钱,给你大舅妈多少钱,你一个小孩子都不应该管。你一个半大孩子知道什么,当年你妈硬要嫁给你爸,苦苦哀求我,说只要我答应她的婚事,她愿意一辈子为我、为余家做牛做马……” “我妈当时年纪太轻,说话不知轻重。”齐郁杨不客气的打断她。 把余老太给气的。 她方才训齐郁杨的话,齐郁杨这么快就拿来还她了! 齐郁杨不屑,“我妈或许真说过这个话,不过现在和当时情况不一样了!” “哪不一样了?”余老太强忍着胸中那口气。 “那时候没有我,现在有我了啊。”齐郁杨笑,“有了我,我爸我妈可顾不上别人,要全心全意为我着想了。” 有了我,一切都不一样了。 齐郁杨、余小妮、齐铁庚这家人不会再凄凄惨惨,要过甜蜜蜜的日子,要过幸福生活。 “反了你了。”余老太再也忍不住,抄起木棍,要打齐郁杨。 齐郁杨威胁,“你敢打我?顾家的人今天要来!顾伯母看到我身上有伤,能饶得了你?” 余老太一呆。 齐郁杨趁着她发呆的功夫,兔子似的往前蹿,“救命啊,姥要打死我了。”一边叫一边往前院跑,往门口跑。 余老太又气又急,“谁打你了?谁打着你了?” 齐郁杨一路跑,伸手把头发抓乱了,嘴里叫得响亮,“救命啊,救命啊,打死人啦。” 余老太到底年纪大了,没她跑得快,被她气得头晕脑胀的,“你个死丫头,我没挨着你没碰着你,你是嚎给谁听的?等着,这回老娘真打你!” 齐郁杨百忙之中回头调侃,“你怎么自称老娘啊,那你不是比你实际的辈份低一辈了吗,从我姥变我娘?” 铁蛋有点憨,从后面气喘吁吁的追上来,大声提醒,“奶,你就是自降辈份了。前天你不是还笑话老刘头吗?老刘头吼他孙子,对他孙子自称老子,奶把老刘头笑话成啥样了?” 余老太气得狠了,齐郁杨快跑到门口了够不着,铁蛋就在一边,抡起木棍打到铁蛋背上,铁蛋疼得怪叫,“奶,你不打那个丫头片子,打我干啥?” 余老太恶向胆边生,“齐郁杨,我打死你!”老当益壮,雄纠纠气昂昂的咬牙猛追。 把齐郁杨给乐的。 老太婆你凶吧,越凶越好! 现在凶,等会儿有你哭的时候。 余家门外来一行人,听到齐郁杨的呼救声,都变了脸色。 “快走,快救人!”这一行人本来是走的,现在变成跑了。 齐郁杨才跑出门口,就落到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耳边是焦灼的、母性的声音,“杨杨,谁打你了?谁打你了?” 齐郁杨抬起头,软软的叫了声“顾伯母。” 眼前这位美丽温柔的中年女子正是顾老爷子的儿媳妇、顾思齐的母亲,齐郁杨和顾思齐早年间定有娃娃亲,顾伯母一直很喜欢齐郁杨。 顾伯母身后还有好几个人,这时都用好奇的目光打量齐郁杨。 这几个人看身形是少女或少年,年纪都不大。 打扮得很时尚,和周围的乡村气息颇有几分格格不入。 余老太等人狼狈的追出来,“误会,这都是误会……” 顾伯母脸一板,“什么误会,杨杨可是我看着从你家跑出来的,瞧瞧孩子都吓成什么样子了?这件事你们可得说清楚了,要不然咱们没完!” 第4章 余老太和顾伯母也见过两回面,知道顾伯母是文化人,说话一向轻声细语的,没想到也有这样发怒的时候,不由的心里发慌。 “误会,这都是误会。”余老太干笑。 齐郁杨从顾伯母怀里探出脑袋,“误会啥,姥手里的木棍不是要打我的?” 余老太这时才意识到她手里还拿着个木棍,吓了一跳,手忙脚乱的扔了,“杨杨,姥真的不打你!” 她这一下扔得太急,没往旁边看,正好砸在她大儿媳妇张桂凤的脚上。 张桂凤嗷的一声,抱着右脚单腿转圈圈,“疼死我了,疼死我了!” 张桂凤的反应太夸张,余顾伯母身后几名少年、少女发出低笑声,“跟个小丑似的,嘻嘻。” 路过的村民都伸长脖子看热闹。 余老太老脸通红。 她有五个儿子,在农村本来就属于有身份的人。后来她有了进城当老师的儿了、当孙子的工人,还有个会挣钱的小闺女,有余清蘅这个会读书有出息的孙女,在村里的地位更是水涨船高。今天突然丢了个大人,羞恼得恨不得地上裂条缝,好让她钻进去避避羞。 余老头背着手,站在树荫后看了两眼,黑着脸转身走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余老头一开始是走,后来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村子。 “老嫂子,这是咋了,搬起木棍砸了自己人的脚啊?”余家隔壁的老胡媳妇和余老太向来不和,大声笑话道。 老胡媳妇这一打趣,不少看热闹的人都笑了。 余老太一张老脸跟火烧着似的。 燥得慌,丢人啊。 顾伯母轻轻抚摸齐郁杨的头发,“杨杨不怕,有伯母在,没人敢欺负你。” 齐郁杨依恋的抱紧顾伯母,“嗯。” 顾伯母抱着怀里这小人儿,心都化了。 多好的小姑娘啊,怎么孩子的亲姥姥就不疼她呢? 这孩子的姥姥她是没长眼睛吧。 顾伯母带着怒意瞪了余老太两眼。 余老太头一蒙。这顾家的人可得罪不起啊,听说顾家老爷子是有大学问的人,连市长都是他的学生,顾家的人说话可管用了。 也不知是不是天太热的缘故,余老太出汗了。 “哎,你就是杨杨啊?”顾伯母身后一个小姑娘好奇的问。 顾伯母笑了,“来,杨杨,认识一下,这是思齐舅舅家的表妹,我的小侄女,盛千帆。” 盛千帆一袭粉衫,人也嫩嫩的很养眼,“杨杨你好。” 齐郁杨伸出手,和盛千帆握在一起,“帆帆你好。” “烦烦,两个烦字连在一起,你是有多烦人。”旁边的喇叭裤少年打趣。 这喇叭裤少年的穿着打扮在八十年代可是够潮的,连发型都很讲究。 盛千帆冲他扮个鬼脸,“咩,刘文盲你才烦人。” 喇叭裤少年嚷嚷,“哎,告诉你多少回了,我不是刘文盲,是刘文蒙!刘文蒙懂吗?” 盛千帆吵吵,“我是过尽千帆的帆,不是烦人的烦,懂吗?你懂吗?” 他俩斗着嘴,大家脸上都有了笑意。 刘文蒙是顾伯母同事的儿子,暑假闲着没事,和顾伯母一起下乡来玩的。另一位穿鹅黄连衣衫的姑娘是他妹妹刘茵茵,脸上带着微红的英俊少年则是顾思齐,那个和齐郁杨定过娃娃亲的人。 顾伯母奇怪,“咦,尚岩呢?他去了哪里?” 刘茵茵笑,“他在车里就没下来啊。”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 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开在春风里……” 乡村土路上驶来一辆黑色小轿车,这甜美的歌声正是从车里传出来的。 这个年代小轿车还是稀罕物,村民纷纷行注目礼。 齐郁杨也情不自禁的看了过去。 小轿车到余家门前缓缓停下,车窗摇下,歌声正是醉人,“……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 车后座那名少年生着一张无可挑剔的俊脸,一身再简单不过的黑色衬衣竟被他穿得有款有型。 他靠在真皮座椅上,有几分慵懒,大概是这乐曲太过醉人了,他在笑。 那笑容正如歌词所写,“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 齐郁杨有迷醉的感觉。 这个人明明不认识,明明初次见面,为什么会有奇异的熟悉感? 在哪里,在哪里见过你,你的笑容这样熟悉…… “尚岩哥。”刘茵茵高兴的招手。 “尚岩哥哥。”盛千帆叫的亲热。 “瞧瞧苏大公子多受欢迎,我都要嫉妒了。”刘文蒙半真半假。 苏大公子,尚岩,看来车中少年的全名应该是苏尚岩……齐郁杨仔细回忆着原书的剧情,还是想不起来是不是曾经和苏尚岩见过面。不过,她记得男主顾思齐和女主余清蘅后来虽然发家致富,但凭自身的力量只做到了资产百万,最后顾思齐之所以能成为亿万富翁,原因是顾思齐的姑婆,也就是顾老爷子的妹妹、鑫盛集团的董事长顾君同,失去了她唯一的孙子,不愿把偌大的财产让夫家亲戚瓜分,才会在顾老爷子的子孙中挑选继承人。顾思齐很幸运的被选中了,成为集团新任总裁、人生赢家。顾君同的丈夫姓苏,这车中少年也姓苏,难道他就是顾君同的孙子? 齐郁杨在这儿冥思苦想,苏尚岩却已经和顾伯母打了招呼,驱车离去。 “尚岩不是来游玩的,他有公事。”顾伯母微笑解释。 “听说是采矿的事。”盛千帆消息灵通。 齐郁杨微微点头。是了,原书中确实有这样的情节,鑫盛集团不久之后将在本地开铁矿、钢铁厂,这将是本地的支柱产业。 “咋走了?都是亲戚,咋不留下吃饭?”余老太目光贪婪盯着那辆漂亮的小轿车,直到小轿车已经消失了,她还舍不得收回目光,“咋就走了呢?” 其余的余家人也踮起脚尖张望,“拐弯亲戚也是亲戚,好容易来家里一趟,说啥也得吃顿饭再走啊。” 在乡下,走亲戚就是得吃顿饭。要是亲戚来了不吃饭,那就是亲的程度不够。来了个坐小轿车的拐弯亲戚,居然没吃饭就走了,余老太、余家人觉得实在太可惜了。 齐郁杨看不得这些人的势利嘴脸,“听姥这话意,还是挺好客的。那怎么我就想要早上吃碗鸡蛋羹,铁蛋就要打我了呢?就要把我打昏了呢?” “什么,真有人打你?”顾伯母又惊又怒。 “太不像话了!”顾思齐握紧拳头。 刘文蒙看着活泼,其实就是个没经历过什么事的高中生,听到齐郁杨的话,他惊讶的张大了嘴巴,那么话痨的一个人都说不出话来了。 盛千帆、刘茵茵发出惊呼声,“天呢,太野蛮了!” 余清芬急得冲齐郁杨瞪眼睛,“你傻呀,这事你吵吵出来,余家丢人,你也丢人!你个姑娘家,跟弟弟抢口吃的,你好意思吗?” 齐郁杨哼了一声,“我有啥不好意思的?因为我在这儿过暑假,我妈给了我姥五百块,给了大舅妈三百块。八百块钱顶着城里工人大半年的工资了,我爸妈花了这么多钱,我在你家连口吃的都轮不上,我还不兴提意见了?敢情你家给我吃坏的馊的,我只能忍着?” “谁让你吃坏的馊的了?”余清芬差点没被气死。 这个齐郁杨是怎么了?以前她嘴很笨很好欺负,怎么现在这么伶牙利齿! 余老太也心慌,勉强挤出丝笑意,“杨杨你这孩子,你怎么当着客人的面胡说?” 她紧张得向顾伯母解释,“思齐妈,没有这回事,别听小孩子瞎说……” “杨杨这孩子我了解,是个诚实的好孩子,从不说谎话!”顾伯母更生气,声音不知不觉扬高了。 左邻右舍本来就关注着这边的情况,顾伯母声音一高,更是三三两两的往这边聚,探头探脑的看热闹。 “看见了吧?余家刻扣外孙女,让顾家发现了,顾家不愿意了。” “换我我也不愿意。你没听杨杨说嘛,她妈给了八百块!八百块啊,咱这在土里刨食的人家,一年都存不下八百块。收了杨杨妈八百块钱,连碗鸡蛋羹也舍不得给孩子吃,太贪了。” “贪出事了吧?被堵上门了吧?活该。” 余老太自以为是有身份的人,被顾伯母这么一质问,被村民们这么一议论,一张老脸可真是没地方放了。 齐郁杨委屈的告状,“顾伯母,也难怪铁蛋打我。我姥管我管得可严了,我妈留给我的零花钱她全都收走了,一分钱也没我留。我爸为了我学英语买的录音机、我的磁带,全让姥收走了,说要给铁蛋用。我姥这么偏心,铁蛋有人撑腰,当然胆子就大了,不把我放在眼里。” 顾伯母气得脸都白了,“收杨杨的零花钱,收杨杨的录音机,你们真做得出来!” 张桂凤瞪着眼睛叫嚷,“杨杨你说话可要凭良心!那录音机明明是你妈孝敬给你姥的,你姥愿意给谁用就给谁用,可不是收了你的!” 齐郁杨撇撇嘴,“按你这么说,余家盖新房子的钱还是我妈自愿拿的,不是我姥逼的呢。这话谁信?这世上第一割肉疼,第二拿钱疼,不是被逼得实在没办法了,我妈能为余家盖新房子拿一万多块钱?这房子又不归我妈!我妈的钱全是血汗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了,齐郁杨这番话有意识说得特别响亮。 老胡媳妇激动得后大腿,“我就说吧,余小妮那个钱不是自愿拿的,一定是余老太逼的!我没说错吧?我没说错吧?” 村东头的刘家前两年盖的新房,去年被余家给压过去了,刘家儿媳妇常麦穗性子要强,爱跟人比较,早就心藏不满了,这时磕着瓜子,说着怪话,“咱农村人的规矩,闺女出嫁了就是别人家的人,自家要用钱自家挣,冲出门闺女伸手,算啥?”想起余家的门楼居然比她家还高,心里不忿,“呸”的一声,瓜子皮吐得高高的。 余老太平时在村里得罪人不少,这时候落井下石,都说余老太不对,“就不说外孙女是客人,人家小妮把孩子托到你家,给了八百块钱呢,为了这八百块钱你也不能这样啊。” 你一言我一语,余家门前,开起了批判会。 “叔叔婶子,嫂子们,哥哥姐姐,让一让,请让一让。”一位面容清秀的少女说着好话,硬是穿过人群到了余家门前。 “奶。”这少女立即搀住了余老太。 “三丫,你可来了。”余老太看到这清秀少女,像看到救星一样。 齐郁杨轻轻笑了笑。 余清蘅不是一般人啊,即便重男轻女思想严重到令人厌恶的余老太,也很喜欢她。 余清蘅这会看着温柔斯文,其实心里跟有团火在烧一样,别提多着急了。 她从出生到现在一直顺风顺水,今天却失算了。 在村东口等了那么久,也没等到顾家的人,这就够让她难受的了。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她出村接人的功夫,怎么家门前就吵成这样了? 这影响多不好啊。 这得让村里人咋看余家,让顾家咋看余家,让他……让他怎么看她啊…… 余清蘅清秀的面容上泛起红晕。 不,不能让事态再这么恶化下去了,她要扭转局面,一定要扭转局面。 “顾伯母。”余清蘅体贴的扶着余老太,诚恳的叫着伯母,“顾伯母,不管怎样,这是咱们亲戚之间的事。咱们回到家,关起门来平心静气的谈一谈,您看好吗?您放心,如果真的是余家做错了,余家该陪礼就陪礼,该道歉就道歉,绝对没有二话。” 谦虚、恳切,态度好极了,比余家其余的人强多了。 “杨杨,你的意思呢?”顾伯母虽然气得不行了,但考虑到这是齐郁杨的姥姥家,还是要问问齐郁杨的意见。 第5章 “杨杨,咱回家关起门来说话吧,家丑不可外扬。”余清蘅轻声细语。 齐郁杨挑眉,“我姓齐,你们余家出不出丑,和我有关系吗?” “杨杨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余清蘅一脸震惊。 “杨杨为什么不能这么说话,她说错了吗?”顾伯母不满。 刘文蒙是个没话都要找话说的话痨,这耍嘴子的机会可不放过,滔滔不绝的讲起来,“你家姓余,杨杨姓齐,她和你确实不是一家人。你家现在理亏,你可以向杨杨求情,让杨杨大人不记小人过,让杨杨大人不大量的不予追究,但你拿家丑不可外扬来要胁杨杨,那就是你不对了。杨杨和你都不是一家人,你忘了吗?” 余清蘅挤出丝笑意,“不是这样的。我小姑姑和小姑父从前也是住在我们家的,杨杨小时候在我家长大,我们就是一家人……” 余老太赶忙帮腔,“杨杨啊,你爸是个孤儿,没有家,你妈才嫁给他那几年,就是住在余家的。你这孩子可不能忘本,翅膀硬了,就不把这当成自己家了。” “余奶奶,话可不能这么说。”常麦穗今天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非让余老太接着丢人不行,赶忙拆她的台,“小妮姑姑和姑父前些年是住你家,可他俩都是壮劳力,没少给你家挣工分,又不是白住的!” 老胡媳妇更是毫不留情的揭短,“我可是天天听你家那个铁蛋骂杨杨,说杨杨不是老余家的人,厚着脸皮天天在老余家住,吃老余家的饭。铁蛋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你当奶的要是不背后挑唆,他敢这么说?老嫂子啊,不是我说你,你这样可是不像话啊。” 余老太脸上火辣辣的。 余清蘅暗暗叫苦。唉,她这个奶奶这几年日子好了,膨胀了,在村里得罪的人不少,现在不光没人站出来为余家说话,还有这些落井下石的…… “杨杨,你到底想怎样?”余清蘅央求中带着威胁。 齐郁杨语音柔和,“你说谈就谈啊,我不要面子的吗?再说了,都是你家的人,有什么好谈的。怎么着也得有我信任敬重的长辈在场吧。” 余清蘅是聪明人,瞬间明白了齐郁杨的意思。 她咬咬牙,笑着问余老太,“奶,我好长时间没见着三奶奶了,要不请三奶奶到咱家座座?” 余老太像被蝎子蛰了似的,“咋能让她来咱家?” 余清蘅小声劝了好几句,余老太才恼火的瞪了齐郁杨一眼,勉强点头,“去请吧。” 余清蘅让铁蛋去请三奶奶。没过多久,铁蛋就陪着位瘦小却慈祥的老太太过来了,老太太一见齐郁杨就很激动,“我杨杨长高了,更好看了。” 齐郁杨抱着老太太撒娇,“姥,我可想你了。” “姥也想你。”三奶奶笑得眼睛咪成了一张缝。 刘文蒙看迷糊了,问顾思齐,“怎么又出来个姥姥?杨杨有几个姥姥啊?” 顾思齐有些迷茫,“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刘文蒙不满了,“连这个也不知道,你怎么当人未婚夫的?” 顾思齐脸腾地一下红了。 齐郁杨在三奶奶面前跟个孩子似的,“姥,我可想你了。我小时候,我姥姥说看孩子是奶奶的事,她是姥姥,不该她管,我妈愁的不行,多亏了你愿意看我。我才能长大呀。” 三奶奶乐得合不拢嘴,“杨杨小时候可乖了,自己坐着能玩半晌,看你不费事,真不费事。” 顾思齐等人这才知道,原来齐郁杨小时候没人看,是这位三奶奶把齐郁杨看大的。 怪不得感情这么深,一见面就“姥”“姥”的叫个不停,亲祖孙似的。 余老太看见三奶奶,脸黑得跟锅底似的。 余清蘅却知道三奶奶来了,齐郁杨就不闹了,心里松快不少。 余老头本是躲出去了,后来听说家里闹得厉害,赶忙带了他两个在地里干活的儿子余仁、余智回来了。三奶奶的儿子余庆,儿媳妇周向兰也来了,还有几个余家的本家,大家一起进屋了。 余家的大门关上了,看热闹的人围着议论了一会儿,也就散了。 余家来的客人太多,家里的大椅子小凳子全找出来也不够坐,齐郁杨照顾三奶奶、顾伯母坐好,自己就站着了。 刘茵茵、盛千帆等人也没坐。 余清芬一个是想亲近顾思齐,一个是想巴结城里来的这几个人,找了几个小凳子送过来,让他们坐。刘茵茵矜持的拒绝了,“谢谢,我不累。”盛千帆很有礼貌,“谢谢,我也不累。”都不肯坐。 余清芬害羞的偷看盛思齐,“坐嘛,不要客气。” 刘文蒙嘴贱,“姑娘你别劝了,她俩不是跟你客气,是爱干净。” 言下之意,自然是嫌余家的小凳子脏,不爱座了。 余清芬脑子嗡的一声,闹了个大红脸。 “思齐哥哥,你看看他们……”余清芬眼泪汪汪的向顾思齐求援。 顾思齐转过脸,当没看见。 余清芬捂着脸,哭着跑了。 王招弟错着牙,“顾家这小子不识货!芬芬长得又好看,又能说会道,又有哥有弟,不比杨杨强一百倍?呸,没长眼睛!” 张桂凤冷笑两声,“杨杨再不好,顾家小子和她也是定过娃娃亲,你芬芬有啥?” 王招弟被问住了。 张桂凤昂起头,看看忙来忙去招呼长辈入座的余清蘅,露出满意的笑容。余清芬那个村妞哪配得上顾思齐啊,她的清蘅聪明伶俐,孝顺体贴,余家真要和顾家做亲家,那嫁过去的只能是清蘅! 张桂凤瞅着个机会,一把拉过余清蘅,“傻孩子,你不能光顾着忙前忙后,你到顾思齐跟前露个脸啊。” 余清蘅目光幽幽滑过顾思齐俊秀的脸颊,轻声道:“妈,咱们先把眼前的正事忙活完了……” 张桂凤急了,“啥是正事?找女婿才是正事!” 余清蘅把张桂凤轻轻推开,“妈,顾家是大家族,还有很多阔亲戚,将来的人际关系是很复杂的,我如果连眼前的事都处理不好,他不会正眼看我的。” 张桂凤想通了,激动得想拍大腿,“对对对,你这么能干,顾思齐看清楚了,就想娶你了。” 张桂凤心花怒放。 看看她闺女多聪明!十里八乡的,再也找不出这么聪明的了! 张桂凤得意了好一会儿,齐郁杨开口之后,她就笑不出来了。 齐郁杨问余老头余老太等人,“刚才清蘅表姐的意思,是咱们摆事实讲道理,如果真的是余家做错了,余家该陪礼就陪礼,该道歉就道歉,绝对没有二话,是吗?” 余老头点头,其他的人也没有异议。 齐郁杨道:“余家的意思,我明白了。我的意见呢,清蘅表姐的话还不够全面,得再加上两句:该还钱就还钱,该赔偿就赔偿。你们说呢?” 余老头默默抽着旱烟,不说话。 余清蘅嘴里发苦。 好嘛,她说的是陪礼道歉,是态度问题;齐郁杨说的是还钱赔偿,是经济问题。真没想到齐郁杨会这么在乎钱,抓着钱不放手。 “表姐,你说呢?”齐郁杨特意问了余清蘅。 余清蘅迟疑了片刻。 她应该是点头的,可牵涉到钱了,她不肯当这个家。她太了解余老太了,余老太是个老财迷,如果说到最后要还钱赔偿,余老太还不炸了? 齐郁杨歪歪头,笑咪咪的问着她,“该陪礼就陪礼,该道歉就道歉,但是该还钱不会还钱,该赔偿不会赔偿,你是这个意思吗?” “不是!”余清蘅吓了一跳,矢口否认。 “那你是什么意思?”齐郁杨咄咄逼人。 余清蘅急切间拿不定主意,求助的看向余老头。余老头沉着脸一拍桌子,“该还钱就还钱,该赔偿就赔偿!” 余老头这是生气了。 “好,姥爷是一家之主,一家之主发话了,我就当这是余家的态度了。”齐郁杨声音特别大。 没有一点害怕的意思。 “杨杨,伯母支持你。”顾伯母给齐郁杨打气。 齐郁杨感激,“伯母,太感谢您了。” 三奶奶握着齐郁杨的小手,“杨杨,你是姥看着长大的,姥也支持你。” 余庆和周向兰都笑,“摆事实讲道理嘛,要是杨杨有理,咱肯定也支持杨杨。” “对,谁有理咱支持谁。”几个本家表态。 余老太心慌,恶人先告状,“你们是不知道,我为杨杨这孩子真是操碎了心啊。我是她亲姥,我对她能不好……” 齐郁杨不客气的冲她伸出手,“姥,你要是真对我好,先把我的录音机还给我。录音机是我爸买了让我学英语的,没有录音机,我英语成绩都上不去了。” 余老太脸黑红,“你这孩子净胡说。哪是你的录音机?那是你妈孝敬我的!” “对,那录音机是你妈孝敬你姥的。”余家人七嘴八舌,“是你姥的东西,咋能给你?” 铁蛋更是嚣张,“哎,你说那录音机是你的,我把录音机拿过来,你叫它一声,看它答应你不?” 齐郁杨笑了,“你把录音机拿过来,立即真相大白。” “拿过来就拿过来。”铁蛋不信邪,气呼呼的转身就跑,拿录音机去了。 顾伯母不放心,小声问齐郁杨,“杨杨,这录音机上有记号?” 齐郁杨摇头,“挺新的,没记号。” “那你咋证明是你的?”顾伯母纳闷。 不光顾伯母,顾思齐、刘文蒙他们也奇怪。 刘文蒙当场出题:“脑筋急转弯:齐郁杨如何证明录音机是她的而不是她姥姥的?” 刘茵茵的注意力也被吸引了,“对啊,怎么证明?” 盛千帆好奇的眨眼睛,“杨杨,透露一下呗。” 顾思齐也关切的看着齐郁杨。 齐郁杨嫣然,“这个嘛,其实很简单。” 第6章 铁蛋拿来了录音机。 齐郁杨奚落他,“你不会把录音机当收音机用了吧?不拿磁带,录音机有啥用?” 齐郁杨语气中的讥讽激怒了铁蛋,铁蛋脸黑红,梗着脖子和齐郁杨吵架,“你说拿录音机,你又没说拿磁带!” 齐郁杨道:“这还用我说啊?录音机和磁带都在你屋里,都在一起放着,我哪知道你这么实在,让你拿录音机,你就只拿录音机。” 铁蛋急得跳脚,余清蘅忙过去按住他,“你再跑一趟,快去快回。” 在余老太、张桂凤等人的默许以及纵容下,铁蛋欺负齐郁杨已经成为一个习惯了。齐郁杨竟然敢讽刺他,铁蛋哪能忍。但现在人太多,铁蛋不敢当众撒野,余清蘅又发话了,铁蛋气呼呼的往外跑,“等着,我这就把磁带拿来!” 他一阵风似的蹿出去,又一阵风似的蹿回来,把十几盘磁带放到桌上,“全在这里了!” 余老太拉过铁蛋,拿衣袖替他擦着额头的汗,“看把俺铁蛋累成啥样了。”心疼着铁蛋,余老太没好气的问齐郁杨,“这录音机拿来了,磁带也拿来了,你倒是说说,为啥这录音机是你的不是我的?” 齐郁杨不慌不忙,举起磁带让大家传看,“这些磁带有英语的,有流行歌曲的,全是我的!大家想想,如果这录音机真是我妈孝敬给我姥的,那我妈知道我姥爱听戏,肯定会给我姥买戏曲磁带,怎么可能孝敬我姥的录音机,买英语和流行歌曲磁带啊?我姥她听流行歌曲吗?学英语吗?” “可不是,这磁带连一盘戏曲的也没有。”在场的本家看了,三奶奶、顾伯母等人也看了,发现齐郁杨说的一点也没错。 “老嫂子,这要真是小妮孝敬你的,她知道你爱听戏,咋会不给你买唱戏的磁带?”余家一个叫余大田的本家发问了。 余老太也算是能说会道了,猛一下被问到脸上,她吱吱唔唔,“这……这……小妮说了要给我买,等她下趟回家就给我买……” 三奶奶是老实人,不会和人吵架,三奶奶的儿子余庆不干了,故意生气的高声道:“小妮这样可不对啊,孝敬您的录音机,她一盘磁带也不给您买,给杨杨买英语磁带啥的,这是想让杨杨先用,用旧了再孝敬您?那这录音机到底是您的,还是杨杨的?” 余庆的媳妇儿周向兰很会说话,“伯娘,这要是就咱余家人在场,您是长辈,您说啥就是啥,您说是小妮妹妹孝敬您的,就是小妮妹妹孝敬您的,我们不敢有二话。可现在不光余家人在,还有城里的客人呢。您说话可得占着理,要不然城里的客人得笑话咱余家不识礼数了。” 周向兰这话,就是拿顾家人压余老太,让她讲道理,不许耍赖。 周向兰这话把另外几个本家提醒了,“有客人在呢,说话可得占理。小妮孝敬她妈录音机,可一盘戏曲磁带也不给买,这不对啊。老嫂子,你是不是记错了?小妮孝敬你的不是录音机,是别的稀罕东西?” 这几个人明显的是想和稀泥,让余老太承认是记错了,也不算故意要赖齐郁杨的东西,这件事情就能混过去了。 余老太要是顺着他们的话意说,这件事情可能也就糊里糊涂的到此为止了。偏偏余老太这几年沾光沾惯了,让她吐出点好处跟要她的命似的,死活她也不愿意,咬牙硬撑,“谁记错了?这就是小妮孝敬我的,不信去把小妮叫回来,看小妮承认不承认!” 余老太这是在耍赖了。 余小妮就是因为要和齐铁庚一起到南方进货,才把齐郁杨送到余家的,这会儿谁能让余小妮回来。 顾伯母见余老太这么不讲理,清了清嗓子,就要开口为齐郁杨说话。 齐郁杨悄悄拉她衣襟,“伯母,您先别说话。您是有身份的人,话特别金贵。” 顾伯母心里一阵熨帖,杨杨可真会说话啊,说得人心里真舒坦啊。 不过她还是不放心,“杨杨,你自己能应付?” “能。”齐郁杨快活的眨眨眼睛。 顾伯母不禁笑了。 齐郁杨脸蛋又白嫩又甜美,顾伯母忍不住亲呢的伸手捏她脸蛋,“那伯母就不话说了,预祝你大获全胜。” 顾思齐就在他妈妈身边站着,这时候喉头一紧,一个荒唐的念头一闪而过。 他被自己的荒唐念头震惊了,有些慌乱的低下了头。 那白生生的、像嫩豆腐一样的小脸蛋,他也想捏捏…… 余老头黑着脸不停的抽冒烟。 余仁生气的训齐郁杨,“杨杨,你说你都这么大的孩子了,咋净会不懂事瞎胡闹哩?你姥能说瞎话?你姥能害你?” 余智也要在余老头余老太面前表现,“杨杨,你爸你妈临走,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我是你二舅,我就得管着你,不让你瞎说话。杨杨啊,不是二舅说你,这录音机明明是你妈孝敬你姥的……” 齐郁杨嗤之以鼻,“二舅,这个录音机我姥硬从我这儿拿走,是要给铁蛋的。二舅啊,不是我说你,这录音机就是要到余家也没你的份儿,你瞎积极啥?我告诉你吧,余家的好处都是大舅一家的,我爸的工人名额给了乐山哥,我的录音机要给铁蛋,这些和你有啥相干,你为啥要冲到前头?” 余老太头嗡的一声。 坏了,本来老二就对家里有意见,杨杨这个丫头再一挑拨,老二不是更生气了? 果然,余智脸黑了。 他卷了个烟卷闷闷的抽着,不说话了。 余仁气得胸膛起伏,“杨杨啊,你爸你妈都是老实人,怎么生了你这么个狡猾的丫头!你小小年纪,别的本事不会,先学会挑拨离间了?” “大舅,你这叫得了便宜又卖乖!好处全是你得了,为啥要二舅替你冲锋陷阵。”齐郁杨毫不客气。 余仁被齐郁杨气得说不出话来了。 张桂凤拍着大腿要出去撒泼,被余清蘅眼疾手快的拦住,“妈,到我表现的时候了。” 张桂凤大喜,“快,别让杨杨那个丫头太神气,你快出场!你一出场,她没没戏了!” 余清蘅温柔的轻轻一笑,既得意又自负。 “爷,奶,我知道你们爱惜小辈,不想让杨杨难受,可事情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咱们就把实话说出来吧,好吗?” 余老头还是闷头抽烟,余老太可算是见到救星了,赶忙点头,“说吧,清蘅,说吧。到了这一步,咱们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唉,咱们一片好心,可惜人家不领情啊。”故意瞟了齐郁杨一眼。 齐郁杨扫都不扫她一眼,当她不存在。 余清蘅说话一向是轻声细语的,配上她清秀的面容,很是惹人怜惜,“几位本家爷爷,顾伯母,这录音机确实是我小姑姑孝敬给我奶的。我小姑姑说了,她本来是想给我奶买戏曲磁带的,可她知道我奶太节俭,怕我奶骂她乱花钱,就没敢买。我小姑姑也知道,我奶虽然节俭,但是疼爱孩子们,给孩子们花钱我奶是不心疼的。所以我小姑姑孝敬给我奶的录音机,就买了我和弟弟妹妹们能用的英语磁带。” 余清蘅是个人才,形势对余家很不利的情况下,她还能不慌不忙的编出这番话,很机智了。 齐郁杨捏捏鼻子,“这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清蘅表姐,要是只有英语磁带,没有流行歌曲磁带,或许你的话还真的有人信了呢。我妈就算真是为了要买你和你弟弟妹妹能用的磁带,也只能是学习用的,不能让你们听港台歌星的流行歌曲吧?别说镇上的学校了,就算市里的学校都不让学生听这些的,我妈敢让你们听?这都是我硬磨着我爸买的!” 刘文蒙憋很久了,这时很捧场的鼓了几下掌 ,“这谎话说得跟真的一样!为这精彩的谎话鼓掌!” 余清蘅脸涨得通红。 “为这精彩的谎话鼓掌!”顾思齐竟然也加入了。 盛千帆、刘茵茵再没有不跟着凑热闹的,欢快的拍手,“鼓掌鼓掌,为这精彩的谎话鼓掌!” 几个年轻人一边鼓掌,一边发出响亮的嘘声。 余清蘅脸色蓦然煞白。 完了,她本来是想表面她处变不惊、处理复杂事务的才能的,好让顾思齐对她有个好印象。可现在顾思齐嘲笑起她了,和别人一起嘲笑起她了。 “你们不许欺负我姐!”铁蛋一蹦三丈高。 “城里人欺负农村人!”张桂凤怒目圆睁。 余清蘅伤心的偎依在张桂凤怀里哭了。 她是想好好表现的,不是想让顾思齐嫌弃的…… “欺负人,你们欺负人!”余仁心疼老婆孩子,眼睛赤红,冲着齐郁杨、顾思齐等人怒吼。 要是不了解前情的人看了,不知道以为他是受了多大的冤屈呢。 齐郁杨猛的一拍桌子。 响亮的一声,把余仁都给震住了,张着大嘴,嘴里的话忘了吼出来。 齐郁杨冷笑,“我才不欺负人呢,我只会以理服人。” 她从衣兜里取出一盘磁带,冲众人扬了扬,“本来这盘磁带我是不想拿出来的,可余家人不讲理,还说我欺负人。我只好把这盘磁带放出来让大家伙听听了。” 她利索的拿过录音机,按磁带放进去,按了键。 沙沙的声音响起来,过了一小会儿,传出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妈,我和铁庚这阵子真是没钱了。我们要到南方进货,人家不赊账,我们要是不带够钱,这货就带不回来。妈,家里用钱的地方多,我都知道,等我以后挣了钱,再给你。妈,这是五百块……” “五百块够干啥的?你给五百块寒碜谁?”一个老女人带着怒气的声音,分明就是余老太。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看向余老太。 余老太羞燥得抬不起头了。 余仁后知后觉的大叫,“别放了,别放了!”往齐郁杨身边冲,要抢录音机。 齐郁杨踩到凳子上,把录音机举得高高的,让余仁够不着,“大舅你激动啥?这录音可好听了,你耐心听完。” 余仁汗哗哗的流。 好听?这还好听?这比炸雷还吓人! 王招弟支着耳朵,“小妮真给咱妈钱了?我都不知道!” 余智没好气的低喝:“家里啥好事咱知道?” 这两口想到好处全是大房得了,越想越气,觉得余老太余老太也太偏心了。 张桂凤、铁蛋也想来抢录音机,齐郁杨站得高高的,顾思齐、刘文蒙等人在四周护着她,录音机没被抢走,录音还在静静的放。 “……妈,这五百块钱你先收着,要是嫌少,以后我再补。” “我先拿着,你挣了钱得补上,五百块钱,你这是打发叫花子?咦,这是啥?” “妈,这是录音机,杨杨她爸给杨杨买的,让杨杨学英语用的……” 齐郁杨环顾众人,按了暂停键,“大家伙都听清楚了吧?这是我的录音机,是我爸给我买的!” 余家几个本家羞得都抬不起头了,“这叫啥事?这叫啥事?” 当姥的抢外孙女的东西,这叫啥事。 刘文蒙兴奋极了,“杨杨你真了不起!原来你留着这种证据呢,怪不得你刚才那么胸有成竹!” 顾伯母露出欣慰的笑容。 刘茵茵和盛千帆又蹦又跳,“杨杨,你是不打无准备之仗啊。” 顾思齐紧张的张着双臂,“你下来吧。” 她这么举着录音机踩在椅子上,多不安全啊。 齐郁杨却不着急下来,得意的冲余老太笑,“姥,我和我妈来的头天晚上,你和我妈说话,我在旁边闲着无聊,随便按了个键,把你们的对话录下来了,嘻嘻嘻。姥,我是随手按的键,我不是有意要录音的哦。” 余老太被她气得死去活来。 齐郁杨拎着录音机转圈,“有谁没听清楚吗?用不用我再放一遍?没听清楚的举手。” 没人举手。 齐郁杨笑咪咪的问余老头,“姥爷,你听清楚没有啊?” 她当然是故意问的。 余老头闷声不响抽完一袋烟,在地上重重的磕掉烟灰,脸比烟灰还黑,“录音机不是余家的,余家不要。你拿走吧。” 余老太一阵肉疼。 录音机啊,崭新的录音机啊,这么好的东西就应该是铁蛋的,杨杨个死丫头哪配用? 再说了,这回闹得这么大,全村人都知道了,要是这回认输了,她往后在村里还抬得起头? 铁蛋个憨货听到余老头这么说,可急坏了,“不,这录音机是我的!奶说过了,这录音机是我的!” 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往上蹦,“死丫头,把录音机给我!” 齐郁杨笑话他,“我姥爷说话你都不听了,你还没有当孙子的样子?有没有当孙子的自觉?” 不知道哪个不厚道的人忍不住先笑了,不少人都跟着笑。 铁蛋脸一阵红一阵白。 齐郁杨沉下脸,“大舅,管好你儿子!” 余仁脸火辣辣的,伸手把铁蛋拉扯过来,“别丢人现眼了。” 铁蛋扭着身子不愿意,眼泪汪汪的求情,“录音机是稀罕东西,我那些同学都没见过,要来咱家看……” 余仁心烦意乱,伸出蒲扇般的大手打铁蛋的屁股,“让你不听话!让你丢人现眼!” 铁蛋杀猪般嚎叫起来,张桂凤也扯着嗓子叫,“你打我儿子干啥?”奋不顾身从余仁手里把铁蛋抢出来,掩护着铁蛋,让铁蛋跑了。 齐郁杨故意寒碜余老太,“姥,你刚才不是说这录音机你的吗?怎么铁蛋又说是他的?这到底是咋回事?” 三奶奶实在看不过眼,笑着对余老太道:“老嫂子,你和铁蛋祖孙俩一起发癔症了?” 余老太燥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完了,阴沟里翻船,这回她算是让齐郁杨这个小丫头片子给整惨了。 齐郁杨笑咪咪的跳下椅子,把录音机送到余老头面前。 大家伙都愣了。 这是啥意思? 余老头瞅了齐郁杨一眼,“杨杨,姥爷说话算话,这录音机是你的。” 齐郁杨脸色是又嫩又甜的白,一笑更甜,“姥爷,这录音机当然是我的。你还给我吧。” 余老头明白了齐郁杨的意思,一口气憋在心里,差点儿没把他憋得背过去。 这个丫头太坏了,她是故意把录音机送过来,让他这个一家之主再把录音机还回去。 这和余家当众认错有什么区别? 这是啪啪啪的打余家的脸啊。 第7章 余家后门和前门不一样,很破旧。 门上的黑漆都掉得差不多了。 余家四儿子余义背着锄头进了后门。 他裤腿儿高高卷起,露出来的小腿上全是泥,脚上也全是泥,一看就是下地干活了。 放下锄头,余义正要去吃饭,就见他女儿余清莲一额头细汗从前院跑过来,要出后门。 “干啥去?”余义问。 余清莲看见他,吓了一跳,捏着衣角,吱吱唔唔的,“不,不干啥……” 余义不高兴的数落,“你爸你妈一大早就下地干活儿,连饭没顾上吃。你看见爸回来了,不赶紧去拿饭,你跑啥?你看看人家清蘅多知道心疼爸妈,你大伯回到家就有热菜热饭,你为啥就不知道对爸妈好。” 余义的媳妇儿江小草背着把一把铁锹进了门,铁锹往地上一放,过来拉余义,“别训清莲了,我跟你说句要紧话。你猜梨子都跟我说啥了?” 余义干了半晌活儿,肚子饿得咕咕叫,回到家却吃不上饭,正没好气,“我哪知道她说啥了。” 他和江小草干完活回来,一进村儿梨子就把江小草拦住拉到一边神神秘秘的说话了。余义又累又饿,只想回家吃饭,一个人先回来了。他可不知道梨子会跟江小草说啥,他也不关心。 这些媳妇们整天咬耳根,东家长西家短的,就没个正经事。 江小草着急的瞪了余义正好,压低了声音,“八百块!小妮把杨杨送回家,总共给了余家八百块!” “啥?”余义吃惊了。 江小草恨得咬牙,“妈收了小妮五百,大嫂收了三百,我给大嫂要五块钱买牙膏香皂她都不给!大嫂这个人啊,手太紧了。” 江小草其实对余老太也很有怨言,不过知道余义孝顺,她不敢说余老太的坏话,只敢说张桂凤一个。 余义火了,“小妮给的钱是给余家的,又不是给她一个人的,她凭啥不叫咱花?走,咱找她算帐去!” 江小草忙拦住他,“等等,家里正干仗呢。”把从梨子那儿听来的话都跟余义说了,余义这才知道齐郁杨闹事了,把三奶奶、本家都给叫来了,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他那个老实不爱说话的外甥女?和小妮一样老实的外甥女? “我不信,让我问问清莲。”余义不相信这是真的,要问问余清莲。 “那就问问清莲。”江小草也怕梨子说得不准,也想再问个清楚。 这两口俩四处张望,“清莲,清莲。” 余清莲不知啥时候已经跑了,人影也看不见。 把余义给气的,“这不光杨杨变了,清莲也不一样了。我话还没说完,她敢跑?” 发了通牢骚,两口俩到灶台上端了碗冷饭,悄悄到了前院,一人一个小板凳坐着,一边吃饭一边伸长耳朵偷听。 屋里不知是谁在拍桌子,“啪”的一声,非常响亮。 “杨杨,录音机你都要回来去了,还闹啥?”余老头声音中有怒气。 余义和江小草缩缩脖子。 余老头平时虽然话少,可人很威严,他俩都挺怕余老头的。 “姥爷,我这可不是闹。我是三姥姥看大的,现在我想到三姥姥家过暑假,这难道不是人之常情?”齐郁杨声音拨高了。 余义和江小草一边吃饭,一边摇头。 杨杨也太胆大了,敢和她姥爷这么说话。 小辈咋能对老人这样。 余老头怒了,“你妈把你托付到余家,余家就得管着你。你想到别人家过暑假,等你妈回家了,自己跟你妈说。” 齐郁杨笑了一声,“我妈是把我托付给你家了,可我妈也不知道你家有人欺负我、虐待我,不让我吃不让我喝,抢我的东西,还把我给打晕了啊。” “谁说余家人把你给打晕了?杨杨,这饭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啊。”余老头语重心长。 顾伯母这时再也按捺不住,“杨杨,是谁打的你?伯母一定饶不了他!” 顾思齐气得扯下衬衣上的领带,“打人犯法!我这就到派出所报案!” “对,打击违法犯罪,对犯罪分子一定不能手软。”刘文蒙叫道。 刘茵茵眼珠转了转,“我爸一个朋友在公安局工作,好像是个挺大的官儿。” 盛千帆翻出自己的通讯本,“我家也有公安局的亲戚,好多呢。” 这俩人的架势,好像马上就能叫来一帮警察把打齐郁杨的人抓起来似的。 刘文蒙乐死了,“快,打个电话报案,抓人!” 余清芬被这帮城里人鄙视了,本来应该不理这些人的,可她哪里舍得?生了会儿闷气,她又厚着脸皮回来了,听刘文蒙说要打电话报案,她忙详细的介绍,“村里总共只有一部电话,在村委会,离我家不远。要打电话,只能去那。” 她介绍过情况,害羞的绕着头发,“可惜你们来早了,如果晚来几个月,我家就有电话了呢。我小姑姑说要给家里装电话,钱都准备好了,就是还没排上。想装电话的人家太多了,得排队啊。” 顾伯母听了这话,心里更加不满。 余家就是普通的农户,又不做生意,有什么必要装电话?这个年头,不光要花不匪的初装费,还要托关系批条子,才能把电话装到家。这些关系这些条子全跑下来,费大力气了。余老太为了摆阔,还真是会压榨剥削余小妮。 明明是亲妈,一点不心疼女儿,不是要钱,就是要东西。 张桂凤狠狠掐了王招弟一把,“你养的好闺女这是想干啥?巴不得报案抓人呢?” 王招弟虽然对偏心的余老头余老太不满,但到底不能胳膊肘往外拐,蹬蹬蹬过去把余清芬扯过来,“你少说几句话,没人把你当哑巴。” 余清芬的表现机会被她亲妈给破坏了,气得干瞪眼。 余家几个本家都数落余老头,“老哥哥,杨杨是外孙女,不是孙女。要是孙女,打了就打了,反正是自家人,关起门来咋都好说。杨杨是外孙女,是齐家人,咱余家人打了齐家人,不好交待。” 余老头脸跟烧着了一样。 他余大畦这辈子清清白白做人,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说过! 他强忍着怒气,“杨杨,你不能红口白牙说瞎话。你说余家人打你了,有啥证据?” “你有啥证据?”余老太跟着质问。 余仁气冲冲的,“这告状不是你说就告的,得有人证、物证。杨杨,你有人证还是有物证……” “咯咯咯。”母鸡般的笑声。 余仁听到这笑声,背上起鸡皮疙瘩。 做邻居做了几十年,两家来来回回吵架打架无数次,这笑声他太熟愁了。 这是隔壁的老胡媳妇啊。 她咋来了? 老胡媳妇站在门口,拢拢头皮,扯扯衣襟,笑着就进来了,“余老哥哥,余老嫂子,我来给杨杨这孩子送药来了。” 把余老太给急得,“快把她撵走。” 余仁就在余老太身边,余老太着急的小声下着命令。 余仁知道老胡媳妇一准儿没安好心,赶忙去拦,“走走走,我家说正事哩。” 老胡媳妇才不怕这两个人,余仁一伸手她就夸张的伸手捂胸,“你摸老娘干啥?老娘都多大岁数的人了,还能让你给调戏了,你小子是想吃奶吧?来来来,来吃奶。”就要伸手搂余仁的头,余仁魂飞天外,抱头就跑。 屋里也不知是哪个不讲究的人才泼了点剩茶水,有点滑,余仁跑得太急,滑了一跤,摔了个仰面朝天。 “俺滴娘哎。”余仁疼得咧嘴叫娘。 “不像话!”余老头气得额头青筋乱爆。 余老太、张桂凤赶忙去扶余仁,“摔哪了?疼不疼?” 老胡媳妇咧咧嘴,“余仁一个大男人,摔了一跤你婆媳俩就心疼成这样了,那杨杨一个半大孩子,她叫铁蛋打晕了,你咋不当回事哩。还得俺这个外人来送药。” “真把杨杨打晕了?”这下子余家几个本家都坐不住了。 余老头心头发凉。 余仁捂着屁股,傻眼了。 他吵吵着要人证,结果人证真来了,自己跑来了…… 顾伯母板着脸,“思齐,去给派出所打电话报案。现在咱们有人证,非把违法犯罪分子抓起来不可!” “是,我这就去打。”顾思齐很听顾伯母的话。 余老太慌了,“思齐妈,这可不行啊,都是亲戚,报啥案啊。” 张桂凤大字不识一个,没见过世面,真以为铁蛋要被抓起来,一屁股坐在地上,拍着水泥地又唱又哭,眼泪鼻涕一起下来,“铁蛋啊,俺苦命的儿啊,你可不能吃牢饭啊。” 余老头以和他年龄极不相称的敏捷速度跑过去拦住顾思齐,“好孩子,不能报案,说啥也不能报案。” 这是八十年代的农村,大部分人法制意识淡薄,也没有法律常识,听到报案抓人之类的话就慌神了,以为顾思齐要真报了案,铁蛋就会被抓起来吃牢饭。 齐郁杨向顾伯母眨眼睛。 顾伯母明白她的意思,脸绷得紧紧的,“杨杨是受害人,报不报案,她说了算。” “杨杨。”余老头乞求的看着齐郁杨。 齐郁杨为难的叹气,“唉,姥爷,我这个要是气顺了,是很好说话的。可是我现在气不顺啊,我就是想三姥姥了,想到三姥姥家过暑假,姥爷都不答应我。” “在哪过暑假不一样?杨杨想去,那就去吧。”余老头不得不妥协。 齐郁杨还是很为难,“三姥姥对我好,可我都十几岁的人了,总不能在三姥姥家白吃白住吧?三姥姥家也不宽裕。” 余老头知道齐郁杨这是在要钱,咬咬牙狠狠心,“杨杨,姥爷给你一百块。” “一百块够干啥的?”齐郁杨不干。 余老头耐着性子,“农村人自己种粮食自己种菜,花钱的地方少,一百块不少了。” 齐郁杨伸出五根手指,一根一根挨着数,“我妈给了我姥五百块,是让我过暑假用的。我在姥爷家就过了五天,现在要到三姥姥家去住,姥爷让我带走一百块。那也就是说,我在姥爷家住五天,就用了四百块?” 盛千帆不服气的道:“我爸我妈都是干部,他俩的工资平均才九十六块。杨杨你在你姥爷家吃啥喝啥了,五天就用了四百块?” “我要是五天用四百块,我爸得把我屁股抽开花。”刘文蒙夸张的说着话,夸张的捂住了屁股。 余家几个本家你一言我一语,“四百块,嘿嘿,我老头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四百块。”“别说一个人了,两个人一年也用不了四百块。”说得余老头脸上**辣的。 老胡媳妇长得又高又壮,是个大嗓门,“老哥哥,老嫂子,你俩在村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这办事可得凭良心啊。杨杨都被铁蛋打晕了,你不给点营养费啥的?” 把余老头余老太给气的。 到手的钱要还回去不说,还要赔营养费?余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 老两口肚子里把老胡媳妇骂了一千遍,一万遍。 可本家们在,顾伯母在,老胡媳妇在,顾思齐还准备去报案抓人,他们不赔也是不行的了。 “赔!”余老头有泪自己吞。 经过一番磋商,最后余老头不得不答应把余老太的五百块、张桂凤的三百块全还给齐郁杨,另外再给一百块的营养费。 总共九百块。 九百块啊,余老头的心在滴血。 这世上除了割肉疼,就是拿钱疼了。 事情已经商量好了,几个本家也就要走了。 余大田是个老实人,不放心的交待余老头,“老哥哥,这九百块你一定得给杨杨。要是你家钱不凑手,到别家借也得借够了,可不能赖账,让外人看笑话。” 齐郁杨笑咪咪的,“没事没事,要是姥爷家真的钱不凑手,也不用到别家借了,给我打个欠条就行。” 余老头火气蹭蹭蹭的往上蹿,“不用!” 死丫头,让你亲姥爷亲姥姥给你打欠条,你可真想得出来! 余老头憋着口恶气,当场催着余老太、张桂凤拿钱。 齐郁杨余老太和张桂凤婆媳俩都是财迷,已经到她俩的手再要拿出来,简直跟要了她俩的命似的。要不是余老头喝骂着,这婆媳俩是宁死也不肯往外拿的。 余老头凑齐九百块,数了又数。唉,这沉甸甸的九百块啊。 余老头把九百块钱交到齐郁杨手里,齐郁杨不客气的收下了,“姥爷一定要给我,那我就拿着了。恭敬不如从命嘛。” 余家人被她气得鼻子差点冒了烟。 谁一定要给你了,谁嫌钱烧手还是咋的。 齐郁杨一点留恋的意思也没有,到后院把东西简单的收拾了下,就要走了。 老胡媳妇巴巴的追到后院,齐郁杨小声告诉她,“等我爸我妈回来,胡奶奶你带家里人过去挑衣裳,都按进价给。想多挑几件也行,自己穿、送人,都行。” 老胡媳妇眉花眼笑,“杨杨,谢谢你啊。” 余小妮从南方带回来的衣裳可好看了,大姑娘小媳妇都想买。齐郁杨这边是按进价给,便宜,老胡媳妇多挑几件,除了自己家人穿,还能加点钱卖给亲戚朋友作人情,这买卖划算。 老胡媳妇和余老太是死对头,就算没好处也愿意来将余老太一军。再加上好处,老胡媳妇就更积极了。 老胡媳妇算着账,兴滴滴的回家了。 齐郁杨则收拾好东西,去了三奶奶家。 顾伯母、顾思齐一行人也到三奶奶家做客。 这天余家没再开门。 村里人都说余家人这是羞着了,不好意思见人了。 活该啊。 第8章 三奶奶家很热闹。 齐郁杨带着贵客上门了,三奶奶高兴得合不拢嘴,指着厢房给大家伙介绍,“杨杨小时候可乖了,在地上给她铺个凉席,放个拨浪鼓,她自己能玩好半晌,不吵人。” 周向兰热心的给齐郁杨安排床铺,“杨杨,这屋子朝阳,你住这间吧。” 顾伯母亲自跟着过去看了,见三奶奶家虽然不富裕,家里房子不新,可打扫得干干净净的,给齐郁杨住的又是向阳的房子,有几分放心。 午饭是在三奶奶家吃的。 这时候的农村还很穷,连大米白面也还是奢侈的东西。周向兰虽然热心待客,可家里条件不行,做出来的主食是花卷,就是一层白面一层玉米面的卷着,精粮细粮掺着吃。 周向兰担心城里来的客人吃不惯,谁知顾思齐和刘文蒙他们一点没有嫌弃的意思,也就放心了。 余庆掰开花卷,把玉米面的一层掰掉,白面的那层给三奶奶。 顾伯母看在眼里,“杨杨舅舅,你可真孝顺老人啊。” 余庆笑,“这是跟杨杨学的。” 齐郁杨也笑,“我小时候嘴馋,姥蒸好花卷,我就伸手掰,把玉米面掰掉,只吃白面那一层。姥和舅舅就笑话我,说我天生嘴尖,不好惹。” 齐郁杨偎依在三奶奶身边,祖孙俩都笑得很开心。 顾伯母心里暖烘烘的,“我们杨杨小时候也过得很好啊。” 刘文蒙一向话多,“有三姥姥疼爱,杨杨也是很有福气的。杨杨,你小时候三姥姥是不是只看你一个啊,这么纵容你。” 周向兰笑,“我家就两个臭小子,我妈稀罕小闺女。” 三奶奶只有余庆一个儿子,余庆生的余乐惠、余乐施又是男孩儿,三奶奶没闺女也没孙女,看见别人家的小闺女就眼热。所以余小妮那时候没人看孩子急得团团转,三奶奶就把小杨杨抱过来了。 吃着农家饭,说着齐郁杨小时候的事,时间过得飞快。 吃完饭,齐郁杨取出两百块钱给三奶奶,“姥,这是我孝敬您的。” 三奶奶年纪大了,人又瘦小,却很有力气的把齐郁杨的手推回去了,“杨杨,姥可不是为了钱让你来住的。这个钱姥不能要。” 齐郁杨陪笑脸,“姥,这不是生活费,这就是我孝敬您的啊。再说我就没敢多给,就两百,又不多。” 周向兰走过来,把钱塞回到齐郁杨手里,“杨杨,这钱你收着,你姥不能要。你要孝敬你姥,等以后你上班了,挣钱了,想孝敬多少都行。现在你还上学呢,挣不了钱还得花钱,你拿你爸妈的钱孝敬你姥?” 齐郁杨口才也算好的了,竟被周向兰说得无言以对。 是啊,要孝敬老人,拿自己的钱孝敬啊,拿父母的钱算什么。 顾伯母帮齐郁杨说话,“杨杨姥姥,您就拿着吧。杨杨在您这儿住着,总是要吃要喝的,不拿钱怎么好意思。” 三奶奶连连摆手,“农村人自己打井,自己种粮食自己种菜,吃的不花钱,喝的也不花钱,真用不着。再说了,杨杨一个孩子能吃多少喝多少,她吃饭就跟小猫似的,就一点儿。我就嫌她吃得太少了。” 余庆也说道:“这个钱不能要。真不能要。” 周向兰嘴皮子利索,爱说笑话,“不光我们不能要杨杨的钱,我们还得给杨杨钱呢。” “为什么呀?”刘文蒙、刘茵茵听得太奇怪了,异口同声的问。 周向兰抿嘴笑,“学生才放暑假那几天,我妈就在家里念叨,杨杨啥时候回来,回来了能住多久,我当家的就笑话她,说她跟得了戏文里唱的相思病一样。我妈人老了,都说老小孩老小孩,她把我当家的骂了一顿,说我就得相思病咋了,我就是想杨杨了咋了,你要是孝顺我,赶紧给我花钱治……” 周向兰的话说得大家伙哈哈笑。。 余庆乐,“我是得给杨杨钱,杨杨一来,我妈这相思病好了。” 三奶奶打了他一下,“你说啥怪话?你连个孙女也没老娘生,有脸说怪话?” 大家伙更是笑得不行了。 余庆的两个儿子余乐惠、余乐施一直到下午两点多才回家。 他俩拉着个平板车,平板车上放着水泵、水管、铁锹等农具。 齐郁杨忙帮着卸东西,“大娃哥,二娃哥,你俩是到东地浇水了吧?回来的这么晚。” 余乐惠脸膛黑红,个子蹜得比他爹余庆高了一头,嘿嘿笑了两声,“杨杨又长高了。” 余乐施比他哥个头更高,还是一脸稚气,伸手揉揉齐郁杨的头发,“上回见面还二娃二娃的叫我,这回不错,知道叫哥了。” “杨杨知道叫哥了是好事,你揉她头发干啥?”余乐惠训他,“杨杨爱干净,你给她揉乱了,她就得洗头发,不费洗头水啊?” “费她的,又不费我的。”余乐施嘴硬。 齐郁杨笑,“我跟舅舅说,洗头水钱从你的账上扣。” 余乐施两手抱头,一声哀嚎,“杨杨,你给二娃哥留条活路吧,二娃哥挣钱不容易啊。” 余乐惠和齐郁杨哈哈大笑。 大家伙看见这兄妹三人一见面就斗嘴,都觉得好笑。 顾伯母仔细问了这兄弟俩的情况,知道余乐惠和余乐施一个二十岁,一个十八岁,都是初中毕业没考上高中就不读了,回家务农。顾伯母想了想,问周向兰,“要是有我们学校的临时工,愿不愿意让乐惠和乐施去干?” 周向兰又惊又喜,“愿意,当然愿意!就是怕这俩臭小子太笨,干不了。” 顾伯母微笑,“是帮着管体育器材的,工作内容不复杂。” 周向兰激动得搓着手,平时挺机灵的人,不知道说啥好了。 这年头城乡差异大,而且处于计划经济时期,农村学生除非是考学出来,否则几乎没有机会进城工作。对于一般的农村人来说,以后就是种地,一辈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到城里上班是想也不敢想的好事。这就难怪周向兰会激动到如此地步了。 三奶奶和余庆也很吃惊。 周向兰说话声音都发颤了,“那啥,您回去再问问,要是真能让俩臭小子过去上班,您可一定给个信儿。” 顾伯母温和的道:“学校确实是在招人,乐惠和乐施两个孩子踏实周正,身体健康,又是初中学历,录用应该没问题。不过,这是临时工,转不了户口,你们不会介意吧?” 余庆和周向兰连声道:“不介意,不介意,当然不介意!” 余乐惠和余乐施呆呆站在一边,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这,这就有工作了? 顾伯母一行人是当天下午离开的。过了几天,顾思齐和刘文蒙、刘茵茵又来了一趟,一个是通知余乐惠、余乐施兄弟俩到矿大上班,临时工,工资不高,一月五十六块,另一个是则是关于齐郁杨上学的事。 第9章 八十年代教育条件还很差,市里只有一中、二中、七中、十四中以及矿大附中五所学校有高中。这五所高中,一中和矿大附中的师资都很好。不过,一中录取学生严,矿大附中对内部是降低分数灵取的,所以生源不如一中好,相应的高考录取率就没有一中高。所以一中更受欢迎,大家都以上一中为荣。 当然矿大附中也很好,一中之后,就是矿大附中了。 齐郁杨的成绩中等偏上,没考上一中,也达不到矿大附中的录取分数取,也就是说正常情况下,这两所高中都上不了。 不过,顾伯母是矿大的副教授,她是可以推荐学生到矿大附中读书的。当然了,她推荐的学生成绩可以稍差一些,但不能差得太多。如果成绩真是差得太多,进去了拖全班后腿,没有意义。 这和大学的点招有些相似,即使考分没有达到相应高校录取线,但如果有点招指标,考生也可被正常录取。点招一般是为学校教授或省市领导留的,顾伯母的这指标也一样,是矿大老师特有的福利。 刘文蒙话最多,热心的讲解了各个高中的优缺点,“……一中不错,杨杨你如果想去一中也行,不过因为录取分数线达不到,要交点钱。矿大附中就不用交钱了。要不你还是来矿大附中吧,做我们的小师妹。思齐和我都读附中,能照看你。” 盛千帆有些小得意,“我读一中。” 她成绩很好,分数比一中的录取线高出一大截。 刘茵茵怂恿齐郁杨,“杨杨你来矿大附中吧,我哥说了,附中的食堂比一中好,菜好吃多了。” 齐郁杨认真听着他们的话,若有所思。 她记得原书是一本种田甜宠文,女主余清蘅从一出生就顺风顺水无往不利。甜宠文也分不同的风格,原书的甜宠风格是女主不必太聪明太强大,运气好就行了,有人宠就行了,所以余清蘅的成绩并不是非常出色,中考成绩一般。 八十年代上高中是很难得的,余清蘅成绩一般,按说就上不了高中。可余清蘅是女主,而且是年代甜宠文的女主,她怎么能不上高中、不上大学呢?她怎么能不成为那个年代最让人羡慕的女生呢? 余清蘅成绩虽然普通,可她有金手指啊。 在原书中,顾伯母也是像现在这样让顾思齐来问齐郁杨的意思。当然了,原书里的齐郁杨是住在余老太家里的。既然是住在余老太家里,顾思齐来了,余清蘅也能见着面。 余清蘅以表姐的身份出面招待顾思齐,委婉的表达了她想要继续读书的意愿。当然她也含蓄的说明了农村教育质量差、学生普通成绩不好、很难出人头地的情况,顾思齐非常同情。 顾伯母做为矿大的教师,她向附中推荐的学生名额并不止一个。顾思齐热心助人,替余清蘅也申请了,余清蘅得以进入矿大附中读书。 原书里的齐郁杨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没什么心计,知道顾思齐帮助余清蘅也读了高中,齐郁杨很生气,冲顾思齐发了大发脾气。顾思齐沉下脸,“她是你的表姐,你的亲人,你都不愿意在力所能及的情况下帮帮她吗?杨杨,你太让我失望了。” 回忆着原书中的剧情,齐郁杨下意识的摸摸鼻子。 这剧情真是一言难尽…… 顾思齐话很少,却一直留意齐郁杨的反应,见她似乎陷入沉思之中,以为她有顾虑,声音低沉的道:“你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如果想读一中,只管去读,借读费我会解决。” “扑哧”“扑哧”,盛千帆和刘茵茵几乎同时笑了。 俩人靠在一起,笑得前仰后合,刘茵茵还调皮的重复,“你不用考虑钱的问题……借读费我会解决。” 顾思齐脸腾地的一下子红了。 刘文蒙瞪大眼睛,“思齐你脸怎么红成这样了?不会是皮肤过敏吧?” 刘茵茵和盛千帆笑得更加大声。 一边笑,一边冲齐郁杨挤眼睛。 齐郁杨哭笑不得。 她微笑掠掠头发,“我仔细想了想,觉得还是读矿大附中合适,毕竟矿大附中的菜比较好吃。” 刘茵茵忙问:“杨杨,你很注重吃饭吧?和我一样啊。” 齐郁杨笑着点头,用手指蘸了清水,在小饭桌上写下“吃心不改”四个大字,“诸位,我是这样的人。” “哈哈哈 。”所有的人都笑了。 痛快的笑了一会儿,齐郁杨和三奶奶说了,带顾思齐、刘茵茵等人出去玩。 这几个城里的学生没经历过上山下乡,对农村很陌生,到了地里见着啥都稀罕,问个不停。 刘茵茵惊呼,“黄瓜!原来黄瓜是长在树上的!” 齐郁杨笑的不行,“刘茵茵同学,咱换个说法行不,黄瓜是长在黄瓜秧上的。来,咱们走近看看,黄瓜可以不搭架子,那就算长在地上的,不过那样的话黄瓜一般会弯,长不直;如果搭上架子,黄瓜吊在秧上,长在半空中,就会很直了。” “哦,刚才我离得太远了,以为是树。其实不是,是搭了架子。”刘茵茵明白了。 因为刘茵茵这个错误,她被笑话了半天。 在地里遇着村民,齐郁杨总会笑着打招呼,顾思齐等人也跟着叫舅舅、叔叔或阿姨。 黑红脸庞的村民嘿嘿笑。 等齐郁杨这几个人走远了,几个村民凑在一起议论,“小妮家这个闺女啥时候变得这么爱说爱笑了?以前她可是和她妈一样,不吭不哈的。”“城里娃就是城里娃,叔叔阿姨的,叫得多好听。” 齐郁杨路过一片长势良好的西红柿地,往里边走了走,学了声鸟叫。 余清莲瘦瘦的小脸惊喜地从青色西红柿架子后露出来,“杨杨。” 齐郁杨跑过去,和余清莲小声说着悄悄话。 顾思齐、刘文蒙和刘茵茵、盛千帆走不惯泥路,走的慢,等他们小心翼翼沿着地边走过来的时候,齐郁杨和余清莲的话悄悄话差不多已经说完了。 “……杨杨你小心点儿,姥让人给五叔稍信了,五叔五婶这两天就回,说要教训你,替奶出气。”余清莲一脸的担心害怕。 齐郁杨点头,“我知道了。” 余老太的小儿子余信,和他老婆陈丽,也是一对奇葩。两口俩端着铁饭碗,挣着工资,从不往家里交钱不说,还要从余家拿粮食、拿菜、拿钱。听说齐郁杨在余家闹事,这夫妻俩就要回来教训齐郁杨了,好像挺孝顺的。可这两个人都是老师,放暑假了不上班,闲着没事,也没见他们回来看看余老头余老太。 顾思齐穿着讲究的皮凉鞋,一路走过来,已经踩得没啥气质了。 刘茵茵、盛千帆也好不到哪儿去。 只有刘文蒙穿的是球鞋,虽然也脏了,但影响还不大。 齐郁杨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下,知道城里娃在地里等久了不自在,也就要走了。 “你能偷懒就偷懒,别太老实了,晚上抽空看看书。”齐郁杨交待。 “好,一定。”余清莲用力点头。 顾思齐陪着齐郁杨一起往路边走,奇怪的问:“你表姐要继续读书吗?” 刘文蒙凑过来,“你表姐也要继续读书啊,不是说农村姑娘都不上学的吗?” 齐郁杨告诉他们,“这是我四舅家的表姐,和我一样是独生女。城里的独生女叫独生女,农村的独生女呢,在落后的地方叫绝户,很受岐视的。我表姐是个老实人,她没有别的出路,只有勤奋读书,考学出来。” 顾思齐和刘文蒙明白了。 “你表姐成绩好不好?”刘茵茵好奇。 齐郁杨点头,“挺好的,不比我差,而且她的读书机会来之不易,特别用功。农村的姑娘确实好多是不读书的,前两年我姥也不让清莲表姐上学,是我妈不愿意,说她吃够了没文化的亏,说啥也不能让孩子们走她的老路。我姥一开始骂我妈,后来我妈把学费生活费拿出来,又补给我姥一笔钱,我姥才点了头,让清莲表姐上学了。” “为什么要补一笔钱?”刘茵茵不懂。 齐郁杨嘴角泛上丝讥讽的笑,“因为清莲表姐要是不上学,在余家可以给她干好多活儿啊。我妈要让清莲表姐上学,我姥就有损失了,可不是得补我姥一笔钱吗?” 刘茵茵惊讶的睁大了眼睛。 其余的几个人也吃惊,刘文蒙都说不出话来了。 这世上怎么会有余老太这样的人啊,配做奶奶吗。 齐郁杨轻轻叹了口气,“清莲表姐的成绩和我差不多,要是想上高中,只能上十四中了。” 十四中是本市高中当中,最差的一所了。 当然能上高中就是好事,但师资不强,教学条件不好,对学生来说总归是不利的。 顾思齐没有犹豫,“我妈做个推荐,你表姐可以和你一起读矿大附中。” 齐郁杨甜甜一笑。 她当然知道顾伯母可以推荐,原书里顾伯母就推荐了,推荐的是原主和余清蘅。 现在要改改了,齐郁杨和余清莲。 两个在余家备受岐视的女孩儿携手走入令人羡慕的矿大附中,完美。 齐郁杨向顾思齐道谢。 顾思齐道:“自己人,不用。” 刘茵茵和盛千帆交换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自己人,嘻嘻,他俩这么快就成自己人了。 菜地离村子不远,一行人才出菜地,就看见村口一男一女急急忙忙的过来了。 “陈丽你别拦着我,我非把杨杨好好骂一顿,把她骂醒!”走在前面的余信正义凛然,那声音大得齐郁杨等人听得清清楚楚。 “你做舅舅的,有话不会好好说?”陈丽嗔怪。 第10章 余信和陈丽这两口子一个骂一个劝的,明显有热闹可看,路过的村民们面带兴奋,挑担子的、背锄头的、背着猪草的,都停下来不走了。 “杨杨,你过来,五舅有话问你!”余信看见齐郁杨,气不打一处来。 “你跟杨杨好好说话!你没见顾家那孩子也在吗?那可不是一般人,我告诉你,顾老爷子是多大的人物先不说,顾伯母是矿大的教授,身份高着呢。”陈丽掐了余信一把。 余信清清嗓子,背着手,自命不凡,“顾思齐在怎么了?杨杨是我晚辈,他也是我晚辈。长辈教训晚辈,谁敢有意见?” 陈丽给了他一个大白眼。 这农村出身的男人就是不行,连个人情世故也不懂。唉,当初要不是她陈丽被人甩了,气昏头了,说啥也不能嫁给余信这个农村人啊。连个眉高眼低也不知道。 “五舅,五舅妈。”齐郁杨不紧不慢的走过来。 “哎哟,杨杨长高了,长俊了。”陈丽一脸笑,实实在在夸了齐郁杨好几句。 “这是思齐吧?个子比你爸还高了,我都不敢认了。”陈丽对着顾思齐,就更客气了,客气得简直过了头,客气中透着谄媚。 “你好。”顾思齐彬彬有礼。 刘文蒙、刘茵茵和盛千帆也和陈丽打了招呼,“你好。” 对于余信,却像没看见一样,连声舅舅也没叫。 余信憋了一肚子气。 这几个城里娃真没礼貌,见了长辈都不知道主动问好吗。 “杨杨,你最近表现不好,五舅要好好说说你。”余信摆出了在学校训小学生的架势。 他当了几年老师,训学生还是很有经验的。 他架势摆出来了,齐郁杨不买账,“我行得正坐得端,身正不怕影子斜,没做错事,不用你教训;退一步说,就算我真做错了什么事,我有爸有妈,自然有我爸妈来说我,轮不着你。” 余信脸涨成了猪肝色。 他恼羞成怒伸出拳头,恶狠狠的道:“三天不打,上房揭瓦!” 村里的刘三羊挑着担子路过,劝余信,“有话好好说,打啥哩。” 余信板着脸,“做舅舅的教训外甥女,你管得着吗?” “你还来劲了。”刘文蒙怪叫一声,伸手卷袖子,“想打架是吧?来,我陪你打。” 顾思齐两手交叉,骨节咯咯作响,“练了两个学期拳击,这回总算派上用场了。” 两人摆好拳击姿势,一脸挑衅,“来吧!” 余信一个啰嗦,“别,别乱来……” 他也不知道这俩人是真会拳脚还是假会拳脚,心里发毛。 这俩人太年轻,血气方刚的,下手可没准儿,要是真会拳脚,那可就糟糕了。 陈丽看情况不对,忙过来做和事佬,“思齐,别这样,自己人这是干啥呢?”着急的拉了齐郁杨一把,“杨杨,你五舅他就是跟你开玩笑的,你可别当真啊。你快跟……跟你朋友说说,让他们别当真。” 陈丽身上有浓浓的脂粉味。 她的化妆品一定是劣质的,这脂粉味很浓,但不好闻,有点呛鼻子。 齐郁杨不喜欢这股味道,厌恶的把她推开,大声问余信,“五舅,你怎么还是老脾气啊,一见面就要和年轻人切磋切磋?好吧,既然五舅一定要这样,我们就舍命陪君子了。五舅你要来文的还是要来武的?来文的,咱们就一个正方一个反方,现场举行辩论赛。要来武的,顾思齐刘文蒙就陪你练练拳脚。你放心,他俩练过拳击,身手还行,你不用怕他俩太菜了,打着没劲!” 齐郁杨这话快把余信给气死了。 切磋?谁要找这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年轻切磋?他这做舅舅的是要教训外甥女啊,切磋个屁。 “哎,来文的还是来武的?”刘文蒙大大咧咧的问。 他天性活泼,齐郁杨说话行事合他口味,他已经兴奋得两眼放光了。 “‘这里我强调一下,在斗争中一定要坚持文斗,不用武斗,因为武斗只能触及人的身体,不能触及人的灵魂。只有坚持文斗,不用武斗,摆事实,讲道理,以理服人,才能斗出水平,才能以理服人’”盛千帆的笑着背了一段书,“余老师,我看咱们还是文斗吧,好吗?” “好好好,文斗,文斗。”陈丽生怕他们打起来,忙不迭的同意了。 齐郁杨笑问余信,“五舅,要不咱们回家文斗吧?” 她是把准了余信的脉,知道余信狂妄自大,自以为是,所以故意这么问的。 余信果然上当了,怒气冲冲的道:“就在这里斗!让乡亲们都看看,我做舅舅的是怎么教训外甥女的!” “一言为定。”齐郁杨一乐。 这会儿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了,齐郁杨就是想要围观的村民足够多,让余信好好的当众丢回脸。 几个六七十岁的老头老太在村口的大柳树下带孙子,说闲话,这里有荫凉,晒不着,齐郁杨等人就来这儿了。 “咱们今天的辩论题目是:齐郁杨是应该被批评的。正方是余信老师和陈丽老师,反方是齐郁杨同学、顾思齐同学、刘文蒙同学、刘茵茵同学、盛千帆同学。”齐郁杨让双方面对面坐下,大声宣布。 “这好玩儿哎,真有意思。”刘茵茵乐的不行。 盛千帆也笑,“我还没参加过辩论赛呢。杨杨弄得还挺正式的。” 齐郁杨招呼围观的村民,“舅舅,叔叔,阿姨,你们全是评委。谁有理谁没理,你们给评评。” 村民本来就是围观看热闹的,现在一下子升级成评委了,乐的嘿嘿笑,“俺们一定好好评理,好好评理。” 家里有孩子的婆娘媳妇飞跑着回家叫孩子了,“快,村口有啥吵架比赛,你去开开眼界。” “啥吵架比赛?”“吵架还有比赛呢?”孩子们一听就来劲了,大孩子飞快的往村口跑,小孩子在后气喘吁吁的追。 余清蘅、余清芬和铁蛋也来了。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了,余信忽然没了自信,脸红脖子粗的嚷嚷,“你们五个人,我们两个人,这叫啥辩论赛?” 齐郁杨眼尖,看见余清蘅他们也来了,笑着指了指,“你方的三辩、四辩、五辩也到场了。” 齐郁杨指挥着余清蘅他们坐下,“正方反方人都齐了,辩论赛开始。五舅,你刚才指责我不对,现在请你具体陈述一下,我哪里不对了。” 围观的村民很多,从老头儿老太太到大爷大妈、大姑娘小媳妇儿,以至于中学生小学生,什么人都有,村民们指指点点的,余信有点心慌。 “你,你不孝顺!”余信慌了一会儿,找了顶大帽子要往齐郁杨脑袋上扣,“你和你姥爷、你姥作对,身为晚辈,你不孝顺!” “对,你不孝顺老人。”余清芬和铁蛋的叫声一个比一个高。 齐郁杨抬手打断他们,“行了,别叫唤了,有理不在声音高。” 她喝住余清芬和铁蛋,冷静的问着余信,“请问五舅,什么叫孝顺。” 这下子余信可得意了,“你连啥叫孝顺都不知道,真无知。五舅告诉你吧,孝顺是传统美德,就是尽心尽力奉养父母、顺从父母!” 齐郁杨讽刺的看着他。 余义一个激灵,“你用这眼神看着我作啥?” 齐郁杨冷静的质问:“五舅是在煤矿解放路小学教书吧?五舅妈是同一个学校吧?解放路小学的老师十天前就放暑假了,五舅五舅妈在城里不上班,闲着没事干,怎么直到今天才回余家村啊?五舅,五舅妈是城里人,她不知道农村什么时候忙什么时候闲,你从小在农村长大的,你也不知道吗?现在是农忙季节,家家户户忙着下地,你怎么放了暑假也不知道回家帮帮忙,在姥爷、姥姥面前尽尽孝呢?五舅,如果你对姥爷、姥姥都没有尽孝,怎么有脸来苛求我?我和姥爷、姥姥可是隔辈人了。” 余信吱吱唔唔,“我,我,我有事,没来得及……” 陈丽沉下脸,“杨杨,你咋这么不懂事呢?我和你五舅在城里有自己的家,家里要洗要涮,活儿多着呢,哪能一放暑假就回余家村?” 陈丽讨厌农村,她可不能让这场辩论赛输了,弄得她以后一放暑假就要回余家村,那可坑死她了。 “行,你家有家务活儿要干,回不来。那你们按时交钱了吗,给家里做贡献了吗?”齐郁杨不留情面。 “哈哈哈。”围观的村民一开始是小声笑,这时是放声笑了。 余家的事谁不知道啊,五个儿子没一个有出息的,余老头余老太有钱,可花的是出门闺女的钱,也不嫌丢人。 余信恼了,脸上青筋直跳,“我往家里做没做贡献,要你管?” 齐郁杨礼貌的微笑着,言辞犀利,“五舅,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你自己行得正坐得端,你才有资格站在道德制高点来教训我。现在你自己做的就不对,既不往家里交钱,放暑假又不及时回家,在姥爷、姥姥面前既不出钱,又不出力。你自己都不孝顺你的亲生父母,倒有脸指责我不孝顺姥爷、姥姥了?” 村民们一片哄笑声。 余信的脸火辣辣的。 他是真没想到,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而已,咋会这么难对付。 齐郁杨慢条斯理,“综上所述,你的第一个陈述根本站不稳脚根,你的论据,支持不了你的论点。五舅,有些话我本来是不想跟你说的,因为你这个人比较没良心,跟你说了也没啥用。可是今天既然你找上我了,我就勉为其难的说一说吧,听不听在你。” “五舅,你做为我姥爷、姥姥的小儿子,做为一个在城里有公职、挣高工资的人,你既不往家里交钱,又不为家里出力,导致了我姥爷、姥姥无人赡养的困难局面。我姥爷、姥姥为了摆脱这种困难局面,只好昧着良心向我妈要钱,向已经出门的闺女要钱。我姥爷、姥姥不知道农村的闺女不继承娘家家业也不管赡养娘家父母吗?我姥爷、姥姥不知道伸手向出门闺女要钱很丢人吗?他们二老已经活了六七十岁了,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道理。可有什么办法呢?五舅你不往家里交钱,二老手头紧没钱用,明知不对,也只好向我妈开口了。唉,老人也真是可怜啊。” “五舅,你也别在这里教训我,别指责我不孝了。你做个人吧,不要娶了媳妇儿忘了娘,就顾着过自己的小日子,对你的亲生父母不闻不问、拒不赡养,好吗?” 第11章 “你做个人吧。”顾思齐、刘文蒙等人发出一片嘘声。 “你做个人吧。”看热闹的光屁股小孩儿在旁边跑来史去,大概是听着好玩,也跟着学。 余信在城里风吹不着日晒不着,脸本来是挺白的,这时却像被打翻的颜料一样,时而红,时而紫,时而青。 他腾地站起来,“等你爸你妈回来,我让他俩好好管管你!” 齐郁杨也站起来了,“你还有脸提我妈?这老师的名额本来是我妈的,你当这当哥的硬从她手里抢走,我妈说啥了?我妈不争不抢,不吭不啥,你还以为她好欺负了啊。” 陈丽一直劝余信,余信不听,伸胳膊恶狠狠的指着齐郁杨,“你给我等着!” 顾思齐沉下脸,手搭在余信胳膊上,一点一点把余信的胳膊推回去。 余信这几年四体不勤,身体是虚的,胆子也变小了,结结巴巴,“你,你想干什么……” 顾思齐淡淡的道:“像你这样的人,不配为人师表。” 短短的一句话,让余信脸色大变。 他这个工作就是顾家给安排的,要是真惹恼了顾家人,把他的工作给弄没了…… 余信吓出了一身汗。 他可是好不容易才进城当了老师,端上了铁饭碗,吃上了公家饭,这个饭碗可千万不能砸了啊。 他不能回余家村种地,说啥也不能。 “误会,这都是误会……”余信拼命挤出丝苦笑,笑得比哭得更难看。 陈丽也是吓了一跳,“思齐啊,他刚才是开玩笑的,你别当真,千万别当真。” 陈丽拉着余信,一边陪笑脸,一边往后退,退了十几路,夫妻俩掉过头急急忙忙的、逃也似的走了。 村民们的讽刺声,孩子们的嘲笑声,这夫妻俩已经全然顾不得了。 “哎,顾家不会真使坏吧?”陈丽忧心如焚。 她陈丽嫁了个农村出身的男人已经很不顺心如意了,要是这男人再没了工作回村种地,那可咋办。 “不会吧?”余信眼神空洞,心里没底。 陈丽着急的想了想,“不会!你是有编制的老师,只要不犯错误,谁都不能开除你!” 余信想哭,“谁知道呢?当初谁也没想到,小妮那个文化程度,顾家能安排她去当老师啊。这看着不可能的事,顾家当初能安排,现在谁知道能不能搞破坏。” 陈丽六神无主,“你要是工作没了,咱往后可咋办啊。” 夫妻俩仓惶无措的、忧心忡忡的往回走,不知不觉已是眼泪汪汪。 齐郁杨向刘茵茵、盛千帆等人道歉,“不好意思,本来想让你们好好玩的,一激动,我把话全说完了。” 盛千帆连忙摇头,“不会,我蛮喜欢这个辩论赛的。虽然我没说上话,我也喜欢!” 刘茵茵兴致勃勃,“咱们可以再组织一下,重新开始。” 刘文蒙举起双手,“我举双手赞成!” 顾思齐微笑,“我口才一般,你们当辩手吧,我来评判。” 齐郁杨痛快的答应了,“以后咱们组织一下,召集够八名辩手,分为正反两方,再请好主持人、评判团,辩论赛就可以正式开始了。” “太好了。”几个年轻人都很高兴。 “杨杨姐,这就是吵架比赛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跑过来问。 齐郁杨握了小女孩儿的手,“小慢,这是辩论赛。”她拿出纸笔写下一个“辩”字,“小慢你看,这个字读bian,中间是一个语言的言,两边各一个辛,双方的辩手势均力敌,都有自己的论点……” 小女孩儿眼睛圆溜溜的,一脸诧异。 齐郁杨失笑,“你太小了,听不懂。”拿了几颗奶糖给她,“去玩吧。” 小慢高兴得眉毛眼睛都在笑,抓了糖,咯咯笑着跑走了。 几个小孩儿追在她屁股后头也跑了。 “你瞎大方啥,给小慢吃这么好的奶糖。”余清芬瞪大眼睛,气呼呼的嚷嚷,“这奶糖多贵啊。” 铁蛋比余清芬直接,干脆扑过来了,“把糖给我!全都给我!” 齐郁杨眼角也没扫他一下,冷冷的道:“余清蘅,管好你弟弟。” 正偷眼打量顾思齐的余清蘅蓦然惊觉,忙拉过铁蛋,柔声责备,“怎么又不听话了?你再不听话,姐不带你进城了,也不给你买好东西。” 余清蘅挺有本事,三两句话,就把暴跳如雷的铁蛋给哄住了,不闹了。 齐郁杨要带几个城里娃回三奶奶家,余清蘅把她叫住了,“杨杨,你等一下。杨杨啊,你不要这样,小姑姑和小姑父再过几天就要回来了,小姑姑那么孝顺,知道你的所作所为,她不得训你啊。你也不小了,就让小姑姑少操点心,快和爷爷奶奶和好了吧。” 余清蘅说话的时候,嘴角一直挂着温柔恬静的笑容。 想到顾思齐在场,顾思齐在看她,她笑得更加清纯动人。 她知道,男生都喜欢看她这么笑。给她写情书的男生、想和她好的男生,都这么说过。 顾思齐当然也是喜欢的。 她能不能劝下来齐郁杨不要紧,只要顾思齐看到她的温柔大方,只要顾思齐看到她的好,就足够了。 顾思齐对她有了好感,她想到矿大附中读书还会是问题吗?那还不是轻而易举,唾手可得。 余清蘅嘴角上扬。 她余清蘅自出生起事事顺心如意,她相信,今天也不会例外的。 齐郁杨揶揄的道:“余家的人都这么爱管别人家的事吗?我姥一心想管我爸我妈的钱,清蘅表姐你比我姥更高级些,都要管我妈的心情了。” 刘茵茵等人不由的笑了,余清蘅满脸通红。 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这个齐郁杨以前不这样啊,现在怎么一开口就要提钱? 也不嫌俗气。 余清蘅还是那么温柔,“不要这样说啊,杨杨,血浓于水,咱们是一家人。” “对嘛,咱们是一家人。”余清芬也罕见的和气。 这堂姐妹俩正在卖力的表现,余清莲一脸惊惶的从田间跑来,“我看见大姐了!大姐抱着小线,小线发烧,她奶奶不给钱看病,大姐都要急死了。” “小线病了?”齐郁杨吃惊。 余清莲含泪点头,“烧的可厉害了。小线的奶奶说,小孩儿发烧没事,不用看病,都拖了一天多了。” 齐郁杨快气死了,“大姐在哪?” 余清莲忙往农田的方向指了指,“我在路上遇见大姐的,大姐担心小线,想回余家借钱。” 一个瘦小的年轻女人抱着个瘦弱的孩了,正艰难的往这边走。 那孩子少气无力的趴在母亲怀里,母亲焦灼又无助。 齐郁杨忙迎上去,“大姐,小线发烧了?快送卫生院吧。” 张桂凤的大女儿余清芳一开口就哭了,“我,我手里一个钱也没有……我婆婆不给钱,说小娃娃发烧没事……” “我有钱。”齐郁杨拿出几张大团结,也没数几张,都塞给余清芳,“快去给小线看看吧。小孩子发烧不能大意,万一烧……”想说万一烧坏了脑子,怕吓着余清芳,就没有说出口。 余清芳不停的点头,眼泪扑簌朴素流下,“还是娘家人好……” 余清芬气得直瞪眼睛,“咱的大姐,她齐郁杨当什么好人?” 余清蘅犹豫了下,感激的向齐郁杨道谢,“杨杨,谢谢你啊。要是没有你,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谢过齐郁杨,她体贴的扶住余清芳,“大姐,我陪你一起去卫生院。” “妹妹。”余清芳感激的拍拍她。 齐郁杨向一个留平头的男孩儿招手,“小快,过来!” 那个叫小快的男孩儿光着脚丫子跑过来,“杨杨姐,啥事啊。” 齐郁杨拿出两块钱,“你爸在家不?要是在家,麻烦他开拖拉机去趟卫生院,这是油钱。” 小快利索的把两块钱抽走,“在家。杨杨姐你等着,我这就叫我爸。” 别看他没穿鞋,跑起来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进村儿了。 没过多久,他爸余公社就开着辆拖拉机来了,“杨杨,咱自己人还给啥油钱啊。” 嘴上客气着,可没往外掏钱。 齐郁杨笑,“舅舅这拖拉机也要烧柴油的,哪能让舅舅贴油钱?能帮忙跑一趟,就很感谢了。” 齐郁杨招呼余清芳上车,“大姐,咱这儿离卫生院不近,你坐拖拉机去。” 余清芳谢了又谢,小心的抱着孩子上了拖拉机。 余清蘅话已经说出口,也跟着上去了。 上去之后,余清蘅隐隐有些后悔。 顾思齐就在下面看着呢,坐在拖拉机上,多土啊,多难看啊。 “大姐,三姐,我也去,坐拖拉机好玩。”铁蛋也扒上去了。 拖拉机突突突的开走了。 这拖拉机一路上都很招眼儿,路边不停有老乡和余公社地打招呼,“这是干啥去?” 余公社嗓门特别大,“清芳家孩子病了,去卫生院!” 老乡们探头往车上看,大发感慨,“是余家大丫、三丫还有铁蛋。唉,还是亲姐妹好啊,大丫家孩子病了,弟弟妹妹陪大姐上卫生院。” “到啥时候都是娘家人好。” “对,亲姐妹最好。” -- 余公社半下午回来,稍回来了余清芳的话,说小线打了针,烧已经退了,齐郁杨也就放心了。 送顾思齐等人到镇上坐车,她顺便在供销社买了两块布料,回家交给周向兰,“舅妈,大娃哥二娃哥要上班了,得穿件新衣裳。” 周向兰忙问,“多少钱?舅妈给你。” 余乐惠把布料拿在手里上下打量,“这布料不错。杨杨。这就算你给哥的贺礼了啊。” 齐郁杨抿嘴笑,“行,贺礼就贺礼吧。二娃哥,妹妹我不错吧?想想你小时候还跟我抢凉糕吃,有没有觉得不好意思?” 余乐惠怪叫一声把布料放下,“快别提凉糕了。我就抢了你半块凉糕,你追得我满院子跑……” 一家人哈哈大笑。 周向兰摸着崭新的布料,爱不释手,当天就叫了两个平时常来往的同村媳妇儿,给余乐施、余乐惠赶出了一身新衣裳。 这两个媳妇儿不停的问,“大娃二娃为啥急着做新衣裳?要相对象了?” 周向兰笑得合不拢嘴,“他俩倒是想相对象,就怕人家姑娘看不上啊。” 这两个媳妇儿就以为真是相对象了。 第二天余乐施、余乐惠穿了新衣裳到矿大报到,晚上回来,两人一人拎了一个沉甸甸的黑袋子,激动得不行,“头天上班就发劳保用品。奶,爸,妈,杨杨,你们看,洗衣粉肥皂毛巾,啥都有,连洗头水都有。” “妈呀,发这么多,这得用到啥时候?”周向兰往两个袋子里看了看,惊住了。 她平时买洗衣粉是一袋一袋买的,从没见过家里堆着这么多。 “这当工人就是好,发东西啊。”余庆拍大腿赞叹。 三奶奶摸摸洗衣粉,摸摸肥皂,摸摸毛巾,喜得心花怒放,“真好,真软和。” 从没发过这些东西的三奶奶一家,这天都乐开了花。 余乐惠童心未泯,弄了盆水,放了肥皂进去,“补补我小时候吹不起的肥皂泡。” 余乐施比弟弟老成多了,见弟弟吹得起劲,他也动心了,“我小时候其实也想吹,我也来。” 齐郁杨见他俩跟孩子似的吹起肥皂泡,笑弯了腰。 第12章 余乐施和余乐惠到矿大上班的事,虽然自己人不张扬,但村子就这么大,很快村里人也就都知道了。 这年头能到城里上班是很光荣的事,街坊邻居都羡慕得不行,“咋恁有能耐呢,俩娃一起都有工作了。” 平时经常和余庆一起下棋的几个伙计吵吵着要他请客,余庆乐呵呵的请他们喝了回酒。 几个伙计喝大了,出门的时候脚步都轻飘飘的,见了人就大吹特吹,“余庆家大娃二娃到城里上班了,请俺们喝的宝丰大曲!好酒!” 张桂凤正在家门口和几个邻居磕瓜子聊天,见这几个人过来,气不打一处来,哼了一声,转身回家了。 她找着余老太告状,“胳膊肘往外拐!有好工作不给铁蛋,便宜给外人了!” 余老太咬牙,“这没良心的小丫头片子,等小妮回来,我好好收拾她!” 张桂凤不乐意了,“妈,你还收拾不了她啊,非得小妮回来?” 余老太沉下脸,“我自有我的道理,你懂什么?” 张桂凤不敢顶撞余老太,撅着嘴做饭去了。 “死丫头,死没良心,有好事不想着自家人,有工作敢不给铁蛋!”张桂凤一边收拾厨房一边骂,恨透了齐郁杨。 余清蘅心事重重的洗着青菜,“妈,你别骂杨杨了,让二婶听到了不好。” “让她听到了有啥?”张桂凤涮洗着大铁锅,气哼哼的。 余清芬听到响动,踮着脚尖悄悄走过来偷听。 余清蘅声音还和平时一样温柔,“妈,二婶脾气急,要是知道杨杨有工作不给乐水哥,给庆叔家的大娃二娃,二婶肯定气坏了,去庆叔家骂杨杨,这多不好。二婶就算骂了杨杨,这工作也不见得能让给乐水哥啊。” 张桂凤被提醒了,“清蘅,这你可就不知道了,说不定跑余庆家骂一顿,工作真能让出来。余庆和他媳妇儿都爱个脸面,咱要是骂到他脸上,骂他哄着个孩子给他家办事,余庆一羞燥,就不让他家大娃二娃上班了。大娃二娃不上班,这工作不就成咱家的了?” 张桂凤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解下围裙,就想往外跑。 余清蘅忙拉住她,“妈,别这样,爷奶知道了要不高兴的。再说了,就算真要骂也应该二婶去,大哥已经有工作,轮也轮着二哥了。” “啥轮着你二哥?铁蛋呢,铁蛋咋办?”张桂凤直吵吵。 余清蘅硬拦着张桂凤。 余清芬偷听完,蹿的比兔子还快。 到余庆家骂一顿就有工作了,这好事可不能让铁蛋抢走! 她回去和她妈王招弟说了,娘儿俩一商量,赶紧的就奔余庆家去了。 “余庆,周向兰,你两口俩抢乐水的工作,要脸不要脸!”王招弟到了余庆家,就开始泼妇骂街。 余庆喝醉躺下了,周向兰在收拾桌子,听到王招弟的骂声涨红了脸,齐郁杨按住她,“舅妈,您别跟她一般见识。您照顾舅舅,我把她打发走。” 齐郁杨撩开帘子出来,“二舅妈,大娃哥二娃哥的工作是临时工,你要吗?你可想清楚了,乐山哥正式工,转户口,吃商品粮,一个月工资九十六块;大娃哥二娃哥是临时工,不转户口,一个月工资只有五十六块,比正式工少四十块呢。” “少四十块?”王招弟有点蒙。 她原来准备着好好战斗一场才弄到这工作的,但现在齐郁杨答应得太快了,她都转不过这个弯了。 余清芬嘴快,“少四十块也行!” 齐郁杨微笑,“二舅妈,你可想好了。乐山哥九十六块,乐水哥五十六块,往后乐水哥一辈子都被乐山哥压着一头。” “凭啥?”王招弟一蹦三丈高。 齐郁杨很干脆,“你不想让你儿子一辈子被余乐山压着,就别在这儿闹了,回你家闹。姥爷姥姥盖新房的钱都有,给乐水哥买户口、买工作的钱没有?凭啥乐山哥在城里吃香的喝辣的,乐水哥就不能有个好工作了?他俩不都是余家的孙子?” “我家乐水比谁差了?少了谁都不能少了我乐水的。”王招弟拍着大腿,气冲冲的杀回去了。 余清芬着急,“妈,你别上了齐郁杨的当啊。” 王招弟人瘦,力气不小,用力一拽,硬把余清芬拽走了,“咱不要这临时工,咱要正式的!让你爷奶掏钱买,不掏这个钱我跟他们没完!” 这母女俩来的快,去的也快,来去如风。 周向兰又好气,又好笑,又有些担心,“杨杨,你姥爷家有啥钱,到时候还不是跟你爸你妈要?” 齐郁杨哼了一声,“哼,我要是再让他们从我爸妈兜里掏出一分钱,我就不姓齐!” 周向兰都惊着了。 三奶奶从上房出来,“杨杨啊,你妈啥都好,就是太听你姥的话。你姥要从你妈兜里掏钱,跟从她自个儿兜里掏钱没啥两样。” 齐郁杨亲热的过去扶着三奶奶,“姥,这好办,那我就把我妈的钱包要过来,往后我替她管钱。” “你妈能给你?”三奶奶怀疑。 “杨杨你才多大。”周向兰也不信。 齐郁杨一乐,信口胡扯,“我妈要是不把钱包给我,我就撒泼耍赖,赌气绝食,离家出走……” “本事了你,还离家出走。”周向兰不由的笑了。 三奶奶很乐呵,“杨杨离家出走没事,她从小就会离家出走,小时候啊,她和我生了气,就一个人跑到外头坐着,到饭点出去叫她几回,她就耷拉着小脑袋回家了。她舅笑话她,‘杨杨离家出走回来了?’她不理她舅……” 三奶奶和周向兰以为齐郁杨是开玩笑,却不知道齐郁杨是真的要改造齐铁庚、余小妮这对包子爹妈了。 余老头余老太那家人是极品,可要是没有这对香喷喷的大肉包子惯着,也到不了这一步。 王招弟回家以后果然闹腾开了,连余老太都压制不住,这天余家一直吵到了半夜,左邻右舍支着耳朵听,听够了笑话。 过了两天,嫁到十里堡的余清芳拉着她的女儿小线来了,“杨杨,那天你给了六十多块,我用了十多块,这五十块你还拿着。” 余清芳有点不好意思,“杨杨,我手头一个活钱也没有,那十几块我攒攒,攒够了就还你。” 齐郁杨摸摸小线瘦瘦的脸颊,“那十几块我不要了,就算是我给小线的零花钱吧。” “那咋能行?”余清芳过意不去。 齐郁杨拿奶糖给小线吃,“你就别和我客气了。” “那我不客气了,谢谢你啊杨杨。”余清芳很感激。 十几块钱,这要是放到二十一世纪,是不值一提的小钱。可八十年代的物价低,一瓶茅台酒才八块钱,这十几块钱能买两瓶茅台了。 小线是个害羞内向的孩子,齐郁杨抱着她哄她吃糖,“大姐,小线轻的像羽毛一样。” 余清芳眼圈一红,“小线这孩子……唉,家里条件不好,孩子吃的不行……” 齐郁杨不由的摇头。 八十年代了,农村只是不富裕,不是吃不上饭好吗。 “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吃不饱哪行。”齐郁杨委婉的道。 余清芳揉揉眼睛,看样子是要哭了。 周向兰端了碗水过来放下,叹气道:“小线这孩子也太瘦了。清芳,这是你三奶奶出去串门了,不在家,要是看见小线这样,不定得多难受呢。” 周向兰从齐郁杨怀里抱过小线,轻轻拍了几下,“小线奶奶家也不是吃不上饭的人家,就是重男轻女。唉,自己的亲生骨肉,咋舍得呢?” 余清芳边哭边说,“小线还算好的,总算生下来了,也活下来了。婶子你不知道,现在计划生育抓得紧,好多人打胎,还有人生下女娃就……就淹死了……” 大夏天的,齐郁杨背上发凉。 她心里沉甸甸的,随便找了个借口,出屋透口气。 余清芳追着她出来,见旁边没人,小声的、胆怯的道:“我才回家了一趟,奶和妈把这些天的事都告诉我了。杨杨啊,你,你咋不知道向着自己人哩,有工作不给铁蛋,大娃二娃又不是你亲表弟……” 齐郁杨心情更加不好,皱眉打断她,“你是做母亲的人了,关心下自己的孩子比较好。小线这么瘦,身体这么弱,你得想想办法。” 余清芳茫然,“我能有啥办法?我婆婆厉害,家里的吃食她全锁着,就饭时能吃饭,还是我婆婆给分的。我能省给小线一口,就省给她一口,我还能有啥办法?杨杨,这工作的事……” 齐郁杨问她,“大姐,小线有病,你要是回家借钱,姥会给你多少?大舅妈会给你多少?会给你几十块钱,不用你还吗?” 余清芳愣了愣,“不,不会吧?” 她是余仁和张桂凤最大的孩子。张桂凤头胎生了个闺女,满心不高兴,对余清芳不是对就是骂,从她会走路起就拿她当劳动力使,从她记事起,她就像个牲口似的从早干到晚。长大了,余老太收了笔彩礼把她嫁了,婆婆厉害,她在婆婆手里讨生活,日子比娘家更艰难。她自己过的苦,也就没觉得小线比她更惨,小线至少还有她这个当妈的护着不是?今天被齐郁杨当面问了,余清芳仔细一想,还真没觉得余老太、张桂凤和她有几十块钱的交情,能借给她几十块钱不用还。 齐郁杨没好气,“那你干嘛还替她们说话?你要是有闲功夫,多替你女儿想想好吗。” 余清芳嚅喃,“我,我……我也是为你着想,小姑姑小姑父回来了,肯定得说你。” “我爸我妈只有我一个女儿,很疼我的,你想多了。”齐郁杨语气淡淡的。 余清芳没话可说了。 她拉着小线走的时候,一脸歉意。 齐郁杨把五十块钱交给周向兰,“大姐,这个钱我存到舅妈这里了,以后你如果有急事,又借不到钱,就来找舅妈。” 余清芳点点头,抹着眼泪走了。 “清芳这孩子,从小被她妈打怕了,可怜啊。”周向兰叹息。 齐郁杨道:“是很可怜。” 在原书里,余清芳就是个可怜人,整天除了干活就是干活,愚昧无知,软弱无能,连自己的亲生女儿也保护不了。 其实也不只余清芳了,除了幸运女主余清蘅,女配各有各的可怜。 女配是为衬托女主而存在的。余家这几个姐妹,余清芳愚昧,衬托了余清蘅的聪颖和机灵;余清芬恶毒,衬托了余清蘅的天真善良;余清莲懦弱,衬托了余清蘅的坚强勇敢。而齐郁杨这个倒霉鬼,则衬托了余清蘅是多么的幸运。 齐郁杨抬手摸摸下巴。 现在倒霉鬼换了个芯子,一切都要不一样啦。 “对了,你给小线的糖清芳没拿,说拿回家也轮不着小线吃。”周向兰举着一包大白兔奶糖。 齐郁杨想起那瘦弱的小女孩儿就心疼,“我追她们去。”知道余清芳带着个孩子走不快,忙拿了奶糖追出去。 到了村口,远远的看到有辆黑色轿车停在路边,齐郁杨停下脚步。 这辆轿车她见过。 是苏尚岩的。 苏尚岩在原书里也是个倒霉鬼,一个连面都没露过的倒霉鬼。 齐郁杨咧咧嘴。 倒霉鬼遇着倒霉鬼,负负得正,或许会有好事发生,也说不定。 第13章 司机正紧张的换着备用轮胎。 原来是轮胎被扎了,车才会停下来的。 苏尚岩和一名脸庞黝黑粗糙的中年男人在树荫下站着说话。 苏尚岩身上的白色真丝长袖衬衣非常讲究,黑色西裤剪裁精良,和那中年男人质朴的衣着形成鲜明对比。 他才十八岁,不过个头已经很高了,肩宽腰细,双腿修长。那中年男人个子不高,身体壮实,两个站在一起,一个像资本家的少爷,一个像村汉。 齐郁杨却是看过书的人,知道这中年人是地质专家成峰。正是这位专家断言“此地有铁矿,可能还是比较大的铁矿”,地质局才会持续展开勘探工作,最终发现大型铁矿。 成峰为发现铁矿做出了巨大的贡献,但很不幸的是,在深入山区进行勘探时他不慎掉入猎人狩猎的陷阱,重伤昏迷。 书里并没有具体描写苏尚岩和成峰的交情、感情,不过成峰受伤当天紧急送往医院,苏尚岩也在车上,遭遇车祸,一并遇难。 苏尚岩去世之后,他的奶奶顾君同悲伤过度,病倒在床。多年后才打点起精神,回顾家挑选继承人。顾思齐、余清蘅夫妇被选中,从此他们的人生掀开了崭新的一页。 可以说,余清蘅最后能登上人生巅峰,有一个前提就是苏尚岩不在。如果苏尚岩活着,她最多是个小富婆,当不了总裁夫人。 齐郁杨欣赏着苏尚岩劲挺的身姿,“看在你这么帅的份儿上,我救救你好了。” 顾老爷子对苏尚岩这个侄孙是很疼爱的,于情于理,齐郁杨都要救苏尚岩。 要救苏尚岩,首先得救成峰。成峰是位贡献很大的地质专家,就算和苏尚岩没有关系,也是一定要救的。 齐郁杨决定和成峰攀攀交情,找个合适的机会提醒一下他猎人的陷阱。 苏尚岩树荫下本来是村里老人孩子乘凉的地方,今天却除了苏尚岩这一行人之外没有其他的人。 一群娃娃躲在墙后头,向这边探脑袋张望。 “……这一钻下去,就是好几十万元,不是件轻而易举的事。”齐郁杨脚步轻快走过来,成峰略带沙哑的声音传入耳中。 “您有多大把握?”苏尚岩看上去很有几分架子,声音却非常清澈、单纯。 成峰压低了声音,“我正要跟你说这个……” 身后蓦然一声大叫,“齐郁杨,你偷偷摸摸的干啥呢?你别想偷听!咱余家村的人从来不干这么没脸的事!” 成峰正专心和苏尚岩说话,被这咋咋呼呼的声音吓了一跳。 苏尚岩不满皱眉。 余清芬跑过来拽齐郁杨,“你干嘛呢,别想偷听!” 齐郁杨没好气的甩开她,“我用得着偷听苏哥哥和成工说话?他俩说的是地质勘探的事,有啥好偷听的?” 余清芬气得脑子发晕,“苏哥哥,听听你叫得多亲热!你和人家很熟吗,就叫上哥哥了?” 余清蘅偷眼看苏尚岩,见他衣着讲究,连背影都那么高级那么好看,心里一阵羡慕。 余清芬听说村口停着辆高级小轿车,就硬拉着她来开眼界了,没想到会是苏尚岩,顾老爷子的亲戚,听说苏家在香港开着大公司,钱多得数都都不完…… “二姐,别这样。”余清莲跑一脸汗追过来,拉开余清芬要撕打齐郁杨的手,“二姐,别让外人看笑话。” “杨杨,你没事吧?”她小声问齐郁杨。 齐郁杨拍拍衣裙,“没事。有恶狗要咬我,不过没咬着。” “你骂谁是恶狗?”余清芬快气死了。 她一把拉过齐郁杨,“谁是恶狗,我咬你了?” 齐郁杨拍拍她的肩膀,笑容亲切,“余清芬,你可以咬我,我是不会咬你的。因为,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就是新闻了啊,我这个人很低调的,不想上新闻。” 余清芬呼呼直喘粗气,真想咬她,可是被余清莲拼命捂着嘴,心有余而力不足。 余清蘅温柔的劝,“不要这样。二姐,杨杨,咱们是自己人,又是姑娘家,不要这样好不好?” 余清蘅劝着她的姐妹们,自己把自己给感动了。姐妹在吵架、打架的时候她永远是劝说的那一位,多斯文,多善良,多友好啊。 成峰惊讶又好奇的看着这一幕,“你们是姐妹?我刚才好像听到有人叫我成工,你们认识我?” 齐郁杨笑得像花儿一样,“成工,我当然认识您了。您是著名的地质勘探专家,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因为仰慕您,将来我或许会报考地质学院呢。” “真的?”成峰更惊讶了。 没想到在这不起眼的小乡村,居然能遇着熟悉他的人,遇着热爱地质学的人。 “当然是真的。”齐郁杨的神态无比真诚。 余清芬还在挣扎闹腾,余清蘅柔声劝她,“别这样。杨杨和人家认识,不是偷听,没丢咱余家的人。二姐你听妹妹的话,别闹了,好吗?” 余清芬不听,“清蘅你别听齐郁杨胡说。她叫人家苏哥哥,人家连身也不转,看都不看她一眼,这是认识她?她就是来偷听的,她丢咱家的人,我不能不管。” 齐郁杨有正事要做,没空和余清芬这种人歪缠,轻盈一个转身到了苏尚岩面前,笑得甜蜜蜜,“苏哥哥,我是齐郁杨,我听顾爷爷说过你很多回了,你听说过我吗?” 苏尚岩手插裤袋,面容冷漠,好像没有听到齐郁杨的话一样。 “看,我就说人家不认识她吧?”余清芬激动了。 余清莲也激动了,“不可能!杨杨肯定认识人家!” 余清蘅微微皱眉,委婉的批评,“杨杨,这就是你不对了啊,人家都不认识你,你过来偷听,知道的是你调皮捣蛋,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余家村的姑娘不懂礼貌呢。你把全村的姑娘都拖累了,多不好。” 齐郁杨给了余清蘅一个大白眼。 她闪电般握住苏尚岩的手,笑容如蜜糖,“苏哥哥,顾婆婆的身体好吗?我很惦记她呀。” 她捏着苏尚岩的手,见苏尚岩长眉微扬,看样子要发脾气,忙凑近他殷勤商量,“哎,你配合我一下,我给你报酬,不让你白干!” 苏尚岩的手被她软绵绵的手掌握着,心底一阵酥麻,鬼使神差般问道:“什么报酬。” 齐郁杨精神一振,忙道:“我赠你七字真言,字字珠玑,价值万金,放心吧你稳赚不赔。” 这七个字能救你的命啊,知不知道。 “还有吗?”苏尚岩也不知是不信,还是不满足。 “还有,还有……”齐郁杨歪脑袋想了想,“还有,我可以赠你一幅字,是我亲笔所书,若干年后会非常非常值钱!我会成为大书法家的,相信我。” 苏尚岩嘴角翘了翘,“还有呢?” “还要啊。”齐郁杨不乐意了。 本姑娘是好心来救你的好吗,你摆什么大少爷架子。 齐郁杨就想甩开他的手走路了,反正还有成峰呢,和成峰聊聊地质勘探,套套近乎,一样能达到目的。 正要甩手,余清芬挑衅的目光射过来,齐郁杨瞬间改变了主意。 她笑咪咪把苏尚岩的手放开,拿出一块奶糖,纤细白皙的手指剥开糖纸,递到苏尚岩面前,“呶 ,请你吃糖。” 糖块雪白中透着甜意,她的脸颊也是白生生的,甜蜜蜜的。 吃,又白又甜,为什么不吃。 苏尚岩低头,舌头灵巧的一卷,把大白兔奶糖卷入口中。 余清芬和余清蘅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呢,见苏尚岩把糖吃了,俩人像泄了气的皮球一样,瘪瘪的没有一点活力。 这位“苏哥哥”居然真的把齐郁杨给的糖吃了,他怎么就吃了呢? “小姑娘,有我的吗?”成峰笑呵呵的问。 “当然有。”齐郁杨忙取出一块奶糖,“成工,给您。” 成峰剥了糖送入口中,“小姑娘,你是特地来给我们送糖吃的吗?” 齐郁杨摇头,“不是,这糖本来是打算送别人的。这会儿她应该走远了。司机师傅,轮胎换好了?车能正常开了?苏哥哥,成工,你们顺路带我一程可以吗,我追个人。来吧,快上车,我有几句要紧话跟你们说。” 齐郁杨以主人翁的姿态招呼苏尚岩和成峰上了车,走了。 余清芬目瞪口呆,“这,这就走了?” 不光余清芬,余清蘅也傻了。 这就走了?齐郁杨坐了苏哥哥的小轿车走了? 齐郁杨坐在后排中间,一路指挥着司机,“师傅,麻烦你往右拐,对,我要追的人走的就是这条路……” “小姑娘,你要追的是谁啊?”成峰好奇。 苏尚岩无语。 什么人要追得这么紧。 要去追谁。 第14章 齐郁杨探头往路边瞅,“是一对母女……哎,看到了看到了,前面就是,前面那对母女就是。” 小轿车沿着乡村土路开过去,停在余清芳和小线旁边。 余清芳吓了一跳。 小线胆怯的往母亲身上躲。 齐郁杨摇下车窗,“大姐,小线,我给你俩送糖来的。” 余清芳不敢相信一样,“给,给我送糖来的?杨杨,你咋还坐上小轿车了?” 小线靠在余清芳腿上,看着崭新锃亮的小轿车,露出羡慕的目光。 齐郁杨是坐在中间的,和余清芳说话,中间隔着个苏尚岩,很有些不方便。她正想开口和苏尚岩商量下换下座位,苏尚岩却命令司机开门,让余清芳、小线母女上车。 余清芳再三推让,才战战兢兢的带着小线坐到了副驾驶的位子上。 她从没坐过小轿车,手脚都没地方放。 小线怕生的靠在母亲怀里,什么都好奇,什么都不敢碰。 齐郁杨把糖塞给余清芳。 余清芳这回没推让,忐忑不安的收下了。 苏尚岩小声吩咐了一句什么,司机点头,随后车厢里响起轻柔动人的乐曲声。 这乐曲声很温柔,小线都没有那么紧张了。 齐郁杨赞赏的看了苏尚岩一眼。 这个人还是很上道的嘛。 齐郁杨才在心里赞了一句,就见苏尚岩取出墨镜戴上了。 戴上墨镜的他又帅又酷,和周围的人更有距离感。 齐郁杨撇撇嘴。 好嘛,才想称赞他亲切随和,他就摆起架子来了。 一直把余清芳和小线母女送回十里堡的张家,看着这母女俩在街坊邻居诧异又羡慕的目光中进了家门,齐郁杨才打道回府。 路上齐郁杨讲了许多猎人在山里狩猎和挖陷阱的故事,“成工,您这地质工作者可是经常去平常人去不到的地方,也见过陷阱吧?有没有失足掉下去过?听说现在有些猎人会把陷阱伪装得像绿草地一样,肉眼根本看不出来。” 成峰一双眼睛炯炯有神,笑起来的时候却很像憨厚老实的农民,“我还真是被猎人的捕兽夹给夹到过,那回很险,小腿被夹得鲜血淋漓。自此那回以后,我就特别小心了,再没被夹到过。” 齐郁杨心头起了疑云。 成峰很小心,可还是掉到了猎人的陷阱,这陷阱得有多特别?多隐蔽? 成峰被送往医院急救,苏尚岩和他同在一辆车,是不是能够说明,成峰掉下陷阱的时候苏尚岩也在?那这个陷阱究竟是意外还是人为,如果是人为,要对付的人是成峰,还是…… 齐郁杨狐疑的、同情的看向苏尚岩。 苏尚岩下意识的紧了紧领带。 他衬衣没穿好吗,为什么她会用这样的眼神看着他? 齐郁杨单手托腮,陷入沉思之中。 假如真有人暗害了苏尚岩,那按照常理,谁得利谁就是凶手。在原书里最终得利的是顾思齐和余清蘅,可他俩不应该是真凶,毕竟没人料到顾君同会回顾家挑选继承人。苏家还有人呢,苏尚岩有堂弟和堂妹…… 苏尚岩声音不高不低,“我脸上有灰?” “没有。”齐郁杨从沉思中惊醒。 苏尚岩目光不善。 虽然他没说话,可他的神态分明是在说:那你盯着我看什么,能看出花来吗? 齐郁杨“呵呵”两声,扭过了头。 她是在学雷锋做好事,勇于救人好吗,被救的人就这个态度。 乡间土路不好开,不过这辆德国车稳定性很好,十几分钟的时间就又回到了柳树下。 齐郁杨让司机停车,“就在这里把我放下好了。谢谢你们送我回来。” 苏尚岩先她一步下车,打开车门,齐郁杨才下来,苏尚岩便利索的把车门关上了,“哪七个字。” 有人号称要送七字真言给他,哪七个字,到现在也没告诉他。 齐郁杨老实不客气的伸出手,“请先补足差价。” 苏尚岩挑眉,“这还不到一个小时,就涨价了?” “通货膨胀嘛,现在定期一年利率都1098%了,另外还有保值贴补。”齐郁杨理由充足。 “涨多少。”苏尚岩靠在车上,一幅漫不经心的大少爷派头。 齐郁杨正经八百的,“一个笑脸。” 为你着想,替你考虑,还不能看个笑脸了? 苏尚岩身体向后仰了仰,双手扶车,“你让我卖笑?” 她让他补足差价,要求的是一个笑脸,他的笑脸能当钱用吗,能卖吗。 让他苏尚岩卖笑,有没有搞错。 “嗯,卖笑。你这卖笑是专卖,只卖给我一个人就可以了。”齐郁杨很有自信。 毕竟她是来救他的,他卖个笑可比送命强多了,稳赚不赔。 苏尚岩呵呵一声,双手抱臂。 齐郁杨执着的、讨债般的伸着手。 成峰摇下车窗,津津有味的看着这两个人。 成年累月在野外勘探,连文娱休闲的时间都没有,眼前这一幕就当看电影了呗。 不,这比看电影还有意思呢,电影里的演员不及这少男少女青春亮丽。 “……so orrow i will borrow another moment of joy and sorrow……” 一辆大红跑车驰过乡间土路,车中传出悠扬的歌声。 “谁这么烧包。”齐郁杨惊讶。 跑车在前边停下,车窗摇下,探出热情的一张脸,“大哥,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车坏了吗?要不要搭我的车回去……” 齐郁杨问:“何许人也。” 苏尚岩简短告诉她,“苏崇山。” 齐郁杨“哦”了一声,“原来是他。” 苏尚岩的堂弟,苏家二房的孙子。 齐郁杨和苏尚岩一直靠在车上,“这七个字价值连城,我只说一遍,你一定要记好了:防人之心不可无。” 苏尚岩唇角弯了弯。 原来字字珠玑价值万金的七个字就是这个吗。 齐郁杨掏出钢笔,问成峰,“成工您这里有纸吗?” 成峰道:“有。”从包里取出一个小本子递出来。 齐郁杨撕下一张纸,认认真真写下一个“萧”字,递给苏尚岩,“这是简体字,祸起萧墙的萧,认识吧?这个字送你了。” 苏尚岩:…… 这就是她要送给他的‘一幅字’,她亲笔所书,将来会非常非常值钱…… 苏尚岩折好纸片,无言上车。 齐郁杨和他们挥手告别,“苏哥哥再见,成工再见。成工野外作业要小心啊,被夹住了会很疼的。” 成峰夸张的咧了咧嘴。 齐郁杨不禁笑了。 这该提醒的全都提醒了,原书里的悲剧应该不会发生了,两条鲜活的生命保住了。 齐郁杨感觉自己干了件大事,笑盈盈的回三奶奶家。 黑色小轿车和红色跑车一前一后开走,沿途不断有人伸长脖子看稀罕。 余清芬和余清蘅在路上截住了齐郁杨,余清芬恶意满满,“要脸不要脸,你和思齐哥定了娃娃亲,今天又跟那个苏哥哥眉来眼去的。哼,见了思齐哥我一定要告诉他!” 齐郁杨不屑,“我和苏哥哥正常的握个手,这有啥了?余清芬你不会无知到连握手也不知道吧?” 余清芬气得脸通红。 余清蘅斯文多了,“杨杨,你消停点儿吧。小姑姑和小姑父就要回来了,小姑姑知道你的所作所为,会很生气的,你就不怕小姑姑骂你?” 余清芬是直接的挑衅,余清蘅是温柔的威胁。 余清芬来硬的,余清蘅来软的。 齐郁杨软硬都不吃,笑得有几分小得意,“咱们走着瞧,看我妈是向着我这个亲生女儿,还是向着你们余家的人。” “走着瞧!”余清芬跺脚。 跺起一地尘土,余清芬拉着余清藜怒气冲冲的走了。 余清芬回家添油加醋的一说,余老太恨得咬牙,“呸,她妈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管不了,她一个小丫头片子管得了?” 余老太憋着一口恶气,把她在家的四个儿子余仁、余智、余礼、余义都叫过来,让他们到火车站接余小妮,直接把余小妮接到余家村,“连人带货,都给我弄回来。” 四个儿子都听话,余老太让去火车站,他们就要去火车站了。 余小妮和齐铁庚每回到南方都会进一大批货,怕平板车拉不了,兄弟四个商量了下,找余公社借了拖拉机。 兄弟四个怕余小妮进的货多,带了扁担、绳子等,打算装车。 坐在敞着车厢的拖拉机上,风呼呼吹,四兄弟一脸兴奋。 小妮带回来的可都是好货,都是钱啊。 拖拉机轰隆隆响,开到了国道上。 从国道再往市里去,路就好走了。 一辆带拖斗的货车从后面追上来,和拖拉机并行。 副驾驶那边的车窗摇下来,齐郁杨笑着向他们挥挥手,“大舅二舅三舅四舅,你们也太慢了,我先走了啊,不等你们了。” 货车呜的一声往前蹿,把拖拉机远远的甩在了后面。 余家四兄弟气得干瞪眼。 第15章 八十年代小城市的火车站,简陋、朴实,站前一块水泥地就算是站前广场了,整个火车站只有一个出站口。 交通方面管得也很松,齐郁杨乘坐的货车可以一直开到出站口的台阶下面。 火车到站了,一个接一个的乘客通过检票口出站。 从长途火车上下来,乘客们大都灰扑扑的。 齐顾杨翘首以盼。 每当有行李多的乘客出来,她都会格外留意。 余小妮和齐铁庚是进货去的,带的行李肯定特别多。 虽然早有思想准备,可当齐郁杨真的看到行李最多的那两个人,她还是惊住了。 这两人背上各自背着一个硕大的黑色编织袋,两手又各自拎了两个大布袋子,远远的看着简直是两座小山一样。 这是进了多少货,带了多少东西啊。 这也就是他俩常年干活身体结实吧,换个单薄体弱的,早被压垮了。 检票口窄,这俩人过检票口都过不了,得把背上的包取下来,用力往前推。 检票员不愿意了,“哎,你俩这行李超重了啊。买行李包裹票了吗?没买吧?过来过来,过来补交费。” 齐铁庚脸色黑红,笑起来一口牙齿洁白干净,“那麻烦你帮忙搭把手。” 余小妮一脸风霜,“同志,麻烦你给帮个忙,谢谢了。” 检票员是个壮小伙,力气不小,帮着把几件行李搬出来,放在一边,“这几件行李超重太多,你们得补交……” “爸,妈!”齐郁杨从人群中挤过来,兴奋的挥着手。 “杨杨来了。”齐铁庚和余小妮见到女儿,又惊又喜。 夫妻俩都是老实内向的人,见了女儿也不会亲热,嘿嘿笑了几声,眼神中满是慈爱。 齐铁庚敏捷的把一盒烟悄悄塞到检票员手里,“小同志,我们是买过行李包裹票的,不小心中间给丢失了。” 检票员面有难色,“可你这超得也太多了……” 齐铁庚陪笑脸,“我肯定是买过行李票的,不然广州站我也进不去,你说对不对?” “那倒是,广州是大站。”检票员不得不承认这一点。 齐郁杨亲切的笑,“这位大哥,我家就住在机械厂家属院,你要想买最新的化妆品,可以到我家来买。口红、眉笔、眉夹、粉饼、摩丝、发蜡,什么都有。” “真的?”检票员明显是动心了。 “当然是真的,这还能骗你啊。”齐郁杨笑着拎起一个包,“我们先回去了,你如果来买化妆品、新款女装,按进价给你,最多加个路费。” 齐铁庚和余小妮也赶忙背的背拎的拎,“一定来啊,进价给你,路费都不加。” 一家三口拿着行李下了台阶。 检票口挠挠头,笑了。 有地方买化妆品了,这是从广州进的货,样式新,她肯定喜欢…… 齐铁庚和余小妮一边下台阶,一边奇怪的问:“杨杨,你咋知道那小伙子想买化妆品?” 齐郁杨笑,“他衣领口有口红印儿啊。我猜他肯定有女朋友或才结婚不久的妻子,感情好,女方爱时髦,他得买化妆品讨好。” “杨杨可真能。”余小妮惊呼。 齐铁庚呵呵笑着,不无得意,“咱杨杨啥时候不能了?从她上育红班开始,直到现在,没有老师不夸她的。” 下了台阶,齐铁庚才想起来,“你俩等等,我去租辆车。” 余小妮疲惫又温柔的笑了笑,“好啊。” 每回都是这样,长途跋涉回来,下了火车,她守着行李,齐铁庚去租车。 齐郁杨指指面前的跃进货车,“这辆车我租好的。” “你租好的?”齐铁庚和余小妮都没想到。 司机老李从车上下来,羡慕的瞅来瞅去,“你们这是进了多少好东西啊。”帮着把行李一起搬上了货车。 “杨杨都会租车了。”齐铁庚和余小妮乐得合不拢嘴。 齐郁杨笑着把余小妮推上车,“妈,驾驶室里舒服,你坐副驾驶。” 她自己和齐铁庚坐到了后面的车斗上,一人一个小凳子,看着车上的行李傻乐。 车开了,齐郁杨指着满车的货,“爸,这得能卖多少钱啊,我的学费有了吧?” 齐铁庚皮肤有些黑,五官非常好看,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成熟男人的魅力,“那肯定有了啊。杨杨,不光你的高中学费,连大学学费爸也能给你挣出来!” 齐郁杨小凳子往他身边挪了挪,“爸,通过和顾家的接触吧,我觉得大城市更好,发展机会更多,我将来想去大城市,得花好多好多钱。” “爸给你挣!”齐铁庚拍胸脯。 他就这一个闺女,为自己的闺女挣钱,让她过好日子,齐铁庚一千个愿意,一万个愿意。 齐郁杨掰着手指头数,“我要上高中,上大学,说不定以后还会读研究生,读到硕士、博士……” “读,爸供你到博士!”齐铁庚兴奋的搓着手。 闺女聪明会读书,学习好,当爸的心里高兴啊。 供,闺女上到啥时候都供,学问越深越好! 齐郁杨一脸认真,“读书要花很多钱的。还有啊,爸,住房以后要商品化了,我大学毕业以后房子得自己花钱买,好房子和一般的房子价钱上可差得远了,我想住好房子,不要破的。” “爸给你存钱,现在就开始存钱。”齐铁庚承诺。 八十年代的小城市,汽车数量特别少,一般没有交通堵塞的问题,车很快驶离火车站,到了站前路。 “突突突,突突突”,开拖拉机的声音。 齐郁杨不由的一笑。 这拖位机也太慢了,余仁、余智他们现在才赶到啊。 货车和拖拉机擦肩而过。 坐在拖拉机上的余家四兄弟神态愕然的站起身,余仁气急败坏,“那不是妹夫和杨杨吗?杨杨抢在咱们前头把人接着了,货也拉走了。” 余义拼命冲齐铁庚挥手,“妹夫,是我啊,你快停下,我有话跟你说!” 余智心眼多,“铁庚和杨杨在,小妮肯定也在。”扯开嗓子叫,“小妮,小妮你快停下!我是二哥,我特地来接你的!” 他这嗓门太响亮了,余小妮诧异的从驾驶室露出头,“有人叫我?我哥叫我?” 老李是齐郁杨早就交代好的,“啥,你哥叫你?我没听见啊。” 余智站在拖拉机上,拼命冲这边挥手,“小妮,小妮是我!” 余仁忙叫余公社,“快,调头,调头!” 余公社调过头,加大油门拼了老命的追货车,余家四兄弟齐声叫喊,弄得过往路人都往这儿看。 余小妮吃惊,“真是我哥。李哥,你快停车。” 老李为难,心想你闺女多给了我十块钱,条件就是我不能因为余家这几个人停车,我不能不听她的,我收钱了…… 老李把车开得飞快,“啥,你说啥?风大我没听清!” 齐铁庚看到拖拉机上那几个人,想要站起来,“杨杨,那不是你几个舅舅吗。” 齐郁杨一拉他,把他拉回到座位上,“爸,别理他们。他们可坏了,想要吃绝户,想要咱家的货和钱。爸,我太讨厌他们了,他们对我没有一点也不好,特别凶,总欺负我,这回他们是来抢咱家的货,说啥也不能让他们抢走。” “抢货?”齐铁庚大吃一惊。 “对,就是来抢货的。”齐郁杨很肯定。 齐铁庚仔细想了想,“不会,你舅舅们不至于这样。杨杨,这里面有误会。” “误会啥?”齐郁杨气鼓鼓的嚷嚷,“姥爷家的人看不起我,欺负我,铁蛋把我都打晕过去了,我哪个舅舅站出来说过话?” 齐铁庚脸色大变,“铁蛋真打你了?” 齐郁杨眼泪汪汪,“这还有假?我是你亲闺女你还能骗你吗?他们就是想打死我,打死了我,你和妈的钱就全归姥爷、姥姥了……” 齐铁庚纂紧拳头,拳头咯咯直响。 他脸色铁青,显然是气极了。 他霍地站起身,高大的身形在车上站得稳稳的,“停车!我要跟他们问清楚!” 齐郁杨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他。 不得不承认,齐铁庚这个时刻的形象还是很高大很光辉的,父爱满满啊。 “爸,能让余家的人欺负我不?能让余家的人打我不?”齐郁杨问。 “不能!”齐铁庚黑着脸。 “那能让余家吃绝户不?能让余家的人抢咱的货、抢咱的钱不?”齐郁杨又问。 “不能!”齐铁庚这两个字说得咬牙切齿。 余小妮着急的从驾驶室探出头,“铁庚,我哥在叫我,你听到没?我哥不会是有啥急事吧?” 齐郁杨笑着转过头,“妈,余家村风平浪静,姥爷、姥姥平平安安,啥事也没有。我几个舅舅在后面追咱们,他们是有目的的。” “啥目的?”余小妮有点懵。 齐郁杨来不及答话,看好地形,让司机老李停了车。 车才停稳没多久,拖拉机就追上来了。 余仁、余智四兄弟气势汹汹的跳下车,“小妮,妈让你回家!你进的货也全部带回家!” 余小妮更懵了,忙开门下来,讨好的笑着,“大哥,二哥,三哥,四哥,你们咋来了?” 齐郁杨声音又清脆又响亮,“妈,他们是来拦路抢劫的!” 啥,拦路抢劫?路过的行人齐刷刷扭头。 穿着警服的年轻人浓眉紧锁。 拦路抢劫?在离派出所不到五百米的地方就敢拦路抢劫,这胆儿也太肥了吧? 找死啊。 第16章 必须把不法分子绳之以法, 不然怎么对得起身上的这洁白的警服! 年轻警察斗志昂扬, 跑步回所里叫人去了。 一个戴着厚厚的黑眼镜、知识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痛心疾首, “唉,现在都改革开放了, 治安还是这么乱!大白天的就敢当街抢劫!” “谁说不是呢?昨天炼油厂家属院两帮年青人当街打架, 好多人都挂彩了。” “那是打架斗殴,像这当街抢劫的, 在市里可少见。” “是少见。” 路过的行人纷纷议论。 议论归议论, 人们并不敢靠近,远远的围观。 毕竟谁都不想惹麻烦。 余仁这做大哥的先气炸了肺, “杨杨你少血口喷人, 谁拦路抢劫了?我是传你姥的话,让你爸你妈连人带货一起回家!” 在余家,余老太一直很权威, 说出来的话没人敢不听, 余仁也就把他妈的话当圣旨了, 理直气壮的大吼。 “连人带货的抢劫啊。”齐郁杨惊呼。 她惊慌的拉住齐铁庚的胳膊, “爸, 他们真要抢劫!爸,我怕……” “杨杨别怕。”齐铁庚沉着脸,用力搂搂女儿的肩膀,“有爸在呢。” “爸, 你要保护我和妈, 保护咱们这个家, 不能让他们抢走咱的货,咱的钱,那都是我要用的。”齐郁杨眼泪汪汪。 齐铁庚胸口一热,“谁也不能来抢我杨杨的,谁抢爸跟他拼命!” 余小妮是真的反应不过来,“大哥,这是咋的了?有话好好说啊。” 余仁板着张棺材脸,“妈叫你回家,你就说回不回吧?” “回,我回。”余小妮下意识的点头。 她服从娘家妈、娘家哥哥,早已成为习惯了。 余仁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余智等人也很高兴,“那快回吧。小妮,来上车,这拖拉机不比货车差。” 余智心眼儿多,“小妮,你把货搬到拖拉机上,省得你租货车了。这租个货车也不少钱,能省几块是几块。” “搬,搬货?”余小妮结巴了。 “咋了,你不愿意?”余智拉下脸数落,“小妮你在外面跑了几年,也学小气了。叫你回家你愿意,叫你把货也带上就不行了。咋了,你回家就光带张嘴?” “我,我不是。”余小妮是在父母、哥哥们的白眼和漠视中长大的,最怕娘家人对她不满意,一听这话就慌了,“二哥,我不是不愿意,我,我是跟人都说好了,有几个人今天晚上要到机械厂拿货……” “你的话重要,还是妈的话重要?”余智问到余小妮脸上了。 一张凶巴巴的脸逼近了余小妮,余小妮吓出一身冷汗,更结巴了,“妈,妈,妈的话重要……” “那就快搬货!”余智大手一挥。 紧跟着赶过来的余仁不干了。老二这是啥意思,他余仁才是老大,有他这长子在,咋能轮到老二发号施令? “小妮,你这是啥态度,咱妈的话你都敢不听了?”余仁背着手,板着脸,一副大哥派头。 表面上训余小妮不听余老太的话,其实是在发泄他的不满。 余智满心满脑想的全是那些货,着急的扯扯余仁,“少说几句吧,赶紧搬货。” 余仁用力把他甩开,“用得着你来教训我?咱俩谁是老大?” 余智气得直翻白眼。 谁不知道你是老大,这都啥时候了,不紧着搬货,摆啥臭架子。 “快搬货。”余智是个财迷,生气归生气,不忘正事。 余礼、余义看着货车上那些鼓鼓的袋子也眼热,撸撸袖子,“好,搬货!”就想上货车。 齐郁杨早有准备,抓起货车车斗里一截木棍大叫,“谁敢来抢?我看你们谁敢来抢?” 她年纪小声音脆,吼起来没啥威力,可她急得想哭,看着太可怜了。 齐铁庚流下热泪。 这是他闺女啊,看看他闺女都被余家人逼成啥样,吓成啥样了? 他当爹的要是不能保护亲闺女,还活着干啥? 齐铁庚从齐郁杨手里拿过木棍,把齐郁杨掩护到身后,持棍怒吼,“谁敢抢劫?谁要抢我齐家的东西,先过了我齐铁庚这关!” 他这嗓门可就大了,震得人耳朵嗡嗡直响。 围观的人群吓得直往后退。 余智也唬了一跳,傻愣愣的仰头张望,“妹夫,这可不是俺们的意思,这是这咱妈的意思……” 齐郁杨靠在货车上,双手抱肩,上牙齿和下牙齿直打架,“姥可吓人了,呜呜呜……我看见姥就害怕,我晚上一直做恶梦,姥要吃了我……” 齐铁庚快心疼死了。 余老太这是干啥了,把他闺女吓得做这种恶梦。 “铁庚,这真是咱妈的意思!”余仁、余礼兄弟几个一起仰头叫喊。 “我是孤儿,我没妈!”齐铁庚咆哮。 他是真生气了。 余智呆了呆,“你没妈?” 余仁怒了,怪叫道:“齐铁庚你挣了几个钱,翅膀长硬了,不把咱妈放眼里了?你是孤儿咋了,丈母娘不是妈?” 看见余小妮惊讶的张着嘴,他满腔怒气全撒到余小妮身上,“余小妮,你也不管管你男人,这是他当女婿的对咱妈该有的态度?” 余小妮吓出了一脸汗,“铁庚他不是这样的人……”她仰起脸,乞求的看着车上的齐铁庚,哭了,“铁庚,你这是咋了?你咋能这么说话?妈要是听到了该多生气啊。” 齐铁庚迟疑了下,明显是心软了。 他和余小妮感情太好了,妻子流泪,他没法不心软。 齐郁杨心里这个着急。 在原书里,原主固然早早的离开了人世,余小妮和齐铁庚的遭遇也很悲惨。唯一的女儿去世之后,余小妮消沉哀伤,病了几年,撒手人寰。齐铁庚没有续娶,凄凉又孤独的走完了一生。 齐铁庚在原书里存在的意义,是在必要的时候给女主余清蘅经济支持。 余清蘅在争取成为鑫盛集团继承人的时候,并不是一帆风顺的。顾思齐的堂姐顾芳菲,和顾思齐的弟弟顾自省,都很有经商才能,顾思齐在这场选拔当中并没有绝对的优势。顾君同为挑选出最有潜力的继承人,给了顾家兄弟姐妹每人一笔钱,一年之后要看他们拥有的资产是多少。这是一场比赛,财商、能力以至运气的比赛,余清蘅没有必胜的把握。关键时候,齐铁庚主动站了出来,施以援手,余清蘅才得到了最终的胜利。 齐铁庚在失去女儿、妻子之后,没有别的寄托,所有的精力都用到了经营公司上。在余清蘅需要钱的时候,他已经非常有钱了。 顾芳菲曾讽刺过余清蘅,认为余清蘅能力上并不突出,靠的是运气好。余清蘅温柔的笑,“姐姐听说过吗,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她就是运气好怎么了,她从一出生运气就好。 齐铁庚帮助余清蘅取得最后的胜利之后,功成身退,把所有的财产留给余清蘅,一个人到乡下度过余生。 “你是小妮最疼爱的侄女,她如果活着,一定想让你好。”齐铁庚是这么对余清蘅说的。 朴实无华的语言,实实在在的帮助,让余清蘅深受感动。 齐郁杨却只想送上三个字评语:呵呵哒。 齐铁庚和余小妮是有亲生女儿的,为什么他夫妻俩辛辛苦苦创立的公司不能让齐郁杨继承,而要拱手送给余清蘅啊?就是因为她是女主吗? 这样的剧情,齐郁杨没办法接受。 让余清蘅这人见人爱的女主见鬼去吧,她齐郁杨要漂漂亮亮的活下去,要和齐铁庚、余小妮一家三口幸福快乐的活下去。 要改变齐铁庚的想法、做法相对还比较容易,毕竟他和余老太没有血缘关系。要想改造余小妮就困难了,她屈服于余老太的淫威已经三十多年,哪是一朝一夕能改的。 齐郁杨没打算在短时间内改造好余小妮,她的炮火对准了余家四兄弟。 “你们要想抢我家的东西,除非先打死我!”齐郁杨尖叫。 余仁火大,“齐郁杨,你别以为我不敢打你。你再瞎叫唤,我就替你爸妈教训教训你!” 齐郁杨才不怕他,“你别想抢我家的东西!就不让你抢我家的东西!” 齐郁杨对着外人凶得像只小兽,转过头看齐铁庚时乖巧的不像话,“爸,我知道你怕姥姥。放心啦,我保护你。” 齐铁庚鼻子一酸,差点儿哭了。 他闺女多孝顺啊,太知道为他这当爹的着想了! “不许过来!”齐铁庚红着眼咆哮,“谁敢过来,我跟谁拼命!” “反了你了。”余仁已经习惯了余小妮、齐铁庚多年来的顺从听话,见齐铁庚这样,脸上挂不住,恼了,“我偏过来,看你敢不敢打我这大舅哥。”冲到了货车旁边,就要往车斗上爬。 齐铁庚一棍子把他拨拉开,“滚。” “抢劫了,抢劫了!”齐郁杨大叫。 “真抢啊。”围观的群众伸长脖子往这边看,群情激动,“这可是市区啊,大白天的,真抢劫了。” 余小妮哭着两边劝,“铁庚,杨杨,你们别这样。”“大哥,二哥,你们别和杨杨一般见识,她还是个孩子……” 齐郁杨跟没听见一样,大声挑衅讽刺,“胆小鬼,不敢抢就赶紧滚,滚啊。” 余仁脑子一热,恶狠狠的呸了一声,“呸,我是你亲舅舅,我有啥不敢的?”跑回去拖了条扁担,“走,去抬货,谁敢拦打谁。” “谁敢拦打谁。”余礼和余义两个没脑子的跟着叫唤,各人拿了条扁担。 余公社急了,“哎,咱说好了是来拉东西的,可不是打架的。你们惹事不要紧,别连累我。” 余家这兄弟急红了眼,谁听他的。 “还真打啊。”余智害怕了。 他财迷,他精,可他也胆小,让他和人打架,让他去抢东西,他是不敢的。 余仁心里其实也直打鼓,可他看见余智脸发白,一得意,腰挺直了,“你是个胆小鬼我知道,你不敢打,一边儿歇着。” “谁是胆小鬼,谁不敢打?”余智红着脸嚷嚷。 为了表明他胆子大,为了表明他不比余仁这个大哥差,他也拿了条扁担。 扁担虽然拿了,余智就在后头跳脚,不往前冲。 余礼和余义冲在最前头。 齐郁杨弯下腰,“四舅你傻呀,你就莲姐一个闺女,这东西就算抢回家你能分着多少?” 余义呆了呆。 齐郁杨瞥了余礼一眼,“你呢,连个媳妇儿都没有,孤家寡人一个,你凑啥热闹。” 余义嚅嚅,“你三舅他攒钱,娶媳妇儿……” “呸。”齐郁杨鄙夷的呸了一声,“娶来媳妇儿又被逼得自杀了,算谁的?害死一个还不够吗?” 余礼“啊”的一声大叫,抱着头,痛哭着踉踉跄跄跑了。 “三哥你干啥?”余义慌了,忙去追他,“你哭啥呢?” 余礼捶着路边的大树,“我想起你三嫂了。你三嫂可怜啊,跟着我没过上两天好日子,年纪轻轻的人就没了……” 余礼捶着大树,蒲扇般的大手捶得流了血。 他媳妇儿多年轻多好看啊,对他又那么好,咋就想不开喝了药呢。 余义沮丧的蹲在他身边,“你光棍儿一个,我只有一个闺女,家里啥好事也轮不着我,咱俩别凑热闹了,在这儿歇会儿吧。” 齐郁杨在车上又蹦又跳,余仁和余智两个人一方面是被她刺激的,另一方面认为余小妮是他们的亲妹妹,就算真动手抢了也是家庭内部矛盾,拎着扁担冲上来了。 齐铁庚大吼一声,把余仁拨拉到地上,余仁屁股差点摔成八瓣,疼得直喊娘。 余智趁着齐铁庚打余仁的功夫,奋力拉下一个编织袋,扛起来就跑。 齐郁杨嘴上叫的欢,但眼睁睁的看着余智抢东西,根本不阻止。 齐铁庚棍把余仁打下去,见余智抢了东西跑,急了,“我去追!” “爸,不要。”齐郁杨忙拦住他,“让他抢。” “为啥。”齐铁庚一愣。 齐郁杨告诉他,“爸,东西不要紧,你的安全才最重要。你要是下去追二舅,大舅趁机在背后偷袭你,那可咋办?我是女孩儿,我又不会帮你打架,俩打一,你会吃亏的。我宁可不要东西,也不要爸吃亏。” “还是我闺女心疼我。”齐铁庚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闺女不在乎东西,就在乎他这个亲爹啊。 余智把东西甩到拖拉机上,一脸兴奋,“社哥你等着,我再去一趟,多扛些货回来。” 余公社急得都不行了,“老弟啊,哥帮你拉东西没事,你可不能真抢啊。” 余智乐了乐,“没事,小妮是我亲妹子。亲哥拿亲妹子的东西,有啥?” 他拎着扁担又去战斗。 余仁捂着屁股从地上站起来,“好你个齐铁庚,你连大舅哥也敢打!”骂骂咧咧的拎起扁担,“老子非捶死你不行。” 余仁和余智兄弟俩举着扁担,“冲啊。”一齐往货车这边冲。 齐铁庚举着木棍,“光天化日之下硬抢,我跟你们拼了!” 警察小方和他的同事老古、老武匆匆赶过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一幕。 小方气坏了,“在派出所前抢劫,这是真不把国法放眼里了!” 老古其实不老,才四十出头,“想当年咱市的治安是很好的。十年浩劫之后治安是差了些,打架斗殴时有发生,可这在派出所前抢劫的,我还是头回见。” 老武也是四十多岁,他是退伍军人出身,最有行动力,一句废话没有,挥着警棍就冲过去了。 沉闷的两声棍响,余仁和余智嚎叫一声,一起跪倒在地。 老武身手太好了,这两棍稳准狠,都敲在腿上。 “不许动!”“不许动!”老古和小言呼喝着跑过去,一人按住一个。 齐郁杨泪花闪烁,“同志,幸亏你们来得及时啊,要不然我家的货就要被抢完了。” 她跳下货车,含着热泪向老武道谢,“同志,谢谢你!你救了我们一家,我要代表全家人、代表全体市民给你们送锦旗!” 齐郁杨哭得稀里哗拉的。 老武身手过硬,心也硬,可看见个小姑娘哭成这样,也很同情,“小姑娘,别哭了,有人民警察在,不能让老百姓被欺负。” “嗯,人民警察为人民。”齐郁杨连连点头。 齐铁庚扔下木棍,也跳下车,“三位同志,太感谢你们了。幸亏你们来了,我这货才能保住。”他指指拖拉机,“已经被抢走一包了。要不是你们及时赶过来,我一个人可打不了他们两个。” “对方就两个人吗?”小方利索的给余仁戴上手铐,问道。 他怎么记得,刚才那拖拉机上可不止两个人。 “动手抢的就这两个人。”齐郁杨抢着回答道。 她目光往大树那边扫了扫,余礼和余义已经连滚带爬的跑了。 这俩人动作倒不慢。 “我没抢,我没抢,这是我家的东西……”余仁拼命挣扎。 余智吓得眼泪鼻涕一起流,“同,同志,我不是坏人,这是我妹妹让我拿的啊。” 余小妮惊慌失措的跑过来,“同志,同志你们弄错了,他们不是坏人,他们是……” 齐郁杨张开双臂拦着余小妮,不让她再往前,“妈,你到底和谁一家的?刚才的事你也看见了,你还想为他们开脱。你还要不要我爸,要不要我?” “我当然要你爸,当然要你。”余小妮急切的想推开齐郁杨,“杨杨,别胡闹,妈有正经事。” “要我你就别过去,别为他们开脱!”齐顾杨声音拨高了,“你知道他们是怎么对我的吗,知道他们是怎么算计我的吗,他们拿我不当自己人,你还处处为他们着想!” 余小妮一心想救她的哥哥们,看也不看齐郁杨,“小孩子懂什么,一边儿待着去。” 齐郁杨一下子爆发了,哭着喊道:“我都说了他们对我不好,你还要去救他们。你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那你生我干什么?你把我生下来就为了让你娘家人欺负的吗?” 余小妮愣了,“杨杨你……” 她完全摸不着头脑了。 她的女儿明明和她一样老实巴脚的,怎么一下子变得这么厉害不饶人了。 齐郁杨眼睛红红的,盯着余小妮,一个字一个字的说道:“懦弱的人就不应该生孩子!你不爱孩子,你保护不了我,你对我的喜怒哀乐都不在意,我被人欺负了你也不管,你就不应该生我!” “杨杨你在说什么啊。”余小妮六神无主了。 齐郁杨抹了把眼泪,“你如果还是我妈,你就回驾驶室里坐着,一句话也不许说。” 余小妮嘴唇颤了颤,哀求的道:“杨杨……” 齐郁杨推着她往前走,“回去,你再替抢劫犯说话,我就不理你了。” 余小妮心乱如麻,“杨杨,他们,他们是你舅舅啊。” 齐郁杨不理,把余小妮推到车旁,逼着她进了驾驶室。 余小妮犹犹豫豫的进去,齐郁杨马上把车门关上,“不许出来,不然爸和我都生你的气。你要敢下来,咱这个家就散了。” 余小妮急得哭了,隔着玻璃,能看到她哭得又伤心又着急。 齐郁杨狠狠心没理她。 让她哭吧,她哭得再伤心,也比她继续让余家吸血更好。 余家这帮吸血鬼,不把余小妮吸干了是不会满意的。 做为女儿,齐郁杨必须把她从余家人的魔爪下解救出来。 余小妮不出来捣乱,接下来警察公事公办,把涉案人员抓了,齐郁杨和齐铁庚到派出所做了情况说明,签了字。 余公社在警察出来那会儿就觉得不对劲,想跑,可他开的是拖位机,动静太大,怕惊动了警察跑不了,再落个畏罪逃跑的罪名,就傻呼呼的没动,也被当成从犯抓了。 “同志,我真的就是个拉货的,这事和我没关系啊。”余公社哭丧着脸,苦苦哀求。 小方冷笑,“赃物是余仁、余智抢的,你亲眼看见他俩抢东西,还让他俩把赃物往你车上放,你就没有责任?” 余公社张大嘴巴呆了好一会儿,双手抱头,蹲在地上放声痛哭。 他后悔啊,就为了十块钱,他跟着余家兄弟几个来拉货,硬是把自己弄到局子里来了。 齐郁杨和齐铁庚说明过情况从屋里出来,余公社哭得正悲痛。 哭声有点像牛叫。 齐郁杨抽抽嘴角。 这也是个不走运的。平时在村里还算机灵,今天沾上余家这兄弟几个,倒霉到姥姥家了。 她和齐铁庚出了派出所,上车,让老李把车开到机械厂家属院。 齐铁庚是在机械厂上过班的,后来余老太闹得狠了,才把工作让给了余乐山。 他那时候正赶上厂里分房,和余小妮分了两间平房,住得挺宽敞。后来工作让给余乐山,余乐山分的是单身宿舍,就一间小房子,余乐山不干,要和齐铁庚换。齐铁庚没办法,只好把两间平房让给余乐山,他和余小妮、齐郁杨一家住了小房子。 这时候的房产情况有点混乱,管得不严,齐铁庚赚钱后在房前搭了个小间,一家三口勉强也能住。 回到家属院,卸了货,才给老李结算了租车的钱,约好来拿货的张二婶就来了,“小妮啊,我可等你好几天了。我这儿货早卖完了,就等着你回来了,我好再开张。” 张二婶也是机械厂的家属,她是农村来的,没工作,从前一直靠她丈夫养,里里外外啥活都干,洗洗涮涮全是她,结果就因为她不挣钱,全家人包括她的儿子、女儿在内都看不起她。自打余小妮开始往南方跑,张二婶就从余小妮这儿批发些发饰、化妆品之类的东西,摆个地摊儿叫卖。余小妮进的货全是南方最新的款,年轻姑娘们、小媳妇们就没有不喜欢的,张二婶生意做的好,赚了不少钱,尝到甜头之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 余小妮把张二婶定的货取出来,“二婶子,这些发夹换新款了,比以前更好看。” “好看,好看。”张二婶乐得合不拢嘴,“这些东西一定好卖!” 张二婶除她定下的货之外,又多要了一倍的东西,当场就从怀里取出个布包,一张一张数出大团结,“小妮,账结清了。” 余小妮收下钱,“二婶子,你现在都不用赊账了。” 张二婶拍大腿,“可不是咋的,从前我没本钱,是小妮你心肠好,让我赊账,我才有今天啊。” 她谢了又谢,得意的拍拍上身,“小妮,现在二婶子有钱了。我一天摆摊儿卖的钱,顶得上我男人、我儿子一个月的工资。现在啊,我家再没人敢看不起我了,我男人从前见着我开口就骂,现在我对他是抬脚就踹。” 余小妮和张二婶关系一直很好,虽然满腹心事,听张二婶这么说,也露出欣慰的笑容,“二婶子,我真替你高兴。” 齐郁杨抿嘴笑。 还真别看不起摆地摊儿的。八十年代刚刚开始改革开放,物资供应还不充裕,工人们手里有闲钱没地方花,像张二婶这样摆地摊儿,卖些年轻人中意的小东小西的,就很赚钱。 送走张二婶,余小妮叹息,“二婶子也是熬出来了。我才到厂里那会儿,就因为她做饭晚了,被张二叔打得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她哭都不敢哭。” “女人还是要手里有钱,做家庭妇女,过得好不好,全凭男人的良心了。”齐郁杨微笑。 “对,还是要手里有钱。”余小妮心事重重的点头。 齐郁杨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故意问:“张二婶挣钱了,在家里就能直起腰了。妈,为什么你也挣钱了,在姥姥家还是一点儿地位也没有?” 余小妮被她问得愣了愣,抓住了她的手,“杨杨啊,你和你爸在派出所说啥了?你大舅二舅不会蹲监狱吧?” 齐郁杨神态再正经也没有了,“妈,咱们要做遵纪守法的好人,你说对不对?大舅二舅他们事情已经做出来了,按照法律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政府是不会冤枉他们的。” “可是你姥姥……”余小妮担心余老太生气。 齐郁杨不等余小妮说完,就打断了她,“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姥能在余家当家,不能当派出所当家。妈,这件事你别管了,反正咱们谁也管不了,派出所都是好同志,他们会依法处理的。你要对人民警察有信心。” 余小妮张大嘴,说不出话。 她觉得齐郁杨的话不对,可她不会说话,反驳不了。 又有几个人过来拿货,余小妮和齐郁杨、齐铁庚一起忙活,批发了货,收好钱,齐郁杨一笔一笔记下账。拿货的人走后,一家三口把货整理好堆好,记好账,一直忙到半下午,才算消停了。 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做,是张二婶和隔壁的大刘媳妇儿送来的。 齐郁杨忙活完,洗了手、脸,又洗了脚,打算上床歇会儿。 端着盆出去倒水,水往墙角一泼,有人低低的惊叫一声,吓了齐郁杨一跳。 余义狼狈的从墙角站起来。 “四舅,你在这儿干啥。”齐郁杨皱着眉头。 余义抹着头上的洗脚水,说话都不敢高声,“杨杨,四舅手里没钱,连坐车的钱都没有……” 他是坐拖拉机进城的,以为还能坐拖拉机回去,身上一分钱也没带,回不了家了。 齐郁杨声音淡淡的,“四舅,你还是别坐车了,走路回家吧。你也不想想,大舅二舅被抓了,派出所的同志能不审问他?他们能不招供?到时候他们供出来你和三舅也去了,你想会不会有人到余家村抓你?” 余义忙辩解,“杨杨,我没抢,我啥也没抢。” 齐郁杨不客气,“那你抡扁担了没有啊。” 余义惊出了一身冷汗,“这也算啊。” 齐郁杨冷笑,“公社舅舅没偷没抢,就因为他拖拉机上有赃物,不也被抓起来了?” 余义一张脸白得跟张纸一样。 “杨杨,你说四舅该咋办。”他算是没主意了。 齐郁杨四处张望,“三舅呢?” 余礼和余义一起跑的,人呢。 余义愁眉苦脸,“你三舅抱着棵大树哭,我拉都拉不起来。” 齐郁杨不由的摇头。 她告诉余义,“四舅你想想,派出所的同志到了余家村,要是你在家,肯定抓你走。要是你不在家,他们也不能天天在家里守着,对不对。” 余义不由自主的点头。 对,他不在家,还怎么抓他。 “所以,你别做车了,走路回家吧。你走路回到家,一定很晚,那就不会被抓着了。” 余义心悦诚服的点头。 就是,走路回家,回家晚了,就不会被抓走了。 齐郁杨回家取了两个馒头,“家里没吃的了,就只有这个。四舅,我是看在清莲姐的面子上给你这个的,要不然就凭你要抢我家的东西,我馒头都不给你。” 余义一脸羞愧的接过馒头,“杨杨,四舅没想抢你家东西,四舅就是听你姥的话。” “行了,少为自己找借口了。”齐郁杨奚落他,“姥让你杀人放火,你去不去?什么听了姥的话,你还不是为了你自己。” 余义脸红了红,把馒头往怀里一塞,低头走了。 齐郁杨哼了一声。 哼,想抢她家的东西,不是好人。虽然犯罪未遂,但也应该得到应有的惩罚。还想坐车回家?做梦去吧。 走回去吧,好好锻炼锻炼身体。 齐郁杨转身回去了。 到了僻静地方,余义瞧瞧四下里没人,狼吞虎咽的吃了个馒头。 早上吃了饭出的门,一直到现在才吃东西,他可真是饿坏了。 剩下一个馒头,余义拿在手里瞅了半天,自己和自己挣扎了半天。 吃了吧,怪过意不去的,毕竟余礼是他亲哥,现在还饿着。不吃吧,他饿,他一个馒头根本没吃饱…… 挣扎了半天,余义用力把馒头掰成两半,比较了一下,挑了大的那半塞到嘴里。 他三哥还饿着呢,给一小半吧。 不吃小半个馒头,怕他三哥走不到家。 余义找到余礼,把小半个馒头塞给他,“赶紧吃了,咱好走路回家。” 余礼饿了,一边哭,一边大口大口的吃馒头。 吃过馒头,余义和余礼就走路回家了。 城里离余家村远,走路本来就慢,这哥儿俩中间又走错路到了小高庄,重新拐回去,那就更远了。 他俩走到余家村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 两个人腿都要走断了,精疲力尽。 到了家门前,兄弟俩一屁股坐到门墩上,呼呼直喘粗气。 “汪汪汪”,余家的看门狗大声咆哮起来。 “叫啥叫,是我。”余义没好气。 狗又吼了几声。 门里有了手电筒的光亮。 “吱扭”一声,大门打开了,余老头余老太那两张满是皱纹的脸出现在眼前。 “爸,妈。”余礼看到父母,哽咽了。 余义呜呜哭出声,“爸,妈,我差点儿就回不来了……” “老三,老四,你俩这是咋了?”余老太一脸焦急。 “老大和老二呢?”余老头双手颤抖。 余礼和余义偷眼相互看了看,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下,爬了两步,抱着余老头余老太的腿放声大哭。 第17章 寂静深夜里, 这连哭带嚎的声音很有穿透力, 划破夜空。 不知谁家的孩子被惊着了, “哇哇哇”的哭着,惊心动魄。 左邻右舍的看家狗一齐咆哮, 一个比一个凶。 余老头手脚冰凉, 颤声问道:“老大和老二出啥事了?” 余老太腿发软,急得在余礼头上拍了好几下, “快说, 到底出啥事了!” 张桂凤揉着眼睛打着哈欠出来了,“老三老四, 咋就你俩回来了, 你大哥二哥呢?东西呢?” 王招弟人瘦跑得快,在门前东张西望,“拖拉机呢?你们不是坐拖拉机走的吗?” 余礼和余义不知道该怎么说, 哭得更悲痛、更大声。 隔壁老胡家的大门开了, 老胡媳妇叉着腰, 喘着粗气, 嗓门大得能震聋耳朵, “大半夜的嚎丧啥,也不怕把狼招来!” “俺娃睡得好好的,硬是被吵醒了,哭得哄不下。这大半夜的嚎丧, 谁家死人了?”另外几家邻居也不愿意了, 恨恨的咒骂。 余老头声音发颤, 手也发颤,“走,回家说。” 不管是发生了什么事,也不能让村里人看笑话。 余清蘅这天感冒了,头疼得厉害,半下午就睡下了。她睡得很沉,可外面的响动太大,连她也被吵醒了。 她披衣起床,出了门,只见院里的电灯全亮着,余家的人全在,心里咯登一下。 乡下人睡得早,晚上一般没啥活动,半夜了院里亮灯,全家人都在,这是有情况啊。 目光落到一脸沉重的余老头身上,余清蘅心里更慌了。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什么,被抓了?”余老太的声音尖得吓人,“你说老大老二被抓了?” 余老太脸色激动,“派出所凭啥抓我儿子,凭啥抓我儿子?” 她吼了几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拍着大腿,又哭又唱,“欺负人啊,派出所欺负人啊,把我儿子给抓了啊……啊啊啊……”后面的啊啊啊有腔有调的,跟唱戏一样。 张桂凤和王招弟这妯娌俩一向不和,可这会儿两个人心有灵犀,都学着余老太一屁股坐到地上,“没法活了啊,老百姓没法活了啊。” 余清蘅浑身无力,迷茫无助的靠到了门上。 被抓了,她的爸爸被派出所抓了…… 余老太、张桂凤、王招弟在撒泼,余乐水、铁蛋等人在哭,余家乱糟糟的。 余老头怒喝,“都别哭了!都给我起来!哭有啥用,哭哭老大老二就回来了?” 余老太不知想到了什么,一骨碌爬起来,“老大老二是去接小妮的,咋会被抓了?” 她哭得快,收得快,前一秒还悲痛哭嚎,这一秒就一脸精明了。 “老三,老四,这是咋回事。”余老头厉声喝问。 余礼只吃了小半个馒头,却走了那么远的路,饿都要饿死了,愁眉苦脸捂着肚子,“我不知道啊,我就顾着哭了……” 他正搂着棵大树哭得伤心,派出所就来人了,余仁和余智怎么被抓的,他还真是一头雾水。 余义目光闪躲,“我,我也稀里糊涂的……公社哥也被抓了,拖拉机被扣了……” 余义这会儿是能在余老头余老太面前好好告余小妮的状。不过他想想齐郁杨的话,不好意思了。齐郁杨看在他闺女余清莲的面子上给他馒头吃,给他出主意,他不能转过头就把齐郁杨、余小妮出卖了啊。 他余义只有一个闺女,余家有啥好事都轮不着他,他为啥要遇事冲到前头?瞎积极。 余清芬风风火火的冲过来,“为啥三叔四叔和我爸一起出的火车站,三叔四叔回来了,我爸被抓了?” 王招弟的大儿子余乐水也愤愤不平,“三叔,四叔,你们说清楚!” 余礼又饿又累,头晕脑胀,捂着肚子蹲到了地上,“我真不知道。” 余义挨着余礼也蹲下了,“我,我也不知道……” 余老太恨得直咬牙,手指头点点余礼,点点余义,“老三啊,老四啊,你俩真是笨到家了。” 余清蘅靠着门休息了一会儿,慢慢走过来,“三叔,四叔,你们是去接小姑姑回家的。是不是小姑姑那里出了什么意外,才会这样啊。” “是不是小妮捣的鬼?”余老太眼中冒火。 余老头腿发软。 就知道是小妮那儿出事了!老婆子贪心不足,从小妮手里要了一万多盖新房还嫌不够,还要钱,要出祸事来了。 余清蘅慢慢蹲下身子,盯着余义的眼睛,“四叔,我爸和二叔让小姑姑回家,小姑姑不回,打起来了?” “不是。”余义下意识的摇头,“你小姑姑没说不回,是杨杨和你小姑父不愿意。” “真打起来了?”余清蘅心里一紧,语气急促,“打伤人了?” “没。”余义忙道:“没伤着人,货也就抢了一包……” “抢?”余清蘅声音尖锐。 “抢?”余家人大吃一惊。 余老头神色严厉,“老大和老二是因为抢货被抓起来的?” 余义一脸羞愧,双手抱头,再也不敢抬起来了。 “余家人清清白白,啥时候偷过抢过。”余老头快气死了。 余老太怒,“小妮的就是我的,我叫老大老二去拿的,那不叫抢!” 张桂凤和王招弟意见空前一致,“这咋能叫抢,都是一家人,不是抢!” “小妮咋能这样。”余老太恨恨。 “小姑姑咋能这样。”余乐水、余清芬等人跟着抱怨。 余清蘅失神的站起身,眼神空洞。 抢,她的父亲因为抢东西被派出所抓起来了……她余清蘅从来都顺顺当当的,现在父亲居然被抓起来了…… 余老太口中咒骂着,叫余义,“老四,你赶紧把洋车推出来,带我去小妮家。我当面问问那死丫头,她哥拿她包东西,咋就叫抢了?” 余老头口中的洋车,也就是自行车了。八十年代的自行车还是稀罕东西,一个工人要不吃不喝大半年才能存钱买上一辆,农村就更少见了。余家也就只有一辆自行车,平时放在余老太屋里,不经她批准,谁都不许骑。 余义忙站起身,“这大半夜的咋去?等天明了吧。” 余老头沉着脸,“等天明了再去。大半夜的出门,你是怕村里人听不着风声?” 晚上这么安静,自行车的声音哪家哪户听不见?真要是让余义带着余老太出了门,怕是到了第二天,全村都知道余家出事了。 余老头发了话,余老太也就不坚持了。她愤怒的往地下吐了一口,“呸,小妮那死丫头翅膀硬了,敢整她哥了。等见着面,看我怎么治她!” “咚咚咚”,粗暴的敲门声。 “大晚上的这会是谁。”铁蛋吵吵。 余清蘅少气无力,“怕是公社叔家里的人吧。” 余义脸白了,“公社哥是替咱家拉货被抓的,是咱家害了他……他媳妇儿是个厉害婆娘,见了咱不得动手打啊?” 他越想越怕,拉拉余礼,“三哥,咱躲躲。” 余礼和余义哈着腰,轻手轻脚的往后院溜。 余公社的老婆秦大枝是个泼辣性子,门拍得震天响,“开门,快开门!” 余乐水硬着头皮开了门,秦大枝领着她的公公婆婆和儿子闺女冲进来,跳脚大骂,“俺男人是给你家拉货,早起走的,一直没回来。天黑时候我来了,你家咋推脱的?说你家的人也没回。你家的人到底回没回?刚才你家是谁扯着嗓子嚎丧,嚎得全村人都知道了?” 余老头脸黑得锅底一样。 这老三老四没出息,出事了也不知道遮着盖着,哭声傻大,把秦大枝这恶婆娘都招来了。 秦大枝手狠,见王招弟离得近,逮着王招弟就薅头发,薅得王招弟嗷嗷叫。 “俺当家的也没回,你打俺干啥。”王招弟叫屈。 余乐水心疼他妈,忙过来拦着,把情况说了说,“……你家抓了一个,俺家抓了两个。” 秦大枝知道余公社真的被抓,放声大哭,和张桂凤、王招弟撕打起来。 她公公婆婆也帮着打,“害人精,抢东西你自己去抢,拉着俺家公社做甚?” 余公社的儿子小快,女儿小慢张着嘴哇哇哭,“你们还我爸爸,还我爸爸。” 余家鸡飞狗跳。 张桂凤觉得这一切都怪余小妮,一边撕打一边哭,“小妮这心是咋长的?她那货能有多值钱,再值钱能比得上她亲哥吗?咋能让人抓她亲哥?” “死没良心的,我看她晚上能睡得着觉!”王招弟也恨死余小妮了。 这些人把余小妮骂了又骂。 远在机械厂家属院的余小妮半夜醒了,连打好几个喷嚏。 她睡不着了,起身下床,坐在窗前发呆。 “妈。”齐郁杨起床喝水,见余小妮神态不对,忙坐到她身边,“妈,喝口水。” 余小妮呆呆的接过水杯,不喝水,还是发呆,“杨杨,你姥爷、姥姥不知急成啥样了。你大舅二舅是他们的亲儿子啊。” 齐郁杨轻柔的替她整理头发,“妈,你和爸在外面遇着过多少回危险啊?有没有遇到车匪路霸,有没有遇到过地痞流氓。” “有。”余小妮眼中闪过丝惊恐,“有一回在车上遇着路霸,那刀子就顶在我腰上,快吓死了。路霸要钱,不交钱就砍人。同车的人都把钱交出去了,我和你爸幸亏有准备,大钱贴身缝在内衣里了,把口袋里的零钱交出去,本钱保住了。” 齐郁杨低眉叹息。 十年浩劫过去不久,八十年代华国的治安情况还很不理想啊。 像齐铁庚和余小妮这样跑长途,辛苦是一方面,危险也是一方面。 “姥爷、姥姥知道你遇到过危险吗?替你担心过吗?”齐郁杨冷静的问。 余小妮嘴唇啰嗦了下,没说出话来。 余老头很威严,她和余老头总共就没说过多少话,哪知道余老头担心过她没有。 余老太倒是对她在外面的事很关心,详详细细的问了很多。可当她无意中说出遇到的危险,余老太惊呼,“本来还想让乐水跟着你一起跑跑也挣个钱的,唉……” 言下之意,当然是知道了这么危险,就不让余乐水去了。 至于担心余小妮的话,余老太可是没说。 余小妮心里酸酸的。 齐郁杨声音不大,“你吃了那么多的苦,姥爷、姥姥不心疼,到了大舅二舅就心疼了,你还是不是姥爷、姥姥亲生的?妈,反正余家对你不好,你以后别管余家的闲事了。” “那可不行。”余小妮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 “娘儿俩说啥呢。”齐铁庚也被吵醒了,睡眼惺忪的走过来。 “爸,我跟妈说,咱们才是一家人,别的都是外人。”齐郁杨把椅子让给齐铁庚坐,自己另外搬了个小板凳,“爸爸,妈妈,我,咱们一家三口最亲,其余的人都要往后退。” “我闺女说的对。”齐铁庚很赞成。 他是孤儿,在这世上唯有妻子女儿,余小妮和齐郁杨就是他最重要的人。 “可你姥姥家的人……”余小妮迷糊了。 不对吧,齐铁庚是孤儿,她有娘家,余家还有一大家子亲人呢。 齐郁杨道:“妈,姥姥家如果有什么好处,有你的份儿吗?” 余小妮想也没想,“没有。” 她是出嫁了的闺女,余家的好处她哪里有脸拿? 齐郁杨忍着一口气,“既然姥姥家的好处没有你的,那权利和义务相统一,好处没你的,责任也就没你的。妈,你以后不要再拿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别再向余家献殷勤了。” 齐郁杨拉起余小妮的手,脸色非常严肃,“妈,我已经长大了,要上高中了,我很爱面子的,你知道吗?你以后必须挺起腰杆儿做人,不管在谁面前都要有尊严,不然丢的是我的人,我可不答应。” 齐郁杨算是想清楚了,对余小妮这样的人耐心劝说是不管用的,或者说是见效很慢的。对余小妮就是要明确要求,严厉要求,逼着她非做不可。 “快答应咱闺女。”齐铁庚打着哈欠催促。 他还困着呢,赶紧催着小妮答应闺女的要求,他好接着睡觉。 “好,妈挺起腰杆儿做人。”余小妮满口答应。 齐郁杨撒娇,“说话算话啊,来拉勾。妈,就算姥爷、姥姥也一样,你不许在他们面前低三下四的,给爸和我丢人,记住了没有?还有,舅舅们的事你不许管,让爸和我来管,要是有人问你,你就说你不当家。” “好好好,我不当家,小姑奶奶你当家。”余小妮被齐郁杨闹得没了办法。 “闺女当家好。”齐铁庚乐呵呵的笑。 他拉着余小妮回去休息了。 齐郁杨喝了口水,惬意的笑了。 这会儿余家应该正热闹着吧?好,就应该这样。 在原书当中,余老太也是给余仁、余智四兄弟下了同样的命令,余家四兄弟也是租了拖拉机进城。因为余小妮的忍耐和退让,齐铁庚虽然很不情愿,但所有的货都让余家四兄弟拉走了。这批货被余家以低价卖掉,卖的钱全进了余老太的口袋。 余老太疼爱余清蘅 ,在余清蘅开学的时候,给她买了全新的书包、文具、衣服、鞋子,余清蘅愉快的开始了高中生活。 当然了,女主余清蘅必须是白莲花。余家四兄弟进城抢货的事她是不知道的,因为那天她感冒了,在卧床休养。 好处她得了,但责任她一点也不承担。她纯洁无瑕。 在原书中余清蘅便宜占尽,但现在不行了。齐郁杨给予有力的反击,余仁、余智被抓,余清蘅不仅得不到好处,还有了大麻烦。 她是余仁的女儿,如果余仁和抢劫这样的刑事案件沾上了,她的前途也就毁了。 按八十年代的形势,余仁有了案底,她余清蘅恐怕连大学都上不了。 第18章 第二天, 齐郁杨早早的就起来了。 齐铁庚和余小妮还没醒。 坐长途火车回来, 又带了那么多的货, 这俩人可是累得不轻。 齐郁杨起床洗漱过,带着钱包出门, 到家属院前面一条街上的粮油店买了十个椒盐烧饼。 椒盐烧饼是一道由面粉、香油、椒盐等做成的美食, 这家门面一点也不起眼的粮油店椒盐烧饼做得极好,齐郁杨最爱吃。 齐铁庚和余小妮干活多, 饭量大, 一人能吃四个。齐郁杨吃两个就足够了。 才一转身,就看见余乐山和他媳妇徐娟子也进来了。 “表哥, 表嫂。”齐郁杨高声打招呼。 余乐山板着脸往旁边躲了躲, 好像齐郁杨身上有瘟疫一样。 徐娟子嫉妒的眼神扫过齐郁杨拿着的烧饼,大声对店员说:“要两个白面馒头。” 国营粮油店的店员架子大,慢悠悠取了两个馒头递给她, 讽刺的道:“馒头全是白面的, 没有玉米面的, 以后你说买馒头就行, 不用加白面两个字。” 旁边响起低低的哧笑声。 徐娟子红着脸接过馒头, 给了一张二两的粮票和一毛钱,气呼呼的走了。 “就你话多,被人笑话了吧?”余乐山低声埋怨。 徐娟子生气,“我堂堂正正的工人家属, 堂堂正正的来买馒头, 谁敢笑话我?” “赶紧走吧。”余乐山觉得周围的人都在看他、笑话他, 脸上发烧,想逃。 徐娟子心里生气,临走前回过头狠狠瞪了齐郁杨一眼,故意拨高声音,“咱是正经八百的工人,就买得起馒头咋了?有人投机倒把倒是赚钱了,烧饼一买就是一大摞,咱也不稀罕!” “投机倒把,丢人。”余乐山厌恶的看看齐郁杨,拉着徐娟子走了。 齐郁杨无语。 看看余小妮照顾的这是什么娘家人,余乐山工作是齐铁庚让的,房子是齐铁庚让的,结果余乐山非但不感激,还觉得齐铁庚和余小妮是投机倒把,丢他这堂堂正正国家工人的人,不和齐家来往。 这还算个人吗。 齐郁杨出了粮油店,机械厂保卫处的老王蹬着辆自行车路过,后座带着个小学生,老王边骑边骂,“你妈早叫你起床了,你不起,这会儿赶不上了,还得我送你。就你这样还补啥课?明天再不起床别补了!” 后座那小学生耷拉着脑袋,不说话。 齐郁杨热情的招呼,“王伯伯,玲玲还小,别再骂她了。玲玲还没吃早饭吧?来,带上这烧饼,小孩子饿肚子上课可不行。” 跟着自行车跑了几步,把烧饼塞到王玲玲手里,“快吃吧,不吃早饭对胃不好。” 老王一只脚蹬在地上停了车,嘿嘿直笑,“你看你这是客气啥?” 椒盐烧饼还热乎着呢,香味扑鼻,王玲玲一个小孩子哪抵御得了这个,冲齐郁杨笑了笑,就拿着烧饼大口大口吃起来。 老王见他女儿吃的香甜,也就不舍得再接着骂了。 他跟齐郁杨客气了两句,眼神有些疑惑。 齐郁杨大大方方的,“王伯伯,您不认得我了?我是老齐家的杨杨啊。” “齐家的杨杨。”老王一拍脑袋,“我说咋这么眼熟呢,敢情是老齐的闺女。杨杨啊,这也不怪伯伯刚才没认出你,你以前不爱说话,见面也不打招呼。” 齐郁杨一笑,“我这不是长大了吗,和以前不一样了。王伯伯您赶紧送玲玲去补课吧,别让老师等。对了王伯伯,咱厂里治安咋样?” 老王一脸自豪,“咱厂的治安还用说?”看了齐郁杨一眼,明白了,“你爸你妈从南方回来了,进了不少货吧?杨杨你就放心吧,在咱厂家属院,晚上睡觉都不用关门,连个小偷都没有。” 齐郁杨无奈,“不怕偷,就怕抢。” 老王生气了,“谁敢?在咱厂谁敢?来一个抓一个。杨杨你放心吧,有伯伯呢。” 齐郁杨信赖的笑,“全靠您了啊。” 老王拍胸脯,“伯伯就是干这个的。” 他骑车送玲玲补课去了。 玲玲笑咪咪的冲齐郁杨挥手。 齐郁杨一脸笑,拿着烧饼回家。 一路走回去,遇着熟人就打个招呼。 机械厂在本市属于效益不错的厂子,工人的工资是很有保证的。不过工人的家庭情况各不相同,有的是双职工,孩子少,那日子就宽裕;有的是单职工,家属没工作,孩子又多,负担重,日子就过得紧巴巴的了。 从衣着打扮上,就能看出来各人家庭条件好不好了。 一个五十多岁的矮胖大娘抱着孩子和齐郁杨走了个照面,伸长脖子瞅着齐郁杨手里的烧饼,“哎呀,这烧饼是国营粮油店的吧?二两-粮票七分钱一个,贵着哩。俺家也就十天半个月的舍得给大孙子买一个。你这当饭吃了?你家几口人,吃这么多?” 胖大娘抱着的那孩子两岁多,穿个脏兮兮的小汗衫,脸没洗,还有眼屎,跟他奶奶一起盯着烧饼看,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齐郁杨不认识这对祖孙,客气的笑了笑,就要走了,谁知那孩子脖子伸得长长的,一滴口水滴到了烧饼上。 这个烧饼齐郁杨肯定不吃了,也不会让齐铁庚和余小妮吃。 “给你吃。”齐郁杨把滴了口水的烧饼递给了那小孩儿。 小孩儿两眼发光,抓着烧饼就往嘴里放。 “你这孩儿,饿死鬼脱生,八百辈子没吃过东西?”胖大娘大声斥骂着孩子,喜气洋洋,“这烧饼贵着哩,二两-粮票七分钱哩,咋好意思哩。” 知道自家大孙子占了便宜,笑得合不拢嘴。 “没什么。”齐郁杨微笑。 正要走,邻居大刘媳妇经过,热情的和齐郁杨、和那胖大娘打招呼,齐郁杨才知道胖大娘是技工尚师傅的妻子,之前一直住在老家,现在是因为儿媳妇怀了二胎,才过来帮着带孩子的。 尚师傅三个儿子都没工作,老大尚爱国已经娶妻生子,老二尚利民、老三尚兴家不上学了,也没找着工作,尚师傅一个人的工资养着一大家子。 胖大娘提起家里的事就犯愁,“三个臭小子都能吃,又脾气不好找不着工作,唉。” 齐郁杨心里一动,低声向大刘媳妇打听了,知道尚家三个儿子身体都很强壮,心里有了主意。 她跟着胖大娘到了尚家一趟,尚家三个儿子和挺着大肚子的儿媳妇孟红霞都在家,齐郁杨和他们寒暄了几句,把椒盐烧饼放下,请他们吃。 “这哪行?”孟红霞往外推。 尚利民和尚兴家偷偷咽口水。 尚家就尚师傅一个人挣工资,虽然尚师傅工资高,要养一家人还是费劲。尚家常年是吃粗粮、花卷的,连白面馒头都少见,更别提这香喷喷的椒盐烧饼了。 “这可不行。”尚爱国也推辞不要,“无功不受禄。” 他倒不是真不想要,他是怕媳妇儿,孟红霞说不,他就不敢点头。 “哥哥嫂子也知道,我家就我一个人,孤单了些,难免有人上门欺负。”齐郁杨知道这几个人都是直肠子,说话也很直接,“我家今天大概会有人上门找事,我想让三个哥哥……” “大宝他爸不打架。”孟红霞脸色变了。 “不是打架。”齐郁杨耐心的道:“就是让三个哥哥装装样子,吓唬吓唬人。” “这样还行。”孟红霞松动了。 胖大娘一直盯着这边的情况,见孟红霞答应了,她也心松了,“吓唬吓唬人,有啥。” 齐郁杨答应事情办成了请尚家全家人下馆子,然后就走了。 她一走,尚利民兴奋地搓着手,“下馆子,今天能下馆子!” 尚兴家一手抓起一个烧饼,“不就是吓唬人吗?手到擒来!” 孟红霞眼疾手快抢了两个烧饼,“给咱爸留着。” “留啥留,今天下馆子……” 齐郁杨步子轻快的离开尚家,又去了趟粮油店。 等她拿着十个烧饼回家的时候,齐铁庚和余小妮已经起了,烧了一锅白面疙瘩汤。 家里还有咸菜,烧饼、咸菜、疙瘩汤,这就是早饭了。 余小妮不大有胃口,心事重重的样子。 齐郁杨知道她在想啥,“放心,姥爷、姥姥要是来兴师问罪,有我顶着。” 齐铁庚放下碗,“有爸在,哪能让你顶着?你姥爷、姥姥有气,让他们冲我撒。” 余小妮叹气,“唉,还是冲我撒吧。” 她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抱怨齐郁杨,“杨杨啊,家和万事兴,有啥事咱好好说,不能把你舅舅往派出所推。” “家和万事兴,这个家指的哪个家?”齐郁杨口齿伶俐,“妈,我可是上过学的人,你哄不了我。父母和未成年女子组成的才叫家庭,也就是说爸、妈、我,咱们才是一家人。妈妈你说家和万事兴,是把舅舅也算到咱家了吧。这就是你不对了,你也不问问我那几个舅舅,人家愿意不愿意做咱家的人。” 余小妮被齐郁杨问住了。 “铁庚,管管你闺女。”她说服不了齐郁杨,推齐铁庚。 齐铁庚笑呵呵的,“咱闺女又没说错。你,我,咱闺女,咱们一家三口是一家人。” 余小妮气得够呛。 她饭也不吃了,仔仔细细想了好一会儿,告诉齐郁杨,“杨杨,你舅舅不是咱家的人,可我是你姥家的人……” “您可拉倒吧。”齐郁杨不禁摇头,“您回余家村问问,从我姥爷、姥姥开始,到我舅舅、舅妈、表哥、表嫂,谁把您当余家人了?您就是那泼出去的水,快别自作多情了。” 余小妮被噎得没话可说。 齐郁杨接着数落,“别人先不说,就说说您的大侄子余乐山吧。余乐山的工作是我爸让的,房子是我爸让的,按理说余乐山应该很承我爸的情,和咱家常来常往。可我爸和您昨天就回来了,您见着余乐山的人影了吗?他为啥不来,您想想。” 余小妮苦恼皱眉,“唉……” 她说不过齐郁杨,齐铁庚又不向着她,赌气端起碗,把一碗疙瘩汤全喝完了。 喝完她就开始干活儿,把几家邻居定好的货亲自给人家送去了。 齐家也开始不断的来人,都是来拿货的。齐郁杨和齐铁庚忙着取货、收钱,忙得脚不沾地。 大刘媳妇的儿子刘小喜气喘吁吁跑进屋,悄悄的、一脸神秘的告诉齐郁杨,“杨杨姐,你让我盯的人来了。” 齐郁杨夸他,“小喜乖。”抓了一把糖给他,小喜笑嘻嘻的跑了。 齐郁杨找个借口溜出来,还没到家属院门口,就见余乐水推着辆自行车往里走,余老太跟在一边,祖孙俩脸色都很不好。 看样子余礼和余义是吓破胆子了,不敢骑自行车带余老太进城,让余乐水来了。 一般来说,余老太对孙子比对儿子好。骑自行车带人这属于体力活儿,不轻省,如果儿子们能干,余老太是不会推到孙子身上的。 齐郁杨不怀好意的笑了笑。 余老太这些年可没少欺负余小妮一家人,也该有报应了。 今天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恶老太婆。 第19章 齐郁杨躲到一边。 余老太一张老脸紧绷着, 发号施令, “先见见你大哥, 再去你小姑姑家。” 余乐水一脸的不高兴,“要去你去。” 余乐水想起他堂哥余乐山就有气。都是余家的孙子, 凭啥余乐山能进城当工人享福, 他余乐水只能在农村种地啊?他比余乐山差哪了。 余老太对着她的宝贝孙子是很有耐心的,余乐水这个态度她也不生气, “乐水啊, 奶知道你心里不舒服,奶心里也不舒服哩。你放心, 不出明年, 奶一定想办法让你也进城,也当工人。” “真的?”余乐水脸上露出难以掩饰的激动和喜悦。 “是真的。”余老太一脸溺爱,“奶听人说了, 户口能买, 工作也能买, 奶给你买个。” “钱从哪来。”余乐水激动过后, 想到这个现实问题。 余老太冲前头努努嘴, “你小姑姑有钱。” 余乐水担忧,“奶,小姑姑这儿还能要出钱吗?小姑姑和以前不一样了。小姑姑要是还那么好说话,我爸和大伯也不会被抓到派出所。” “她敢。”余老太咬着牙, 脸色凶狠。 余乐水吓得都不敢跟余老太顶嘴了, 乖乖的陪着余老太去了余乐山家。 齐郁杨去了厂里的保卫处, 到了之后也不进去,在外面张望。 “闺女你找谁?”有个四十多岁的人走出来问。 齐郁杨不好意思,“我找王伯伯,就是王福运伯伯,我,我其实也没啥要紧事,不找也行。” “老王在呢。”那人笑了笑,进去叫人了。 老王跑出来,“杨杨,有啥事?有事跟伯伯说,别见外。” 齐郁杨吞吞吐吐,“王伯伯,我也不知道这件事该不该跟您说……现在有人好像得了红眼病了,见不得我爸妈好,昨天余家村就有两个人要抢我爸妈的东西,被红星派出所的同志给抓了。今天我听人说,那两个人的家属来咱厂了,好像要找我爸妈闹事。” 老王生气了,“到咱厂闹事,当保卫科是吃干饭的?杨杨你放心,咱干保卫的不比派出所差,派出所能抓的人,咱也能抓。” 老王回去请示领导,说接到群众举报,家属院来了几个形迹可疑的人。领导很重视,让老王带两个年轻的保卫到家属院巡逻,老王挑了两个机灵的年轻人就出来了。 齐郁杨又去了趟尚家,交待了尚爱国、尚利民、尚兴家几句话。 余老太和余乐水的到来,让徐娟子很是吃惊。 “乐山,娟子,奶来了。”余老太才进院子就大声喊。 徐娟子把吃了一半的苹果塞到被子里,慌慌张张的出来了,“奶,你老人家咋来了?你也不说一声,我好去接你。” 余老太道:“接啥?乐水带我来的,我又没走路,不累。” 徐娟子嘴跟抹了蜜似的,亲热的扶着余老太进门,“乐山在城里当着工人,让奶自己来,说出来让外人笑话。” 余乐山和徐娟子住的是机械厂分给齐铁庚的房子,两间平房,有卧室有客厅,还有个小厨房,条件算是很好的了。余乐山工资不低,又只有一个儿子兵兵,余家还贴补他,所以他手头是宽裕的,家里桌椅板凳都是好的,还有一套很时髦的沙发。 余乐水嘴里直冒酸水,就说不出好话来了,“你是发财了,有小轿车了,要开小轿车去接奶?” 徐娟子一脸假笑,“瞧你这话说的,你哥他就一个普通工人,哪来的小轿车……” 余乐水就等着她这句话呢,忙冷笑一声,“原来乐山哥他就一个普通工人啊,听你这口气,我还以为他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哩。” 徐娟子气得眼冒金星。 就知道这个小叔子没好话,一开口就阴阳怪气的! 徐娟子可不是好惹的,不过有余老太在,她也不敢骂出声,只是在心里把余乐水咒骂了不知多少遍。 徐娟子招呼余老太坐下,张罗要倒水,“奶口渴了吧?先喝口水。” 余老太坐在软和的沙发上,笑出了一脸褶子,“乐山上班了吧?咋不见兵兵?” 兵兵是余乐山和徐娟子的儿子,今年四岁了。余老太提起这个曾孙子,就乐呵呵的了。 徐娟子倒了杯水双手递过来,“兵兵上幼儿园了。” “上幼儿园?”余老太皱起眉头,“你又不上班,在家闲着没事,兵兵上啥幼儿园?” “人就是享福的命,不用种地,不用上班,还不用看孩子。”余乐水摊在沙发上,懒洋洋的拉长了声音。 徐娟子见他两只脚放到了茶几上,恶心得真想伸手打开,不过想到余老太在,忍了又忍,忍得两颊通红。 “奶,厂里孩子都上幼儿园,咱兵兵要是不上,不是比别人家的孩子差了?再说了,兵兵上幼儿园一个月就三块五,便宜,还能在幼儿园吃两顿饭呢,吃的可好了,家里可吃不了那么好。这让兵兵上幼儿园啊,划算!”徐娟子知道余老太疼曾孙子,忙把上幼儿园的好处说了说。 余老太脸色缓和了些。 划算就行。 要是徐娟子在城里又不上班,又图清闲不管孩子,花钱把孩子送幼儿园,她这当奶的可不答应。 余老太吩咐徐娟子,“做饭吧,做四个人的饭。” 余老太在家当惯家了,没觉得这话有什么不对,徐娟子却心眼儿多,听了这话就知道不对劲。 余乐山中午是回家吃饭的,加上余老太、余乐水、徐娟子,正好是四个人。可余老太的小儿子余信在幸福小学教书,幸福小学离得又不远,怎么余老太大老远的来了,只让做四个人的饭,不让余信过来呢?这不对啊。 “奶,我多做两个人的饭,让五叔五婶也过来吧。”徐娟子殷勤的道。 余老太脸一沉,“不用。” 余老太脸色可怕,徐娟子有眼色,不再多说多话,低眉顺眼的答应了,准备去做中午饭。 她才出屋要进厨房,余乐山匆匆忙忙的回来了,“奶来了?” 徐娟子奇怪,“你咋知道的?” 余乐山抹抹额头的汗,“老尚儿子到车间有事,听他说的。奶真的来了?” “乐山。”余老太惊喜的掀开门帘。 “奶。”余乐山一脸激动的迎过去,“真是你来了。奶,我可想你了。” 余老太拉着余乐山,祖孙俩进屋去了。 竹帘放下,屋门也关上了。 徐娟子心里不忿,“我都嫁进你们老余家好几年了,兵兵都这么大了,还拿我当外人,有事就会瞒着我。”担心余老太要说什么不利的话,贴在门上,支着耳朵偷听。 余老太声音压得很低,听不清楚,不过余乐水在说怪话,“余乐山,你也不比我强多少。家里出了事,奶来找你,可不会去找五叔。奶是一丁点儿也不想给五叔添麻烦。” 徐娟子心一紧,添的是啥麻烦? 余老太大概是生气了,声音也高了,“被抓起来的是乐山的爸,是你爸,我不找你俩,我找谁?” 余乐水吵吵,“那我爸是为啥被派出所抓的?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嘛,还不是听了奶的话嘛。” “你这是埋怨上我了?你个臭小子。你给我过来,看我不打死你。”余老太急了。 屋里响起杂乱的脚步声、求饶声,随后是清脆的打碎玻璃的声音。 徐娟子心疼得眉毛拧起来了。 一定是玻璃杯碎了!这玻璃杯很贵的,是她托了人,好不容易才从省城买回来的,打碎一个就不成套了啊。 徐娟子越想越气。 凭啥家里出了事,他余信就能安安生生的照常过日子,余乐山的家就得乱成一锅粥? “……这事不能让你五叔知道,更不能让你五婶知道。你五婶娘家爹是有身份的人,让人家知道了咱家摊上这丢人的事,你五叔在他老丈人面前可就抬不起头了。”余老太在交待。 徐娟子恨得咬牙,放下竹帘,到厨房拿了菜篮子,高声的道:“奶,家里没菜了,我出去买菜。” “快去快回。”余乐山的声音。 徐娟子哼了一声,挎着篮子一阵风似的走了。 余老太不让余信知道,她偏要把余信拉进来淌这个混水,凭啥就让余乐山一个人抛头露面。 徐娟子也不敢明着使坏,不过她到了菜场,总要想办法把余老太来了的消息传到余信耳朵里的,说啥也要把余信给薅过来。 屋里,余乐水讨好的问余老太,“奶,大人不记小人过,你别和我一般见识。对了,奶,要不咱午响把小姑姑和小姑父叫来,一起吃个饭,把话说开不就行了?” 余老太没好气的瞪他,“叫你小姑姑、小姑父来吃饭,吃的是谁家的粮食?你大哥一个人的工资要养活三口人,他容易吗?你就不心疼他家的粮食、他家的菜?” 余乐水马屁拍到马腿上,沮丧的低下头。 余乐山心里热呼呼的。 这世上谁最知道替他着想?他奶奶啊。连顿饭都要替他省着,不能让外人白吃。 “奶,我陪你去齐家。”余乐山挺着胸昂着头,“小姑姑投机倒把,我本来是不和她说话的,不过为了奶,我去。” 余乐山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他自己都被自己感动了。 堂堂的国家工人,根本不稀罕搭理那些投机倒把分子。他当工人挣钱少,可他的钱来路正当,是厂里给发的,是国家给发的!投机倒把,呸,挣是挣得多,不定哪天就被抓起来了。 余乐山激动难以抑制,当即就要陪余老太过去,“娟子买菜做饭,还得一会儿。咱就趁这功夫过去,快刀斩乱麻,把事情一办,午响正好回家吃饭。” “到小姑姑家吃饭也行。小姑姑有钱,让她请咱下馆子,吃顿好的。”余乐水插嘴。 余老太被两个孙子撺掇着去了齐家。 “小姑姑,你看谁来了?”余乐水一进院就嚷嚷,“你还不快出来接接?” “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来了。”齐郁杨笑咪咪的出来了,“姥,大表哥,二表哥,原来是你们啊,有失远迎。” “你妈呢。”余老太见了齐郁杨,恨得牙庠庠,一张脸板得像堵墙。 齐郁杨笑,“姥,你来得不巧,我爸我妈都不在家,给人送货去了。” 余老太脸上闪过戾气,咪起眼睛,“是你让他们躲出去的?” 齐郁杨笑得别提多开心了,“我哪能让我爸我妈躲着姥,姥是长辈,又不是蝗虫。” 余老太气得呼呼喘粗气。 小妮怎么会生出杨杨这样的死丫头,这是要活活气死人吗。 余老太阴沉沉的盯着齐郁杨看了好一会儿,吩咐余乐山、余乐水,“你俩出去找人,把你小姑姑赶紧给我找回来。” 余乐山和余乐水很听话,就要出去找人。 尚兴家背着个大麻袋从屋里出来,嘴里嚷嚷着,“让让,麻烦让让。”横冲直撞的就过来了,路过余乐水身边,麻袋往余乐水身上一放,吓得余乐水赶紧往外蹦,麻袋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哎,你谁呀,为啥撞我?你把我东西撞坏了,你赔!”尚兴家一把抓住余乐水的衣领,和余乐水吵起来了。 “谁把东西撞坏了。”尚爱国和尚利民也从屋里出来了。 “是他,是他!”尚兴家大叫。 “你撞坏东西,得赔!”尚爱国和尚利民一起冲余乐水吵吵。 余乐山忙和尚兴家套近乎,“你是尚师傅的儿子吧?我刚才在车间见过你……” “少套近乎,不管我见没见过你,东西也得照价赔偿!”尚兴家大喊大叫,“我替人背这货才挣几个工钱,东西摔坏了,我可赔不起!” 余乐水慌了,拼尽全身力气挣扎出来想逃,才走了没两步,就被一个胖大娘逮住了,“啪啪啪啪”在他背上打了好几下,打得他乱叫唤,“撞坏东西想跑?你想得美。赔钱,不赔钱就别想走了!” 余老太看见她的宝贝孙子挨打,心疼得要死,一声怒吼,“别打了!这家的东西全是我的,撞坏了也是我的!” “你的?”人人转头看她,人人一脸惊讶。 余老太狠狠心咬咬牙,“这是我闺女家!余小妮是我亲闺女,她的就是我的,这些货全是我的!撞坏咋了,我自己的东西,我想撞就撞,你们还敢打人了?快放开我孙子!” 齐郁杨为余老太的言论惊呆了。 这世上竟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姥,你可要想好了。”齐郁杨微笑,“大舅二舅昨天说过类似的话,他俩现在还在派出所呢。你也这么说,是也想被抓起来吗?” 余老太被齐郁杨这蔑视的态度激怒了,“我是你姥姥!别说你妈了,就算你爸也不敢不听我的话,我说是我的,那就是我的!” “是你的吗?你敢拿吗?”齐郁杨有意挑衅。 余老太恼羞成怒,“你看我敢不敢拿。” 蹬蹬蹬跑到屋里,看到桌子上放了个编织袋,里面全是亮晶晶的发夹、头饰,知道这些东西大姑娘小媳妇没人不喜欢,一定能卖出好价钱,眼神无比贪婪。 她拎起这个袋子就出来了,“你看我敢不敢拿。我就拿了,你爸你妈敢说一句话?借她俩胆,她也不敢……” “不要啊,不要抢我家的东西啊。”齐郁杨叫的非常凄惨,非常可怜。 她叫得很可怜,可她脸上分明带着笑,还在淘气的冲余老太眨眼睛。 胖大娘嗷的一声蹿出去了,“不好了,有人入室抢劫啊。”嗓门宏亮得好像能震聋人的耳朵。 余老太瞪眼睛大骂,“狗屁,这是我亲闺女家,当娘的拿亲闺女的东西,谁敢说个不字?” “快,捡好的拿。”余老太不光自己动手,还催着余乐山、余乐水也拿。 余乐山嘟囔,“投机倒把的东西,不拿了吧?” 余乐水也不乐意,“多沉啊,拿不动,让小姑姑送过去不行吗?” 虽然不大情愿,但眼瞅着衣服首饰一个比一个精致,他们也眼热,还是动手拿了些。 齐郁杨还在可怜巴巴的叫,“不要啊,不要抢我家的东西……” 左领右舍都围过来了,议论纷纷。 老王带着年轻的保卫赶过来,拨开围观群众,进了院子,见到齐郁杨在无助的哭喊、哀求,余老太气势汹汹拎着东西,老王一下子就怒了,“不把保卫处放眼里啊,大白天的到家属院来抢了。”冲上去用电棍冲余老太猛抽,余老太一声凄厉惨叫,惨绝人寰。 “奶。”余乐山忙上前扶着余老太。 “别,别电我……”余乐水吓蒙了,啰啰嗦嗦蹲下身子,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了地上,“我还,我都还了……” “你咋能乱用电棍。”余乐山高声责备,“你弄清楚了情况了吗,就乱用职权?” 老王“嘿”了一声,“作贼的都这么有理了?”电棍又甩过去,余乐山瞪大眼睛,慢慢倒在地上。 余乐水翻个白眼,昏了。 “胆小鬼。”老王看不起余乐水这样的,吐了口口水。 “王伯伯,今天全靠你了。”齐郁杨眼泪汪汪的道谢。 “这是咱保卫处应该做的。”老王非常严肃。 “带走,全部带走。”老王气派的挥着手。 围观的邻居们给两个保卫帮忙,把余老太、余乐山、余乐水带到了保卫处。 齐郁杨目送他们走远,心中不无得意。 余老太坑了余小妮半辈子,心安理得的剥削余小妮,这回一脚踢到铁板上,活该。 余信慌慌张张的跑过来了。 他跑的脸上红一道白一道的,劈头就问:“你姥呢?” 齐郁杨笑容亲切,“她现在保卫处。不过,或许很快就要和你大哥二哥见面了。” 余老太的事情落实了,保卫处会把她移交派出所的。 第20章 “在保卫处?很快和我大哥二哥见面?”余信蒙了。 他拿袖子抹着脸上的汗, “你把话说清楚,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看齐郁杨的目光是厌恶、憎恨的, 又带着掩饰不住的恐惧和害怕。 这个外甥女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变了,变得太麻利太厉害, 简直吓人。 齐郁杨的笑容太可恶, 余信突然暴怒,脸上青筋直跳, “你给我说清楚!” “你自己到保卫处问问, 不就明白了?”齐郁杨轻蔑的道。 余信气得挽袖子,“反了你了!你这死丫头, 跟你妈一样,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冲齐郁杨挥起老拳。 齐郁杨往旁边一跳,叫道:“尚大哥尚二哥尚三哥!” 尚爱国和尚利民、尚兴家哗拉拉围上来, “干啥, 这是干啥, 在家属院就想打人了?” 余信是个欺软怕硬的, 冲着齐郁杨这弱女子他敢挥拳头, 看见高高大大的尚家三兄弟他就怂了,收回拳头,挤出丝笑容,“没打人。我当舅舅的哪能对外甥女动手?” 尚家三兄弟怒目看着他, 余信一步步倒退, 出了院子, 拨腿就跑。 “呸,什么人呢。”尚兴家冲余信的背影吐唾沫。 “杨杨,我们完成任务了,要走了。”尚爱国笑道。 齐郁杨也笑,“今天请你们下馆子。” 尚爱国客气,“其实我们也没干啥。” 齐郁杨道:“不能这么说。有你们在,我的安全有保证,余信刚才不就要打我吗?幸亏有你们们在。客是一定要请的,也不是啥好馆子,就是幸福街的国营饭店,那家红烧肉做的好吃。” 尚利民、尚兴家听到有国营饭店的红烧肉吃,高兴得抓耳挠腮。 尚爱国笑,“杨杨一定要请,我们就不客气了。” 国营饭店的红烧肉,他也挺馋的。 肥瘦相间,香甜松软,入口即化,想起来就让人流口水啊。 尚爱国他们本来还想再留下来帮帮忙,害怕再有人来捣乱,不过邻居大刘媳妇等人把余老太扭送到保卫处,都回来了,“杨杨你放心,有我们在,没人敢来欺负你。再说了,保卫处在门岗加了人,严格排查,可疑的人就进不来。”尚爱国也就放心,带他两个弟弟回家了。 临走前尚爱国表示,“我们今天都在家,你要是有事,随时去叫。” 大刘媳妇和另几个年轻媳妇留下,帮齐郁杨把家里收拾了。 大刘媳妇叹气,“你这姥姥,真是让人没法说。她来一回,你家跟遭了贼似的。” 齐郁杨道:“她比贼可厉害多了。” “可不是吗。”大刘媳妇同情的叹气,“可怜你妈摊上了这样的娘家。我娘家妈虽然也不亲我,总说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可也没这么剥削。” 几个年轻媳妇叽叽喳喳说起各家的情况,“我娘家妈对我比不上我哥,不过也还行。”“我妈有啥好东西都留给我弟,有口好吃的都得藏起来,给她的宝贝儿子。”“我妈还行,一季给我买件新衣裳。”“我妈偏我,我结婚时候把我姥留给她的樟木箱子陪给我了。。” 大刘媳妇笑着指指一个穿鹅黄连衣裙的清秀女子,“田英有福气,她娘家妈可宝贝她了。” 田英抿嘴笑,“我娘家离得近,只要家里吃肉了,我妈准得给我送一趟,怕我在食堂吃不好。” 田英结婚才四五个月,她和她爱人楚文江都不会做饭,平时吃食堂,周末下馆子。娘家妈说食堂的饭不好吃,但凡家里做了好菜就要给她送,一送就是满满两饭盒,羡慕死人。 “娘家妈疼闺女的有,不疼闺女的也有,还是疼闺女的多。”几个人议论了好一会儿。 把家里收拾得干干净净,几个年轻媳妇儿就要走了,齐郁杨打开一个小包,“这些手链是南方过来的新款,嫂子们一人挑一个,戴着玩吧。” “那咋好意思。”小媳妇们哪有不爱美的,见了精巧的、亮晶晶的手莲,人人眉花眼笑。 客气推让了一会儿,最后一人挑了一个,举着手腕看来看去,爱不释手。 田英要给齐郁杨钱,“怎么着也要给个进价,不然你家要赔钱了。” “对啊,我们按进价给吧,不给钱多不好意思。”其余的几个人也要给钱。 齐郁杨不要,“嫂子们是来帮忙的,再说手链是我主动给的,我再给嫂子们要钱,我成啥人了。” “老天爷啊,这还让不让人活了啊。”外面传来女人有腔有调的哭声。 齐郁杨撇撇嘴,好嘛,这还真是余家村特产,余家的女人个个都会啊。 “谁啊。”田英她们都好奇,忙一起出来了。 徐娟子披散着头发哭进来,见了齐郁杨眼里冒火,“你个黑心肝烂肚肠的死丫头,你咋让保卫处把你哥抓走了?那是你亲表哥,余家的长孙!” 徐娟子嘴里骂着,就要冲过来打齐郁杨。 大刘媳妇、田英等人都拦着,“干啥呢,有话不能好好好说。” 齐郁杨一声冷笑,“嫂子们别拦着,让她打。哼,保卫处现在只有余家三个人,她来打我,正好跟那三个做伴去!” 徐娟子手都扬起来了,停在半空,迟疑了半响,到底没敢打下来。 打了人她也得被抓到保卫处,被抓到保卫处的人跟被抓到派出所的犯人没啥两样,可难受了。 徐娟子挣扎许久,手软软的垂了下来。 徐娟子心里把齐郁杨骂了无数声。 她硬挤出丝笑,“杨杨,小姑姑、小姑父在吗?” 徐娟子觉着齐郁杨不好对付,柿子捡软的捏,打算找余小妮夫妻俩了。 余小妮、齐铁庚好说话,不像齐郁杨似的油盐不进。 齐郁杨讽刺的笑,“我没听错吧,你真要找我爸我妈?你这会儿知道叫小姑姑、小姑父了,可我怎么记得,之前就算是在路上遇着了,你和余乐山都像没看见一样,连个招呼也不跟我爸我妈打。” 徐娟子脸红脖子粗,“谁让你爸妈投机倒把,给咱厂、给咱工人丢人的。” 齐郁杨针锋相对,“那现在为啥要找我爸我妈?怎么,现在不嫌我爸妈投机倒把了?” 徐娟子狼狈的低下头,“我,我找小姑姑有事……” 齐郁杨哧笑,“所以你虽然看不起我爸妈投机倒把,真有事的时候还会自降身份来找?你还真是能屈能伸啊。” 大刘媳妇、田英和几个年轻媳妇不由的都笑了。 徐娟子脸上火辣辣的。 大刘媳妇心直口快,“这都啥年头了,你还拿投机倒把说事。国家都改革开放了,你不懂?再说了,就算人家真是投机倒把,那也是你长辈,你不能连个招呼都不打,断绝来往吧?” “余乐山的工作是谁让给他的?忘本。”田英啐了一口。 “见过不要脸的,可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几个年轻媳妇又是笑话,又是骂。 徐娟子被骂得抬不起头。 骂够了,笑话够了,齐郁杨轻蔑的告诉徐娟子,“你找我妈没用。现在是余家的人出事了,需要余家能当家作主的人出面和我谈。别看你拽得跟二五八万似的,你在余家当家吗?余家的事你说了算吗?你啊,还是赶紧回余家向当家人汇报吧。” 徐娟子惊讶的瞪大眼睛,“当家人不就是爷爷吗?你,你想让爷爷跟你来谈?你一个外孙女,这么大的架子……” 齐郁杨很干脆,“外孙女怎么了?现在是你余家求我,不是我求你,你搞清楚状况。余家要是想捞人,找个能当家作主的人来跟我谈。余家要是公事公办,吃牢饭蹲大狱什么的都认了,那就不用找我了。” 徐娟子又惊又怕的看了齐郁杨一会儿,哭着跑了。 余小妮的这个闺女太可怕了,简直是要吃人啊。 徐娟子去了保卫处两趟,都没见着余乐山的面。不光没见着面,还听说余信来问了问情况就走了,还隐约听着里面有打人的声音,徐娟子唯恐余乐山挨打,着急忙慌的到学校去找余信,可学校传达室的大爷不让她进去,说余老师有事请假了,不在学校,徐娟子没办法,只好坐公交车回家,找余老头讨主意。 平时徐娟子回余家村都是风风光光的,下了车往家走,一路上见了人就打招呼,今天她可是没有这个心思,拿纱巾包了头,一路上见人就躲,跟作贼似的偷偷跑回家。 进了家,取下纱巾,她长长出了口气。 “娘娘,要糖。”余乐水的儿子小栓子光着屁股在院里玩,见到她这个大伯娘,跑过来口齿不清的要糖吃。 “滚一边儿去。”徐娟子没好气的喝道。 小栓子吓得扭头就跑,一不小心摔了一跤,张大嘴哇哇直哭。 余老头听到孩子哭声从屋里出来,“小栓子,到太爷这儿来。” 小栓子哭泣着爬起来,扭着小身子扑到余老头身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娘娘坏,打娘娘!” 余老头不满的扫了徐娟子一眼,徐娟子陪笑脸,“爷,我有要紧事。”忙上前两步,小声的把今天的事说了,“……奶和乐山、乐水都在厂保卫处,五叔不管,我一个妇道人家没主意,只好回家找你老人家讨主意。” 余老头跺脚,“这个老婆子,说她就是不听,这回闯祸了!” 徐娟子急得不行,“爷,我怕奶和乐山在里头挨打,你赶紧想办法啊。” 余老头让小栓子到一边儿玩,皱眉长叹,“还能有啥办法?到了这一步,舍出我张老脸,去求求情吧。” 余家人大都下地干活了,只有余清蘅感冒了在养病,余清芬不服气余清蘅能歇着,她也借口不舒服没干活。余老头把小栓子交待给余清芬,回里屋打开柜子摸索了一会儿,摸着个布包,取出一卷钱拿着,赶紧往城里去了。 余清蘅一脸疲倦的出来,“我好像听到外面有声音。” 余清芬抱着小栓子,烦燥生气,“徐娟子刚回来了,也不知她和爷说了啥,爷和她一起进城了。” 余清蘅腿一软,差点没坐地上。 余老头都进城了,那一定是城里出事了……到底怎么样了啊…… 余老头和徐娟子赶上了最后一班公交车。 到了家属院,齐家只有齐郁杨一个人在。 不对,也不是说只能齐郁杨一个人,还有一个胖大娘,几个年轻媳妇,三个小伙子。 胖大娘和三个小伙子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余老头。 余老头一阵不舒服。 这是防着余家人来闹,早早的把保镖准备下了? 不光早早的把保镖准备下了,还让她爸妈躲了,小妮、铁庚,一个也见不着。 余老头无奈的清清嗓子,“杨杨啊,不管咋说我也是你姥爷,血脉亲情总是在的。今天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姥虽然有不对的地方,可她总是你的亲姥姥,从小看着你长大,情份还是有的,杨杨你说对吧?” “对。”齐郁杨笑咪咪的,没有一点勉强。 余老头见齐郁杨这么痛快,有些吃惊,但也不敢深想,忙接着说道:“那你就去厂里说说情,让厂里把你姥放了。杨杨你放心,只要你姥安安生生回家,姥爷啥都不说了,绝不会秋后算账。” 齐郁杨都气笑了。 还秋后算账呢,你有秋后算账的能力吗,你有那个本事吗。 “姥爷,这些都好说。”齐郁杨答应得别提多大方了。 “那你快去啊。”徐娟子忍不住嚷嚷,“你哥还在保卫处关着呢,你倒消停。” “杨杨,快去吧。”余老头也催。 齐郁杨不慌不忙,“不着急,咱们先谈谈条件。” “你有啥条件。”余老头心一沉。 齐郁杨笑了笑,取出一个作文本、一支钢笔,把作文本翻开,钢笔拧开,放在余老头面前,“姥爷说咱有血脉亲情,我不反对。但亲是亲,财要分。姥爷、姥姥盖新房子,前前后后借了我爸妈一万五千八百块钱。这一万五千八百块钱,姥爷要是现在能还当然好,要是实在还不上,我也不逼姥爷。姥爷给我打个欠条,以后有钱了再还,也不是不行。” 第21章 “天呢, 一万五千八百块。”尚兴家年龄最小, 忍不住惊呼出声。 在普通工人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 一万五千八百块,那可真是笔巨款了。 胖大娘张大嘴巴, 惊得不会说话了。 大刘媳妇等人也很吃惊, 吃惊过后,气呼呼地瞪着余老头。 借了这么一大笔钱赖着不还, 可真好意思! “怎么会是借的?”余老头着急了, “这不是借的,是你妈孝敬我和你姥的。” “不是借的!”徐娟子吓出了一身冷汗, 跳脚尖叫, “这钱不是借的,是小姑姑给的!” 大刘媳妇忍不住了,“一万五千八百块, 你男人得在咱厂干上十几年, 不吃不喝不花一分钱, 才能攒下来。这么一大笔钱, 就算别人给你, 你好意思要吗?” “就是,这么一大笔钱,咋有脸要?别人家的钱又不是大风刮来的!要说姑娘孝顺父母,那也是给些零花钱, 逢年过节的带些东西回家看看, 没听说一给就是一万多的!”其余几个年轻媳妇都抱不平。 齐郁杨似笑非笑的看着余老头。 余老头拼命辩解, “真不是借的。你妈挣了点钱的,知道家里要盖房子,她孝敬父母的……” 齐郁杨并不戳穿他,“这样啊。那我得见了我爸我妈,好好问问他们了。我爸我妈租了车到郊区送货,今天晚上不回来了。我得明天才能见着他俩,向他俩核实。等我核实过情况,再决定要不要到派出所说明情况吧。” “咋成了派出所?你姥不是在厂保卫处吗?”余老头心知不妙,左眼皮不停的跳。 齐郁杨笑得很甜,“是这样的,姥爷。我姥在厂保卫处最多待一晚上,明天肯定要移交派出所的。我明天见了我爸妈核实完这笔钱,要做情况说明就只能到派出所了啊。” 余老头扑通一声,跌坐到了椅子上。 他浑身都是汗。 完了,他要是不写欠条,他要是不承认这笔债,齐郁杨就不肯去保卫处,余老太就要移交派出所了,就要和余仁、余智一样了…… “杨杨,姥爷实在还不出这笔钱啊。”过了好半天,余老头才艰涩的、困难的说道。 “我没催账。我说过了,可以先打欠条,将来再还。”齐郁杨很冷静。 余老头唉声叹气,“姥爷现在还不起,往后也还不起,这辈子都还不起。” 齐郁杨声音很温柔,没有一点威逼的意思,“姥爷,余家村这些年来的风俗习惯就是分家分账,您没忘记吧?农村的家庭,要欠债才能盖房子娶媳妇的人家多了,又不是只有您一户。村里的习惯,都是最小的儿子娶了媳妇就分家,财产分,欠的账也分。” “分家分账,我老家也这样。”胖大娘赞成的点头。 “分家分账。”余老头苦涩的笑了。 原来齐郁杨打的是这个主意,让他把这笔债分给他五个儿子。 余老头颓废的坐在那里,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岁。 徐娟子急得直嚷嚷,“什么分家分账,你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这事是你说了算的?你妈拿回你姥家的钱,你硬说是借的,你这不孝顺的死丫头,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徐娟子你要钱不要命。”齐郁杨摇头,“你是不想让余乐山出来了吧。” 徐娟子脸色煞白的闭了嘴。 余老头呆呆的坐了好一会儿,提起钢笑,最后还是下不了决心,又放下了。 “我想想。”他颤颤巍巍站起身。 齐郁杨很是善解人意,“姥爷,你要去找五舅,是吗?我劝你还是省省吧。五舅的岳父是第一小学的教务主任,特别爱面子,他要是知道他的亲家母犯了事,说不定连五舅也一起讨厌了,再不许五舅登他陈家的门。姥爷,三千的债务压不垮五舅,姥姥犯的事可以。” 余老头扑通一声,又坐了回去。 他长叹一声,提起了钢笔。 齐郁杨拿了张欠条放在他面前,“这是标准格式,麻烦你按照这个格式来写。对了姥爷,我建议你写五张欠条,直接把债分了,免得到分家的时候还要再麻烦一回。” 余老头手抖了抖。 他五个儿子守在一起,何等的兴旺发达,何等的枝繁叶茂,为什么要分家。 “一万五千八百,五个儿子,没法分。”余老头忍着一口气说道。 他其实还是不想分家的意思,谁知齐郁杨小手一挥,“咱们谁跟谁啊,八百块零头给你抹了!姥爷,你写三千好了,五家一万五,八百块我送你了。” 说得无比慷慨大方。 余老头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最后他还是忍气按齐郁杨的要求写了五张欠条。 齐郁杨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印泥,余老头啰嗦着按了手印儿。 旧社会啊,杨白劳啊,被地主老财硬压着按了手印儿啊。 余老头真想唱段样板戏,表达他此时此刻的心情。 徐娟子无力的瘫坐在地上。 三千块,分给大房的债是三千块,那这三千块将来少不了还要分给她。三千块啊,余乐山一年多的工资…… 齐郁杨把欠条收好,谢了邻居们,锁了门出来,和余老头一起去了保卫处。到了保卫处,齐郁杨找到王福运,把自家的难处说了说,“……我姥确实不像话,可她到底是我妈的亲妈,要是真把她送派出所,我妈心里肯定过不去。王伯伯,你说我家咋摊上这样的老人了呢,到底该怎么办,愁死人了。” 王福运家老娘也是个不省心的,听了齐郁杨的话大有感触,“就是这个话。这些做老人的要是能不让人操心,就算烧高香了。” 他给齐郁杨出主意,“是你亲姥姥,真送派出所也太那个了。要不伯伯替你吓唬吓唬她,让她往后不敢来捣乱?” “伯伯,太感谢你了!还是你会办事!”齐郁杨一脸崇拜。 王福运乐呵呵的,“这有啥。伯伯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这点事能不懂。” 齐郁杨再三道谢,又告诉王福运,她爸妈顺便从南方带了些文具盒过来,这些文具盒样子新,本市没卖的,玲玲见了一定喜欢,晚上送两个过去。 王福运生气了,“伯伯帮你,可不是为了这个。” 齐郁杨甜甜笑,“伯伯当然不是为这个,我也不是为了这个啊。我爸常说,他在厂里上班的时候和王伯伯关系好,王伯伯一直很照顾他,再说我又很喜欢玲玲,所以我才想送她的。” 王福运眉花眼笑,“玲玲是招人喜欢。” 和齐郁杨聊了几句,亲自送齐郁杨出来,“放心吧,伯伯和你爸是老交情了,知道事情该咋办。” 余老头在台阶下蹲着抽烟。 徐娟子焦急的在一旁等待。 齐郁杨愉快的向他们挥挥手,走了。 余老头一愣,“这是啥意思?跟人家说好了,还是没说好?” 徐娟子急得嘴唇发干,“欠条都写了,还不放人?” 保卫处出来了个年轻小伙子,“哎,你俩过来。”叫余老头和徐娟子。 余老头和徐娟子忙过去了。 见到余老太的时候,他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余老太平时是多有气势的一个人啊,现在也不知是被谁吓的,哈着腰一脸惊恐,好像是个受气的小媳妇儿。 王福运和齐铁庚是认识的,余家的事他知道一些,对余老太反感极了,一通教训,“余小妮是你闺女不错,可余小妮结婚成家了,她家是她家,不是你家,你明白吗?你拿余小妮的东西不叫拿,叫抢,懂不懂?按你的行为,本来应该移交派出所按违法犯罪处理的,念你是初犯,年纪又大了,这回暂时不追究,以后如果再犯,两罪并罚,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记住了。”余老太点头哈腰,谄媚的笑。 余老头不忍心再看,转过了头。 老婆子是受了什么罪,吓成这样了。 王福运又叫出余乐水训了一通,然后就让余老太和余乐水走了。 徐娟子急了,“我男人呢?余乐山呢?” 王福运厌恶的瞄了她一眼,“余乐山是本厂职工,他在本厂家属院闹事,性质严重,暂时不能放人。你是余乐山的家属吧?你先回去,余乐山的问题怎么处理,厂里还没决定。” 徐娟子扯着嗓子就要哭喊,被余老头喝住了,“嚎丧啥,你还有脸嚎丧?没见你奶都累坏了吗,快扶你奶回家歇着。” 王福运不干了,“怎么着,厂里都放人了,你们还不赶紧回余家村,还想在厂里住着?好,既然你们这么想在厂里住着,干脆别走了!” 余老头、余老太和余乐水大惊失色。 住在这里别走了,那不是还被关着吗? “走,我们走,我们这就回余家村。”余老头当机立断。 “回,哪怕没有车了,我们走路也走回家。”余乐水积极表态。 余老太心里在哭泣。 她今天受了这么大的罪,想在孙子家里歇歇也不行? “回,咱回。”她抹起眼泪。 徐娟子还想闹,王福运冷冰冰的扔下一句,“别管她,让她闹,她闹得越厉害余乐山处分越严重。”徐娟子被唬住了,乖乖的和余老头余老太余乐水一起出了保卫处。 王福运冲外头呸了一声,“呸,一帮吸血鬼。” 让余小妮让了工作还不算,接着让齐铁庚让工作;齐铁庚让了工作,又要齐铁庚的平房;工作和房子都让了,嫌齐铁庚投机倒把,见了面不和齐铁庚打招呼,可齐铁庚的钱还照花不误。 这都什么人。 余老头不敢去余乐山家,可这会儿天都黑了,公交车早就没有了,他也没办法坐车回家。没办法,只好去找他五儿子余信。 余信都没让他们进家,“我老丈人来了,在我家辅导乐天写作业。爸,妈,你们还是回家吧。”逃跑似的进了他家,门一关,再也不出来了。 余老头、余老太气了个仰倒。 没办法,只好又折回到机械厂家属院,跟门岗说了半天好话,让门岗把徐娟子叫出来。余乐天来的时候骑了辆自行车,徐娟子和余乐山也有辆自行车,两辆自行车推出来,余老头一辆,余乐水还骑车带着余老太,披星戴月的赶路回余家村。 余老太一开始蔫儿蔫儿的,出城不久,就恢复了。 她坐在自行车后座,喋喋不休的说着她的宏伟蓝图,“咱家现在有两进新院子,往后得再盖三进,五个儿子一人一进新院子,村里谁比得上?” “小妮不敢把我怎样,我是她亲妈!今天放了我,明天让她把老大老二乐山也放了,咱照样全家团聚。” 余老头闷头蹬着自行车,不想搭理她。 余老太没注意到余老头的神色,越说越高兴,“……有小妮这样的闺女,咱怕啥?没钱了管她要,她能挣钱!” 余老头实在忍不了,抬起头一声大喝:“你能出来,是拿钱买的!我要是不写欠条,杨杨那丫头能给你说情?” “啥欠条?”余老太慌了。 “啥欠条?”余乐水也很关心。 余老头长长叹了口气,把齐郁杨逼他写欠条的事说了,“……我要是不写欠条,你俩明天就到派出所了。” 一阵诡异的沉默。 “我的那个老天爷啊。”余老太有板有眼的哭唱声打破沉默,惊飞了树上的倦鸟。 余老太一哭唱起来都是非常持久的,今天却才开始没几声就停下了。 一声沉闷的巨响传到余老头耳中,跟打雷似的。 余老头吓得不轻,“可不敢下雨,下了雨泥路更不好骑。” 余乐水胆小,被这诡异的一声巨响吓得魂飞魄散,拼命蹬着自行车,飞一样往前蹿。 余乐水只管往前蹿,竟没注意到他的车子分外轻,分外好骑。 余老太摔到地上,巨痛入心,疼得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哭出声来,“老头子,乐水,我掉下来了,我掉下来了啊。” 余老头怕下雨,拼了命的追余乐水,这祖孙俩竟然谁也没注意到余老太掉下来了。 余老太疼得动不了,坐在原地放声痛哭。 余老头追了半里地才追上余乐水,见他后座上没人,脑子嗡的一声,“乐水,你奶呢?你把你奶扔哪了?” 余乐水愕然回头,见后座上居然没人,呆了。 等到这祖孙俩折回头找到余老太,余老太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了。 “老婆子,别哭了。”余老头看到老倖哭成这样,心里也不好受。 “奶,我不知道你掉下来了。”余乐水怯怯的解释。 余老太越哭越伤心,“我不是为了这个……呜呜呜……我是哭咱家的钱啊,往后要是小妮真狠下心不往家拿钱,真狠下心往家里讨债,咱的日子可怎么过啊?不吸小妮的血,咱们土里刨食,饭都吃不饱啊。” 夜深人静,余老太的哭声分外凄凉。 余老头和余乐水难过的低下头。 唉,余家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第22章 齐郁杨说余小妮和齐铁庚今天不回来, 其实没有, 天黑的时候他俩就送货回来了。 正好齐郁杨要请尚家的人吃饭, 他俩就也一起去了。 “做人应当多多请客吃饭,而且吃好饭”, 齐郁杨请客是很大方的, 除国营饭店的招牌菜红烧肉之外,还点了炖鸡块、板鸭、红烧鱼等, 可以说是非常丰盛了。 尚家人吃得满嘴是油, 直说太破费了。 “齐叔,你做生意做很赚钱啊。”尚兴家羡慕的问。 齐铁庚笑, “你要是吃得了苦, 受得了罪,你也能赚钱。”把路上的艰险和难处说了说,尚兴家还没说完, 尚师傅和胖大娘脸色都变了, “咱宁可少吃点少喝点, 也不受这个罪。” 余小妮道:“我和铁庚要不是实在没办法, 也不会走这条路的, 太苦太难了。” 孟红霞很同情,“齐叔这不是把工作让了吗?没工作就没工资,一家三口要过日子,杨杨还在上学。” 齐铁庚和余小妮又诉了诉苦, 尚家人更同情他们了。 尚爱国兄弟三个佩服的道:“叔婶赚的是血汗钱。” 齐郁杨心中暗笑。 这夫妻俩也没有老实到家, 很会夸大受的苦遭的罪博取同情嘛。 国营饭店条件不错, 用的是长城牌电风扇,吹起来挺凉爽的。 “这电风扇吹着,吃饭都不出汗了。”尚家人吃的很满意。 尚利民和尚兴家对电风扇特别有兴趣,“这买下来得一百块吧?”“得一百块。这电扇吹着真凉快,咱家要是也能来一台就好了。” 服务员来上菜,听到他俩的话,自豪的道:“这电风扇一百二十块,还得要供应券,还得托关系,才能买到手。” 尚兴家砸舌,“乖乖,可真够贵的。” 弟兄俩遗撼的瞅瞅电风扇,知道他家肯定买不起。 一百二十块可不是笔小钱,再说了,还要供应券,还要托关系。 齐郁杨问齐铁庚,“爸,如果到了南方,电风扇电视机冰箱缝纫机这类的东西好买吗。” “也得托关系。我以前零零星星的帮朋友带过几台电器,都是到工厂买的。”齐铁庚道。 “这些好东西,谁不想要。”尚兴家听得羡慕极了。 齐郁杨笑,“我家往后可能经常要人帮忙,也没啥要求,踏踏实实的肯出力气就行。工资嘛,就按一天五块钱算,干一天结一天,当天就给钱。兴家哥,你好好干活儿攒钱,将来这些电风扇电视机啥的,都能买。” “我能干我能干。”尚兴家兴奋的举起手。 一天五块钱,那一个月就是一百五,比他的爹尚师傅的工资还高了。 “我也能干。”尚爱国和尚利民也表示。 “出力气行。”胖大娘和孟红霞都动心。 年轻人有的是力气,出力气怕啥?只要不危险,累点没事。 “来,干一杯,预祝咱们合作愉快。”齐郁杨举起手里的果汁。 “合作愉快。”大家的杯子碰到一起,人人笑得欢快。 “啥事这么高兴。”几个干部模样的人路过,见里面又是碰杯又是欢呼的,忍不住都往里面看。 “鲁厂长,孙处长。”齐铁庚忙站起来招呼。 尚师傅赶忙也站起来了,齐铁庚让着这几位一起坐,国字脸一脸正气的鲁厂长摆摆手,“你们吃你们的。我们还有工作要忙。” 王福运也在,冲齐铁庚挤眉弄眼,大声的道:“厂里的安全保卫工作,我有些事要向鲁厂长汇报!” 齐铁庚莫名其妙。 老王今天是咋的了,眼睛不舒服? 齐郁杨心中狂笑。 王伯伯啊王伯伯,我爸他连今天发生了什么事都还不知道,你这个媚眼儿是抛给瞎子看了,哈哈。 齐铁庚出了饭店,也不知和鲁厂长他们说了什么,之后便匆匆忙回来,“我先走了,小妮杨杨,你俩记得结账。”又笑着向尚师傅一家人说“一定要吃好喝好”,没等大家反应过来,他就走了。 是跟着鲁厂长他们一起走的。 余小妮奇怪,“铁庚早就不在厂里了,鲁厂长找他有啥事?” 尚家人都猜到是因为余乐山今天的事,但当着余小妮的面不好说什么,尚师傅是老技工了,想了想说:“厂里要买零件,说是一直买不着,得上南方去。会不会是鲁厂长知道铁庚常往南方跑,想问问铁庚有没有路子?” 余小妮也就踏实了,“原来是这个啊,那没准儿铁庚真能帮上忙。” 吃过饭,送走尚家人,齐郁杨挽着余小妮的胳膊,慢悠悠的散了会儿步。 微凉的夜风吹着,挺美。 “累了一天了,赶紧回家吧。”余小妮催她。 齐郁杨撒娇的道:“不要嘛。人家晚上吃多了,得多走几步消消食,要不然会长胖哒。” 余小妮又好气又好笑,“怕胖你少吃点啊,吃完了再活动,多浪费。” 余小妮不由的感慨起来,“唉,妈小时候还饿肚子吃不上饭呢,现在白米白面管够,还有大鱼大肉,吃多了还要多走几步消食,这放在以前真是想都不敢想。” 齐郁杨扁扁小嘴,“妈,我姥家如果蒸了花卷,吃白面的一定是姥爷、姥姥、舅舅,吃玉米面的一定是你吧。” 余小妮有些奇怪,“咦,你咋知道我一定吃玉米面?我跟你说过?” “不用跟我说。”齐郁杨白了她一眼,“妈妈你呀,长的就像是个受气包。” “你这孩子咋说话的。”余小妮生气了。 齐郁杨淘气的扮鬼脸。 余小妮叹气,“你这孩子,唉,一个姑娘家牙尖嘴利的,以后会吃亏的。” 齐郁杨道:“我吃鱼,吃肉,吃虾,吃蔬菜水果,就是不吃亏。” 余小妮又是气又是笑,拿齐郁杨算是没办法了。 母女俩回家之后烧水洗漱,都收拾好了齐铁庚才回来。余小妮问齐铁庚,“叫你去有啥事?”齐铁庚犹豫再三,张了张口,还是没说出话来。 齐郁杨倒了杯温开水放在他面前,“爸,厂里是不是要开除余乐山了?” “啥?”余小妮惊呼。 “你咋知道?”齐铁庚惊讶。 夫妻俩是同时说话的。 齐郁杨微笑,“这有什么难猜的。我早就听厂里人说过,当年爸要把工作让给余乐山,厂领导是不同意的。后来厂领导虽然勉强同意了,但有个附加条件,就是余乐山在机械厂必须奉公守法,如果有任何违纪行为,机械厂都会开除他。余乐山签了知情同意书,厂里才给他办了入职手续。现在余乐山违纪,厂里有足够的理由开除他。” 余老头余老太明显的没怎么担心余乐山。他们以为余乐山进了机械厂当了正式工人,端的就是铁饭碗,这辈子衣食无忧。他们想错了,余乐山端的并不是铁饭碗,因为他入职是有附加条件的。 退一步说,即便余乐山是正常入职,端的也不能叫铁饭碗。做了违法乱纪的事,厂里一样能开除他。 以为当了正式工人就是国家的人,饭碗是一辈子的,这就是余老头余老太眼界太窄,自以为是了。 余小妮六神无主,“乐山怎么会被抓起来的,怎么会?” 齐郁杨不理她,继续问齐铁庚,“爸,如果我没猜猎,鲁厂长还提议让您再回厂里上班,对吗?” “我闺女神了,全猜对了。”齐铁庚又惊又喜。 余小妮急得不行,一下子抓住齐郁杨的手,“你乐山哥怎么会被抓起来的,快告诉我啊。” 齐郁杨拨开她的手,“爸,我觉得您还是回厂里上班好。您做生意虽然赚得多,可是太辛苦也太危险了。” 齐郁杨是看过书的人,知道齐铁庚曾到南方一个小城进货,中途遇到路霸,齐铁庚不幸肺部被利刃刺中,虽然没有送命,但身体从那时起就不好了,饱受病痛折磨。 齐郁杨当然不会再让齐铁庚重复原来的磨难了。 齐铁庚可以走一条依旧赚钱,但相对不那么艰难和危险的道路。 齐铁庚嘿嘿笑,“杨杨,你想让爸回厂里,那爸好好想想,真回了也行。” 余小妮嚷嚷,“你俩听见我说话没有?乐山现在还被关着,你们当亲戚的不管了?” 齐郁杨沉下脸,不满的道:“妈,我正和爸谈他工作的事,谈他的未来。你对爸的未来一点也不关心,就惦记着你的大侄子,是吧?” 齐铁庚是老实人,不过这些年来他和余小妮往南方跑得多了,也学了些南方的叫法,“老婆,我可是你老公,你得关心关心我,别总想着余乐山。余乐山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这几年见了咱俩连声招呼也不打,连声姑姑、姑父也不叫,你总想着他干啥。” “乐山还小,还是个孩子……”余小妮弱弱的道。 她也知道余乐山的行为很没道理,不是不心虚的。 齐郁杨呵呵笑了两声,凉凉的道:“余乐山的儿子兵兵才四岁,余乐山可不还是个孩子吗?” 余小妮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儿子都四岁了,爹还是个孩子,这好像真的说不过去…… “铁庚,咱是长辈,得包容小辈。乐山是有错,可这回咱也不能不管他。”余小妮羞愧了一会儿,又要照顾她的娘家人了。 齐郁杨啪的一拍桌子,翻脸了,“你是我亲妈吗?谁欺负我你就照顾谁?你知不知道余家那些人是怎么欺负我的,我都被铁蛋那臭小子打晕了!” 齐郁杨说起她在余家受的白眼和虐待,就哭了,余小妮抱着她一起哭,“可怜的杨杨,妈就是怕你受苦,才多给你姥、你舅妈钱的,谁知道她们拿了钱也不照顾你,就会欺负你……” 齐铁庚气得脸色铁青,“铁蛋要不是个孩子,我一定狠狠打他一顿!可是小妮,我就算不打铁蛋,也不愿意再惯着余家人了。余乐山的事我不管,公事公办,你只要还认我,还认咱杨杨,你也不许管!” 齐郁杨火上浇油,“就是!妈,你要是再管余家那些事,我就不认你了,我离家出走,以后再也不回来了。” “闺女,你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可不能一个人走,爸陪着你,咱俩一起离家出走。”齐铁庚严肃的道。 齐郁杨一脸感动,“爸对我真好!” 她撒娇的推推余小妮,“以后我和爸相信为命,妈这么爱管余家的闲事,你干脆回余家算了,一辈子为余家当牛作马。” “我才不回余家。”余小妮想也不想的摇头。 她就算对娘家再痴心,也知道娘家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她就是泼出去的水,这一点她心里有数。 齐郁杨趁机和她讲条件,“既然你不回余家,那就继续留在咱家好了。妈,咱可说好了,你既然留在这个家里,就要为咱这个家着想,为爸着想,为我着想,不许把余家的利益,凌驾于咱家的利益之上。” 她认真严肃的和余小妮约定,“第一,咱们是一家人,有大的款项支出,一定要全家人商量,全票通过,任何个人不得擅作主张。具体来说,就是妈不能再无限度的贴补余家。” “第二,咱们是亲母女,我的敌人就是妈的敌人,妈不能无视我的感情和立场,和我的敌人亲密来往。具体来说,余铁蛋欺负我,姥爷、姥姥、舅舅纵容余铁蛋,这些人我都不喜欢,妈如果重视我的感觉,请和他们保持距离。” 余小妮被她说得都蒙了,“……好,好吧。” “那余乐山的事你就别管了,你要管就是与我为敌。”齐郁杨非常干脆。 余小妮:…… 她心事重重的点头。 睡到半夜,余小妮从梦中惊醒,“铁庚,我梦到乐山出事了。”齐铁庚打着哈欠,“小妮,咱只有一个闺女,你能不能多想想咱闺女,少想想你侄子?做梦你都能梦到余乐山,没咱闺女的事,小心杨杨和你不依。” 余小妮呆了半晌,重重倒在枕头上。 完了,这父女俩都自私起来了,没一个支持她向娘家无私奉献的…… 余小妮被齐铁庚、齐郁杨父女俩软硬兼施的哄着、逼着,没敢管余乐山的事。 徐娟子来找过几回,余小妮都躲屋里不见,齐铁庚、齐郁杨父女不客气的把徐娟子轰走了。 厂里很快做出决定:余乐山违法乱纪,开除出工人队伍,同时收回余乐山的住房。 齐铁庚重新办了入职手续,这回他不下车间了,采购科抢先要了他。 第23章 厂里需要几种新零件, 齐铁庚和他认识的一个老板联系了, 确认有, 随时可以提货。 “这回采购科抢人抢对了。”采购科长于伟乐得合不拢嘴。 齐铁庚一个电话就解决了厂里的难题,是个人才啊。 于科长太高兴了, 提了两瓶好酒到齐家, 打算和齐铁庚好好的喝回酒。到了齐家,他皱起眉头, “铁庚, 你家咋这么小?这都转不过身儿了。你进厂那一年厂里分房子,你分的就是这个?” 齐郁杨抢着答道:“我爸原来分过两间房, 后来工作让给余乐山, 房子也让给余乐山了。” 于科长感慨,“铁庚啊,你心太善了, 对余乐山这个内侄, 你可以说是掏心掏肺啊。” 齐铁庚不好意思, “其实我也没有那么无私。那时候我闺女的姥姥到家属院闹, 我也是被闹得受不了了。” 齐铁庚又不是受虐狂, 怎么会愿意在余小妮已经把老师工作让给余信的情况下,他再把工作让给余乐山?但余老太十八般武艺使出来,余小妮方寸大乱,他这做女婿的也招架不住。 于科长很生气, “哪有这样做老人的?孙子是她的亲人, 女儿女婿外孙女就不是了?” “唉, 我妈就是重男轻女。”余小妮红着脸为余老太说话,“农村的老太太都这样。” 于科长不同意,“我老家也是农村的,我父母也重男轻女。可我老爹老娘一直说女儿是客人,要当亲戚来走,对女儿女婿都客气的很!小妮啊,我是个直性子,实话实说,你可别恼,你妈但凡能替你着想一分半分,她就不能这么做。她大孙子要工作要挣钱,你和铁庚就不要了吗?你俩也是拖家带口的,还得养孩子。” 余小妮抹起眼泪。 齐铁庚心疼妻子,悄悄告诉齐郁杨,“去哄哄你妈。” 齐郁杨攀起余小妮的肩膀,“妈你哭啥,以后咱一家三口好好过日子呗。你和爸都这么能干,爸又回厂里了,在采购科这么风光的科室工作,我以后就等着享你俩的福了,好不好?” 于科长哈哈大笑,“这孩子会说话,不像爹妈那么老实。铁庚,小妮,有这么机灵聪明的闺女,以后就好好培养她吧,别拼命贴补侄子。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孩子啊,还是自己亲生的好。” “那当然了,孩子是自己亲生的好。我就杨杨一个闺女,她就是我的命根子。”齐铁庚慈爱的道。 余小妮擦去泪水,“我当然是疼爱杨杨的。” 齐郁杨亲呢的问她,“妈,我重要还是余乐山重要?女儿重要还是侄子重要?” 余小妮呆了呆,“你重要,女儿重要。” 齐郁杨咧嘴笑了。 很好,经常性的给余小妮洗脑、讲道理,余小妮会发生变化的。今天是想了想说“女儿重要”,将来能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女儿重要”,而且真的做到女儿比侄子重要,那么这个家庭就正常了。 余小妮也是可怜人。余家那样的家庭环境,她从小就得不到重视和关爱,在父母哥哥的漠视中长大,她太渴望父母的承认、家庭的承认了,所以拼命向余家奉献,以求得到余老头余老太施舍的一点点温情。 不过,余小妮虽然愚孝,还是个心地善良的人。如果她心地不善良,当年也就不会冒着危险救了顾老爷子,结下这一段善缘了。 像余小妮这样的妈妈,需要齐郁杨这样的女儿来改造。 “这才对嘛,亲生的不疼,疼侄子,傻子才做的事。”于科长爽朗大笑。 余小妮下厨炸了个花生米,炒了个鸡蛋,剥了几个皮蛋,拍了根黄瓜,四个菜端上来,让齐铁庚陪于科长喝酒。 齐郁杨笑道:“连个硬菜都没有,多不好意思。爸,你先陪于科长喝几杯,我去去就来。”去国营饭店买了个肘子和半只烧鸡回来,“这是我零用钱攒下来的,给你们添菜。” 于科长本来眼睛就不大,一乐呵,眼睛更是咪成了一条线,“这孩子真懂事。” 齐郁杨谦虚,“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 于科长乐的不行,“铁庚啊,你看看你,一家三口,住这屁大点儿的屋子,像杨杨这么聪明的孩子,她就不应该窝在这小房子里。你是咱采购科的功臣,放心吧,我明天就替你要房子去!” 齐郁杨颇感意外。 她热情招待于科长,一方面是尽主人的本份,另一方面是想和于科长搞好关系,这样齐铁庚以后在采购科也有人照应,却没想到这效果立竿见影,于科长这就要给齐铁庚要房子了…… 第二天,于科长找到后勤科长,提出把余乐山交回到厂里的两间房子直接分给齐铁庚,“这房子本来就是齐铁庚的,工作还了,房子也应该还。” 后勤科长姓石,外号石太极,这个外号当然并不是说他太极拳打的好,而是说他遇事爱推来推去的,不明确表态。这回石科长也不例外,笑着陪于科长坐了半天,就是没一句实在话。 这后勤也不好管,厂里这两年结婚的年轻人多,多少人伸长脖子等分房子呢,余乐山的房子不交回厂里直接给齐铁庚,石科长当然不干。 石科长的意思是要拖,谁知于科长不按常理出牌,热情的握住石科长的手,“你不反对,那我就当你答应了啊,今天下午我就带几个人,帮铁庚搬家去!”大手猛拍石科长的肩,笑声震得石科长耳朵嗡嗡响。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石科长急了,说话终于不那么虚了,实在了。 于科长态度更热情了,更加大力拍石科长的肩,拍得石科长呲牙咧嘴弯下腰喊疼,“咱们自己人,你就别客气了,哈哈哈。就这么说定了,铁庚今天就搬家,哈哈哈。” 于科长不等石科长反对,满面春风大步流星的离开了。 石科长追了几步没追上,委屈的差点哭鼻子。 谁跟你客气了?拒绝的话听不懂啊,唉,跟这种大老粗简直没法打交道! 于科长说到做到,当天下午就带了采购科几个男同志去帮齐铁庚搬家。 搬家嘛,当然是先把新家腾好收拾好,所以于科长他们先到那两间平房去了。 余乐山和徐娟子还没搬走,夫妻俩正坐在屋里对着哭,听到外面有喊声,余乐山没脸出来见人,让徐娟子出来看看怎么回事。 徐娟子擦擦眼泪出来,见到这些陌生人,就愣住了。 于科长大大咧咧的,“这房子分给我们采购科的同志了。你们已经不是厂里的人了,赶紧搬走,给我们的同志腾地方。” 徐娟子偷眼瞅瞅,见来的人全是男的,知道男人见了女人流泪就心软,眼泪哗哗的流,“同志,不能这样啊。我孩子爸端的是铁饭碗,是国家的人,咋能说开除就开除呢?不,我们不走,打死也不走。” 徐娟子这话还真不是吓唬人的,她是打定主意了,死也不走。 全村人、全镇的人都知道她徐娟子跟着余乐山进城享福了,她现在再跟着余乐山回余家村,怎么见人?往后那不是谁见了都要笑话她吗,她这辈子再也抬不起头了。 “拿死来吓唬谁呢?余乐山已经被厂里开除了,他都不是厂里的职工了,你家还想住厂家属院的房子?别废话了,赶紧搬家。”于科长带来的小程、小王、老高等人一个比一个嗓门高。 左邻右舍没上班留在家的女人孩子闻声都围过来看热闹。 “赶紧搬。不搬的话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老高放下狠话。 余乐山掀门帘出来,面带怒气,“我犯啥事了厂里就开除我?我要上告!我要到市里告状,告厂领导滥用职权!” “废话少说,赶紧搬家,你爱上哪告就上哪告。”小程、小王等人不耐烦。 还告状呢,你一个在家属院入室抢劫的人还有脸告状,这脸皮得多厚啊,比城墙还厚吧。 小程借了辆平板车拦过来,“赶紧的,车都给你借来了,快搬东西。” 小王挽袖子,“你要是不搬,我们替你搬。可先说好了啊,我们没搬惯家,下手没轻重,你要是有好家具好东西,让我们给搬坏了,可不管赔。” “凭啥不管赔。”徐娟子尖叫起来。 她真是快要疯了。这屋里的每一样家具,大到床、沙发、桌椅,小到茶壶、玻璃杯,都是她精挑细选的,要是被这些人搬坏了,她不得心疼死。 “你凭啥不搬家?”于科长怒,“都被开除了,还有脸赖在家属院不走?” 余乐山、徐娟子脸上火辣辣的。 于科长这话跟打他俩的脸没啥两样。 “走,我走。”余乐山啰啰嗦嗦。 徐娟子神情绝望,“我不走,我死也不走,谁都知道我进城了,我还咋回农村?” 家属院几个孩子飞快的去给齐郁杨报了信。 齐郁杨找个借口出来,先到平房这看了会儿热闹,然后和于科长小声说了两句话。于科长赞赏的点头,“杨杨,你心眼儿可真多。”叫了老高过来,让他到幸福小学去一趟,找一个名叫余信的老师。 幸福小学离这儿不远,过了二十多分钟,余信一脸惊慌的随着老高过来了。 齐郁杨亲切友好的冲他笑了笑。 余信打了个寒噤。 小妮家这个闺女不会是成精了吧,笑得跟狐狸似的…… 余乐山梗着脖子在和小程小王吵,“我就是不搬!死也不搬!有本事你们把我打死,把我的尸体拖走!” 徐娟子一脸绝望,脸上也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你们这是逼死人啊,你们这是把我们一家往死里逼啊。” 老高努努嘴,“你都看见了吧。余乐山和他老婆要是再接着闹,我们就到幸福小学去反映情况,到陈主任家里反映情况。” 余信恼火,“余乐山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你硬要拉扯上我。” 齐郁杨笑咪咪的道:“余乐山这是指望着你来救他呢,要不然他一个被开除的工人,敢跟厂里这么猖狂。” 余信一个头两个大。 他一个普通老师,他有什么本事救余乐山?他自己还顾不住自己呢,余家连着出事,他在他老丈人面前都快要瞒不住了。 “五叔,五叔你要给我做主啊。”余乐山看见余信,喜出望外。 “五叔你可来了,你来了,我们就有主心骨了。”徐哏子两眼含着两包泪水,像看到了亲人一样。 余信头皮发麻。 这两口子果然没安好心,这是临死也要拉个垫背的,要把他余信也拉下水啊。 余信眼中闪过丝狠厉。 他余信容易吗,在农村过了二十多年才有机会进城当老师,他说啥也不能让余乐山这样的人给连累了! 余信往掌心吐了口唾沫,“高师傅,像余乐山这样的人,别跟他废话,扭住绑好,塞到车上,连东西带人一起送回余家村最好。” “可是这连人带东西一起绑了,我们采购科没这权力啊。”老高故意装出为难的样子。 余信眼神凶狠,“怕什么,有我在。我是余乐山的亲叔叔,我大义灭亲,亲自来绑他。他如果有意见,让他来找我!” “好哩。”老高愉快的答应了。 余信抢先冲过去,“余乐山你个混蛋,都被开除了还赖在家属院干啥?你不嫌丢人,我嫌丢人!” 余信身体很弱,凭他想抓余乐山当然是很费功的,不过有老高等人在,四五个人对付一个人,那还有什么不行的。 余乐山被扭住双手,急得干瞪眼。 徐娟子本来是要闹到底的,可被这架势吓住了,呆呆的张大嘴,不敢作声。 余信扭着余乐山,于科长指挥着老高等人把屋里的家具搬出来,扔到了平板车上。 徐娟子快心疼死了,“这沙发是好的,可贵了,不能这么扔啊。” 老高等人哪有空理她,把家具等东西收拾了,一起扔上车。 余乐山的儿子兵兵躲在墙角,吓得小脸煞白,哭都不会哭了,小程抱起兵兵塞给徐娟子,“自己的亲生儿子也不管,就顾着东西,你是不是亲妈。” 这几个收拾东西可不仔细,经常有东西破碎落地,徐娟子的心也跟着碎了。 那都是她辛辛苦苦攒下来的家当啊。 余信一直扭着余乐山不放,老高和小程小王拉着平板车,徐娟子抱着兵兵,哭哭啼啼的出了家属院。 在家属院门口遇上了齐铁庚,徐娟子哭着求情,“小姑父,你不能把我们一家人往绝路上逼啊,你得帮帮我们啊。” 齐铁庚问她,“乐山媳妇,这几年了,这是你头回叫我小姑父,头回好声好气跟我说话。我工作让给余乐山了,房子让给余乐山了,这些年你夫妻俩见了面连个招呼都不打,你还有脸再让我帮你们?” 徐娟子被问住了,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 是啊,这些年来,她和余乐山是怎么对齐铁庚的,哪还有脸再开口求人。 第24章 余乐山和徐娟子, 一个推着平板车, 一个抱着兵兵, 狼狈的离开了家属院。 当年他们进城的时候有风光,现在就有多凄凉。 回到余家村, 村里会用啥样的眼光看他们啊。 以后的日子, 这夫妻俩真是想都不敢想了。 齐郁杨一家人当天就搬了家。 都在同一个家属院,离得不远, 采购科的人和街坊邻居又都来帮忙, 搬家帮得很快。 这两间房子宽敞多了,搬到了这儿, 齐铁庚和齐郁杨都心情舒畅, 就连余小妮也怀念起从前了,“咱以前就住这儿,那时候我头回住有客厅有卧室有厨房的房子, 感觉像做梦一样, 都不敢相信会是真的。” 喜迁新居, 又有这么多同事、邻居来帮忙, 肯定是要请请客的。余小妮想在家里自己做, 齐铁庚是怎样都行,齐郁杨提议到外头吃,“搬家很累了,而且客人多, 家里坐不下, 出去请客咱们省事, 也显着隆重。” 毕竟这年头私营饭店几乎没有,国营饭店服务态度不好,菜又贵,大多数人请客都是在家里,很少有去饭店的。因此,请下馆子就很难得,请客的人和被请的人都有面子。 余小妮节俭惯了,不想花钱,不过齐郁杨坚持,她也就听闺女的了。 也是,下馆子虽然会多花点钱,可省事了啊,不用买菜做饭问题煎炒烹炸了,省多少力气。 齐铁庚和余小妮就招大家,“晚上别走了,咱们到国营饭店吃一顿。” “国营饭店多贵啊,就在自己家吃行了。”“自己家也别吃,就搭了把手搬搬东西,还再混顿饭啊。”邻居们纷纷客气推让。 采购科的老高、小程、小王要走,齐铁庚忙拦着,“别走,晚上一起吃饭。我去科里请于科长。” 于科长带人把余乐山赶走,就回科里忙工作了,齐铁庚打算现在就去请他。 于科长是齐铁庚的领导,今天又帮了很大的忙,今天请客他得坐首席。 余小妮招待领导们在家里喝水吃瓜子,齐铁庚和齐郁杨到科里请于科长。 到了科里,发觉气氛很不对,挺压抑的。 科里的人都面有愁色,一位姓马的大姐见到齐铁庚,有些气愤,“你才来科里就惹祸。因为你的事,于科长被后勤的石科长告了,现在被叫到厂部了。” “怎么会这样?”齐铁庚很吃惊,也很过意不去。 穿着的确良衫衣的老向叹气,“这件事也不怪铁庚,本来过去了也就过去了,可石科长今天……唉,听说厂里几个老同志找着石科长人要房子,还告状到工会了,石科长也是着急,才说了咱们科的事,刘厂长发脾气了。” 刘厂长是副手,主管后勤的。 采购科的几个人,老向、马大姐,还有丁大全,牛求是等人,看齐铁庚的目光都挺复杂的。 科长被叫到厂部挨批了,起因是才到采购科的齐铁庚,他们有点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来对待齐铁庚比较合适。 齐铁庚是个实在人,“不能让于科长为了我的事挨批评。我这就到厂部去,该担什么责任,我一个人担。不能让于科长替我背黑锅。” 就在这时候,于科长回来了。 “科长。”见他回来,老向、马大姐等惊喜的迎上来。 齐铁庚一脸惭愧,“科长,我给你添麻烦了。” 于科长有点无精打采,哈哈笑了笑,拍拍齐铁庚,“这里头有你啥事?都是我当家作主的。唉,这事说起来也是怪我,不管怎么说房子是归后勤管的,我不通过后勤就这么干了,难怪老石有意见。” “科长,你这都是为了我。”齐铁庚更不安了。 齐铁庚是个孤儿,他不怕别人对他不好,就怕别人对他太好,他会无以为报,“于科长,说啥也不能让你为了背黑锅,我要去找厂领导……” “你找啥厂领导,直接把房子交上去不就行了?你把房子往上一交,这就是最明确的表态了,比说多少漂亮话都管用!”马大姐嘴巴利索,竹筒倒豆子一样说得飞快。 “对,你把房子交了,石科长也就没话说了。”老向也同意。 齐铁庚想也不想,“只要对咱科长好,我马上就交。” 于科长生气训斥,“交啥交?好容易有房子住了,交啥交?你把房子交了,你老婆孩子住哪?再说了,你没房子住,你能安心工作?这采购科的工作你能做好?” “那你不能让科长挨批评啊。”马大姐替于科长抱不平,“这房子要是不交,石科长就一直揪着不放,科长你不得三天两头的跟他扯皮啊。” 说起这个,于科长也有点愁,两道浓眉皱起来了。 “不行,我不能给科长找麻烦,我去退房子。”齐铁庚是个不愿意连累别人的人,当即决定再搬一次家,再搬回小房子。 齐郁杨冷眼旁观了一会儿,伸手拦住他,“爸,您先别着急。我记得厂里分房子是留有底的,爸分这套房子的时候,厂里一定有备案,那让给余乐山的时候,改了吗?” “杨杨你什么意思?”齐铁庚有点蒙。 齐郁杨微笑,“爸,如果厂里没改,那就是在咱厂登记的资料里,这房子还是您的,还是咱家的。咱们搬回自家的房子,天经地义,别说石科长了,就算厂长书记也不会有意见啊,所有的群众都不会有意见啊。” 科里有短暂的沉默。 这沉默其实时间很短,只是一瞬间。 于科长一拍大腿,“可不是嘛,要是厂里留的底没改,那这房子户主还是铁庚啊,铁庚搬进他自己的房子,还要石科长点头同意了?” 很快的,大家都想明白了这个道理,脸色开始兴奋了,“只要厂里没改,咱科长做的就没错!铁庚名下的房子,铁庚想啥时候搬回去就啥时候搬回去,还得他石太极点头?” “问题是,到底改没改啊。”丁大全想得周到。 马大姐是厂里老人了,知道的事情多,忙告诉大家,“我估计着是没改。咱厂里要是正式分房,那肯定是要改的,可余乐山那时候不是正式分房,是他硬占了铁庚的房子。厂里能为了他余乐山一个人,单独的改一次底册?他哪有这么大的脸。” “对,肯定没改。”大家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就更兴奋了。 老向是个妥当人,为了保险起见,他亲自去了趟后勤处找他一个本家侄子打听了,满面春风的回来,“不可能改。厂里的底册只有正式分房的时候才会改,平时不会动的。” 于科长越想越得意,哈哈大笑,“我就回厂部去,那个石太极有事跟刘厂长汇报,肯定还没走,我要当面羞燥羞燥他!” 于科长刚才一定是被石科长压制得难受了,现在有了扬眉吐气的机会,他是一刻也耐不得,立即要去厂部。 临出门他又转过头,眉花眼笑的道:“铁庚,你养了个聪明闺女啊。”于科长仰天大笑出门。 “哟,这是铁庚的闺女吧,可真水灵。闺女,你叫啥名字?杨杨啊,好听,这名字真好听。”马大姐先夸上了齐郁杨。 其余的几个人也纷纷接上。 采购科的人经常出差,那口才都比一般人强,这几个人一起夸齐郁杨,夸得齐铁庚飘飘然差点上天。 他养了个多好的闺女啊。 “我杨杨咋这么聪明,知道厂里留的底没改。”齐铁庚乐呵呵。 齐郁杨笑而不答。 她当然知道啦。她可是看过书的人,在原书里,余乐山住这个房子一直住到房改,要办房产证了,才知道房主登记的是齐铁庚的名字。 采购科的人全国各地跑,每个人的抽屉里都有些稀罕的土特产,你给包奶糖,他给瓶麦乳精,把齐郁杨当小孩子哄。 牛求是这个人看着其貌不扬的,出手真大方,给齐郁杨的居然是一块包装精美的进口巧克力。 这在八十年代可是金贵东西,要用外汇券才能买到的。 “好东西啊。”齐郁杨惊呼。 牛求是虚荣心得到极大满足,大嘴一咧,笑成了朵花。 于科长风风火火的冲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红光满面,眉飞色舞,“我到厂部冲石太极劈头盖脸的那么一问,把石太极都问呆了!哈哈哈,你们是没看见石太极那个张大嘴说不出话的样子,简直太解气了哈哈哈。” 科里响起畅快的笑声。 齐铁庚热情的邀请于科长、马大姐等人,大家也没虚客气,高高兴兴的去了国营饭店,高高兴兴的吃了顿饭。 “铁庚,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喝得高兴了,于科长拍着齐铁庚的肩膀,放下豪言壮语。 “铁庚,以后有事直接说,都不是外人。”科里的同事一个比一个热情。 齐郁杨看着这样的一幕,笑咪咪。 齐铁庚在采购科的工作,有了一个很好的开始啊。 -- 余家村,余乐山和徐娟子一直磨蹭到天黑之后,才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进了村。 但这样也没用,走到半路,他们还是被村里人发现了。 “乐山,娟子,你俩这是干啥啊?”最早发现他们的石寡妇大呼小叫。 徐娟子脸上如有红云在烧,难堪的说不出话来。 这石寡妇才进门不到两年就死了男人,一个人拉扯个儿子长大,日子过得很艰难。平时徐娟子见了石寡妇就嫌晦气,眼角都懒得扫一扫,没想到今天第一天跳出来笑话她徐娟子的就是石寡妇。 遇到热闹就要围观,这大概算是华国五千年来的传统了,石寡妇这一嗓子招来了几个邻居,看到余乐山和徐娟子,惊奇万分,“这车上拉的是家具吧?余山,娟子,你俩是在城里过的日子太好了,旧家具看不上,要拉回来给家里,再买新的?”“哟,大工人回村了,这可是稀客,咱们得夹道欢迎!” 余乐山本来已经累得要瘫到地上了,可村民们这么一议论,他跟打了鸡血似的拉着平板车拼命跑,把抱着孩子的徐娟子远远的抛开了。 徐娟子也想跑,可七大姑八大姨都闻声跑来,围住了她,七嘴八舌的问她,徐娟子想跑也跑不动。 兵兵被吓得哭起来。 余乐山跑得太快了,平板车上的绑家具的绳子松了,轰隆一声巨响,不知什么家具摔了下来。 余乐山苦恼到了极点,扔下平板车,一屁股坐在地上,放声大哭。 “咋哭上了呢,这大工人在城里吃皇粮享清福,哭啥呀。”村民们说风凉话。 余家这几年在村里太招眼,太招人恨,村民们早就眼红得不行了,现在看余家人倒霉了,那风凉话层出不穷,听了能把人气死。 余老头余老太知道后亲自赶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算把余乐山拉起来,把徐娟子、兵兵母子救出人群。 余乐山张大嘴哇哇哭着,跟在余老头余老太身后回了家。 回到家,知道余乐山这是被开除了,当不成工人了,余老太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张桂凤坐在地上开始哭唱,“乐山爹被抓了,乐山被开除了,这往后的日子可怎么过啊……” 余家乱成了一锅粥。 余家也成了全村人的笑话,只一夜之间,谁都知道余家那顶替齐铁庚进城当工人的大孙子被开除了,铁饭碗砸了,和村汉们一模一样了。 “余乐山也有今天。”村里人少有同情余乐山的,都在笑话他。 余乐山自打当了工人之后,那眼睛都快长到头顶上了,见了村里人自觉高人一等,这样的余乐山,有人同情才怪了。 一片混乱之中,没人注意到吱扭一声,余家厢房的门轻轻开了。 清减了许多的余清蘅脸色苍白站在灯影中,迷茫而又惊恐的看着眼前这一切。 她余清蘅已经成了总裁夫人,有英俊又体贴的总裁丈夫,有一双可爱的儿女,是人人羡慕的人生赢家。为什么在她庆祝三十五岁生日的这天会莫名其妙晕倒,一觉醒来,回到了十五岁? 不要啊,她已经登上人生巅峰了,不想回头再吃受过的苦,不想再过从前的清贫岁月。 虽然她在余家备受宠爱,可她不爱余家村,她对余家村一点感情也没有,她才不想回来呢。 “……奶,怎么办啊,我爸和二叔被抓到派出所,我工作丢了……”余家人七手八脚救醒了余老太,余乐山抱着余老太哭。 余清蘅一个踉跄。 余仁和余智被抓了?余乐山工作没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些和她上辈子都不一样。 上辈子她很幸运,虽然余家人愚昧无知,重男轻女,可她的爷奶、父母都很好,和她一样幸运。 这一切怎么改了?哪里出问题了? “喂,你还装病。”余清芬气冲冲的跑过来推了她一把,“也不看看家里都啥样了,你还装娇小姐,还不快想想办法!” 余清芬气愤又蛮横,余清蘅却嘴角一挑,轻轻的笑了。 很好,余清芬还和上辈子一样无知。 余清芬没变,她余清蘅自然也没变,她还是余家最出色的姑娘,最幸运的姑娘。 她会和前世一样前途光明,重返人生巅峰。 第25章 余清芬瞪着眼睛大叫, 那蠢相一如从前, “奶平时最疼你了, 现在奶这样了,你都不过去看看, 你良心叫狗吃了?” 余清蘅眼中闪过丝不耐烦, 把余清芬伸到她面前的手拨开了。 她怎么可能这时候去劝余老太。 她养尊处优多年,早就过了能够放下身段巴结讨好余老太的年龄, 况且她做了多年的顾家少夫人, 包括余老太在内的余家人个个奉承她,这时候让她反过头来折节屈膝, 凭什么。 眼下的形势是很不好, 可她的身体状况也很不好,她感冒了,需要休息。 她要回去休息, 等她身体恢复正常之后, 再来处理这些麻烦事。 只要她身体恢复正常, 以她的阅历和智慧, 什么样的事件摆不平, 什么样的难关不能安然度过。 余老太和张桂凤坐在地上拍着大腿且哭且唱,余清蘅实在受不了她奶奶她妈妈这种粗俗的言行,厌恶的转过头,不愿再多看一眼。 太粗俗了, 她是余清蘅, 是堂堂的总裁夫人, 奶奶和妈妈怎么能是这样的无知村妇。 “哎,你给我回来。家里乱成这样了,你还睡得着?”余清芬见她晃晃悠悠的要回屋,扯着嗓子嚷嚷。 “你管得着我吗?我姐姐要养病,知道不?”铁蛋像个炮弹似的弹过来,蛮横的把她余清芬堵到门外,“滚,少惹我姐。” “好你个铁蛋,就知道向着你姐,你知不知道现在家里出事了,人人要为家里出力?”余清芬气愤骂道。 “我不管,我姐病了要休息,你别吵她。”铁蛋力气大,扯着余清芬硬给扯开了。 “姐,你好好休息。”铁蛋一边扯着余清芬走,一边回过头殷勤的冲余清蘅笑。 余清蘅疲惫的勾勾唇,转身把门插上,重重的摔在床上。 不行,她头都是昏的了,她必须好好睡一觉,必须养好身子,身体可是革命的本钱啊。 余家人在院子里哭闹,余清蘅却抱着个枕头,一遍又一遍提醒自己,“快睡,快睡。” 她一生病脸就会发黄,肤色不好,很影响容貌。容貌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太重要了,她要多睡觉多休息,尽快好起来,她必须尽快好起来。 余家的闹剧不知是什么时候闭幕的,余清蘅也不知是什么时候才睡着的。 第二天下午她醒了,是饿醒的。 肚子饿得厉害,咕咕叫,余清蘅备觉凄凉。 堂堂总裁夫人,饿醒的,搞不搞笑。 余清蘅睡了这么一觉,感冒倒是好得多了,但饿得头都是晕的,腿脚都是软的。肚子饿得实在难受,她挣扎着起了床,慢慢挪到门前,取下门栓,出了厢房门。 厨房离得不远。 可当她费力的走到厨房之后,发现灶上空空的,什么吃的也没有。 揭开锅盖看看,锅里空空如也。 余清蘅呆了半晌,晶莹的泪水滑过脸庞。 她余清蘅什么时候吃过这个苦。就算前世她还没有嫁给顾思齐的时候,也是余老太的心肝宝贝,也没挨过饿啊。 “姐,你也饿了吧?我饿得都不行了。”铁蛋从外面跑进来,“爷奶在屋里躺着,妈在屋里躺着,从早上到现在都没人做饭。” 铁蛋对这件事很怨念,伸手揉着肚子,“我到二水家蹭了半个馍,不吃还好,一吃更饿了。” 余清蘅平时对铁蛋一直很好,可这会儿她饿得实在厉害,连安慰铁蛋也顾不上,翻开黑呼呼的柜子,找了三个鸡蛋出来,如获至宝。 铁蛋蹦过来,两眼放光,“姐,咱炒鸡蛋还是摊个鸡蛋饼?” 余清蘅皱眉。 上一世这个年龄的她,应该是会做些简单饭菜的。现在的她享受惯了,家务活十分生疏,炒鸡蛋什么的,太难为她了。 余清蘅想了想,吩咐铁蛋,“烧火,咱煮鸡蛋。” 铁蛋本来就听余清蘅的话,现在又急着吃东西,立即答应一声,生起火来。 烧了锅水,把鸡蛋放进去煮熟了,然后姐弟两个都等不及鸡蛋放凉,就剥开蛋壳狼吞虎咽的吃起来。 铁蛋三口两口吃完一个鸡蛋,要伸手拿剩下的那个,被余清蘅眼疾手快拦住了,“这个鸡蛋是我的。” 铁蛋不满,“姐,以前你都是让着我的。” 余清蘅不耐烦的拿过鸡蛋剥开,“我生病了,必须吃东西才能好起来。” 铁蛋瞪余清蘅。 余清蘅毫不理会,一个人把鸡蛋吃完,惬意的咪起眼睛。 方才饿得要死,现在吃了这两个鸡蛋,感觉又活过来了啊。 “你们在偷吃东西!”余清芬推门进来,摆出来的架势好像是来抓贼的。 “谁偷吃东西了?你哪只眼睛看到我们偷吃了?”铁蛋不服气和余清芬对骂。 余清蘅一阵厌烦,用命令的口气道:“余清芬,你现在给我烧火做饭,我要吃白面疙瘩汤,小青菜,还要两张软面小饼。”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你拿我当丫环呢?”余清芬怪叫。 余清蘅冷冷的道:“你当丫环做饭,我吃过饭进城,救我爸和你爸回家。你就说愿意不愿意吧。” 余清芬呆了好一会儿,暴跳如雷,“你就吹牛吧,你有啥本事救我爸。” “你可以不相信我,那就让你爸一直在局里待着吧。”余清蘅不喜欢厨房里的杂乱,冷冰冰的说完,抬脚出去了。 余清芬不甘心听她的,可她爸现在被关在派出所,她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捞人,激烈的挣扎了半天,还是开始做饭了。 算了,不和余清蘅一般见识,万一她真的把人给救出来了呢。 余清芬做好了饭,余清蘅命令她和铁蛋把饭菜搬到了上房,饭菜摆好后余清蘅先让他俩出去了,然后进里间叫余老头余老太,“爷,奶,起来吃饭了。吃饱了饭咱们想办法救我爸和二叔。” 余老太本来是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的,听到这句话,一个骨碌爬起来,“你说怎么救?” 余老头也不装睡了,也不装矜持了,也下了床,“是得赶紧救,怕你爸和你二叔在所里受罪啊。” 一起吃着饭,余清蘅告诉余老头余老太,“要想救人,有三条路:一条是小姑姑出面求情,说我爸和二叔不是抢劫,是家庭内部矛盾;一条是求顾伯母,顾伯母心地善良,为人大方,不会见死不救,我觉得请顾伯母出面没问题,毕竟她是感谢小姑姑的,不想让小姑姑的家里出这种丢人的事;第三条呢,就是咱们到城里请个律师,让律师出面起诉、辩护,这个要花点儿钱。爷,奶,咱家应该还有钱吧?” “只要能救你爸、你二叔出来,哪怕舍出我这张老脸出去借钱,我也愿意。”余老头太想让他的大儿子二儿子离开派出所回家了。 “还有点儿。”余老太犹豫了下,决定把她这些年偷偷攒下的钱拿出来。 余老太再爱钱,也知道心疼儿子,余仁和余智关在派出所,余老太要想尽一切办法把他救出来。 “够律师费了。”余清蘅很满意。 她陪余老头余老太吃完饭,就带着家里的钱出发了。 他们打算今天晚上到余信家里住,顺便再让余信帮着打听下派出所有没有熟人,能不能说情。 “最有效的办法还是劝说小姑姑。如果小姑姑实在不肯答应,那请顾伯母出面、到派出所走关系、请律师出庭辩护,都是可行的办法。”余清蘅告诉余老头余老太。 老夫妻俩备觉安慰,“还是清蘅有见识,比那些只会哭哭啼啼的娘儿们强多了。” 余清蘅勉强一笑。 她有多少年没有听到过这么老土的称呼了,可真难听啊…… 换了出门衣裳,拿了钱,祖孙三人信心满满的上路了。 上了公共汽车,余清蘅因拿钱买票的动作慢了些,被售票员抢白挖苦了几句,话说得很听,“一看就是村姑,没坐过车吧?这土气的劲儿。” 余清蘅差点没气死。 这么些年了,有顾思齐这个霸道总裁在,谁敢这么当面骂她? 唉,虎落平阳任犬欺啊。 余清蘅颤抖着取出三毛钱,买了三张车票。 她一再提醒自己:我不生气,我不生气,我一点儿也不生气,就算我真的还是有点儿生气,也不能让情绪影响我的目的。我是进城救人的,不是来和售票员斗嘴的。 余清蘅忍了又忍,没和售票员吵架。 “我是来救人的,我是来救人的。”余清蘅把这句话在心里默念了至少十遍。 到了城里,余清蘅扶着余老头余老太下了车,就蒙了。 她看到了什么?游街,一辆又一辆的汽车缓缓驶过街头,车是敞逢的,车斗里站着一个又一个双手被反绑在背后的人,有的人胸前还挂有牌子,上面大书特书其罪行。 余清蘅脑子嗡的一声。 这个架势好像要……严打?完了,如果真遇上严打,案件都是从重从快审理的,转圜的余地很小。 余清蘅本来打算先到她五叔余信家里落脚的,这时危机感上来,赶忙带着余老头余老太去了机械厂家属院。 事态紧急,她得赶紧找到余小妮,让余小妮到派出所改证词。 家属院门口,停着辆黑色小轿车。 “居然是德国车。”余清蘅虽毕竟过了多年的富豪生活,对车还是有一定了解的。 见八十年代的小城市里居然有了名牌德国轿车,余清蘅颇感惊讶。 这辆车的车主,应该非常有实力了。 余清蘅对这辆小轿车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想知道车主是谁,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 她目光中满是惊讶和不可置信。 小轿车前站的那面容姣好的少女不就是齐郁杨吗?而那随意靠在车上、身穿精致衬衣长裤的少年分明是苏尚岩---- 苏尚岩,余清蘅前世没有见过他,但太熟悉他了。 顾君同家里挂有苏尚岩的照片,顾君同讲述过苏尚岩从小到大的各种事迹,余清蘅对苏尚岩的生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 不对,苏尚岩前世不是英年早逝了吗?算算时间,他应该已经遇难了,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苏尚岩眼眸是如墨般的黑色,眼神却清亮撩人,“谢谢你,如果没有你提醒,或许我真的会受伤。” 余清蘅左眼皮跳得厉害。 什么意思,苏尚岩度过了那场劫难,没死? 苏尚岩如果活着,那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顾君同不会回娘家挑选继承人,顾思齐也不会被选中,成为集团总裁。 今世和前生,变化这么大吗。 第26章 齐郁杨不客气的伸出手掌。 苏尚岩挑眉, “什么意思。” 齐郁杨道:“谢礼啊。你是来表示感谢的, 那肯定要有谢礼对不对?你总不能只用嘴巴道谢。” 苏尚岩低沉的笑了, “我用嘴巴道谢还不够吗?” 他这句话说得有调笑的意味,可他一定很不习惯这样, 话才说到一半, 就不好意思了。 他掩饰的低下头。 齐郁杨忍俊不禁。 明明是个纯情少年,装什么花花公子。 装又装不像。 苏尚岩被齐顾杨嘲笑, 脸上涌起可疑的红云。 余清蘅看得呆了。 难道苏尚岩这是看上齐郁杨了吗?坏了, 顾君同不止一次讲过,苏尚岩是很单纯的少年, 从来没有谈过恋爱, 如果苏尚岩真对齐郁杨有意思,那齐郁杨就是苏尚岩的初恋,不管以后能不能修成正果, 男人对初恋总是怀念的、宽容的, 那齐郁杨今后岂不是…… “不, 苏尚岩不能喜欢齐郁杨。”余清蘅心头蓦然冒出这句话。 苏尚岩一定不能喜欢上齐郁杨, 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余清蘅的, 不能属于别的女人。 苏尚岩所有的一切确实最后都归属于余清蘅,在上一世。 余老头和余老太出发前被余清蘅再三交代,答应进城之后不管说什么做什么都和余清蘅商量之后再做决定,可余老太看见小轿车也被吸引过来了, 看清楚小轿车旁的人是齐郁杨和苏尚岩, 余老太眼中冒火, 破口大骂,“你个丢人现眼的东西,你个小狐狸精,都是定过亲的人了,你还想勾结谁?” 余清蘅吃了一惊,想阻止,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不光余老太跳脚骂,余老头一脸张也阴沉沉的,“我们余家的人清清白白的,从没有哪个姑娘不守妇道,水性杨花。你已经有婆家了,可不要吃着碗着看着锅里。” 余老太一听余老头也这么说,更来劲了,一蹦三尺高,“大家伙快来看啊,小狐狸精不守妇道勾引男人啊。” 按常理说,余老太扯着嗓子这么一吵吵,肯定会有许多人围过来看热闹。围观群众不了解内情,余老太可着劲往齐郁杨身上泼脏水,齐郁杨就算是纯洁如冰雪,也会被染得污黑。 不过,齐郁杨不是单纯无辜的小绵羊,她怎么可能坐以待毙。 “小喜,你去广播室给姐姐借个大喇叭来。”齐郁杨叫过蹦蹦跳跳的刘小喜,“这件事对姐姐很重要,小喜一定要当件正经事,快去快回,好吗?” 刘小喜被委以重任,激动的点了点头,撒腿就跑,奔广播室去了。 余老太越骂越凶,越骂越难听。 有不少工人家属和路过的群众往这边看,往这边挤。 苏尚岩皱眉,向旁边两个穿黑衫衣的彪形大汉招招手,“把这些人赶开。” 两个保镖自然从命,“是,大少爷。” 齐郁杨忙道:“两位,你们让这些围观群众离你家大少远些,保证他的安全就可以了。其余的不用。群众们围上来没事,我的大喇叭马上就拿来了,到时候我用口才把敌人打趴下。我要大展神威嘛,所以观众越多越好。” 两个保镖请示的看着苏尚岩,见苏尚岩微微点头,忙照着齐郁杨的吩咐去做了。 齐郁杨挽挽袖子,“我们这里吧,通俗文化事业不发达,群众没啥娱乐。我这个人最爱为别人着想了,今天我决定义务为工人家属们演场好戏,搏大家一笑。” “这么有牺牲奉献精神?”苏尚岩不大相信。 齐郁杨嫣然一笑,“不,我是有表演欲,愿意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 苏尚岩无语。 不明真想的围观群众越来越多。 这年头娱乐项目太少,所以大家伙遇上热闹就爱围观,如果是带点颜色的争吵,那就更有吸引力了。 “小狐狸精是谁,快让我瞅瞅。”有年轻人拼命往里挤,就想看看小狐狸精长啥样。 “这小姑娘看样子也不像狐狸精啊,长得是真好,但不妖。”几个女人议论起齐郁杨。 “是,美得正气。” “那年轻人长得也俊,看着这不像咱这儿的人,大城市来的吧?” “这样的年轻人,大城市也少见。依我看,是国外回来的。” “你崇洋媚外啊。” “谁崇洋媚外了?我是说他长得好,穿得好,又有气派,一看就是从大地方来的。” “我要是能勾搭上他,狐狸精当就当了,哈哈 。” “呸,狐狸精是谁想当就能当的吗。” 女人们嘻嘻哈哈的笑起来。 余清蘅最初被余老太吵吵得有点发蒙,这时明白过来,心中暗暗叫苦。 她进城是来救她爹的,这是第一要紧的事务,其他的事都要往后放放。这个时候攻击齐郁杨做什么,除了泄愤,没有任何用处。 不光没有用处,还可能因此激怒余小妮。余小妮如果赌气不去改供词,想救余仁出来会非常困难。 “奶,别这样。”余清蘅苦口婆心的劝,“杨杨是小姑姑的命根子,你这么对杨杨,小姑姑不帮咱们了。” 余老太骂得正高兴,吊梢眼一瞪,“她敢?她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我叫她干啥,她就得干啥。” 余老太骂得更激烈更难听,闻声而来的群众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余清蘅扶额。 她再厉害,本事再大,也搁不住有余老太这样愚蠢又固执的猪队友! “爷,你说句话。”余清蘅向余老头求救。 余老头略一犹豫,威严的道:“你奶憋屈这几天了,让她说吧。” “可杨杨是小姑姑的独生女儿……”余清蘅还想劝说。 余老头抬手打断她,“你小姑姑翅膀硬了,好声好气求她不管用,压压也好。” 余清蘅:…… 敢情不光余老太是猪队友,余老头也一样。 围观群众越来越多,不过刘小喜人小机灵,硬是挤了进来,“杨杨姐,大喇叭来了。”踮着脚尖,献宝般的把个大喇叭递到齐郁杨手里。 齐郁杨摸摸刘小喜的脑袋,“小喜乖。”掏了一包糖给刘小喜,刘小喜笑嘻嘻的,“谢谢杨杨姐。”蹦蹦跳跳的到一边儿盘腿坐下,几个同龄争先恐后的跟过来和他坐在一起,刘小喜神气的一人分给他们一颗糖,孩子们眉开眼笑,一边吃糖一边看好戏。 “杨杨姐要干啥?”小屁孩儿们很有求学好问精神。 刘小喜不懂装懂,“这还用问?杨杨姐要拿大喇叭打他们呗,这大喇叭很沉的,打人一定很疼!” “打他,打他!”几个孩子嘴里吃着糖,扬臂高呼。 不光几个小屁孩儿不懂,围观群众也大都没看明白,“小狐狸精”要了个大喇叭,是想干啥? “大爷大妈们,叔叔阿姨们,机械厂的工人兄弟们。”齐郁杨拿着大喇叭,开始喊话,“刚才大家可能也听到了,有位乡下来的老奶奶指责了我一番,骂了些很难听的话。我做为机械厂的工人的子女,为了我们机械厂的名誉,为了我们机械厂工人的名誉,在这里必须要澄清一下,不能让某些别有用心的人往我们机械厂头上泼脏水!” “就是,不能让别有用心的人往我们机械厂头上泼脏水!”机械厂的工人,以及机械厂工人的家属们,都开始激动了。 有路过的行人说怪话,“啥叫往机械厂头上泼脏水,别人骂的明明是她,又不是机械厂。”马上就有机械厂的工人不愿意了,“骂我们机械厂工人的子女,就是骂我们机械厂!在我们厂家属院门口骂我们厂的家属,这是想干啥呢?找打啊。” 那说怪话的行人嘴贱胆子小,吓得脸都白了,“不是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口中辩解着,不敢再待下去,惊慌失措的逃了。 “呸,赶紧滚吧。”他身后一片讥笑声。 “……我们厂有几十年的光荣传统,是本市重工业的长子,是我们所有工人和家属的骄傲,她是神圣的,纯洁的,她的名誉绝不允许被玷污!”齐郁杨拿着大喇叭,清脆响亮的声音在空中回荡,很有感染力。 工人和家属的情绪都被调动上来了,有很多人神情激动。 苏尚岩嘴角上扬。 这丫头还真是牙尖嘴利不吃亏,聪明机智办法多啊。 余老头余老太呆愣愣的。 这女人被骂狐狸精,在农村都是抬不起头的,咋齐郁杨还神气起来了呢?还敢拿着大喇叭满世界嚷嚷? 齐郁杨声音更高了,更理直气壮,“咱厂的工人们,咱厂的工人家属们,你们知道吗,咱厂在生产重型机械的时候急缺一种零部件,这种零部件在本市买不到,本省买不到,即便到了南方也买不到,因为这种零部件对工艺的要求极高,国内能生产的厂子不多,货源紧俏,拿钱都买不到!” 她指指身材颀长的苏尚岩,“大家知道,这位年轻人是谁?” 群众们都不傻,很快猜到了,“他认识工厂的人?他能买到零部件?” 齐郁杨一笑,大声的道:“恭喜大家猜对了!他就是那家厂子的股东,只要他点头,咱厂就能买着紧俏零部件,重型机械就能生产出来!到时候咱厂效益好,年底奖金大家猜猜能发多少?” “天呢,敢情这位是财神爷啊。”群众惊呼。 齐郁杨发出号召,“现在,请大家为鑫盛仪器厂的苏先生热烈鼓掌!感谢他为咱们机械厂做出的杰出贡献!” 热烈的掌声一波接着一波,经久不息。 年底奖金就靠着他 ,能不为他鼓掌吗。 苏尚岩啼笑皆非。 这丫头真是只小狐狸,这么狡猾。 “我不保证一定有零件,仪器厂向来供不应求,订单都接到明年了。”如浪涛般的掌声当中,苏尚岩微微低头,小声的说道。 齐郁杨头往前探了探,情意殷殷,“我相信你一定可以的,苏大少。来,这么多人看着呢,别让大家失望,你来讲几句话,给大家伙吃颗定心丸,好吗?” 她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央求的意味。 苏尚岩心一软,就想要答应她。 余清蘅心不断下沉。 余老头余老太真是猪队友,他们这么闹非但没有对齐郁杨造成任何伤害,还给齐郁杨提供了进一步接触苏尚岩的机会…… 第27章 “哎, 你刚才不是说要谢谢我吗。”齐郁杨笑容甜蜜, “那不如你就答应我吧, 就算给我的谢礼了。” “哪有自己开口要谢礼的。”苏尚岩心里明明已经同意了,嘴上还硬撑。 “救命之恩, 难道不应该重重酬谢?”齐郁杨神态慧黠可爱。 “不应该。”苏尚岩又可疑的红了脸。 救命之恩, 难道不是应该……不是应该…… 周围的掌声变得非常有节奏,跟一群军人在鼓掌似的, “答应她, 答应她,答应她!” 苏尚岩勾唇笑了笑, “喇叭给我。” 齐郁杨神情雀跃, “就知道你会答应的,你最好啦。”愉快的要把喇叭递给苏尚岩。 余清蘅心抽了抽。 苏尚岩如果答应了齐郁杨,似乎余清蘅并没有什么损失, 可余清蘅是经历过前世的人, 苏尚岩所有的财产都曾由她接手, 齐郁杨今天的行为, 对余清蘅来说就是手伸到了余清蘅口袋里, 向余清蘅索取。 这怎么能行。 “杨杨,你又胡闹了。”余清蘅声音温柔中透着宠溺,却又有着些许的嗔怪,“人家尚岩哥明明在为难, 你虽然是为了厂里的利益, 也不能逼人家逼得太狠了。尚岩哥远来是客, 这样不是待之道啊。” 她面容只是清秀,声音却很好听,和风细雨般说起话来的时候,很有魅力,也很有说服力。 她快步走过去,顺手接过大喇叭,向苏尚岩温柔亲切的笑笑,“杨杨天真单纯,她不是有意的,请你不要见怪。” 她态度亲切熟稔,好像跟苏尚岩很有交情似的。 齐郁杨惊讶的“咦”了一声。 苏尚岩在脑海中迅速的把自己最近见过的人过了一遍,也没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是谁,眉头微皱。 余清蘅矜持的微微笑了笑。 她这个笑容是她当总裁夫人时经名师指点专门练习过的,当时咬着筷子练习笑露八颗牙,感受笑肌的位置,练得面部肌肉都僵硬了。功夫不负有心人,后来她终于练出了标志性的微笑。 余清蘅脸上绽开她久经练习的,最美、最自然、最迷人的微笑,“工人兄弟们,家属们,咱们机械厂的职工自尊自强自爱,现在人家鑫盛仪器厂真的有困难,不是人家不帮咱们,而是人家的订单已经接到了明年,实在给咱们厂赶不出那批精密零件……” 余清蘅很有自信,认为以她总裁夫人的修养、魅力,征服这些普通工人是没什么问题的。 她笑得更迷人了。 谁知工人们不买账,“你谁啊,胡说什么呢。” 买来精密零件就能生产出重型机械,生产出重型机械厂里效益就好,年底就能多发奖金。这是和每个工人都有切身利害的事,本来已经胜利在望了,这时候出来一个陌生人说不行,这人是来扫兴的吧。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我都要打她了。”一个工人忿忿的道。 另一个健壮的女职工挽袖子,“我是女人,打她不算欺负她!”她冲余清蘅挥舞手臂,“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这精密零件进不来,是厂里的损失,你和厂里啥冤啥仇?” “咱厂的职工最有独立自主精神……”余清蘅想给职工们戴高帽子。 女职工不客气的打断她,“你是谁啊,一口一个咱厂咱厂的。” “对,你谁啊。”工人们纷纷质问。 “我……”余清蘅眸中闪过丝慌乱。 她和机械厂有什么关系啊,满打满算,只有一个姑父在厂里上班。 姑父,这关系说起来也太远了,要和机械厂的工人套近乎,这个亲戚关系没有说服力。 余清蘅还没考虑好要怎么说,余老太跳出来了,“她小姑父在你们厂!她是齐铁庚的侄女!” “原来是这样啊。”工人们笑话起来了,“你姑父在这儿上班,你就能一口一个咱厂了,你可真有主人翁精神。” “这也太把自己当颗葱了吧。” 余清蘅被工人们当面笑话,脸上发烧。 她不甘心的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这时候应该说什么才对她最有利。 余清蘅心里颇为后悔。 大意了,她当了总裁夫人之后,尤其是在生育了一儿一女之后,凡事都有人服侍,就连偶尔上台讲个话也是有秘书提前准备好稿子的,导致她口才没有年轻时候好了。到了现在,她想翻盘,却发现自己没这个能力。 唉,养尊处优太久,也不完全是好事啊。 齐郁杨从余清蘅手里把大喇叭拿了回来,“同志们,这个人叫余清蘅,她的话你们赞成不赞成?” “不赞成!”回答声非常整齐。 齐郁杨大声道:“那就请大家把她嘘下去!” “嘘-----嘘-----”马上有人发声响亮的嘘声。 “滚吧!”更有人不客气的高声叫。 余清蘅狼狈极了。 她前世今生加起来还是头一回受这年气,羞愤欲死。 “尚岩哥,我是理解你的。”她眼圈微红,体贴的小声说道:“你厂子订单都接到明年了,现在要你答应机械厂的订单,是强人所难。尚岩哥,你是坚强勇敢的,不要被这些人道德绑架了,你是自由的,你有权不答应。” 苏尚岩似笑非笑。 他和这个余清蘅根本不认识,对方就叫起尚岩哥了,不觉得太冒昧吗。 他向齐郁杨伸出手。 齐郁杨热情洋溢的把喇叭递给他,“请大声宣布你的决定,你做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并且非常感谢。” 苏尚岩眼眸中笑意闪动,举起大喇叭,环视全场。 周围有刹那间的安静。 “大家给点掌声!”齐郁杨叫道。 整齐热烈的掌声响起来,人们一脸热切的看着苏尚岩,好像看着财神爷一样。 “你同意吗?”齐郁杨双手搭在唇畔,向他喊话。 “同意。”苏尚岩这两个字是通过大喇叭放出来的,低沉动听,响彻全场。 “同意啦,他同意啦。”工人们兴奋欢呼。 “同意啦,他同意啦。”一群看热闹的娃娃小手拉小手,快活的转着圈圈。 “来,拉勾。”齐郁杨兴致勃勃的伸出小手指。 苏尚岩觉得这个行动太孩子气,不符合他的年龄,也不符合他的身份,但眼前这少女笑容太过甜美,如果拒绝了,让人产生罪恶感。 就孩子气一回好了。 他很配合的伸出小手指,和齐郁杨拉勾,围观群众非常热心,“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他俩拉完勾,围观群众热烈鼓掌,气氛已经白热化了,人人兴高采烈。 余老太气坏了,口中胡乱嚷嚷,“我孙女也是为你们好,你们不识好歹!” “让让,让让。”保卫处的人吆喝着过来了,“我们接到举报,说有人闹事,必须把闹事的人抓起来。” 余老太是被保卫处抓过一回的,见了这个阵仗,魂飞魄散。 “老头子,快跑。”她知会余老头一声,扭头就往人群里钻。 余老头也见只过保卫处的厉害,心慌意乱,“老婆子,等等我。清蘅,你也快跑。”跟着余老太如没头苍蝇般乱钻乱挤。 这两个人是跟余清蘅一伙的,工人们不待见,家属们也不待见,你暗地打上一拳,我悄悄踢上一脚,都没讲客气。余老头和余老太使出吃奶的力气钻出人群,头脸上、身上全有伤,逃命要紧,也顾不得这些,如丧家之犬般逃了。 余清蘅知道这里离余信的学校不远,也不怎么担心余老头余老太,眼睁睁的看着他俩走了。 余老头余老太逃的狼狈,工人们哈哈大笑。 余清蘅脸发烧。 上天为什么要捉弄她,为什么要让她重生,让她一个天之娇女沦落到这么难堪的地步…… “苏厂长,久仰久仰。”采购科的于科长闻风而来,见了苏尚岩,热情的伸出手。 苏尚岩别提多郁闷了。 他勉强和于科长握了手。 齐郁杨快笑死了。 苏尚岩这个年龄这个风度这个气质,和苏厂长这个称呼真是不搭啊。 “苏厂长。”齐郁杨调侃的叫。 苏尚岩眼皮跳了跳,客气的向于科长解释,“你好,我不是鑫盛仪器厂的厂长,我是股东。” “苏股东。”于科长从善如流。 齐郁杨笑弯了腰。 苏尚岩恼怒的看了她一眼,然后撑不住也笑了。 苏股东,这是什么称呼,也真亏这位于科长想得出来。 齐铁庚也和科里的同事们过来了,齐郁杨给他们做了介绍,于科长邀请苏尚岩到采购科坐坐,苏尚岩不反对,“可以顺便把合同签了。”于科长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喜出望外,热情的陪着苏尚岩进厂。 齐郁杨虽然不是采购的员工,但这单合同她的作用太重要了,也被于科长给拉了去。 齐郁杨走的时候,看也没看余清蘅一眼。 苏尚岩也是。 余清蘅心如刀绞。 余小妮拨开人群匆匆忙忙进来的时候,余清蘅虚弱的笑了笑,低声叫道:“小姑姑。”双眼微闭,摇摇欲倒。 “清蘅你怎么了。”余小妮慌忙抱住了她。 “小姑姑。”余清蘅又虚弱的叫了一声,软软的晕倒在余小妮怀里。 “可怜孩子。”余小妮见娘家侄女这么惨,流下同情的泪水。 她请几个邻居帮忙,把晕倒的余清蘅抬回到家里。 第28章 到了余小妮家后不久, 余清蘅就醒了。 “清蘅, 你醒了。”余小妮又惊又喜。 “小姑姑。”余清蘅泪眼欲滴, 楚楚可怜,“我是担心我爸和二叔才晕倒的。小姑姑, 你救救他们吧。” 余小妮在床边坐下来, 端了杯水喂给她喝,“放心吧, 没事。杨杨告诉过我, 抢劫虽然是很严重的罪名,可你爸和你二叔抢的是我, 是他们的妹妹, 杨杨说这是特定的犯罪对象,相对而言社会危害比较小,不会判多重的。杨杨还说了, 让你爸和你二叔在看守所多待几天受受教育, 也是为他们好。” 余清蘅小心脏一抽一抽的。 让余仁、余智待在看守所是为他们好, 这话说得亏心不亏心啊。 “杨杨说”, 余小妮这才说了几句话, 就有好几个“杨杨说”,看来齐郁杨平时没少说余家的坏话。 怪不得余小妮和从前不一样了,对余家不是无条件的奉献牺牲了。 齐郁杨怎么能这样,只顾小家, 不顾大家。 余清蘅有些生气, “小姑姑, 这就是你做的不对了。你也不想想,没有爷奶生你养你培养你,你能有今天吗?羊还知道跪乳,乌鸦还知道反哺,你怎么就不知道回报余家的养育之恩。” 在余清蘅印象中,余小妮因为从小得不到重视和关爱,被父母打骂批判否定,所以形成了典型的讨好型人格,别人一指责她就认为自己错了,急着道歉认错、弥补错误,唯恐失去家人的欢心,失去家人的爱。 余清蘅相信,只要她开口指责,余小姆还会像从前一样惊慌的承认错误,满怀愧疚的来补偿她。 可是,余小妮竟然也变了。 余小妮责备道:“清蘅你想想这些年来我为余家做的事吧,我这样的还叫不回报养育之恩,那你爸呢?你几个叔叔呢?你大姑姑呢?他们有没有回报过养育之恩。我再怎么样,也比他们强吧。” 余清蘅惊讶又恐惧的睁大眼睛。 什么情况,余小妮居然也学会反驳,学会和兄弟姐妹比较了?她可是个家人一旦有需要就会倾情付出,如果不能立即帮上忙便会自责便会有罪恶感的人啊。 “小姑姑,你变了。”余清蘅呆呆的道。 余小妮道:“对,我是变了。杨杨跟我说过,让我以后不用管余家的人是不是待见我,余家的人怎么看我不重要,只要铁庚对我好,杨杨对我好,他父女俩爱我尊重我就行了,我们才是一家人。这世上最亲密的就是我们仨了。” “可爷奶辛辛苦苦养大了你…”余清蘅竭力想说服余小妮。 余小妮喂她喝完水,“你这脸色恢复正常了,应该没啥事。你再躺着歇会儿吧,歇好了你在我家住一晚,或者我把你送到你五叔家也行。清蘅,你爷奶辛辛苦苦养大的不只我,还有你大姑姑,还有你爸和你四个叔叔,两个女儿五个儿子呢,孝顺父母的事不能让我一个人做了,也得给其他人为你爷奶做贡献的机会啊。” 余清蘅晕。 这都是谁教给余小妮的?前世的余小妮绝对不是这个样子! 对了,是齐郁杨,一定是齐郁杨。 余清蘅心中怒气升腾。 这个齐郁杨太没有大局观念了,就顾着自己一家三口,别的人就不管了? 余小妮扬扬水中的杯子,“你歇会儿,我去把杯子洗了。” 余清蘅更晕了,“小姑姑,我就喝了喝水,杯子不用洗吧。” 余小妮歉意的解释,“这个是杨杨说的。杨杨说了,杯子用过了要清洗好放起来。清蘅你别在意,杨杨就是这样,她爱干净整洁,不喜欢家里水杯乱放。” 余清蘅无语。 敢情余小妮对着齐郁杨,还是从前的讨好型人格,言听计从的,怎么到了她面前,这行事作派就改了呢。 余小妮出去了。 厨房响起哗拉哗拉的水声。 余清蘅心烦气燥,躺不住,掀开薄被下床。 “你怎么起来了?”余小妮洗完杯子回来,见余清蘅下床了,一脸担心,“再躺会儿啊,你刚才都晕倒了,不敢冒冒失失的起来。” 余清蘅双眼含着两包泪水,“我哪里还躺得住?我得去救我爸。小姑姑你知道吗,现在已经开始严打了,我爸很危险……” “啥是严打?”余小妮摸不着头脑。 余清蘅忙解释,“严打就是严厉打击违法犯罪,从重从快处决一批违法犯罪分子。小姑姑,我爸犯的事如果放到平时可能没啥,毕竟他抢的是你,是他的亲妹妹,可如果放到严打,那,那,那死刑都有可能啊。” 余小妮腿一软,坐到了椅子上,“清蘅,你可别吓小姑姑。人命关天,不敢乱说话,不对,杨杨说了,你爸的行为社会危害性不像别的抢劫那么重,看守所主要是批评教育……” “小姑姑,严打了啊。”余清蘅屈膝蹲在椅子前,仰起脸,一脸焦灼,“这是真的,我不骗你,我进城的时候听一个穿警服的同志说了,这次上面有文件,要从严从重从快打击刑事犯罪,你要是不出面,我爸真有可能被判得很重!” “真的?”余小妮犹豫了。 “真的。”余清蘅拼命点头。 余小妮坐不住了,“那还等啥,赶紧去派出所吧。” 余清蘅大喜,“小姑姑你真好。快,咱们走吧。” 余清蘅正要拉着余小妮出去,竹帘一掀,齐郁杨打外头进来,一声冷笑,“敢情你余清蘅进城来有这么重要的任务。我就不明白了,既然你明知道要严打,既然你明知道你爸爸危险了,刚才你怎么还有心思和你爷奶一起挤兑我?你对你爸的安危,到底是关怀在意,还是漠不关心?” “对啊,你把你爸的情况说得这么紧急,那你刚才还有心思为难杨杨?”余小妮经齐郁杨这么一提醒,也回过味儿来了。 余清蘅心中叫苦不迭。 都怪余老头和余老太这一对猪队友,都怪他们…… “小姑姑,不是我,是爷和奶。”余清蘅纡尊降贵的解释。 齐郁杨哪能让她蒙混过关,“按你这么说,你是来救你爸的,但是被你爷爷奶奶给阻挠了、耽误了。那问题来了,你在余家根本不当家,那个约法三章你和我家签吗。” “什么约法三章。”余清蘅不懂。 余小妮一拍脑袋,“瞧我,怎么把这么大的事给忘了。杨杨可是千交待万交待,让我一定要记住签那个约法三章的。” 她三步两步到了书桌前,把抽屉打开,拿出两张写好字的纸张,“这约法三章是杨杨亲笔写的,余家如果同意了,签字按手印儿,咱们就算达成协议了。一旦达成协议,我马上去派出所。如果不签,我无论如何不能去。” 余清蘅急忙把那两张纸要过来,见上面写着约法三章,第一条是今后余老头余老太不得把余小妮视为私有财产,不得提出无理要求;第二条是按照余家村的风俗习惯,女儿不继承家业,也不负责养老;第三条是余小妮已经结婚成家,独立于余家之外,余家欠余小妮、齐铁庚的钱必须按期偿还,不得推诿、延期。 余清蘅非常生气,“小姑姑,杨杨,你们这样不对吧?哪有儿女不赡养、不回报父母的?我国的法律可是规定了,子女有赡养父母的义务,不分儿子女儿。” “我国法律还规定子女有平等继承父母财产的权利,也不分儿子女儿,余家的财产会分给我妈妈吗?”齐郁杨不紧不慢的质问。 “这个……”余清蘅目光躲闪,“按农村的习俗,女儿确实是不能是继承财产的,其实我也觉得这一条很不合理,我也是女孩儿……” “停。”齐郁杨不客气的打断她,“余清蘅你够了。赡养父母的时候你提法律,说法律规定子女都有义务,分财产的时候你又搬出农村习俗,说农村习俗女儿不分家业。你了不起啊,我国的法律,农村的习俗,你需要哪个就搬哪个,哪个对你有利你就搬哪个。” 余清蘅被寒碜得血往上涌,满脸通红,“我不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是为了爷奶着想。” “行了,废话少说。”齐郁杨非常干脆,“现在有两条路你们余家来选,要么答应这约法三章,签字按手印儿,今后绝不反悔;要么你爸和你二叔就继续在看守所待着吧,我妈绝不会为他们求情!” 余清蘅气得肺都要炸了。 但是没办法,齐郁杨冷酷无情,寸步不让,余小妮被齐郁杨洗脑了,听齐郁杨的话,不向着余家,“清蘅,这约法三章很合理,我以后挣钱都要给我杨杨了。我都已经结婚了,要顾自己的丈夫、女儿,不能总想着娘家。你看看你大姑姑,每年回不了几次娘家,每次回娘家带不了多少东西,你爷奶不也没说啥。我要求也不高,和你大姑姑差不多就行。你去请示你爷奶,他们要是答应了,咱今天就去派出所。” 余清蘅没办法,只好拿着约法三章去了余信家。 余老头看过之后,气得伸手要撕,“反了她了。老子生她养她,现在翅膀硬了,把爹娘都扔下不管了。” 余清蘅忙拦住他,“爷,您撕了这个不要紧,问题是我爸和二叔就出不来了。现在真的在严打,如果这一两天的不把人捞出来,后果很严重。” 余老头长长叹口气,蹲地上抽他的旱烟去了。 余老太不识字,让余清蘅念给她听,听过之后,余老太拍着桌子痛骂,“早知道她余小妮是这种不孝东西,当初就该把她扔尿盆里淹死!” 余老太骂,余老头叹气,两个人都嫌窝囊憋气,不肯按手印儿。 余清蘅急得跑回去求余小妮,“小姑姑,爷奶年纪大了,暂时想不通,可情况紧急,我爸太危险了,要不小姑姑先跟我去派出所,我慢慢的再劝爷奶?” “你爸危险,他亲爹妈都不着急,我妈这做妹妹的就更不急了。”齐郁杨一句话熄灭了余清蘅的希望。 余清蘅只好又到余信家央求余老头余老太。 不知不觉天已经黑了。 余老头余老太总算想通了,忍着一口恶气,余老头签了字,余老太按了手印儿。 没办法,形势比人强。 余清蘅连口水也没顾上喝,就拉着余小妮去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说明情况,值班的小李面无表情告诉她们,“你们来晚了一步。余仁、余智的案卷刚才被上级提走了。你们也不要想着改证词了,余仁、余智是在派出所前实施抢劫行为的,性质恶劣,上面会从严从重从快宣判。” 余清蘅软软的瘫在地上。 来晚了一步,她到底还是来晚了一步。 接下来的两天,虽然余小妮陪着余清蘅四处奔波,连顾家的关系也动用了,但到底还是没能保住余仁、余智。这二人被判了十年徒刑。 余老头余老太傻了。 整个余家阴云密布。 张桂凤、王招弟在家里发了疯似的闹。 但不管她们怎么闹也没用,事情已成定局。 第29章 余清蘅在床上躺了三天, 气得死去活来。 重生到无权无势的二十年前也就算了, 居然还遭遇到这样的灾难, 让她如何接受。 余仁被判了刑,意味着她的档案上有了污点, 将来考大学都会增加很大的难度。 有一个被判刑的亲生父亲, 就算她成绩真好,好大学也是不肯录取的。更何况她的考试成绩一向普通, 前世之所以能上大学还是沾了顾思齐的光, 用的是点招名额。 前世她在余家衣食无忧,一方面是有余仁、张桂凤种地的收入, 另一方面是有余小妮不断的补贴, 现在余小妮不再往娘家输血,余仁入狱,难道张桂凤能供着她读书? 当然她还有余乐山这个亲大哥, 可这个大哥前世就没有给过她任何经济上的帮助, 现在余乐山丢了工作, 没有收入来源, 整天躺着挺尸, 更指望不着。 余清蘅生了三天三夜的闷气这后,难忍满腔怒火,坐车进城,到家属院找到了齐郁杨。 “如果不是你使坏, 我爸到不了这一步。” 齐郁杨不屑, “你搞搞清楚, 如果你家早一天来和我谈,来得及捞人;如果你进城当天直接和我谈,不被别的事情干扰,也来得及捞人;如果你爷爷奶奶不心疼那些蝇头小利,不和我讨价还价,依然来得及捞人。这件事明明是你家态度不端正导致的,你有脸来恨我。” 余清蘅咬咬嘴唇,“我承认,我是有失误,但始作俑者是你。如果不是你,小姑姑还在无私的为余家做着奉献,余家人人平安喜乐。齐郁杨,是你让我父亲入狱,你要补偿我,推荐我到矿大附中读书,并且负担我高中三年的学费生活费。” 齐郁杨像看怪物一样看着她,“你没病吧?” 余清蘅冷笑一声,凝视着齐郁杨,“我不会白要你的钱,我拿利益和你交换!如果我没有猜错,小姑姑现在一定内疚难过,寝食难安,你看着自己的妈妈这样,难道你就不心疼吗?我可以帮你劝她!” “你太把你自己当回事了。”齐郁杨失笑,“我妈妈一开始确实接受不了,不过我爸和我一直劝她,她现在已经想开了。就不必劳你大驾了。” “你骗人。”余清蘅眼神明灭不定。 齐郁杨愉快的一笑,“骗你很好玩吗?我才懒得骗你。余清蘅,我妈妈这里真的没有任何问题,你用不着杞人忧天。倒是你,余家都要分家了,你爸不在家,你大哥不领事,你这位才女还不赶紧回家,给你妈出主意去。” “谁说余家要分家了?”余清蘅脸骤然一白。 齐郁杨啧啧两声,目光怜悯,“你用手指头想也应该知道,你爸和你二叔被判了刑,我妈又不肯往余家拿钱,余家以后怎么维持?出嫁的女儿指望不上,两个儿子在狱里,你爷爷奶奶能依靠的不就只有他们的三个儿子了吗?你三叔四叔是什么态度,我不知道,可你五叔,咱们尊敬的余老师,他是绝对不肯负担起余家的。你的五叔,我的五舅,他会拿余家村的习俗说事,要求分家。” 余清蘅脸上一丝血色也没有了。 农村的习俗,给儿子娶了媳妇儿,父母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最小的儿子成了家,一般的农民家庭就可以分家了。余信如果真的执意要求分家,恐怕余老头余老太阻止不了他。 “一笔写不出两个余字。依我看,你还是赶紧找你五叔,让你五叔为你规划未来吧。”齐郁杨调侃的道。 余清蘅木木的站了会儿,面无表情的走了。 她真是多余来这一趟,简直自取其辱。 齐郁杨回到家,余小妮无精打采的在洗衣服。 齐郁杨温柔的和她商量,“妈,明天我带你出门看看新鲜好不好。” 余小妮疲倦的笑了笑,“杨杨,这两天你带妈妈到法院看了好多判决书,妈妈已经知道了,你大舅二舅不算最倒霉的。有些人罪行远远不及他们,判的比他们还重。” “明天要看的,和前两天看的不一样,明天咱们郊游。”齐郁杨认真的道。 余小妮心事重重的点头,“好啊,杨杨想去,妈陪你。” 齐郁杨无声叹气。 余小妮太善良了,总以为余仁、余智被判刑是被她连累的,思想上的负担极重。她这个心结必须设法替她解开,要不然她总这么精神恍惚的,让人多担心。 第二天是周末,齐铁庚休息,一家三口骑自行车出城,到南郊转了转。 中午路过一户农家,闻到家里传出炖鸡的香味,齐郁杨馋了,停下车走进这户人家,一进门就掏出十块钱,“大娘,我们一家三口肚子饿了,能在您这儿吃顿中午饭吗?” 在院里烧火做饭的见到十块钱,吓了一跳,“吃个饭也用不着这么多钱啊。” 齐郁杨知道物价,这年头就算在北京上海好一桌好菜,二三十块钱也够了,十块钱在农家吃个炖土鸡,当然有点多。不过,人家是自己家烧来改善生活的,又不是挂牌营业的饭馆,她不请自来,应该多给钱。 齐铁庚和余小妮随后进来,一再对主人家抱歉,“我这闺女年龄小,爱吃新鲜吃食,让你们见笑了。” 这家人口不多,主人姓王,家里除了他老伴之外还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在毛纺厂上班,小儿子在矿大上大学,老两口地种的好,大儿子按月开工资,小儿子上大学也有补贴,所以日子在农村算是殷实的。家里的午饭除炖土鸡之外,还有油炸花生米、炒鸡蛋和醋溜土豆丝,算是很丰盛了。 齐郁杨一家三口在农家院吃了午饭,赞不绝口。 王大娘非要把十块钱还给齐郁杨,“咋也吃不了十块钱,这钱我不能收。”齐郁杨、齐铁庚客气了半天,最后王大娘勉强收了五块钱。 邻居家传来哭声,骂声,绝望的喊声。 “怎么了?”余小妮很有同情心。 王大爷、王大娘同时叹气,“唉,说来也可怜,他们家儿子……唉,也不知抢了多少钱,听说被判死刑了。” “啪”的一声,余小妮手里的碗摔在地上,碎成了一片一片。 “对不起,我们赔。”齐铁庚忙掏钱要赔碗。 余小妮双手掩面,哭着出了王家,齐郁杨忙追上她,“妈,等等我。” 王家人惊愕万分,齐铁庚再三道歉,留了两块钱在桌上,匆匆出门追妻子女儿。 “咋突然哭了。”王家大儿子莫名其妙。 “估计是家里也有人摊上事了。”王大爷猜测。 “十有八-九。”王大娘和两个儿子都点头。 唉,年轻人干点什么不好,要持刀抢劫,这下子连小命都送了…… “妈,你想开些。”齐郁杨追上余小妮,低声劝她,“这犯了抢劫罪,判死刑的都有,大舅二舅十年以后就回家,很幸运了。” 余小妮哽咽,“妈知道。” 她仰头望天,强忍着泪水,“活着就好,活着就好。” 同样是抢劫,有人都判死刑了,和那些人相比,余仁、余智算不错了。 “人呢,还是得做个好人,做个尊纪守法的人。违法犯罪的事,碰都不要碰。别人的东西,一定不要惦记。”齐郁杨柔声道。 “我杨杨说的对。”余小妮含泪点头。 余小妮在乡间小路上痛痛快快哭了一场,回城之后,精神好多了。 她想回余家村看看,齐郁杨、齐铁庚父女不许,“这时候回去,家里老头儿老太太正在气头上,见了你也没好话,徒伤感情。等过了这阵子吧,从长计议。” 余小妮托邻村的一个车间工人高深给余老头余老太带了四样点心,高深回来说,余老太把点心扔了,还把余小妮骂了一通,余小妮闷闷不乐。 齐郁杨把三奶奶从余家村接来,陪余小妮住了几天。 三奶奶叹气,“本来我不想说的,可小妮你这样我真心疼,思来想去的,我还是把实话告诉你吧。小妮啊,你生下来的时候你妈要把你扔了,她说有五个儿子了,不想养个没用的赔钱货,我劝了她半天,她嘴上答应我,晚上还是把你给扔村外的野地了。村外的野地你也知道,常有狼出没,真扔到那,你也就是死路一条了。也是你命大,那天你三叔在地里看瓜,我去给他送饭,出了村子听到小孩儿哭声,忙过去看,才算是把你这条小命给捡回来了。” “小妮啊,婶跟你说些,不为别的,就为告诉你,你爹妈对你心都狠。你这傻孩子,往后你心也狠些吧,要不然,你在你爹妈面前吃亏得吃一辈子。不光你吃亏,你还得拉着杨杨这孩子也受罪。杨杨小时候在我家,你妈来串门,我和她一起纳鞋底,杨杨哭得凶,她抬起手就要拿针扎杨杨,是我恼了,硬把她打跑的。” 齐郁杨和余小妮都听呆了。 齐铁庚一个大男人,眼泪哗哗的流,“婶,你以前为啥不告诉我?我要是知道这些,我早和他老余家断绝关系了!” 三奶奶苦笑,“小妮和她毕竟是亲母女,我怎么说?再说小妮那个面团儿性子……唉,跟她说了也没用。小妮这孩子孝顺,不让人说她爹妈一句不好。” 余小妮抹抹眼泪,“婶,你那时候跟我说,可能真没用。现在不一样了,我也三十多岁的人了,不傻了,我以后再也不回余家了。四时八节我管往家送礼,过年我给孝敬钱,反正我是给了,要不要在她。我余小妮一个出嫁闺女该做的全做了,我不输理,不管她在外头咋样说我,我问心无愧。” 余小妮好像真对余老头余老太死心了。 她对余家的事不再关心,就连余家闹分家的事她都懒得过问一句。 不出齐郁杨所料,余仁、余智被判刑后,余老头要求剩下的三个儿子养家,让余信交一半工资,余信和他老婆陈丽不干了,闹着要分家。张桂凤、王招弟的男人进了监狱,当然不愿意这时候分家,坚决不同意。余信、陈丽这两口子厉害不吃亏,张桂凤、王招弟一个比一个泼辣不讲理,吵得不像样子,余老头余老太都控制不住局面了。 余小妮不管这些,忙着为齐郁杨准备开学的东西,“我杨杨要上高中了,衣裳、书包、文具,我杨杨都要最新式的,比城里姑娘还时髦。” 第30章 “妈, 给清莲姐也准备一分。”齐郁杨特地交待。 余小妮习惯性的答应了, “好, 听我杨杨的。” 答应之后又奇怪,“怎么只有清莲的, 没有清芬和清蘅。她俩也是你的表姐。” 齐郁杨摸摸鼻子。 在原书中, 原主是被余清芬间接害死的,而余清蘅得到原主全部的好处, 未婚夫和齐铁庚、余小妮的财产全被她接管了。这样的两个人, 齐郁杨还可能对她们好吗? 当然这个话齐郁杨没办法对余小妮说。 她撒娇的道:“我不管,你娘家的这些人, 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 谁对我不好,我都懒得理她。清莲姐一直对我不错,我已经跟顾伯母说了, 要清莲姐跟我一起到矿大附中上高中。我俩上一个学校, 又是表姐妹, 东西还不得一样啊?” 余小妮越越听自己女儿说话越觉得有道理, “好好好, 也给清莲准备一份。” 快开学了,齐郁杨要到矿大附中报到领新书,往余家村村委会打了个电话,辗转通知到余清莲, 让她赶紧进城。 第二天余清莲就来了, 余义、江小草陪她一起来的。 余小妮给准备了两个双肩背的书包, 一个是娇嫩浅粉,一个是悦目天蓝,齐郁杨让余清莲先挑,余清莲一定不肯,“这书包太好了,我不要。我就背我妈做的这个吧。杨杨你先背一个,另一个放好了,明年用还是新的。” 齐郁杨笑着把她那个做工粗糙的布书包给取下来了,“你背这个,人家一看就知道你是农村来的,高一学生年龄小不懂事,没有同情心,只看外表,会因为这个笑话你看不起你。这两个双肩背的书包就时髦了,本市少见,大城市才有,这些浅薄的高中生会羡慕你的。” 余义和江小草把两个做工精美的双肩背书包看了又看,小心翼翼的摸了又摸,“清莲也能用处这么好的书包了?做梦都想不到啊。” 余清莲在余家就是个可怜人,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轮不着,永远默默无闻的躲在屋角。 余清莲太客气,齐郁杨就先挑了粉色的,把天蓝色的给了余清莲,“配你的名字。蓝莲花多美。” 余清莲抿嘴笑。 齐郁杨把文具盒、笔袋、铅笔圆珠笔钢笔圆规尺子笔记本作文本等一一分给余清莲,“咱俩的一模一样。” 又拉着余清莲看衣裳,“衣服款式和料子是一样的,颜色不一样,你喜欢不?” “喜欢!”余清莲拼命点头。 她打从生下来之后从没有这种待遇,又高兴又感动,眼眶发红。 余义看得眼热,胳膊肘捣捣江小草,江小草犹豫了下,起身挪到余小妮身边坐下,吱吱唔唔的,“小妮啊,你看你对清莲这么好,咋就不能也对家里好?对咱爸咱妈好?爸妈气坏了,身体都不好了……” 齐郁杨似笑非笑的看了江小草一眼。 要说起来齐郁杨还是个孩子,可她这一眼看过去,江小草背上发凉,打了个激灵,接下来还想说啥,吓得都忘了。 “四舅,四舅妈,你俩别想那些挨不着的事,赶紧盘算着分家的时候不要吃亏,多分点东西吧。”齐郁杨不客气的道:“清莲姐要上三年高中,以后还要考大学,你俩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她着想,不多分点东西,怎么供她上学?” 余义眉头紧锁,“清莲要是个小子,我就是砸锅卖铁也要供她读书,可她是个闺女……” 江小草气得狠狠拧了他一把,“闺女咋了?闺女要是能考上大学,以后上班挣钱,还能不管咱?” 余义把她拨拉开了,“她上班挣钱了,也该嫁人了,工资不得交给婆婆?” 江小草语塞。 齐郁杨乐了,“四舅,我五舅妈挣的工资,姥爷姥姥拿着过一分钱?” 说什么女人挣了工资要交给婆婆,做什么春秋大梦呢。身边就是现成的例子,陈丽的钱,余老太花得着一分吗。 余义呆了好一会儿,“那是你五舅妈不孝顺,清莲不一样,清莲孝顺。” “呸,我才不孝顺呢。”余清莲小脸涨得通红,轻轻呸了一声。 江小草大喜,“清莲,你以后挣了钱千万别交给婆婆,交给妈,妈替你存着!” “我自己存。”余清莲声音不大,但很坚决。 江小草拉下脸,“你说你这个孩子,咋这么不懂事呢。” 余小妮忙劝她,“四嫂,孩子长大能挣钱了,顾着她自己就行,咱不要孩子的钱。咱才三十多岁,有手有脚的,自己会挣钱……” “你会挣钱,我可不会。”江小草没好气。 余小妮很不好意思,低下头不说话了。 齐郁杨看得又纳闷又郁闷,“妈,你比四舅妈会挣钱,这应该是很骄傲很自豪的事,怎么你跟见不得人似的?四舅妈,你吃苦耐劳,可你就会种个地做个家务,这辈子你连一百块钱都没挣过,清莲姐的学费还得我妈来交,你在我妈面前神气啥?” 这回轮着江小草不好意思了。 余义拉下脸,“杨杨,咋跟你四舅妈说话呢。” 余清莲抢在齐郁杨前面,脸庞通红,说话又急又快,“你还好意思说杨杨!杨杨是独生女,我也是独生女,看看人家杨杨在家里啥待遇,再看看我是啥待遇!小姑姑和小姑父都知道为杨杨挣钱,你是我亲爸,你为我的将来考虑过吗?你还好意思说杨杨,脸皮真厚……” “死丫头。”余义恼了,挥起老拳要打人。 江小草和余小妮都慌了,“别打孩子!” 余清莲两汪眼泪,“你打啊,说不过我就打人,你就这点出息了。” 齐郁杨清清嗓子,“四舅,你现在可是机械厂家属院,我的地盘,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保卫处的人把你抓走?” 余小妮忙道:“真的真的,我杨杨可有本事了,保卫处的人她可熟了,还有采购科、后勤,就连厂长她都认识!” 余小妮这话还真不是吹牛,上回厂里和苏尚岩签合同,鲁厂长也在,对齐郁杨赞不绝口,夸成一朵花了。 毕竟那精密零件厂里是真需要,也是真买不到,齐郁杨给厂里做出了大贡献。 余义胳膊停在半空,打不下去了。 余清莲生气,“哼,打人是犯法的你知道不知道?你大哥二哥都被抓起来了,还不长记性!” “还不长记性!”江小草、余小妮来气,一起训他。 余义没脾气了,耷拉脑袋坐在椅子上,被妻子、妹妹、女儿一通好训。 齐郁杨看得都乐了。 最后余义承认错误,几个女人总算放过他,余义长长松了一口气。 啥世道,女人一个比一个厉害。 余义心里暗暗嘀咕。 江小草向余小妮诉苦,“要是分了家,我就担心家里只有清莲一个,我和你四哥受人欺负。你也知道,在农村要是没儿子,街坊邻居都敢来踩。” “分了家还住一起,谁敢来明偷明抢吗?再说了,现在明偷明抢,就等着挨枪子儿吧。”余小妮道。 余义和江小草本来是想劝余小妮照样补贴余家,好让余家不分家的,但是说来说去,他们先被说服了,愿意分家过日子,两口子一门心思培养余清莲。 “爸,妈,你们不能太软了,分家的时候得要钱要粮。”余清莲一脸认真,“小姑姑是说了给我出学费,可我有爸有妈,为啥要小姑姑出这个钱?” “好,爸妈回家要钱。”余义和江小草满口答应。 这两口子回余家村之后,态度空前的强硬起来。老大、老二、老五家里有儿子,这三家商量好了要按儿子、孙子来分家,余义坚决不同意,“分家是给儿子们分家,不是给孙子们分家,这个家必须分成五份,我的那一份不能少!” “你只有一个闺女,也有脸来争家产?”张桂凤怪叫。 余义脸红脖子粗,“我只有一个闺女咋了,我闺女不吃不喝不上学?现在是余家的儿子分家,你一个外人,滚一边儿去。” 张桂凤气得喘粗气,“这不是因为你大哥进去了嘛。” 余义故意问道:“原来你还知道大哥进监狱了啊,大哥进监狱了你还这么猖狂,要是没进,你不得把我和小草、清莲给吃了?” 张桂凤被他气了个半死。 余信也说余义,“四哥,你就清莲一个,你不能和我们一样分家。” 余义怒了,“呸!我明天就上你学校闹去,把你这幅嘴脸揭开了,让你们学校领导都看看。你一个当老师的还重男轻女,欺负侄女,想吃绝户,我上你学校贴大字报,看你以后还怎么为人师表!” 余信马上熄火了,“分,你和我们一样分,行了吧。” 他是真怕有人上他学校去闹。 他有两个哥哥进监狱的事学校都知道了,当面背后没少笑话他,要是再有人到学校闹,他岂不是更抬不起头了。 陈丽本来想着把四房抛出去,她可以多分点,见如意盘盘落空,大为气恼。 吵闹了多日,最后余家还是分了家。家产分成了六份,余老头余老头留一份养老,剩下的五份五个儿子平分。 余义分到了一百五十块钱和三百斤粮食。分到钱粮之后,余义和江小草就赶紧进城了,给住校的余清莲背去了一袋白面,用白面在校食堂换了粮票和钱,交给余清莲收好,让她在学校一定要吃好,又把余小妮垫的学费还了,“你当姑姑的爱护侄女,我们知道,我们也领情,可我俩就清莲这一个闺女,我们当爸妈的得养她,不能把责任推给你。” 余小妮收下这笔学费,觉得很稀罕,“我拿到余家的钱,居然也有回来的时候。” 齐郁杨住得离学校不远,而且学校是八个人是住一个宿舍,条件一般,她就回家住了。齐铁庚和余小妮有钱,又惯着她,她现在已经把彩电、冰箱、洗衣机、热水器等家电都配齐了,齐铁庚还在院子里给她建了个卫生间,里面配有热水器,可以冲澡,在家住着是很舒服的。 放学回来,余小妮拿着钱向齐郁杨炫耀,“我娘家的人还钱了。” 齐铁庚下班回来,余小妮又取出钱数了一遍,“我娘家的人还钱了。” 齐郁杨和齐铁庚笑的肚子疼。 第31章 到了星期天, 余乐惠、余乐施兄弟两个来做客。 他俩是七月下半个月上的班, 入职手续因故拖延了一个月, 到这时候才发工资。一个半月的工资加上奖金,哥儿俩每人发了108块钱, 生平头回发工资, 这俩人的激动兴奋之情,可想而知。 他俩一人带了只烧鸡, 一人带了只肘子, 香气扑鼻。 “来就来吧,带东西干啥?咱又不是外人。”余小妮嗔怪。 “下不为例啊, 以后可不许带东西了。你俩才上班, 攒个钱,别乱花。”齐铁庚笑道。 余乐惠眉毛眼睛都在笑,也不说话, 一直傻乐。 余乐施话多, “姑姑, 我自己也要吃的, 我都盘算了一个多月了, 要是发了工资,我要吃只大烧鸡,吃只肥肘子,还要炒一大盘鸡蛋, 吃个过瘾!” “这简单。”齐郁杨把烧鸡和肘子放在饭桌上, 指指门后的冰箱, “冰箱里放了满满两格鸡蛋呢,今天咱炒上一大盘,再摊个鸡蛋饼,让你吃烦了。” “炒鸡蛋这么好吃的东西,吃再多我也吃不烦。”余乐施一脸向往,“杨杨你知道不,二娃哥一直以来的理想就是痛痛快快的吃盘炒鸡蛋,满满的一盘,什么菜也不放,单炒鸡蛋。” “一直以来的理想就这个啊。”余乐惠笑话他。 齐郁杨刮脸羞他,“你的理想能不能崇高一些,伟大一些?” 齐铁庚呵呵笑,“这一点大娃和杨杨还真别笑话二娃,不眶你们说,我小时候的理想也是吃盘炒鸡蛋,觉得能有盘香喷喷的炒鸡蛋,那就是神仙享受了。” 余小妮忆苦思甜,“我小时候连这个都不敢想。家里喂有鸡,天天下蛋,可鸡蛋轮不着我吃,我都不知道鸡蛋是啥滋味,连做梦都不敢自己有一天能吃上煮鸡蛋、炒鸡蛋、炖鸡蛋、蒸鸡蛋。” 齐郁杨听得呆了。 她知道余小妮的童年苦,但不知竟有这么苦,根本不知道鸡蛋的滋味。 余小妮在余家过的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齐铁庚眼圈红红的,大手一挥,“今天咱炒两大盘鸡蛋,让你们吃个够!” “是让我妈吃个够吧?” “是让我姑姑吃个够吧?” 齐郁杨和大娃二娃同时调侃。 齐铁庚有些不好意思,余小妮嗔怪的瞪了他一眼,一起哈哈大笑。 这天中午大家一齐动手,果然炒了两大盘鸡蛋,摊了两张鸡蛋饼,把烧鸡和肘子都端上来,又配了凉拌黄瓜、凉拌土豆丝、油炸花生米,非常丰盛。 齐郁杨以为这炒鸡蛋、鸡蛋饼量太大了,一定吃不完,一定会吃腻,谁吃大娃二娃战斗力很强,居然全给干掉了。 有这么好吃吗?齐郁杨很惊讶。 但随即想到这个年代物资还是匮乏的,三奶奶家又不是很富裕,也就理解了。 余乐施吃得满嘴油,别提多满意了,“杨杨,我这会儿体重得增加了好几斤,可我太高兴了,高兴得想要飞起来!” 齐郁杨笑得不行。 余乐惠找齐郁杨讨主意,“杨杨,我一直想着得谢谢顾伯母,可我不知道该买什么,你替我想想。还有,到时候杨杨你能不能陪我一起去顾家?我是不敢去的,我见了顾伯母害怕。” “我也不敢见她。”余乐施居然也这么说。 “顾伯母人很好,没架子啊。”齐郁杨纳闷,“大娃哥二娃哥为什么会怕她?” “反正就是怕。”这哥儿俩也说不上来原因。 齐郁杨告诉他们,“谢礼我早就想好了,咱不用买东西,我亲手做几样点心送给顾伯父顾伯母,到时候咱们约好时间,一起过去就行。” 余乐惠过意不去,“我和二娃没花钱啊,再说点心是杨杨做的,也显不出我俩的心意。” 余乐施挺赞成的,“听杨杨的没错。” 余乐惠老实,一直说显不出他的心意,齐郁杨就给他出主意,让他们到时候过来跟着一起帮忙做点心,这样点心就是三个人一起做的了,余乐惠总算能出了点力,心里安生多了。 吃完饭切了个西瓜,连吃边聊,齐铁庚一个人出去了,回来的时候拎了些卤味和半扇排骨,“这些是你奶爱吃的,下午响你俩回家带回去。” “咋能让姑父花钱呢?我上班了,我有工资,应该我来买。”余乐惠忙站起身。 齐铁庚笑,“你才上班,得养成存钱的好习惯,不能乱花。” 余乐施忙道:“姑姑,姑父,杨杨,我打算回家把工资一半交给我妈,一半交给我奶,让我奶我妈给存起来。我存不住,钱在我这里,我总想花。” “好主意。”大家都叫好。 余乐惠也决定把工资交给奶奶和妈妈,齐郁杨打趣,“大娃哥二娃哥钱都交给姥和舅妈,舅舅没有份。舅舅说不定多伤心呢,我打赌他一定会吃醋的。”说的大家都笑了。 齐郁杨取出她买的蜜三刀、江米条和夹心蛋糕,“这些姥都爱吃。我专门给她买的。” 余小妮给三奶奶买了两块布料,也让余乐惠和余乐施一起带回家。 余乐惠和余乐施推辞不掉,只好收下了。 齐郁杨推出自行车,把东西放到自行车后座,送他俩去了公交车站。 公交车来了,余乐惠和余乐施两只手满满当当的上车,车上的乘客纷纷看他俩,惊奇又羡慕。 就算走亲戚朋友,也没见拎这么多好东西的啊。 等到他俩下了车往村里走,一路之上遇到的村民的反应就更强烈了,“哎哟,这不是大娃和二娃吗,提的啥好东西啊?这是在城里上班挣钱了,孝敬你爸妈的?你爸妈可真有福气。”有几个大娘头都快伸到袋子里了,好像想用她们的目光品尝那些好吃的。 余乐惠老实,“是我姑姑、姑父还有我妹妹买的,都是给我奶的。” 三奶奶虽然没闺女,但村里人都知道余乐惠口中的姑姑是余小妮,羡慕的直流口水,“看看人家三奶奶,虽然没有亲生的闺女,可是有本家侄女,这本家侄女比亲闺女都强啊。我家三个闺女,没一个肯往娘家这么拿东西的。这大包小包的,香喷喷的,可真实在。” 也有人触景生情,笑话起余老太,“太贪了,逮着一只羊往死里薅,给亲闺女薅恼了,现在她的闺女变人家的闺女了,可笑不可笑。” 余清蘅坐在柳树下看书,听到村民们放肆的议论声、嘲笑声,怒火蹭蹭蹭往上蹿。 这些愚昧无知的村民,太不积口德了! 就算余家现在是不如以前了,他们也不能这样打落水狗吧。 余清蘅赌气不看余乐惠余乐施,也不和他们打招呼。 小哥儿俩也不爱看她,装没看见,昂头阔步的走了。 余清蘅脑仁儿都是疼的。 她这个重生太窝囊了,虽说年轻了二十岁,可要钱没钱要权没权,干什么事都不顺,和她的前世简直天差地远。 她说服不了齐郁杨、余小妮,也曾经想走捷径,直接和顾伯母、顾思齐联系。可她找到顾家,顾家的人却集体回帝都看望顾老爷子了,她扑了个空。 后来她又去过两回,顾伯母、顾思齐一直没有回来。 就要开学了,她不敢再等,只好上了全市最不好的高中,学费生活费全是她向张桂凤磨了又磨,才磨出来的。 开学之后,她也想再联系顾家的,可不知怎么回事,每回都和顾伯母、顾思齐走岔了,总之就是见不着人。 余清蘅沮丧之余,回想了下,前世的这个时候她和顾思齐也还不熟悉,前世是齐郁杨去世之后,顾思齐才慢慢和她熟络起来的。 余清蘅回忆清楚了,悲哀的发现,她想跳过齐郁杨接近顾家人,不可行。 她也想过自己赚钱,可是把前世赚钱的门路想了个遍,发现那些赚钱的办法在这个时代都不管用。 炒股,现在根本不可能,华国的股票交易所要到九零年代才设立,现在很少有企业发行股票,即便有也是私下里交易,普通人根本接触不到。 通过炒股赚钱这个想法,可以毙掉了。 炒房,现在也是行不通的。华国自八十年代起也开始有商品房了,可现在商品房数量极少,普通群众也还没有接受,更愿意在单位分房子居住,更何况现在就算有零星的商品房,那个价格也不会低,她现在连生活费都没着落,拿什么钱去买房? 通过互联网赚钱更是梦话。现在计算机都很少,中国有互联网也是九零年代的事了。 炒股不行,炒房不行,互联网不行,余清蘅就迷茫了,不知该往哪个方向努力。 她思来想去,竟发现余小妮和齐铁庚夫妻俩的“投机倒把”在这个年代是赚钱的,而且会持续的、稳定的赚钱,利润率很高。 “难道我重生一回,得去投机倒把?”余清蘅脑中只片刻闪过这个念头,很快就被她给否决了。 她哪是投机倒把的料。 她虽然是农家女出身,可她太顺了,从小到大就没吃过苦,她的生活,就是一首甜蜜蜜。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甜美动人的歌声。 余清蘅不由自主顺着歌声望过去,只见一辆低调而奢华的黑色小轿车沿着乡间土路驶过来。 余清蘅呼吸骤停。 苏尚岩的车,是苏尚岩的车!她接触不到顾家人又怎么了,苏尚岩比顾思齐阔气多了,能和苏尚岩攀上交情,接下来她还愁什么? 余清蘅仪态万千的挥了挥手。 她脸上挂着自信的微笑,优雅迷人。 第32章 她知道她自己并不是什么大美人, 但她做了多年总裁夫人, 风度气质在这儿放着呢。 她招招手, 香车宝马自然为她停下。 黑色小轿车果然向着她这个方向开过来了。 余清蘅心潮澎湃。 她天生好命,就算生在乡村, 有朝一日也是要飞上枝头作凤凰的。也只有她这样的气质和风韵, 才配得上这德国产的小轿车,这在八十年代可视为顶级奢侈品的小轿车。 觉察到周围村民掺杂着羡慕、嫉妒、惊讶甚至是惶恐不敢相信的目光, 她更兴奋了。 重生以来, 她第一次当众有了优越感。 被这么多人仰望的感觉真好,哪怕是这些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农民, 哪怕是这些她平时鄙夷看不起的无知愚昧村妇…… 小轿车离余清蘅越来越近了, 车速也越来越慢。 快到余清蘅面前的时候,简直就要停下来了。 如果不是围观的村民太多,余清蘅简直想哭出声。 太激动了啊, 重生以来, 她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到了豪华小轿车, 前世她视若平常的小轿车。 她抑制着激动的心情, 微笑掠掠鬓角。 这个动作也是前世她专门练习过的, 优雅自然中又透出些许羞涩,很能体现女性魅力。 她满怀希望看向车门。 车就要停下,车门就要打开,帅气潇洒的苏尚岩会很有绅士风度的从车里下来, 替她拉车门, 风度翩翩的请她上车…… 村民们围上来, 和她一样眼巴巴的瞅着那辆小轿车。 小轿车的车速已经慢到所有的人都以为下一秒就要停下了,谁知里面的人摇下车窗往外看了看,切了一声,车又重新加速,开走了。 余清蘅全身的血往脸上涌,一张脸红得像红布一样,瞬间之后脸又变得煞白,像一张白纸。 小轿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开走、消失,村民们兴奋得仿佛炸了锅。 “这小轿车怎么跟逃跑一样的,恁快。” “它要干脆就不停,也没啥,可它就要停了,往外看了看又跑了,好偈被谁吓着了一样,哈哈哈 。” 有个三四十岁的黑胖女人故意往余清蘅那儿瞅了好几眼 ,“是被哪个丑女人吓走的吧?呸,要看书不在自己家看,拿着本书到外头装样,唬谁呢?人家明眼人一眼就能看透,小轿车停不到她跟前,跑了!” 村民们一片粗糙狂野又放肆无礼的哄笑声。 余清蘅头晕目眩,天旋地转。 她木木的掉头往余家走。 她是怎么回到余家的,她已经完全不知道了。 她麻木了,痴呆了,仿佛已经没有了意识,没有了思想。 她呆愣愣的进了余家大门,连和她擦肩而过、提着个擀面杖的余老太也没看见。 余老太提着个擀面杖,一路骂着进了三奶奶家,“你要脸不要脸,我养大的闺女,我养大的外孙女,你挑唆她们跟我不和,你落好处!” 三奶奶不会跟人吵架,气得浑身啰嗦。 余庆是个直性子,提起木棍就要动手,“你骂我妈,我跟你拼了!” 周向兰精明,忙把余庆拦下,“她到底是咱的长辈,又是女人,你打了她总是你没理。再说了,她这个人最会耍赖,你这棍子还没抡到她身上,她先躺下了……” 周向兰话音还没落,余老太就坐在地上哭开了,一边哭一边骂,骂三奶奶抢了她会赚钱的闺女。 左邻右舍来了不少人,有纯看热闹的,也有帮着劝架的。 周向兰嘴会说,“大伯娘,你骂我妈不对。你也不想想,小妮是你亲闺女,但凡你对她有半分真心,她能这样对你?小妮给我妈带回来的东西可多了,可全了,有吃的有穿有用的,我没想到的她都想到了,这说明啥?这说明小妮不小气,不是那种小气抠门舍不得给老人花钱的人。你是她亲妈,要不是你把她的心给伤透了,她不会不管你。” 周向兰和邻居关系不错,几个邻居家的媳妇都为她说话,“这是小妮自愿给三奶奶的,你这亲妈闹也没用。你这么闹,除了让大家伙笑话笑话你,还能得着啥?” 余老太以前自视太高,在村里人缘不好,她来三奶奶家闹事,没人向着她,都是说她不对的,“自己把亲闺女的心伤透了,有脸到别人家来闹,不嫌丢人。” 余乐惠是个老实人,“大奶奶,你这是馋了吧?卤肉还有不少,我给你拿。”回屋端了一盘卤肉出来,要给余老太。 余乐施调皮捣蛋,忙截下那盘肉,“这可不行,大奶奶口味儿高贵着呢,人家可不吃咱剩下的。这肉咱吃不完没事,咱家不还有条狗吗,留着给狗吃。” 邻居们不厚道的乐了,“给狗吃也不给她吃,哈哈哈。” 余老太一张老脸没地方搁,从地上一骨碌起来,“好你个二娃,你说我还不如一条狗?” “不不不,你可比狗强多了。”余乐施大声的道。 邻居们更是一片哄笑声。 余老太四下里瞅了瞅,后悔她出来得太猛了,儿子儿媳妇孙子孙媳妇一个没带,落了单,白白被欺负了。 “往后再找你算账!”余老太雄纠纠气昂昂的要走。 余乐施很有礼貌的往外送,“你要找我家算账,可别来得太晚了。杨杨说了,她要多赚钱,以后在城里买房子,把我奶接过去养老。你得赶在杨杨把我奶接城里之前来算账,对吧?” 余老太气得鼻子冒烟儿。 齐郁杨要把三奶奶接到城里养老,把她这个亲姥姥放到哪了?! “呸,不孝顺的人,天打雷劈!”余老太吐口水。 老胡媳妇是余老太的死对头,一直在旁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热闹,这时忙大声笑道:“杨杨咋不孝顺了,人家要买房子接她三姥姥到城里养老,这样的孩子要还算不孝顺,那咱村就没有孝顺的人了,大家伙说对不对?” “太对了。”看热闹的人纷纷附和,“这还叫不孝顺,那没有孝顺的人了。” 一边说着话,一边偷偷吸鼻子嗅着肉的香气,心里都羡慕三奶奶。 “大伯娘,你老人家也别生气了,好人有好报,恶人有恶报。”一个本家媳妇也不知是安慰余老太,还是恶心余老太。 “连狗都不如。”一个半大小伙子嘴里嘟囔着,故意伸手拌了下,余老太脚下不稳摔了个仰巴叉,她疼得嗷嗷直叫,看热闹的人不厚道不道德的哄堂大笑。 余老太爬起来,提着她的擀面杖,揉着屁股,一瘸一拐的走了。 余清蘅今天弄的这一出和余老太闹的这一场,又成了整个余家村的笑话,让余家村津津乐道了好几天。 到了下周六晚上,齐郁杨做了几样点心,和余乐惠和余乐施两个人一起去了顾家。 她提前预约过,顾家的人都在家。 顾伯父名叫顾文儒,是历史系的教授,微微发胖,戴副眼镜,笑起来的时候很慈祥。他和顾思齐一样不爱说话,寒暄了几句,让齐郁杨多吃水果,以后就很少开口了。 顾思齐衬衣西裤都熨过,头发才理过,他这个样子在家里招待客人有点可惜,应该出去到西餐厅吃个饭,才显得不那么浪费。 齐郁杨吃着水果,看到墙上的有先进工作者的奖状,才知道顾伯母姓程名潇,是经济系的教授。 “顾伯母,您真了不起,先进工作者啊。”齐郁杨很是景仰。 顾伯母微微笑了笑,温柔的打量齐郁杨,“杨杨,你最近都没有回过余家村,是吗?” 齐郁杨听她忽然提起余家村,心里有丝警觉。 顾伯母无缘无故提起余家村做什么呢,她对余家村的人既没有好感,更没有感情,当然也就谈不上有多么关心了。 齐郁杨放下牙签,笑咪咪的道:“最近我可忙了,除了学习,我还忙着找赚钱的门路。” “小孩子家赚什么钱,赚钱是大人的事。”顾伯母柔声责备。 齐郁杨笑容如蜜,“现在已经不是有商品房了吗?我想买套房子,接我姥进城,买房子要很多很多钱的。” “杨杨,你对你姥这么好。”顾伯母非常惊讶。 齐郁杨忙澄清,“不是我亲姥,是我三姥姥,就是大娃哥二娃哥的奶奶,您见过的。” 一直拘谨坐在沙发上的余乐惠和余乐施同时打了个激灵,杨杨怎么提到他俩了? 齐郁杨热心介绍着情况,“……农村只有一个闺女的人家就是很受欺负啊,我小时候铁蛋他们常欺负我,铁蛋硬要拿我当马骑,我一边哭一边在地上爬,每回都是大娃哥二娃哥把他们打跑,把我救出来的。” 余乐惠和余乐施两只手不停的搓着大腿,不好意思了。 杨杨提小时候的事干啥? 有人欺负他们的妹妹,那做哥哥的当然要冲过去打架了,这还用说。 顾思齐放下他的水杯,脸色很难看,“太不像话了!” 她姥姥家的人怎么能那样对她? 心思主要放在电视机上的顾文儒茫然转过头,不明白顾思齐在生什么气,生谁的气。 顾伯母呆了片刻,取出一封信,“杨杨,我差点错怪了你。” 第33章 齐郁杨接过信打开看了, 竟然是一封“检举揭发信”。 信中罗列了齐郁杨近日来的所作所为, 痛斥她重利忘义, 对直系血亲无情无意,严重违反公序良俗, 在余家村村民中造成了很不好的影响。 “一个对自己亲外祖父外祖母冷酷无情的人, 一个眼里只有利益的人”,检举信里这么骂齐郁杨。 齐郁杨笑着把信上的内容念出来, “……齐郁杨的行为令村民们厌恶到了极点, 提到这个眼里只有利益毫无亲情的女孩儿,村民们都要重重吐品唾沫, 表示对她的唾弃和愤怒……” 余乐惠在顾家一直是拘谨不肯说话的, 这时却生气了,“胡说!杨杨在村里名声好着呢,村民都说杨杨是个好姑娘, 爱憎分明!” 余乐施原来一直正襟危坐, 这时候瞪眼睛了, “谁敢诋毁杨杨, 看我不揍他!” 顾思齐板着脸向齐郁杨伸出手, “给我。” 齐郁杨把信递给他,顾思齐仔细看着信上的字迹,“我要拿着这封去趟余家村,挨家挨户比对笔迹, 非把这个告黑状的人找到不可。” “对, 找着这个人, 咱俩一起揍他。”余乐施怂恿。 “遇事不能只想着用武力解决问题。”顾伯母温和的道。 余乐施脸红了。 顾伯母声音更柔和了,“乐施,伯母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只是建议你在处理问题的时候,可以理智一些,考虑周全再作决定,不要一时冲动。” “是,伯母您是为了我好。”余乐施唯唯。 “好,我们不用武力解决问题,不过找到了那个人,我想和他练练拳击,这总可以吧?”顾思齐严肃的问。 顾伯母:…… 你这不还是要打架吗。 “伯母说的对,用武力解决问题不好。”齐郁杨笑,“况且对方是女孩子,你们一个两个要对人家挥老拳,好意思吗?” “女孩子?”人人吃惊。 顾文儒听八卦不大专心,还有些弄不清楚状况,,“杨杨,你怎么知道的?” 齐郁杨指指顾思齐手里的信,抿嘴笑,“因为我见过她的笔迹呀。这封信她是用左手写的,不过没有用,她左手写的字我也见过,能认出来。” “是谁?”余乐施催问。 齐郁杨伸出三个手指,“她。” 余乐施明白了,“是余清蘅那个坏丫头吧?我猜也是她。” “清蘅人还可以啊,挺和气的。”余乐惠不敢相信。 余乐施气愤的吵吵,“那是你不了解她。她最坏了,每回铁蛋欺负杨杨,我要打铁蛋,她都护着不让打,说什么铁蛋还小,不懂事,让我们不要和铁蛋一般见识。她骂都不骂铁蛋一声的。” 齐郁杨微晒。 余清蘅怎么会骂铁蛋呢?余老头余老太重男轻女,余清蘅又不是不知道,像她那么精乖的一个人,怎么会因为一个不相干的齐郁杨去骂自己的亲弟弟,去得罪余家的当家人。 “还是杨杨细心,咱们都不用费心,就把告黑状的人找出来了。”余乐惠和余乐施夸了好几遍。 齐郁杨谦虚的笑。 她当然知道这是余清蘅的笔迹了,原书里写到过,最初顾思齐对余清蘅并没有特别在意,后来余清蘅经常匿名写情书给顾思齐,那些深情的书信打动了顾思齐,不过一直不知道写信的人是谁。一个偶然的机会,顾思齐见到了用左手写字的余清蘅,才知道情书出自余清蘅之手。余清蘅羞涩又深情的告诉顾思齐,她喜欢他,她对他的爱慕之情无法抑制,但她又不能让他知道,才想到了用左手写情书的办法倾诉衷肠,顾思齐深受感动。 他们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谈恋爱的。 在原书里余清蘅这用左手写字的本事是用在追顾思齐上的,但是现在因为齐郁杨的改变,余清蘅已经很难接触到顾思齐,大概是太急了吧,这么早就把看家本事用出来了。 齐郁杨心里一阵畅快。 原书里的余小妮、齐铁庚一家三口实在太惨,好处全让余清蘅不费吹灰之力的得了。这一世,看余清蘅还怎么楚楚可怜清白无辜的赢得一切,走上人生巅峰。 “余清蘅太坏了。”余乐施气呼呼的,“我非去找她不可。我要当面问问她,为啥要背地里整杨杨。” “她平时安安静静的,没想到这么坏。”余乐惠闷闷的。 顾思齐的脸色也很气愤,看了齐郁杨好几眼,欲言又止。 顾伯母最为理智,“我对杨杨的人品有信心,从来没有怀疑过杨杨会不顾亲情,唯利是图。不过我接到这封信的时候,确实担心过,担心杨杨年龄太小,把事情想得过于简单,让人误解。杨杨,人是群居动物,别人对你的看法,还是很重要的。” “我知道。”齐郁杨很乖巧,“虽说清者自清,不过为人处事的方式方法,还是很重要的。” 顾伯母微笑点头。 杨杨这孩子真聪明。 顾伯母问了余乐惠和余乐施的工作情况,建议他俩报个夜校,争取拿下文凭,对将来会很有帮助。余乐惠和余乐施知道顾伯母全是为他们好,赶忙答应了。 “伯母,您太有本事了,我还是头回见大娃哥和二娃哥这么听话呢。”齐郁杨笑道。 顾伯母满意的笑了。 “开始了,开始了。”顾文儒脸色激动,“快来看,这个电视剧可好看了。” “太好看了。”余乐施往前面挪了挪,那神态恨不得钻到电视里去。 余乐惠也很激动,两手扶在大腿上,坐得笔直,眼睛盯着电视屏幕不放。 齐郁杨耳边听到熟悉的乐曲声,知道这电视剧是射雕英雄传,对这几个人的态度也就不觉得奇怪了。 这部电视剧在八十年代确实是万人空巷,影响力没的说。 “杨杨,你不爱看吗?”顾伯母见她不怎么热衷,关心的询问。 齐郁杨当然没办法说她早就看过了,胡乱找着理由,“这电视剧的歌实在太好听啦,简直有股魔力,让我吃饭睡觉都忘不掉。我也挺喜欢的,但是怕因为这个影响学习,就尽量克制着不看。” “太有自制力了。”顾伯母刮目相看,“杨杨,伯母不知道你对自己要求这么严格。” 齐郁杨已经开了个头,只好接着往下说,“我爸我妈小时候条件不好,想上学上不了,文化都不高。他俩把希望都寄托到我身上了,我要是学习不好,感觉挺对不起我爸我妈的。我爸我妈多辛苦啊。” “懂事的好孩子。”顾伯母深受感动。 顾思齐认真的提议,“你功课跟得上吗?要不咱们去我房间,我给你补课吧。” 顾伯母眸中闪过丝惊讶,思齐主动说要给杨杨补课,头一回啊。 齐郁杨甜甜笑着拒绝了,“不用啦,我功课跟得上,不用开小灶。思齐哥你高二了,明年该考大学了,你还是多用功吧。” 这时候的高中是二年制,不用上高三。 “真的能跟上?你不用跟我客气,咱们……咱们不用客气……”也不知是不是灯光的关系,顾思齐脸微微发红。 顾伯母看得入了神。 她的宝贝儿子这算是情窦初开吗? 顾伯母这时候很想和顾文儒交换一下意见,不过顾文儒正专心看着电视剧,根本没注意到这边的人和事。 电视剧放完,余乐惠和余乐施依依不舍的站起身,“真想跑到电视台跟他们商量商量,能不能多放两集啊。” “真这么爱看,干脆把碟买回家,一口气看完。”齐郁杨很体贴的提议。 “哪能买?”这哥儿俩眼睛同时放光。 “广东就有。我爸出差的时候,或是有人去广东的时候,让他们带回来。”齐郁杨没拿这个当回事。 “杨杨,我也要一份。”顾文儒那殷切的表情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称。 “好,多带一份。”齐郁杨答应得迅速爽快。 “太好了。”顾文儒高兴得像个孩子。 齐郁杨心中纳闷,忍不住小声问顾伯母,“伯母,顾家不是有亲戚在香港吗,从那边带些碟过来,不费事吧?” 顾伯母嘴角上扬,“如果他提出来了,当然不难。可他整天就知道闷头做他的学术研究,从来也没有表示过对电视剧的迷恋,谁能猜到他人到中年,忽然多了这个喜好啊。” 顾文儒被妻子这么一调侃,有些不好意思。 齐郁杨善解人意,“伯父,这电视剧是根据小说改编的,要不要连着书也给您带一套?” 顾文儒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好好好,一起带回来吧,我想看。” 顾文儒翻出他的钱包,“杨杨,这是伯父的私房钱,买碟和书应该够了吧?” 齐郁杨忙把钱推了回去,“伯父,您赶紧收回去。我爸妈要是知道我收了您的钱,会骂我的。”见顾文儒还是执意要给钱,眼珠转了转,“对了伯父,您什么时候过生日,要不这就算我送给您的生日礼物吧。” 顾文儒、顾伯母忍俊不禁,“六月十一过生日,下回过生日到明年夏天了。” 齐郁杨忙道:“那就当我提前送的生日礼物吧。” 大家不由的一起哈哈笑。 天色不早,齐郁杨要走了,顾文儒、顾伯母吩咐顾思齐送她。 顾伯母一直目送齐郁杨等人出了院子,才转过头和顾文儒说话,“你发现没有,今天思齐刻意打扮过,西裤熨得笔挺,头发才理的,还打了发蜡。” 顾文儒很感兴趣,“思齐喜欢上郁杨了?对,肯定喜欢,要不然也不会因为郁杨而精心打扮。唉,不知不觉思齐都到了知慕少艾的年龄,咱们老喽。” 顾伯母若有所思,“前几年思齐对杨杨不冷不热的,其实我有点后悔,后悔当初不该答应订什么娃娃亲,担心思齐以后有了另外喜欢的人,没办法向老爷子交待。” “你想多了。”顾文儒安慰的道:“爸早就说过,将来思齐和郁杨如果两情相悦,自然是最好的。如果两个孩子长大之后,思齐不喜欢郁杨,或郁杨不喜欢思齐,又或者两个孩子互相不喜欢,不管哪种情况,爸都不会勉强他们的。毕竟强扭的瓜不甜。” 顾伯母惊讶又喜悦,“我不知道,我还以为老爷子一定要两个孩子结婚……” “爸是那么封建专-制的人吗?”顾文儒失笑,“不光爸这么说,铁庚也是这么说的。结婚必须双方心甘情愿,有任何一方犹豫勉强,不如不结。” 第34章 齐郁杨走的时候, 顾思齐要送她, 不过有余乐惠和余乐施在, 齐郁杨就没让他远送,到家属院门口就催他回去了。 回到家, 齐郁杨和齐铁庚、余小妮商量起赚钱的事, “现在的人手里也有些钱,但是不多, 花钱的时候都是要精打细算的。吃本来应该是重要的消费, 不过老年间流传下来的话,‘宁买不值, 不买吃食’, 花钱买吃食还是被认为败家、不会过日子,想开个饭店赚钱,在这个年代似乎不现实;穿、戴这方面是可以的, 大姑娘小媳妇都爱打扮, 手里只要有钱, 会优先考虑这些, 南方的衣服鞋饰品这些, 只要质量好款式新,可以大量的进,一定有销路。除此之外,文化娱乐方面也能做, 人们太需要娱乐了, 港台那边的电影电视剧, 都是有市场的。别说年轻人了,中年人都爱看。” 把顾文儒今晚的表现说了说,“……像顾伯父这样有文化的人都爱看电视剧,多进些碟过来,肯定好卖。” “行,下回再进货的时候,你说的这些妈都给带回来。”余小妮满口答应。 “这么多东西,不好带。”齐铁庚忧虑,“以前咱俩一起去,我多背点还好。现在我上班了,进货如果是你一个人去,怎么往回带?” “不能走铁路运输吗?”齐郁杨问。 齐铁庚和余小妮一起摇头,“不认识人,批不下车皮。想送礼都没门路。” 齐郁杨这才想到,原来这个年代不光物资紧俏,铁路运输能力也紧张,想批个车皮难如上青天。 “不能让妈一个人往回背东西,太累了。”齐郁杨决定,“我去找找门路,非把车皮批下来不可。” “杨杨,你可不能去找顾家,咱家欠顾家的实在太多了。”余小妮忙提心的道:“孩子,咱们不能总是麻烦人家。” “杨杨,你妈说的对。”齐铁庚很赞成余小妮的话,“当初爸妈的工作让给了你五舅和乐山,顾老爷子也说要再给我俩安排工作的,我和你妈坚持不肯要,你猜是为什么?咱不能因为因为从前对人家顾老爷子有些好处,就一辈子赖上人家了,咱得自力更生。我和你妈那时候就商量好了,没工作咱就干别的,两个有手有脚的大活人,只要肯吃苦肯卖力气,还愁活不下去?” “有志气。”齐郁杨冲父母伸出大拇指。 余小妮犹豫了下,“再说了,你将来是要嫁到顾家的,爸妈总有事求顾家帮忙,顾家就算嘴里不说什么,心里也会看不起你的。爸妈宁可不挣钱,也不要这样。” 齐铁庚忙拉拉她,“别说了,杨杨会害羞的。” “我才不呢。”齐郁杨笑得一点不害羞,“我以后不一定会嫁到顾家,如果以后我遇到真正喜欢的人,爸妈是舍不得勉强我的。某年某某月的某一天,你俩说悄悄话让我给听见了,别想再糊弄我了啊,我啥都知道。” “看把你精的。”余小妮嗔怪。 齐铁庚嘿嘿笑,“杨杨比爸妈加起来都精,好事,好事。” 这件事说说也就过去了,齐铁庚和余小妮都没想到,齐郁杨会真的到火车站找机会了。 周二中午,齐郁杨在学校食堂吃了个午饭,就坐公交车去了火车站。 她背着双肩背的书包,书包里装了不少款式新颖的小饰品,奶糖,还有几包红塔山香烟。 她是来火车站探路的,也不知会遇到什么人,所以女人、小孩、男人喜欢的东西都准备了。 她到火车站不久,就遇着了上回见过的那个检票员,齐郁杨上前打招呼,“你好,咱们又见面了。你怎么没到我家买化妆品啊?我一直给你留着呢。” 那检票员也是记性好,过了一会儿也认出齐郁杨了,不好意思的咧嘴笑,“我对象出差了,一直没回来,等她回来了我就去买。你来火车站又是接你爸妈?” 两人说了会儿话,齐郁杨知道这个检票员姓丁叫丁大力,就不见外的叫起丁哥。 “丁哥,我来找人的。”齐郁杨笑着打开书包,取出一盒红塔山塞到他手里,“我爸妈要的货太多了,靠自己背太辛苦,我想弄个车皮,这该找谁啊。” 丁大力吓了一跳,“这车皮可不好批啊,太紧俏了。” 齐郁杨道:“这个我知道,丁哥你告诉我找谁就可以了,我去碰碰运气。实在不行就算了,但还是要试试的,不然我不甘心。” 齐郁杨又取出两个漂亮的小饰品送给他,“你对象肯定喜欢。” 小饰品亮晶晶的,一个是手链,一个是发带,丁大力女朋友爱美,他舍不得不要,犹豫了下还是伸手接过来了。 拿人的手软,丁大力带齐郁杨进了火车站旁边的一个家属院,“看见没,那排平房最靠边的人家姓刘,是刘科长的家,你想办成事,得找他。他这个人你轻易见不着,见着了送礼说好话也不管用,不过他怕老婆,你要是能跟他媳妇儿搭上线,说不定有戏。” 齐郁杨打听了下刘科长媳妇王兰花的年龄、喜好、脾气等,谢了丁大力,直接到刘家敲门。 “谁啊。”过了一会儿,门里高声问话。 齐郁杨不说话,还是敲门。 “谁啊。”门从里面拉开了,一位三十多岁的少妇出现在门口,艳丽的面庞上满是不耐烦。 齐郁杨笑容可掬,双手捧到那少妇面前,“嫂子好。嫂子,我这里有几包亲戚从外国带回国的巧克力,我舍不得吃,想拿着换个生活费,嫂子你要不要?” 她手里是几颗巧克力,包装精美,一看就是好东西。 少妇明显是动心了,“进口货啊。”目光在巧克力上流连,“看着还真不错,你要多少钱?” 齐郁杨很爽快,“这是亲戚从瑞士带回来的,我也不知道多少钱,嫂子你看着给吧。” 少妇咽了口口水,“早就听说过巧克力是瑞士的好,可咱这儿没卖的……” 齐郁杨热心的介绍,“嫂子真内行。瑞士除了钟表和军刀,巧克力也很出名。这些巧克力是瑞士最好的产品了。” 这少妇就是王兰花,刘科长的媳妇,她虽然衣食无忧,生活优越,但毕竟这是个小城市,巧克力在这里还算是奢侈品,她吃过的次数也不多。 王兰花犹豫了下,让齐郁杨进门,“小姑娘,进来说话吧。” 齐郁杨口中答应着跟王兰花进门,心里长长松了一口气。 多少人都进不去刘科长家的门,她进来了,就算迈出了第一步。 没进来之前,齐郁杨说是拿巧克力来换钱的,真进了刘家,被招待着在客厅坐下了,齐郁杨马上改了口,“嫂子,这些巧克力是亲戚送我的,又不是我买的,我哪好意思跟您要钱啊?您不用给我钱,拿着吃吧。嫂子要是爱吃,我亲戚以后还会出国,到时候我让他多带些回来,再给您送。” “这怎么好意思。”王兰花嘴上推让着,眼眸中笑意闪动。 她已经耐不住剥开一颗吃了,那滋味实在太好,让她心情都跟着变好了。 这样的好东西要是以后还能吃到,多美的事。 王兰花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人,不是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基本的人情世故当然是知道的,“小姑娘,你有啥需要我帮忙的,直说吧。” 齐郁杨也就不拐弯磨角了,“嫂子,不瞒您说,我爸妈经常要往南方进货,以前都是他们自己背回来的,又辛苦,带的又不多。我想给他们批个车皮,这样能多进点货,又不用太累。” “这个我真不敢答应你,实在是太紧俏了。”王兰花把巧克力往齐郁杨面前推。 齐郁杨笑着又给推回去了,“我就是这么一说,嫂子知道有这回事就行了,不管事情成不成,我都要谢谢您,这回送您,下回还送您。” 王兰花心里一下子就舒坦了。 虽说齐郁杨确实是报着目的来的,但人家说话办事漂亮大方,不抠抠嗦嗦,这样的人,打起交道来不让人厌烦。 齐郁杨趁热打铁,“这车皮紧俏,谁都知道。可那是别人不好办,到了嫂子您这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谁不知道您在刘科长面前说一不二啊,刘科长就算敢得罪领导,都不敢得罪嫂子您。” 王兰花笑得跟朵花一样,“哎哟,你这小姑娘可真会说话。好吧,等我家老刘回来了,我跟他说一声。” 说来也巧,刘科长本来中午是不回家吃饭的,这天他要回家找个东西,这时候回来了。 “刘科长。”齐郁杨彬彬有礼的起来打招呼。 刘科长见家里多了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愣了愣,笑着点了点头,就进里间找东西去了。 王兰花也跟了进去,夫妻俩小声的说着话。 过了几分钟,刘科长拎着个包出来了,“小姑娘,你的事这回是办不成了,上头有指示,所有的车皮都批给了一家大公司。再过一个月吧,到时候看看情况,我尽量给你想办法。” 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也就是这回不行了,下回看情况。 齐郁杨倒也没有沮丧,毕竟这个年代情况就是这样的,车皮肯定不好弄,要不然谁都能发财了。 “多谢刘科长,您费心了。”齐郁杨客气的道:“嫂子,下回再有进口货,我还给您送。” 王兰花见事没办成还有巧克力吃,那态度不知不觉就很好了,“小妹妹,以后常来啊。” 刘科长真是个怕老婆的,见他老婆对齐郁杨这么好,就上了心,寻思着等过一两个月,真的给齐郁杨想想办法。 刘科长得赶紧回单位,齐郁杨也要走,王兰花送他们到门口。 一个小伙子跑步过来,一脸汗,“刘科长,东西找着了吗?领导都等急了,今天要招待的可是苏家的人……” “找着了,找着了。”刘科长忙道。 齐郁杨忽然想到了一件事,快走两步追上刘科长,“那车皮是给鑫盛集团的吧,是给苏尚岩的吧?” “你怎么知道?小姑娘,你认识苏家的人?”刘科长虽然急着要走,但齐郁杨这话让他太惊讶了,不由的停下脚步。 齐郁杨淘气的一笑。 她当然认识苏家的人了。不光认识,还有些交情。 第35章 “小姑娘, 你和苏家是什么关系?”刘科长态度和善多了, 语气也很亲切。 齐郁杨答非所问, “刘科长,我跟您一起过去方便吗?麻烦您跟尚岩哥说一声, 说齐郁杨来了。我不进去, 就在外面等他五分钟,他要是出来, 我和他说几句话。他要是有事出不来, 我就先回学校上课了。我读矿大附中,学校要求很严, 不能迟到。” “齐郁杨。”刘科长重复了一遍。 他带齐郁杨一起过去了。 是一个大礼堂似的地方, 齐郁杨猜这里是一个宴会厅。 这个年代的宴会厅很有时代特色,最讲究的宴会厅也不会多么富丽堂皇,而是像大礼堂一样。 刘科长交待齐郁杨在外头等, 他急急忙忙的进去了。 齐郁杨看着手表, 在外面等了五分钟。 五分钟一到, 她转身就走。 来不及了, 她得回去上课, 坐公交车都赶不上了,得打个车-----不对,这时候好打车吗,出租车可不是随时都有---- “不是要见我吗?怎么走了。”身后传来低沉的男子声音。 齐郁杨翻了个白眼。 人家都要走了他才出来, 太从容了吧。 她含笑转身, 不客气的伸出手, “车皮都批给你了对不对?我要两个。” 苏尚岩长而浓的眉毛挑起,“怎么每次一见面你就向我伸手,好像我欠你似的?” 好好的小姑娘,又甜美又聪慧,可总是一副债主面孔…… 齐郁杨双手叉腰,哈哈哈笑了几声 他可不是欠着她吗,要不是她的及时提醒,这位苏大公子已经离开人间去往西方极乐世界了。虽然他不明白内情,可她什么都知道啊,按照华国由古至今极高的道德标准来说,她应该施恩不图报,可她道德水准一般,施恩不图报是不可能的,见了苏尚岩就有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的成就感,见了苏尚岩就想向他伸出手,索取点什么。 “你还真是理直气壮。”苏尚岩审视着她。 齐郁杨看了看表,“不行,我上课要迟到了。我先走了啊,改天咱们再详谈。” 苏尚岩手臂撑在墙上,拦住她的去路,漆黑明亮的眼神凝视着她,好像要看到她心里去,“为什么要做我的债主?债主是不讨人喜欢的,明白吗?” 他不知用了哪个牌子的男用香水,身上散发出好闻的味道,既清新又迷人。 齐郁杨的心很不合时宜的怦怦跳了几下。 帅气又霸气的小狼狗,曾经她也梦想能拥有的小狼狗…… 她的脸很不合时宜的红了红。 “能讨到债才是最要紧的,讨不讨人喜欢,无所谓啦。”她轻声的、细声细气的道。 “无所谓?”他好像有些生气了。 “能讨到债才是最要紧的,顺便讨人喜欢,也不是不可以。”她从善如流的改口。 他闷闷的看着她。 刘科长从宴会厅出来叫人,“苏……” 一个苏字才出口,就看到了墙边的这两个人,一个激灵,剩下的字全咽回去了。 这什么情况?大庭广众之下,不对,宴会厅外面,这两个人在做甚? 苏尚岩收起胳膊,紧紧领带,“稍等,我很快过来。” “好的,好的。”刘科长连连点头。 苏尚岩叫过司机,吩咐司机送齐郁杨去学校,就要回去了。 宴会厅里出来了一位领导模样的中年人,“尚岩,这位小姑娘是……” “她是我亲戚家的一个妹妹。”苏尚岩这么介绍。 齐郁杨很有礼貌的向那领导鞠躬,“您好,我是齐郁杨。我是矿大附中的学生,现在要回去上课了,再见。” “再见。”那领导脸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 齐郁杨和司机一起走了。 有司机开车送她,省了她等出租车的时间,终于赶在上课铃响之前冲进了教室。 “杨杨,你干什么去了,跑得这么一脸汗。”同桌韩圆圆是个爱管闲事的乐天派,小小声的追问,“怎么不回答我,怎么眼神一直躲着我,难道你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去了,做贼去了……” 齐郁杨面无表情的拿出课本、笔记本,像没听到她的话一样。 嗯,她就是做贼去了,去偷人……不对,是偷心……呸呸呸,什么偷心,她是去偷车皮…… 做为一个纯洁的高中学生,齐郁杨为自己脑海中莫名其妙出现的荒唐念头而惭愧,这天学习特别用功,特别刻苦,回家特别晚。 回到家,齐铁庚和余小妮做了一桌好菜,两个人乐得发晕,又有些茫然,“车站一位不认识的同志忽然来了,给咱家批了两个车皮。我们都不敢相信是真的,下午请假跑火车站一趟,跟站里核实了,这确实是真的。这到底是怎么事,像做梦一样。” 齐郁杨饿了,夹起一块红烧排骨,“是真的就行。爸,妈,既然车皮有了,那可千万别浪费,不如咱们运一批媒到南方,去的时候别走空车。” “那必须不能走空车,车皮多难弄啊。”齐铁庚和余小妮异口同声。 他俩真是做梦也想不到车皮居然有了,虽然好菜摆了一桌,却激动得没有心思吃饭。 “杨杨,是不是你找顾家了?”余小妮扳过齐郁杨的肩膀。 齐郁杨放下筷子,举起右臂,“以我的名誉担保,我没有。” 余小妮一颗心放回到肚子里,“你没找顾家妈就放心了,要不咱们总是欠顾家的人情,哪年哪月才能还清啊。咦,不是顾家帮的忙,那这车皮怎么来的?” 她捧着个饭碗,半天吃不了一粒米。 “我就关心是不是真的。”齐郁杨一本正经的胡扯,“确实是真的吗?” “真的,我们专门跑了趟车站,跟货运处核实了两遍。”齐铁庚有些不好意思的道:“其实我们还想再核实第三遍的,可人家办事员不耐烦了。” “是真的就行。”齐郁杨埋头扒饭。 “对,是真的就行。”余小妮也想开了。 这顿晚饭一家三口吃得别提多舒心了。 火车三天后开,齐铁庚第二天问了科里的同事老唐,“听说您认识煤矿的老板?能不能给介绍下,有人想买煤。” 老唐忙拉了齐铁庚到他办公桌坐下,“有人买煤真太好了。我有个老乡,开了个小煤窑,这煤的质量是真好,可这阵子车皮紧张,煤运不出去,本地人用煤又有固定渠道,他这个煤就不好卖了,正着急呢。铁庚,你是哪个亲戚朋友要买,可以给你算便宜点。” “老唐,咱们自己人,我也不瞒你,是我自己要两车皮的煤。煤价钱好说,不过有一点,我现在付不了全款,只能先给定金,半个月后付清余款,绝不拖延。”齐铁庚是个实在人。 老唐惊讶得眼珠子都要出来了,“铁庚,你弄来车皮了?怎么弄来的?” “就两个。”齐铁庚谦虚。 老唐直拍办公桌,“还就两个,你知道这两个车皮多少人挤破脑袋也弄不来吗?” 老唐感慨着,往那老乡家里打了电话,那老乡正愁煤卖不出去呢,听说是老唐认识的人,人绝对可靠,知道半个月后能拿到全款,就同意了。 两边商量好的是煤窑老板把煤拉到火车站,齐铁庚这边负责装车。 都是熟人,也都爽快,这单生意很顺当的就谈成了。 每个路过齐铁庚办公桌的人都得眼睛发绿的看他半晌,盯着他问,“铁庚,哪弄来的车皮啊。”齐铁庚憨厚的嘿嘿笑,“我不知道啊。”他说的是实话,可没一个人相信他,大家都笑着摇头,“藏私,藏私。铁庚这么老实的人也学会耍滑头了。” 齐铁庚辩解,没一个人听他。 第二天齐铁庚请了一天假,带了尚家三兄弟和另外十几个小伙子,到车站装车。 车装好,晚上齐铁庚回家,打开电话号码本,挨个往广东几个认识的老板家里打了电话。本城的煤质量好这是众所周知的,那几个老板又和齐铁庚打过交道,知道他是个实在人,五六个老板就把齐铁庚的煤给要完了。 齐铁庚知道那边的煤价,要价不高,那几个老板了解行情,都没还价,而且都答应货款一次结清。 齐铁庚又要进些新货,那就更没有问题了,几个老板满口答应给最新款的、最好的货,而且供应及时,绝不影响火车发车。 “铁庚,你都有车皮了,今非夕比啊。”老板们都恭维。 齐铁庚笑声不停。 齐铁庚和他们商量的是这几个老板自己到车站拉货。也就是说,齐铁庚只需要自己到广东去一趟,和这几个老板当面交接下,这笔差价就挣到手了。 “怪不得车皮这么紧俏。”齐铁庚和余小妮亲自经历过这件事,算是真明白了。 齐铁庚想请个假去办这件事,于科长却说不用请假,因为厂里要到广东进几批新零件,还有办公用品、文化用品等,这个任务就交给齐铁庚了。 齐铁庚喜出望外。 他从前都是和余小妮一起出发的,这回也不例外,想两个人一起走,路上可以作伴。而且这次他到南方要忙单位的采购,自己进货的事就忙不过来了。 这个年代住正规的招待所都是需要介绍信的,没有介绍信的话就算有钱也住不了。以前齐铁庚和余小妮没有单位介绍信,只能住不正规的民宿,现在齐铁庚有单位了,国营大厂的介绍信,能住正规招待所,安全性就大大提高了。 齐铁庚向于科长如实说了情况,“我俩以前就是一起往南方跑的。这回小妮跟我一起住,住宿费科里报我一半就行,或者不报也行。” 于科长很严肃,“铁庚,这就是你太小心眼儿了,你为科里做出那么大的贡献,科里会跟你计较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吗?再说了,咱们在外头出差,有时候能住上单人间,有时候人家招待所只有双人间,咱们的同志就算一个人出差,不是也得住吗?你这趟出差最重要的是该买的东西按质按量买回来,这是大事,大事办好就行了。” 齐铁庚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他和余小妮就要出发了,家属院住着是很安全的,不过余小妮担心没大人照看,齐郁杨会三餐不继,又担心她没有大人管着会熬夜不睡觉看闲书,就打电话把三奶奶请来了。 齐郁杨送走爸爸妈妈,晚上躺床上把这一来一回的账算了算,乐得在床上滚来滚去。 这倒买倒卖也太赚钱了吧。 这天夜里齐郁杨做了一个金光灿灿的梦,梦里一辆金色列车呼啸着从车着出发,一路南下,畅通无阻,这辆金色列车很快又沿线北上,意气风发的进了车站,一阵金钱雨从空中洒落,她仰起脸颊接着漫天金雨,笑傻了。 她在睡梦中咯咯笑出声。 三奶奶人老了,睡得不踏实,听到声音不对就起来了。 见齐郁杨什么事也没有,闭着眼睛在笑,三奶奶心里就安生了,“这孩子,什么事高兴成这样,睡着了还要笑。” 第36章 第二天早上, 齐郁杨起床的时候, 三奶奶已经把早饭做好了:香喷喷的白粥, 金黄的葱油饼,清淡可口的凉拌绿豆芽。 齐郁杨洗漱后坐下来吃早饭, 眉花眼笑, “姥,你一来, 我这生活质量直接了好几次档次。太幸福了!粥这么香, 肯定煮了好长时间,你别起这么早啊, 多睡会儿, 累着了我会心疼的。” 三奶奶笑咪咪的,“姥年纪大了,觉少, 一直起的早。这做个饭累啥呀, 一点儿也不累。对了杨杨, 你昨晚上想到啥好事了, 睡着觉你还一直笑啊。” 齐郁杨眼珠转了转, “我晚上睡觉还在笑啊?那肯定是梦到发财了,哈哈。” 三奶奶给她夹块油饼让她多吃,“上学费脑子,多吃点儿。做梦都要梦到发财, 小孩儿家这么财迷。” “姥, 不财迷不行, 以后什么都要用钱买的。”齐郁杨耐心的介绍,“国家现在已经有文件要推商品房,再过些年房子都得买,还挺贵的。不光房子得自己买,衣食住行文化娱乐,样样都得自己掏钱。不财迷就赚不到钱,赚不到就过不了好日子,不能半夜睡觉笑出声……” “这调皮孩子。”三奶奶听着齐郁杨一大早就的开始胡扯,别提多高兴了。 她拿齐郁杨当亲孙女,齐郁杨高兴,她就高兴。 吃着早饭,三奶奶就问齐郁杨中午想吃什么了。 “姥,我想吃什么你就做什么吗?”齐郁杨故意撒娇的问。 “做,杨杨就是想吃天上的龙肉,姥也想办法给你弄来。”三奶奶乐呵呵的。 齐郁杨笑的无比满足,“有姥的孩子像个宝。” 人都说隔辈亲,这话真的没错,做姥姥的娇惯起孩子,和爸爸妈妈是不一样的。 商量好中午吃什么,齐郁杨就背起书包要走了,“姥,这是钱,这是粮票、油票,出门买菜的时候多带点钱,要是遇上什么想吃的想要的,只管买。我爸妈这回不用自己背货,有车皮了,能赚大钱,不用替他们省。” 三奶奶嘴里答应着,可她是节俭了大半辈子的人,还是舍不得花钱。收拾好了以后她带了菜篮子出门买菜,只买了齐郁杨要吃的排骨、西红柿、豆角等,根本没有想到她自己爱吃什么。 齐郁杨回家吃饭的时候,见饭桌上见到的菜全是她提到过的,知道三奶奶是不会为自己着想的,就每天放了学买些酱肉之类的熟食,和绿豆糕之类的点心放在家里,让老人可以随时吃。 到了星期天,齐郁杨早早的起床,陪三奶奶一起去早市买菜。 今天余乐惠、余乐施兄弟俩也要来吃饭,这两个小伙子饭量大,得多买些菜。 “大娃哥爱吃丸子,咱们买点菜丸子。”齐郁杨见有一个大娘自己炸了菜丸子出来卖,要给余乐惠买点。 “花这钱干啥?姥整天在家闲着,姥给他炸。”三奶奶盘算着自己买菜去做更省钱。 卖丸子的大娘热情推销,“这是俺才炸的,可香了,不信你们尝尝。”在筐里瞅了瞅,找着一个比较小的丸子,递到齐郁杨面前。 这大娘挺有眼色,一眼就看出来齐郁杨才是管钱的人。 齐郁杨没尝,让这大娘给称一块钱的,大娘很高兴,麻利的给称好了,用黄纸包好,齐郁杨接过丸子,给了一块钱。 “一块钱呢。”三奶奶心疼。 齐郁杨挽着三奶奶,耐心的讲道理,“姥,你要是自己动手炸,至少也得忙一个小时吧?那咱现在花一块钱,省出一个小时来,咱俩和大娃哥二娃哥说说话,笑几回,不是比省一块钱有意义多了?姥,省钱真的不重要,赚钱才重要。” 三奶奶说不过齐郁杨,只好由着她买完了排骨买活鸡,买完活鸡买活鱼,蔬菜水果也捡新鲜的买了好多,菜篮子很快就满了。 有人见齐郁杨买东西痛快,主动推销,“小姑娘,来看看我的菜,都是自己种的,现摘的。” 齐郁杨菜篮子已经满了,客气的推了,“谢谢,不用了。” 出菜场时,齐郁杨见墙角站着个十八-九的姑娘,不由的多看了几眼。 这姑娘身材瘦长,衣裳明显的不合身,裤子也太短了,头上梳着两条辫子倒是很整齐,脸上的表情却是掺杂了惭愧、窘迫、羞赧等,好像卖菜这行为很丢人似的。 她身前放着个菜筐,菜筐里是一堆新鲜的、才挖出来的野菜。 发觉齐郁杨在看她,那姑娘下意识的向后缩了缩,好像要往自己缩到墙里。 齐郁杨觉得很奇怪。 这姑娘衣服上有墨水印儿,脸上有书卷气,那她应该是在读书啊,怎么到这儿卖菜来了。 并不是读书的人就不能卖菜,而是按这姑娘的年纪,正常来说她应该已经高中毕业了。如果还在读书的话,应该是上大学。八十年代的大学生待遇好,国家有补贴,虽不能多阔气吧,养活自己是足够了,不至于非要不情不愿的来菜市场凑热闹。 “这灰灰菜真新鲜,包饺子一定香。”三奶奶一眼看上那筐野菜了。 齐郁杨客气的问了问灰灰菜怎么卖,然后跟那姑娘商量,“我这菜篮子已经满了,再拿这个不方便,你能帮我拿到家里吗?离得不远。” “可以,可以。”姑娘慌乱紧张又喜悦的点头。 旁边有个油滑的中年人说怪话,“你也不问问人家要几斤,你就给人家送菜。要是大老远的跑一趟,就卖了一两斤,你不是赔了?” 姑娘埋头搬菜筐,不理他,那中年人的菜不新鲜,还有两三筐没卖完,阴阳怪气的说个没完,齐郁杨不耐烦,微笑道:“她这筐菜我全要了。” 中年人张嘴结舌,怪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周围的菜贩一片笑声,全是笑那中年人的。 姑娘跟着齐郁杨往外走,感激的低声道:“你需要多少就要多少吧,买多了你用不着,会很浪费。” 齐郁杨哪在乎这几个小钱,“我是真的需要。我有几家邻居,平时关系挺好的,经常互相送些吃的喝的。她们都是从农村出来的,爱吃野菜,这灰灰菜我一小半自己,另外那些送人,还人情。” 姑娘就低头不说话了。 齐郁杨拉拉三奶奶,“姥,这回你咋不说我乱花钱了?” 三奶奶迟疑了下,“我也说不清是为啥。我看这姑娘好像挺难的,反正咱也要吃菜,帮帮她吧。” 齐郁杨冲三奶奶伸出大拇指,“我姥就是我姥,情操高尚。” 到了家门口,余乐惠和余乐施兄弟俩已经来了,正在门口等得无聊。远远的看见齐郁杨,余乐施跑过来接菜篮子,“杨杨,哥也不是外人,你买这么多菜干啥?”一边谦虚着,一边不客气的往篮子里翻,每看到他爱吃的菜就欢呼一声。 余乐惠却惊讶的盯着那个姑娘,“你,你不是矿大的学生吗?我在操场上见过你。” 那姑娘慌了,“没有,我不是。” 齐郁杨见她好像要逃,忙一把拉住她,“这灰灰菜我姥爱吃,还等着包饺子呢,你可不能走。要走也得把菜留下。” 那姑娘没办法,只好跟着齐郁杨进了家。 她把菜筐放下,一直低着头,看着脚尖。 连余乐惠这个老实人都看出姑娘在不好意思,好心劝她,“这是光明正大的事,你不用这样。” 余乐施也想让那姑娘自在起来,和她套近乎,“哎,你是哪个系的?咱们见过面没有?” “文媛,我记得她的同学叫她文媛。”余乐惠的记忆力不错。 齐郁杨无语。 这兄弟俩是想把天聊死吗。人家姑娘拼命想躲,你们还问人家哪个系的,还把人家的名字说出来了。 齐郁杨把余家兄弟俩拨拉开,“行了,你俩消停会儿。”她把野菜倒了,筐还给文媛,同时递过去两块钱,“这是菜钱,请收好。这位同学,你运气蛮好的,菜金如数到手。我第一回卖东西是和我这两个哥哥在路上捡煤渣,捡到的煤渣卖给生产队,结果你猜我们三个人捡了半天煤渣,卖了多少钱?” “多少?”文媛不由自主的抬起头。 对方和她一样卖过东西,这让她没那么自卑了。 捡煤渣卖,和她挖野菜卖,没多大区别。 “一分钱!”齐郁杨、余乐惠、余余施异口同声。 文媛呆了一会儿,掩口要笑,但又觉得这样不对,忙放下手站好,竭力让嘴角的笑意隐去,“一分钱,那也蛮好的。” 余乐施长叹,“那时候的一分钱确实很珍贵,我路上见到牛粪羊粪都恨不得捡起来去卖,就想再攒一分钱。” 大家都忍不住笑了。 三奶奶要到厨房做饭,几个人都跟着打下手帮忙,洗菜的洗菜,剥鱼的剥鱼,齐郁杨和文媛聊了聊,知道她亲生母亲去世了,家里是后妈,后妈规定她必须交一大半生活费回家,不然就不让她的亲妹妹文姝上学。文媛没办法,只好听后妈的话交钱回家,自己连吃饭的钱也不够,就想要挖些野菜卖,也能换几个馒头吃。 大家少不了骂骂文媛的后妈。 齐郁杨想要给文媛帮忙,“你挖野菜卖挣不了几个钱,不如去做家教。我前两天去一个科长家,他和他妻子正为孩子的学习犯愁呢,我建议他们请家教,他们说没有合适的人选。我看你挺合适的,学习好,人品好,吃苦耐劳,那家的孩子太娇惯了,家长就想好好教育呢。” 文媛听了,大为动心。 齐郁杨雷厉风行,当即就把围裙脱了,和文媛收拾了一下出门,去了刘科长家。刘科家的女儿刘琴琴很贪玩,成绩不好,王兰花一直很担忧,见齐郁杨带了家教人选过来,满脸全是笑。 她家经济条件好,不缺钱,可她女儿的教育让她太费心了。 她不管是不行,可她要是下狠心管,女儿不仅不听,还和她吵架,赌气不理她,你说愁人不愁人。 齐郁杨推心置腹,“嫂子,这辅导孩子学习的事,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最好。父母和孩子,如果不谈学习,不辅导学习,那是父慈女孝和睦友好,一旦亲自辅导学习,那就全变啦,鸡飞狗跳合家不安。请个好家教,孩子的学习让家教老师操心,琴琴还会和您亲热的。” “好,请家教。”王兰花被齐郁杨描述的情景给迷住了。 请个家教,孩子学习好了,她和孩子的关系也改善了,何乐而不为。 她又不差这几个家教费。 齐郁杨帮着王兰花、文媛谈好了家教的事,临走悄悄塞给王兰花一小盒巧克力,“家里只有这么多了。等亲戚下次回来,我再送过来。” 王兰花别提多满意了,小声告诉齐郁杨,“这回是苏家让的车皮,不算我的功劳。杨杨你放心吧,你的好我记着呢,以后这车皮的事,老刘不答应我跟他不依。” 齐郁杨眉眼弯弯。 很好,可以长期从事倒买倒卖的光荣事业啦。 王兰花亲自送齐郁杨和文媛出来,态度好极了。 文媛得到了家教的工作,如在梦中。 既能挣钱维持生活,做的又是家教工作,说起来很有面子,做梦也想不到的好事啊。 文媛谢了又谢,“杨杨,幸亏有你。” 齐郁杨笑,“互相帮助,互相帮助。” 文媛把这句话记在心里了。 如果将来有机会,她是一定要给齐郁杨帮忙的,一定一定。 齐铁庚打电话回家,兴奋的告诉齐郁杨,他找到了卖家,进了大批的影视碟、流行唱片、磁带以及一批通俗小说。齐郁杨乐的不行,“爸,这些都会大卖的。” 齐郁杨放学路上经过一个录像厅,进去找了老板,把过几天就要有新货到的事说了,问老板要不要订货。老板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个子不高,一脸精明,问了问都有什么碟,知道港台那边流行的电影电视剧全都有,小眼睛里亮光闪闪,“要,我肯定要!” 爸妈没回来之前,齐郁杨还担心销路问题,想多做做广告,但当爸妈回来之后,齐郁杨就知道她是多虑了。 齐铁庚和余小妮半个月之后回来,夫妻俩风尘仆仆,但精神好极了。 这次进的货量特别大,把他俩带的钱全花光了不说,还有一部分货是赊来的。 齐铁庚和尚家三兄弟联系了,尚家三兄弟带了几个哥们儿帮着卸货,活干的又快又好。 这次的货太多,就没往家拉,在火车站附近租了个临时仓库存放。衣服饰品这一类的东西,之前已经带过多次了,有固定的销售渠道,出货很快。齐郁杨本来以为碟、磁带一类的东西是新货,需要再找销售渠道,谁知东西还在仓库里堆着,买家就一个接一个的找上门来了,成箱成箱的要。 “他们都不还价。”齐郁杨看着这些人买东西太爽快,有些不适应。 余小妮笑了,“傻孩子,这些东西可好卖了,他们一转手,赚一倍都不止,跟咱还什么价?” 齐郁杨咂舌。 原来八十年代群众的消费能力也不低,很能买嘛。 第37章 这批货以齐郁杨想像不到的速度全批发出去了。 齐铁庚和余小妮为人太实在, 出清货, 第一时间结清了尚家兄弟的工资, 尚家兄弟要请他喝酒,他连连摆手, “欠着账呢, 我得赶紧还账。改天改天,闲下来我请你们喝。” “真讲信用。”尚家三兄弟对齐铁庚是服气的。 这兄弟三个以前坐在家里吃闲饭, 现在开始带着一帮哥儿们干活儿挣钱, 整个人都变了样。尚师傅、胖大娘看在眼里喜在眼里,直夸齐铁庚一家人办了好事。 齐铁庚请老唐和他一起去了煤窑老板的家, 当面把余款结清了。煤窑老板姓楚, 名叫楚路桥,是个脸膛黑红、农民模样的人,他算着日子还没到, 没想到齐铁庚提前把货款给送到家了, 又意外又激动。数完钱, 办好手续, 他硬拉着齐铁庚、老唐喝了顿酒, 这人太热情了,力气又大,齐铁庚简直是被他半邀请半胁迫的进了饭店。 一顿酒喝下来,楚老板拍着齐铁庚的肩膀要和他交朋友, 一杯接一杯的敬酒, “我比你大, 就叫你一声老弟了。老弟,以后你要煤,只管来找我,我一定给你好煤,价钱好说,绝不坑你。” 齐铁庚也爽快,杯里的白酒一口干了,“老哥,只要我能弄到车皮,一定再来你这儿拉煤。” “最主要的是车皮,车皮太难批了。”楚老板和老唐都知道这一点。 老唐一直好奇齐铁庚的车皮是怎么弄到手的,这时趁机问:“铁庚,你认识铁路上哪个头头啊。” 齐铁庚喝高了,醉容可掬的摇头,“不,不认识,一个也不认识……送礼都找不到大门……” 老唐郁闷得不行。 铁庚都喝成这样了,看样子已经不清醒了,这时候还套不出来他的话,要么齐铁庚装醉,实则酒量惊人,要么就是齐铁庚自己也不知道?可齐铁庚自己不知道这好事就落他头上了,也不大可能啊。 老唐一顿酒喝下来都没弄清齐铁庚的底细,心情很不好。 齐铁庚喝完酒回家,虽然喝高了,也不发酒疯,冲妻子女儿傻笑了一会儿,倒床上呼呼大睡。 “说了不让多喝,就是不听。”余小妮一边替他脱掉鞋子扶他上床,一边埋怨。 “明天我得好好跟爸爸谈谈。”齐郁杨觉得这是个大问题。 喝酒可以,小醉怡情,醉成这样很伤身体的。 齐铁庚第二天一大早就上班去了,晚上回家,一脸轻松惬意的笑,“该打的电话全打了,该结的货款全结清了,不欠别人的钱,心里舒坦啊。” “账全结清了,那爸妈手里剩下来的钱,就是咱们的利润呗。快,数数有多少。”齐郁杨这个小财迷关心起赚了多少钱。 一家三口把手里的现金、存折上的钱全加在一起,那个数字把他们全惊着了。 虽然预先就知道这一趟会很赚钱,但真的钱到了手里,到了存折上,还是有点不敢相信。 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钱啊。 “七,七万三……”余小妮声音是啰嗦的。 她以前也赚钱,可从没有一趟赚这么多。看来这火车拉和两个人自己背,差距巨大啊。 “……三千三百三十八。”齐铁庚忙把零头也加上。 三个人把存折传过来传过去,看了一遍又一遍,心花怒放。 “可以买房子了。”齐郁杨喜气洋洋。 “买。”齐铁庚和余小妮毫不犹豫的支持。 齐郁杨一直惦记着买房子,他俩当然是知道的,也愿意满足女儿的愿望。 本市有商品房,他俩一起去看过,觉得单元房确实好,卧室、厨房、卫生间、阳台都有,比单位的平房强。 到了星期天,一家三口带了三奶奶一起去看房子。 现在商品房数量很少,本市只有人民医院后面的两栋楼。房子还不错,建筑质量过硬,不过户型就不太理想了,普遍很小,小的三四十平,大的也不过六十多平,卧室大客厅小,有的甚至没有厅。卫生间和厨房的设计也不合理。 不过,早期的房子就是这样的,总共就这两栋楼,没什么可挑的。 齐郁杨在心里把这房子挑剔了一遍,齐铁庚、余小妮和三奶奶却是满目新奇,觉得哪里都好。 “要是能住上这样的好房子,我这辈子就值了。”余小妮四处看了个遍,舍不得走。 “买。”齐铁庚见妻子这么喜欢,就要签合同了。 但是齐郁杨考虑再三,把他给拦住了。 他们相中的房子是目前面积最大的,68的两居室,800元一平米,房子总价54400元。 当然如果真要买的话会有些优惠,钱会少些,但少的有限,还是要五万出头。 这时候还没有住房贷款,如果要买,房款要一次性付清。 如果现在买了房子,再配备像样的家具、家电,家里的存款要用掉一大半。那么,接下来的经营活动就要受影响了。 毕竟不是所有的老板都可以赊账,备用资金还是要留足的。 况且,68平的两居室还是太小了,如果要接三奶奶来养老的话,明显是不够住的。 齐郁杨算了算,如果买这样的房子,需要同时买两套,才能满足需求。 那钱就更不够了。 如果有住房贷款,这个问很好解决,先付首付,之后每月还贷,会很从容。但现在根本没有住房贷款,此路不通。 当然了,这个年代也有它的好处,譬如说房价不会飞涨,不会半年之内涨得本来买得起的人买不起,让看空房价的人心惊肉跳。 “过不了多久,咱们就能买得起了。”齐郁杨有信心。 “对,继续赚钱,赚够了再买。” 看房回来,余小妮恨不得立即再跑一趟广东,不过按照现在的条件,这一来一回的坐长途火车是重体力活儿,齐铁庚和齐郁杨都舍不得她太累了,让她必须在家里休息,至少至少得休息一个星期。 一家人都想留三奶奶长期住在家里,但秋收就要开始了,三奶奶非要回家,“我干不了地里的活儿,也能给他们做做饭。”余小妮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如果三奶奶不回家,余庆和周向兰在地里干完活儿回到家,连个热呼饭也吃不上,只好同意了。 齐铁庚找一个当司机的哥儿们借了辆小货车,送三奶奶回去。 齐郁杨和余小妮出去采购,小货车车斗里放着一袋大米、一袋糯米,以及核桃、榛子、花生等干果,排骨、生肉,还有酱牛肉、肘子等熟食,有给三奶奶、周向兰的衣料,最引人注目的,是一辆永久牌的自行车。 这是齐郁杨特地攒了供应券买来的,送给余庆、周向兰,这样他们以后下地就不用走着去了,省力气。 三奶奶急得脸通红,“这是干啥呢?我是地主老财进村儿啊,啥都抢啥都要?” 齐郁杨搂着她的肩甜甜笑,“姥,没有你就没有我妈,没有我妈就没有我,我们对姥再好也是应该的,姥就别和我们客气了……” 一向老实的齐铁庚忽然接了句,“要是没有小妮,不光没有杨杨,也没有我。我没有小妮是不行的,我离不开她……” 他这突兀又深情的话让大家伙呆了呆,然后都笑了。 三奶奶笑得眼泪出来了,也顾不上推让了。 送三奶奶坐进了副驾驶,司机老王开着车,送走了三奶奶。 三奶奶回头望望一直向这边挥手的齐铁庚、余小妮、齐郁杨,眼泪又掉下来了。 小妮和杨杨有今天的好日子,老天有眼啊。 车进了村子,就有小孩儿嗷嗷叫着追着跑,“小货车来喽。” 村里孩子经常这么皮,并不稀奇。 不过有人往车里瞅了瞅,见车里坐着的人是三奶奶,都热情的打招呼,“你老人家回来了?在城里住得好吧?” 路过余家门口,余老太在门口纳鞋底,老胡媳妇故意扯着嗓门叫,“他三奶奶,你这是才回闺女家回来吧?” 余老太差点儿没被气死。 车子在三奶奶家停稳,早有小孩儿跑到家里报信,余庆下地了,周向兰一个人在家,听说三奶奶回来了,忙出来接人。 司机老王把三奶奶扶下来,然后打开货车车斗,“嫂子,快来搬东西,这都是铁庚一家人的心意。” 周向兰看到摊了一车斗的东西,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咋这么多?铁庚小妮这是把整个供销社都给买回来了?” 街坊邻居哗拉围过来看热闹,“老天爷,这么多好东西,这得花多少钱啊。” 和周向兰相好的几个媳妇过来帮忙,“这么多东西,你一个人得提到啥时候。” 周向兰满口道谢,“晚上我做几个菜,都来我家吃饭。” 那几个媳妇提的全是好东西,知道今天晚上这顿饭一定丰盛,心中窃喜,咧开嘴笑得欢实。 周向兰邻居家的小姑娘刘希罕有眼色,蹬蹬蹬跑过去扶三奶奶,“三奶奶,你年纪大了,慢点儿走。” 三奶奶待见小姑娘,眉毛眼睛都在笑,“小希罕真乖。” 刘希罕眼巴巴的瞅着周向兰拎着的一个袋子,“三奶奶,那是啥?我没见过。” 三奶奶告诉她,“那是炸鹌鹑,可好吃了,等会儿奶给你撕一块吃。” 小姑娘连连点头,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街坊邻居们看着一包接一包的好东西,实在眼热。 “三奶奶好人有好报啊,对小妮好,对杨杨好,得这么多回报。”几个长舌头的媳妇又羡慕又嫉妒的议论。 余老太气得头晕眼花,在门口实在待不住,啰嗦着站起身,拿着她的鞋底,回家去了。 余清蘅和余清芬从学校回来时候,三奶奶家门口前还是很热闹。 余清芬咬碎银牙,“齐郁杨是吃错药了吧,不管爷奶,不管你,不管我,倒是和三奶奶家很亲。她又不是三奶奶的亲孙女!” 余清芬和余清蘅一样上了最不好的高中,满腹怨气。 余清蘅一脸淡漠,好像没有听见余清芬的话一样。 齐郁杨岂只是不管她了,还霸道的不让她和顾家接触,不让她和顾家的人见面,甚至蹿掇顾思齐来骂她…… 余清蘅的心一阵绞痛。 思齐骂她,前世和她做了多年恩爱夫妻的思齐居然骂她。 就因为一封用左手写出来的信,思齐骂她…… 呵,这可恼可恶的重生! 第38章 “哎, 你别走那么快, 你想想办法啊。”余清芬气呼呼的拉扯她, “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吗,齐郁杨在城里做阔小姐, 咱们上最差的高中, 吃的不好,穿的不好, 用的不好, 处处让人笑话?” 余清蘅冷漠的推开余清芬。 她厌恶透了这个愚蠢的堂妹,这个没有一点用处的堂妹。 余清芬丝毫没有意识到余清蘅有多烦她, “咱们去找顾伯母, 去找思齐哥,让顾伯母和思齐哥知道齐郁杨有多狠毒。思齐哥那么善良,一定会讨厌她的。” 余清蘅彻底失去耐心, 甩开余清芬, 快步跑回家。 在外面是余清芬烦她, 回到家, 余老太、张桂凤、王招弟等人一起烦她。 “我这是做了什么孽, 生了个胳膊肘朝外拐的死丫头。”余老太哭喊。 “谁家的小姑子不向着亲哥哥,就小妮傻,向着外人。”张桂凤和王招弟一个赛一个的委屈。 余清蘅满心厌恶。 这些人的嘴脸,她真是看够了。 如果不是要回家拿下周的生活费, 她真不想回余家, 不想再看到这些人。 她直接回了自己的房间, 插好门栓,倒在床上。 床是旧式的硬木板床,天热,铺的不厚,猛的往上一躺,硌的脊背生疼。 余清蘅想哭。 太差了,这条件实在太差了…… 她一个当了过惯奢华生活的总裁夫人重回十五岁,简直是要命了。 多想回到从前啊。 她在床上打了个滚,忽然回想起结婚十周年纪念日的那一晚,她喝多了酒,捧着顾思齐的脸颊问他,“如果杨杨还活着,你还会娶我吗?”顾思齐也喝多了,话比平时多,“如果她还活着,我有未婚妻,怎么娶你?” 余清蘅打个寒噤。 前世她那看似美满的生活,其实也是暗流涌动。 这一世如果她还想嫁给顾思齐,一定会很困难。因为齐郁杨还活着,顾思齐有未婚妻,不会考虑娶别人的。 余清蘅躺不住,在床上坐起来,托腮沉思。 前世她嫁的是顾思齐,不过顾家只是知识分子,所以她大富大贵靠的其实是鑫盛集团,是苏家。如果不是苏尚岩意外身世,而顾君同在失去唯一的孙子之后发觉他的死和苏家另外两房人有关,一怒之下回顾家挑选继承人,那余清蘅也就是平常人的命了,安稳度日没问题,荣华富贵和她无关。 她最应该做的,是联系苏家。 想到这一点,余清蘅不由自主回忆起那曾经的难堪一幕,全身的血涌到脸上,一张脸像烧着了一样。 苏尚岩太无情了,实在太无情了。 余清蘅把现状想来想去,这才发现了一个严重的、很难解决的问题:做为出身平常的女孩儿,她没有和霸道总裁接触、认识的机会。 记得当年她曾和大学同寝室的女生一起醉心的看港台传过来的言情小说,以理智冷静闻名的于悦然从不加入她们,“知道这些小说为什么经常以霸道总裁上错床和女主发生一夜情为开头吗?因为女主和霸道总裁阶级差得太远,没有合理的认识途径。现实生活中,咱们根本连霸道总裁的面都见不着,别做梦了。” 当时余清蘅还笑话于悦然太理智了,不浪漫,现在想想于悦然说得太对了,普通出身的女人和高高在上的总裁,别说恋爱了,连正常的认识途径都没有啊。 不认识,不见面,他怎么爱上你。 余清蘅重重倒在床上。 要认识苏尚岩,接触苏尚岩,只有通过顾家了。毕竟顾家和苏家是亲戚。而要想通过顾家,必须先和余小妮、齐郁杨母女搞好关系。 顾思齐太死板了,顾伯母又太向着齐郁杨,不和余小妮、齐郁杨搞好关系,只怕再也进不去顾家的门。 余清蘅幽幽叹气。 只有先向自己的表妹低头了,这扯淡的重生。 余清蘅去找了余老太,劝余老太采用怀柔政策,对余小妮好一点,慢慢的把余小妮的心拢回来。只要心拢回来,好处自然就跟着回来了。 余老太想到余小妮之前给的好处,再想想余小妮给三奶奶的“好处”,垂涎三尺,“对,把你小姑姑的心拢回来,不愁她不给钱。到时候咱家再盖新房,一家一进院子,村里人不得眼红死。” 余清蘅心里翻了个白眼,盖新房盖新房,眼皮子这么浅,就知道盖新房。农村的新房盖得再好又能如何,能和富丽堂皇的别墅比吗。 她强忍着反感和厌恶,撒娇的摇着余老太的肩,“那奶就对小姑姑好点儿,给个好脸色,让小姑姑回心转意呗。” “包在我身上了。”余老太非常自信。 她亲生的闺女,她要是真下功夫去笼络,还愁笼络不了?以前是她摆当娘的架子,不愿意低声下气,现在她想开了,只要有好处,面子算啥?架子算啥?多捞点真金白银才是本事。 余老太听了余清蘅的话,积极修复和余小妮的关系,隔三岔五的就往城里捎点好吃的。 余老太现在是进不去机械厂家属院了,再说她心里还有气,见了余小妮还服不了软,所以都是托人先送到余信家,再让余信送到机械厂家属院。 余信这阵子都很少回家了,唯恐那个霉气的家再摊上事,把他也拉下水。他是老师,自命清高,接到余老太让人捎的信儿之后不愿意往余小妮受人的冷落,把这事推给了他媳妇陈丽。陈丽也不愿意去,被催得狠了,赌气拎着东西送到机械厂家属院的门岗,把东西拜托给门岗,陈丽就走了。 齐郁杨放学回家,门岗赵大爷叫住她,“你亲戚送来的,说是你姥让捎给你妈的,你妈从小爱吃。” 齐郁杨纳闷,“哪个亲戚?” 赵大爷说:“是前面学校的那个老师,女的,你舅妈吧。” 齐郁杨就明白了,余家这是改策略了,不再高压逼迫,要感化、软化余小妮了。 齐郁杨谢过门岗大爷,拎着东西走了。 余家人真会打如意算盘,不过,她不会让这些人如愿以偿的。 余老太让捎过来的是炸油条。还别说,这回余老太下本儿了,大油条一炸就是十二根,满满的一大包。 齐郁杨把油条拎回家,齐铁庚和余小妮都回来了,齐郁杨拿着东西给他们看,“妈,你说稀奇不稀奇,这油条居然是我姥让我五舅妈送来的,是专门给你的。妈,姥姥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舍得给咱家这么多油条,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暑假的时候姥爷吃油条,舅舅们吃油条,铁蛋也吃油条,我就说了一句想吃,我姥姥抄起擀面杖就要打我,还端起油锅要往我身上泼,我吓得没命的跑,到了村外才敢停下来,腿都跑抽筋了……” “可怜的杨杨。”余小妮流着眼泪,把女儿抱过来。 齐铁庚脸色铁青。 齐郁杨趴在母亲怀里,狡黠的笑。 想哄她的妈妈回心转意?做梦去吧。 余小妮心疼得抱着齐郁杨哭了又哭,齐铁庚实在忍不了,拎着油条一阵风般的出了门,扔到了余信家门口。 刚才齐郁杨的话刺痛了他这做爸爸的心,齐铁庚忍不住破口大骂。 陈丽不在家,余信怕丢人,躲在家里不敢露面。 之后齐铁庚走了,陈丽回来了,余信吞吞吐吐把事情说了说,陈丽头都是晕的,“好心给他家捎了回东西,咱还捎错了?好心当成驴肝肺,以后别理他!” 再往后,余老太还让人捎东西过来,余信和陈丽如果看着东西还不错,就自己吃了,如果嫌东西不好,就丢了,反正不会往齐郁杨家送。 但是这两口子也不会实话实说,所以余老太和余清蘅还以为余小妮把东西收下了,就要回心转意了,祖孙俩各有各的想法,不过都以为今后又能享受到余小妮带来的好处了。 “和小姑姑好了,就等于和顾家好了;和顾家好了,就等于和尚岩哥好了。”余清蘅想着光明前景,心潮澎湃。 顾家,齐郁杨拿了碟、精装书等送过去,顾文儒高兴的接过来,爱不释手,“我这两天就一口气看完。” 齐郁杨带来的碟还有好多,都是港台最流行的电影剧,书也买了全套,“这个作家的书差不多齐了,您慢慢看。” 顾文儒拿过来翻了翻,马上就被吸引住了,“小说更好看!” 顾伯母端了水果过来,“这么大的人了还看小说。思齐看小说你还说他呢,担心影响学习,那你看小说就不会影响工作了?” 顾思齐坐得很端正,语气很正式的表达他的不满,“我看的还是世界名著,爸爸你看的是什么?” 顾文儒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齐郁杨替他解围,“伯父看的是武侠小说,男人的童话。” “对,我看的是成人童话,我年纪大怎么了,童心未泯嘛。”顾文儒有理了。 “有你这么大的儿童吗,巨婴啊。”顾伯母笑话他。 齐郁杨抿嘴笑。 顾伯父和顾伯母夫妻关系还是很和谐的,这家的家庭氛围不错。 有人悄悄拉她的衣襟。 诧异回头,见顾思齐正襟危坐,脸红得像才做了坏事一样。 “有事?”齐郁杨挑眉,无声询问。 顾思齐点头。 齐郁杨很随和的起身,和顾思齐一起坐到了另一边的沙发上。 这里离顾伯父、顾伯母比较远,小声说话的话,他们听不到。 “那个,我骂过余清蘅了。”顾思齐小声告诉她,“她哭得很厉害,我想她是怕了,以后不敢再使坏。你不用担心她害你。” 齐郁杨有些惊讶。 顾思齐不是个爱惹事的人,她没有想到,顾思齐会专门去骂余清蘅,就为了让她不再担心。 顾思齐紧张的坐在那里,鼓足勇气,“你放心,我以后会保护你的,因为你是我的……” 齐郁杨眼睛瞪得溜圆。 难道顾思齐要说“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不对吧,他并没有表现出对这个婚约很在意的样子,而且两家不是早就说好了吗,除非两人情投意合,否则这个婚约可以取消。 两道如冷电般的目光落在齐郁杨身上。 她慢慢转过头,见一位少年倚在门旁,目光幽深,嘴角微翘。 第39章 是苏尚岩。 他嘴角的笑分明带着丝讥刺意味。 “……因为你是我的……未婚妻。”顾思齐专心又紧张, 根本没注意到门口多了个人。 苏尚岩低沉的笑出声。 这笑声嘲讽的意思更明显。 顾思齐蓦然回头, 看到光影中的苏尚岩, 惊讶又害羞。 他第一次和未婚妻说悄悄话,就被外人听见了…… 齐郁杨慢吞吞的站起身, 声音比平时高, 但清脆悦耳,听起来并不会有突兀的感觉, “尚岩哥, 晚上好。” “表哥,晚上好。”顾思齐紧跟着也站起来。 顾文儒和顾伯母被惊动了, “岩岩怎么这时候来了?快进来坐。” 苏尚岩嘴角的讥笑还未隐去, 比夜色更幽深的目光一一掠过屋里的人。 很好,爸爸妈妈,儿子, 儿子的…… 呵呵。 “这孩子怎么一直站着啊, 快进来坐。”顾伯母招呼。 “表哥, 你怎么不进来?”顾思齐奇怪。 “尚岩哥, 请进。”齐郁杨彬彬有礼。 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几天没见好像就长高了不少,腰肢纤细如杨柳,肌肤白娕,青春洋溢, 正如她的名字一般, 一株郁郁葱葱的小白杨。 她和顾思齐一起站着, 笑盈盈的。 苏尚岩一团无名火在胸中乱蹿。 才十五岁,黄毛小丫头什么也不懂,真把自己当思齐的未婚妻了? “路过,来看看表叔表婶。”苏尚岩迈开大长腿进屋,语气有些生硬,“思齐刚才在说未婚妻,你什么时候定婚的?怎么没通知我?” 顾思齐脸红红的说不出话来。 顾文儒笑着扶扶眼镜,“思齐和杨杨是娃娃亲,小时候就定下来了……” “娃娃亲,娃娃亲。”屋外有人拍掌笑,拍掌的声音整齐有节奏。 齐郁杨颇觉无奈。 这个时候她好像应该表现得娇羞一些,这个有点难为她了,她好像不擅长…… 她微微低下头。 “刘文盲,不许再叫了。”顾思齐冲出去和外面的人算账,“刘文盲,茵茵,停下!帆帆你怎么也捣乱,你也学坏了。” 刘文蒙、刘茵茵兄妹和盛千帆被顾思齐揪进来,笑着向齐郁杨道歉,“对不起啊杨杨,刚才我们说错话让你害羞了,对不起对不起。” 刘茵茵和盛千帆又是挤眼睛又是扮鬼脸,哪像真道歉的样子,分明是逗齐郁杨玩。 齐郁杨哭笑不得。 苏尚岩冷冷的道:“我还以为旧社会才会有娃娃亲。” 刘茵茵等人呆了呆。 苏尚岩继续说道:“包办婚姻,那不是封建糟粕吗?不是违法的吗?” 大家都有点晕。 当然娃娃亲确实是包办婚姻,可是……可是人家两家人乐意,别人怎么横加干涉啊…… 刘文蒙小声和他妹妹嘀咕,“爸妈总说我不会说话,可我看尚岩才不会说话呢,哪能当着思齐、杨杨的面这么说?” 刘茵茵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尚岩哥年纪轻轻都已经开始经营公司了,怎么可能不会说话?他口才当然是好的,他当思齐哥、杨杨是自己人,所以说话才这么直接。” “你们这些热血青年啊。”顾文儒呆了片刻,笑了。 “这孩子。”顾伯母亲呢的嗔怪。 大家到客厅坐下,齐郁杨本以为刘茵茵和盛千帆会和她坐一起,但出乎她意料的是,盛千帆抱着顾伯母的胳膊不放,刘茵茵则坐到了刘文蒙和顾思齐中间。齐郁杨一个人落了单。 苏尚岩不与众人同列,单独坐了一个长沙发,西裤笔挺,双腿修长,和众人的画风格格不入。 别人是饭后闲聊天,他像在公司主持会议。 刘茵茵悄悄看了他两眼,想和他说话,但到底没敢开口。 他气场太强了,刘茵茵害怕。 盛千帆活泼的问:“尚岩哥,你一直在忙铁矿的事吧?矿找得顺利吗?” 苏尚岩冷着脸坐在那里,像有人欠他钱。 盛千帆撅起小嘴,“姑姑,你看尚岩哥。” 顾伯母纳闷的看顾文儒,眼眸中满是狐疑,怎么现在的年轻人思想这么激进,反封建到了这个地步? 顾文儒莫名其妙,却没多想,笑着问盛千帆,“帆帆,姑父这里有碟,挺好看的,你学习别太刻苦了,星期日过来看看碟,放松放松。学习这根弦不能不紧,也不能太紧,知道吗?” 盛千帆委屈巴巴的点头,“姑父,我知道了。” 顾文儒又告诉其余的几个人,“思齐,文蒙,茵茵,你们也是,学习不能不用功,也不要太用功,要劳逸结合。我这里有不少新碟,都是杨杨送的,星期天的时候你们可以来借,当天借当天还。周一到周六要学习,看碟就不可以了。” 高中生有碟可看,这待遇相当好,刘文蒙和刘茵茵很高兴。 刘文蒙坐到了齐郁杨身边,压低了声音,“杨杨,你家还有没有别的碟?不能给顾伯伯看的、比较刺激的,恐怖片啥的。” “没有。”齐郁杨摇头。 她才不给刘文蒙看恐怖片呢,谁知道他到底胆大胆小。再说了,高中生看恐怖片,不合适。 真的想看,也要等到他成年之后吧。 刘文蒙神态急切,“怎么会没有?听说西方有恐怖片,可吓人了……” 一道修长的身影跨过来,刘文蒙迷茫的仰头看。 苏尚岩手一拨,把他拨开,“未成年人不能看恐怖片。” 顾文儒紧张了,“文蒙,你可不敢看恐怖片,就算你成年了也不建议你看恐怖片……” 顾伯母吓唬他,“文蒙,这个话我明天告诉你妈妈,你猜她会是什么反应?” 刘文蒙忙求饶,“别,伯母,千万别告诉我妈,告诉她我就惨了……” 大家打趣着刘文蒙,时不时爆发出大笑声。 苏尚岩眼眸中有光芒在跳跃,“怎么今天不讨债了,不是说对我有求救命之恩?” 齐郁杨挺起胸,“我确实有功劳的嘛,我提醒了成工和你,你们才没有掉入陷阱,四舍五入就算我救了你。” 苏尚岩嘴角上扬。 好,那就算吧。 “要我怎么报答?”他低沉的笑。 齐郁杨往他身边挪了挪,殷切的套近乎,“车皮啊。你手里如果有车皮,那再让给我两个好了。现在车皮太紧俏了,批到就赚钱。” 苏尚岩气闷,“又是车皮。” 齐郁杨双手托腮,一脸憧憬,“你不懂。有了车皮,就可以倒买倒卖赚大钱;赚了大钱,我就可以买房子,搬新家啦。” “多好的房子,让你这么向往。”苏尚岩不禁好奇。 她的神情如梦似幻,多美的房子让她爱恋至此。 “房子不大,户型也不够合理,不过商品房很少,没有什么选择余地,这样已经很好啦。”齐郁杨知足者常乐。 她是很容易快乐很容易满足的姑娘,笑起来的时候眼睛弯如月牙,漂亮可爱。 苏尚岩被她的快乐感染,“或许你不用急着买房子,等鑫盛的房子盖好了,再作决定。” 齐郁杨急忙问:“你是想在本市盖商品房吗?千万不要。现在有钱买房的人不多,盖了房子是卖不出去的,好房子大房子尤其销路不好,因为几乎没人买得起。” 现在大多数人工资只有两位数,这样的收入水平,房子卖给谁啊。 苏尚岩自负的微笑,“不是商品房。鑫盛要在这里投资铁矿,需要招聘高级管理人员和技术人员。这一部分高层待遇会非常好,公司会在繁体地段盖家属楼,房子质量好,配套设施也会很完善。附近有医院、学校、公园、商场,还会有自己的24小时便利店。” “天呢。”齐郁杨兴奋极了,“这是我理想中的房子啊。” 现在的商品房没有配备物业,很多事情是没人管的,真住进去的话未免事事要操心。但公司的家属楼就不一样了,不管什么事都有人牵头,治安状况也有保证,可以说是非常理想了。 齐郁杨开心得像个孩子,苏尚岩含笑勾唇。 之前没计划过盖家属楼的事,不过现在仔细想想,这真的是个很不错的计划呢,可以吸引高端人才! 栽下梧桐树,还愁引不来金凤凰吗。 第40章 “哎, 鑫盛集团的这个房子, 会不会很贵?”齐郁杨殷勤的问。 东西越好就会越贵, 一般来说都应该是这样的。 “当然很贵。”苏尚岩道。 齐郁杨开始畅想未来,“那我就要多多赚钱了。不能闲着, 赚钱赚钱。哎, 你能再让给我几个车皮吗,我想来想去, 还是得投机倒把。” “倒什么?”苏尚岩空前的有耐心。 齐郁杨告诉他, “衣服鞋子饰品之类的很好卖,女人天生爱美。孩子的文具玩具也很受欢迎, 有条件的家长都不想委屈孩子, 再说现在实行独生子女政策了,以后城里的工人干部一家一个孩子,全家的资源向孩子倾斜, 那就更舍得往孩子身上花钱了。课外书唱片什么的特别畅销。还有家用电器, 彩电冰箱洗衣机, 拿着钱都买不着……”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 “你家在内地有厂子吗?服装厂电器厂之类, 销路会特别好。” “当然有啦。服装文具玩具童装电器,这些厂子苏家全都有。苏爷爷苏奶奶是著名的爱国商人、慈善家,在内地开设厂子这样的事当然早就想到啦。”活泼的少女声音。 不知什么时候,顾思齐、刘文蒙、刘茵茵和盛千帆全围过来了, 刚才说话的就是盛千帆。 “对, 早就有了。”大家都点头。 鑫盛是一家综合集团, 投资领域广泛,他们或多或少都听说过。 齐郁杨不好意思的笑,“我刚才没想到这一点,问了句多余的,让大家见笑啦。” “没事的杨杨,你不了解尚岩哥嘛。”盛千帆安慰她。 “是啊,你不用在意的杨杨,你和尚岩都没见过几次面,苏家的情况你又不知道。”刘文蒙安慰起人来也是话多。 顾思齐道:“以后我多给你讲讲亲戚家的事。” 刘茵茵很亲切,“我们才不会笑话你呢,杨杨,咱们自从认识到现在,一直都很好啊。” 四个人把齐郁杨安慰了个遍。 “你的问题一点也有多余,很有意义。”苏尚岩声音低沉,“投资内地这件事,集团内部意见一直有分歧,虽然在内地设厂,但规模不大。既然内地需求这么旺盛,那应该追加投资,扩大规模。” 他凝视着齐郁杨,“谢谢你。” 齐郁杨心里美滋滋的,如果不是身边有八只眼睛盯着,她肯定会问苏尚岩要怎么谢她了。 “扩大扩大,能扩多大就扩多大。”齐郁杨气派的挥挥手。 顾思齐、刘茵茵等人听得都呆了。 这是什么情况,杨杨刚才说的话很有用,对尚岩哥来说是建设性的意见? 都有点摸不着头脑。 苏尚岩问道:“我要走了,你走不走?一起吧,我可以顺路送你回家。” 他是向着齐郁杨说的。 盛千帆忙举手,“我也要尚岩哥送我回家。” 刘茵茵凑热闹,“我也要。” 幸好苏尚岩今天是自己开的车,算了算人数正好,于是和顾文儒、顾伯母、顾思齐道别,一起出来了。 苏尚岩的车就停在外面。 他很有绅士风度的打开车门,刘茵茵和盛千帆笑嘻嘻的上车,“谢谢尚岩哥。” “杨杨你先上。”刘文蒙推让。 苏尚岩开玩笑,“你是文盲你厉害,请吧。” “你是文盲你厉害,嘻嘻嘻。”刘茵茵和盛千帆笑得花枝乱颤。 刘文蒙在笑声中上了车,外强中干的威胁,“再笑,你们再笑试试看。” 女孩儿的笑声更清脆悦耳。 苏尚岩拉开副驾驶这边的车门,彬彬有礼的道:“请。” 齐郁杨笑盈盈,“谢谢尚岩哥。” 路上刘茵茵和盛千帆一直在笑,少女银铃般的笑声让人心情愉快。 刘文蒙和刘茵茵就住在家属院,离得最近,没开几钟就到了刘家楼下。刘茵茵依依不舍,“真舍不得大家呀,我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可以一直跟大家在一起。” “别,你哥哥我很累了,得赶紧回家睡觉,明天还得考试呢。”刘文蒙故意苦着一张脸装可怜。 这兄妹俩在大家的笑声中下了车,愉快的挥手告别,“慢点开,路上小心哦。” 盛千帆家也不远,十分钟之后也到了。 苏尚岩的车已经开走了,盛千帆还在不停的挥手。 车上只剩下苏尚岩和齐郁杨两个人。 苏尚岩打开音响,歌声在宁静夜色中更显甜美,“甜蜜蜜 你笑得甜蜜蜜,好象花儿开在春风里,开在春风里……你的笑容这样熟悉,我一时想不起,啊 在梦里……” 曲调欢快轻盈,让听歌的人心情都甜蜜了。 齐郁杨沉醉在这样的歌声中。 “哎,给颗糖。” 声音太轻太温柔,齐郁杨没反应过来。 “哎,给颗糖。” 苏尚岩要糖没要着,当然不甘心。 齐郁杨眼睛半咪,从兜里掏了颗糖递过去,“呶。” 手指修长,手形很漂亮,衬得她掌心那颗奶糖都好看了。 苏尚岩心里庠庠的。 “我在开车,你不剥开我怎么吃。” 他也不知是在抱怨,还是在撒娇。 齐郁杨瞪了他两眼,赌气把糖纸剥开,递到他面前,“大少爷,这样能吃了吧。” 她手很白,是那种有光泽的、甜甜的白,雪白的奶糖静静躺在她掌中,无比诱人。 苏尚岩伸舌头一卷,灵巧的把奶糖卷入舌中。 甜蜜香醇的滋味弥漫了整个口腔。 “真甜。”他称赞。 齐郁杨轻轻笑了笑,低下头。 两人都有些慌乱,但心里都是甜丝丝的。 用一句俗套的话来说,真希望这条路永远没有尽头。 虽然这样,不过齐郁杨到底是属于理智型的姑娘,过了半个多小时还没到家,就发现苏尚岩在故意绕路了。 小城市总共也没多大,这又是晚上,路上鲜少有车,也几乎没有行人,不存在堵车的问题,哪至于这么久还到不了。 “哎,你是不是不认识路呀。”齐郁杨轻声问他。 “不是。”苏尚岩低笑。 齐郁杨脸颊红红的,像在发烧。 她捂着双脸,鄙夷起自己,明明是他耍赖故意绕路,她为什么要不好意思啊? 她只肯让她送到家属院门口,不让他的车进去。 他下来替她开车门,她轻声说了“谢谢”,一个绅士,一个淑女。 两人在夜风中站了一会儿。 人心情好,风都带了丝甜味。 “娃娃亲不能作数,我替你退掉。”他有点霸道。 “不用啦。我爸妈说过,长大后要两个人情投意合才要履行婚约,否则就作废了。顾家也是同样的意思。”齐郁杨告诉他。 苏尚岩用了一分钟的时间才慢慢消化了这个消息,如黑宝石般的眼眸中笑意流动,“我知道了。” “谁啊。”门岗大爷打着呵欠开了门,“谁在外面说话?” 齐郁杨吓了一跳,忙推苏尚岩一把,“你快上车。” “是赵大爷值班吗?赵大爷,我家杨杨还没回来,我出门迎迎她。”齐铁庚热情的声音。 齐郁杨更慌了,“快走啊。” 苏尚岩不乐意,“我又不是贼。” 虽然满心的不乐意,但齐郁杨催得急,他还是上了车。 齐郁杨小声嘀咕,“你怎么不是贼呀,你就是贼,偷心的贼……” 齐铁庚和赵大爷在说话,他本身声音并不大,但在寂静的晚上听起来声音就很高,“杨杨到亲戚家送点东西,现在还没回来,我去接她。” 齐郁杨一溜小跑,“爸,我回来啦。” “杨杨,你怎么会这么晚。”齐铁庚见了闺女,又是高兴,又是抱怨。 “茵茵和帆帆都来了,我们说了会儿话。”齐郁杨心虚的陪笑脸。 齐铁庚和齐郁杨谢了赵大爷,一起回家了。 家属院门口又恢复了宁静。 许久之后,一辆小轿车悄然驶离。 余小妮在家里歇了两个星期,知道刘科长那里能批车皮,和齐铁庚就又忙碌起来了。这回齐铁庚请了一周的事假,和余小妮跑了一趟,还像上回一样去的时候拉煤,回来的时候拉衣服鞋子等,不过这回齐铁庚因为一个偶尔的机会认识了电器厂的老板,带了十台彩电回来。 其余的货都好出,这十台彩电更是紧俏。 在这个工人工资只有几十块的年代,两千多一台的彩电想买回家,还要靠抢。 没办法,国营百货大楼现在根本没货,想要把彩电买回家,那是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十台彩电,除齐郁杨自己家留了两台之外,都卖给了车站的大小领导。 以后要他们帮忙的时候还很多。 刘科长非常满意,“杨杨,这车皮没白给你。因为你这几台彩电,我可是得了好几位领导的表扬啊。” “合作愉快。”齐郁杨笑着伸出手。 刘科长爽朗的笑,“合作愉快。” 忙完这次,算算账又赚了一大笔钱,余小妮也累了,就在家里休养生息。 忙完了秋收,三奶奶在家里闲着,齐铁庚让人去接她,她很高兴的来了。 齐铁庚一直说食堂的饭不好吃,让余乐惠和余乐施到家里吃饭。不过这兄弟俩平时总是推三阻四的不来,三奶奶来这儿住,齐铁庚再去叫他们,这哥儿俩颠儿颠儿的赶紧点头。 “姥,您以后就在我家常住吧,这样大娃哥二娃哥也有地方吃饭了。”齐郁杨劝三奶奶。 三奶奶满脸都是笑,“小妮和杨杨也能吃上姥做的饭了。姥就爱做饭给你们吃。” “婶,哪能总让您做饭。”余小妮过意不去,“接您过来是让您享福的,不是让您做饭的啊。我年纪轻轻的,当然是我干活。” “一起干,一起干。”三奶奶笑出了一脸桔子皮。 余乐惠放下饭碗,“奶,我报夜校了。以后我要是考了文凭,学校承认,我就能转正了。” “我也报了。”余乐施也表功。 三奶奶又惊又喜,“转正,那也管转户口吧?到时候你俩就吃商品粮了?哎呀,这事要是搁到以前,我想都不敢想。” “姥,您就放开了想吧,以后咱家好事多着呢。”齐郁杨笑着给三奶奶夹了一筷子她爱吃的肘子。 第41章 天渐渐冷了, 余小妮准备给家里人冬衣。 她从小什么活儿都干, 衣服也是会做的。现在家里虽然有钱了, 但余小妮节俭惯了,还打算自己做, “我买好棉花, 到棉花铺弹弹,做出来的棉衣可暖和了。” 齐铁庚忙道:“还是买吧。做衣服太累了。” “做个衣服, 又不是下地干活, 累啥。”余小妮不听。 齐郁杨笑咪咪抱住她撒娇,“妈妈, 人家是大姑娘了, 爱漂亮嘛。妈妈做的棉衣太老气,样式不新颖,穿到学校会被同学笑话的, 我可不穿。我想穿羽绒服, 最新款的羽绒服。” “好好好, 给我杨杨买羽绒服。”余小妮哪禁得起齐郁杨这一套, 马上就投降了。 齐铁庚竖大拇指, “还是杨杨有办法。” 齐郁杨笑,“主要是妈妈能听取群众意见,做出了英明的决定。” 余小妮乐开了花。 星期天的时候一家三口去百货大楼看了看,羽绒服总共只有两个颜色, 一个是土黄, 一个是墨绿, 颜色都挺丑的,款式也很陈旧。就这样的羽绒服也卖得很好,男式的已经没货了。 “还是南方的衣服好。”齐郁杨真相不中这个款式。 “那就买南方的。”齐铁庚不忍让女儿失望。 “这可咋办,总不能因为要买羽绒服再往南边跑一趟吧。”余小妮犹豫。 她才跑过一趟,还没休息过来。 齐郁杨忙道:“不用不用,哪用得着为了买几件羽绒服跑那么远呢?爸爸,妈妈,你们有没有印象哪家厂子做羽绒服?可以跟老板联系一下,咱们把货款和邮费电汇过去,麻烦老板给咱们寄回来。” 齐铁庚和余小妮都说是好法子。回家之后,余小妮给南方几个老板打了电话,有一个姓向的老板厂子生产羽绒服,也愿意接这单生意,余小妮就通过电话确定了款式、颜色、型号、件数,电汇过货款和邮费,托向老板通过邮局把羽绒服寄过来了。 就算加上邮费,这样买到的羽绒服还是比本地便宜多了。而且向老板厂子生产的羽绒服质量过硬,款式也新,齐郁杨很喜欢。 毛衣毛裤是请家属院几个手巧的年轻媳妇给织的,毛线齐郁杨买,指定了款式,由这几个人代织,织一件给二十块钱。 因为工钱给得高,这几个年轻媳妇干劲儿挺足,织得又快又好。 毛衣织好之后,齐郁杨把余清莲的包好,连同羽绒服一起拿到学校。 余清莲发奋要考大学,所以她不愿意在齐郁杨家住,一定要住校。这样的话她有更多的时间看书学习。 齐郁杨到了余清莲的寝室,见门虚掩着,门里面传出余清莲背英语单词的声音,笑了笑,猫腰进去,想吓余清莲一跳。 谁知一进屋,她先被余清莲吓着了。 余清莲一脸严肃的坐在课桌前,桌上摊着英语课本,嘴里背着英语单词,两只手却飞快的织着毛衣……没错,是在飞快的织毛衣…… 她背单词背得很专心,连寝室多了一个人也没有发现。 齐郁杨呆呆看了好一会儿,腿一软坐在床上,“谁说一心不能二用的,清莲姐就可以。” 余清莲这才看见齐郁杨来了,一脸惊喜,“杨杨你来了?”手里还在织毛衣。 齐郁杨佩服得五体投地,“你怎么做到一边背单词一边织毛衣的?” 余清莲手指灵活的勾来勾去,“这也是练出来的。在家住的时候,奶给我派活儿,我不敢不干,可我也不能不学习,就练会这个啦。” “了不起。”齐郁杨赞叹不已。 余清莲也算是余家的异类了,遇到喜欢自己扛着,不像余家其余的人一有事就找余小妮。以前她性情有些懦弱,在余家受欺负,现在磨练得比以前好多了,听说余老太骂她的时候都敢反抗了。 “杨杨来了,要不要喝水?”余清莲的两个室友李茉莉、赵明杏提开水回来了,见齐郁杨在,笑着打招呼。 齐郁杨常来寝室给余清莲送东西,和寝室的人都很熟,也就不和她们客气,“喝。”从包里取出一个带盖子的搪瓷杯,倒了开水。 “我都忘记让杨杨喝水了。”余清莲两只手上下翻飞。 齐郁杨都怀疑她是不是织得太投入了,跟机器上了发条一样,停不下来了。 “清莲姐你歇会儿吧,你那件慢慢织,不着急。”齐郁杨打开小编织袋,“这是过冬的羽绒服、毛衣毛裤,都有了。” 余清莲露出感激的神色,感谢的话却没说。 齐郁杨不许她说。 李茉莉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那件带帽子的大红羽绒服,“这颜色可真亮,太好看了。” 赵明杏伸手摸了摸,“羽绒的啊,清莲你真阔气,我家也就我弟有件羽绒服,像我只能穿棉衣。” 羽绒服现在还是稀罕东西,不是每个人都穿得起。像赵明杏,她父母都是工人,家里只有她和她弟,按理说双职工养两个孩子并不算穷,可她就从来没有穿过羽绒服。 李茉莉愁容满面,“我倒是有件羽绒服,可那是去年买的,我个子长高了,现在穿着小。我妈不给我买新的,让我还穿去年的那件,可问题是去年的那件不光款式旧了,还特别小,穿着不像我自己的衣裳,像偷来的……” “噗。”李茉莉是真心实意的发愁,另外的几个人也是真心实意的发笑。 余清莲心里不安,小声的问齐郁杨,“杨杨,茉莉和明杏是城里的,她们还没有羽绒服,我就有了,这样不好吧?是不是太招眼儿了?会不会有人说闲话?” 齐郁杨声音也小小的,“清莲姐,你就是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别人会不会说什么,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个冬天你不能冻着,衣服必须要保暖啊。” 余清莲还是有些犹豫,“杨杨,这衣服一定很贵,我知道你对我好,小姑姑对我好,那我也不能白要……可我又买不起……” 齐郁杨知道她自尊心强,不想占便宜,措词早想好了,“你先欠着我好了。我给你记着账呢,等你以后上班了,挣钱了,再还给我。” “我一定还。”余清莲非常认真。 齐郁杨心里很有些感慨。这要是换了别的余家人,送上门的东西,哪会想着要还?只有余清莲,送她的东西从不会心安理得的收下,总想着要还礼。 余清莲另外几个室友也回来了,王静爸妈有钱,她手里宽裕,一见那件大红色的羽绒服就喜欢了,“杨杨,清莲,这羽绒服能替我也买一件吗?我一见就想要。” 外寝室的女生来串门,有几个人也说想要。 齐郁杨说这衣服是托南方的朋友帮忙买的,王静当即从书包里掏出六十块钱,“杨杨,这够吗?你跟你的朋友说一声,让他再帮次忙吧。” 余清莲悄悄拉了齐郁杨一把,“杨杨,你要是能帮忙,就替王静买一件吧。她是寝室老大,平时挺照顾我的,而且这也是个赚钱机会,不是吗?” 齐郁杨笑,“帮,我帮。” 齐郁杨考虑了一下,这个忙应该怎么帮。要是现在有淘宝,那很简单,把向老板的地址粘过去,让她们直接跟向老板买就行了。可现在没有淘宝,要帮忙不是给个链接那么简单。 这些人全是同学,齐郁杨不愿意赚她们的钱,有一瞬间想让她们直接汇款给向老板,然后向老板逐一发货。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很快被否定了。 向老板不是做零售的,要他一家一家发货他肯定不干。再说万一收到货发现有问题,可该怎么解决呢?这个问题很棘手。 “这样吧,你们先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想要,想要什么颜色款式,能接受什么样的价位,然后我把你们的需求汇总一下,和厂家联系。如果能和厂家谈好,我就帮你们买了。因为订单数量不大,邮费也不便宜,所以到手的价格不会比百货大偻低太多,当然肯定还是要低一点的,毕竟咱们直接找到厂家了。我估计价格应该是百货大楼的九折或八折。”齐郁杨这样告诉大家。 女生们议论了一小会儿,很快接受了这个提议,“就这么说定了啊,杨杨一定要当成件正经事来做,我们还等着羽绒服过冬呢。” 王静很热心的把同楼层的寝室全转了转,统计了下,第二天给了齐郁杨一个数字:63。 总共有63个女生有购买意向。 齐郁杨跟向老板那边定了200件。货通过邮局发过来,齐郁杨验过货,让在王静那里登记过的女生先挑、先买,等这些人全都有了之后,剩余部分再向其余的学生发售,两天的功夫,全部卖完。 齐郁杨既赚了钱,又赚了人情交了朋友,非常圆满。 星期天,她借口要到同学家一起做功课,溜出门。 她心情愉快,鼻子特别灵,什么香气都闻得到,顺着香气找到了在街头卖糖炒栗子的,卖烤红薯的,卖冰糖葫芦的,糖炒栗子买了一包,烤红薯两个,冰糖葫芦两串。 树林畔有人在等着她,见她来了,星眸含笑,熠熠生辉。 她开开心心捧出一堆吃的,“我赚钱了,请你吃好吃的!糖炒栗子,烤红薯,冰糖葫芦,你想吃哪个?” 第42章 入冬了, 她本就白皙细腻的肌肤更是欺霜赛雪, 两颊却因为走得太快了飞起粉霞般的颜色, 晶莹剔透,如白雪掩映下的山茶花。 太美了, 秀色可餐。 苏尚岩心跳加速。 他俯下头, 目光灼热,语气也灼热, “我想吃什么都可以吗?” 灼热又温柔, 有着说不出的暧昧意味。 齐郁杨一个激灵,“三选一啦, 栗子、红薯、冰糖葫芦选一个!” 见苏尚岩勾唇笑, 她有点恼了,“这些才是好吃的呀,你瞎想什么?” “我瞎想什么了?”苏尚岩一脸的单纯无辜, “我就想闻闻哪个香, 我就挑哪个啊。” 他伸鼻子嗅来嗅去, 好像真的只是在挑选食物, 齐郁杨满脸羞红。 好气哦, 明明是他瞎想,现在反倒赖上她了…… 苏尚岩挑了串冰糖葫芦,面无表情的往嘴里放,“这个又酸又甜的, 比较符合我现在的心情。” 他一边嚼着冰糖葫芦, 一边意味深长的望着齐郁杨, “又酸又甜哦。” 瞟一眼齐郁杨手里的那些,“红薯太甜了,栗子也太甜了,不适合我。” 齐郁杨好笑,“你此刻不甜吗,酸溜溜的?” “并不是不甜,是又酸又甜。”苏尚岩一本正经,“本质还是甜的,不过有个小没良心的一周只肯和我见一次面,而且还是偷偷摸摸的,故此略有些酸。” “看把你会说的。”齐郁杨嫣然。 不知是不是天气冷的缘故,两人脸颊上都有朵朵红云。 两人在长凳上坐下,一人咬着串冰糖葫芦,酸酸甜甜的滋味,沁人心脾。 “哎呀,这红薯太烫了,简直烫手。”齐郁杨大惊小怪。 “快给我。”苏尚岩赶紧把她手里的红薯拿过来。 拿过来之后才发觉这红薯并不烫手,而是温热的,拿在手里就像个暖水袋一样,很舒服。 齐郁杨眉眼弯弯,扬扬她手里的糖炒栗子,“我拿栗子暖手,你拿红薯暖手,咱俩都不会冷了。” 苏尚岩不相信,“栗子真的暖吗?让我检查检查。” 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真的是在检查栗子是否温热,根本没有碰到齐郁杨的手。 很绅士,很克制。 他眼睫毛很长,低头凝视栗子的目光像看情人一样,这样的他,有种说不出的魅力。 齐郁杨入迷的看着他。 少年人的感情天真纯粹,既温暖又干净,多么美好啊。 “检查好了吗?”她轻声问。 “还没。”他声音中带着丝委屈。 “栗子热不热,要检查这么久。” “可难检查了,要不你试试。” “我才不试呢。” “你试试吧。” “不试。” “……那好吧。” 远处槐树下,余清蘅藏在树后,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盯着这边。 她快气糊涂了。 她真的是想不明白,为什么苏尚岩意外的还活着;即便苏尚岩还活着,那他也应该到国外读书了,怎么能为了和齐郁杨谈恋爱,一直赖在这里不走?苏尚岩和齐郁杨居然都没死,俩人还谈恋爱了,这还得了。 前世这两个人可都是早早的就没了,然后苏尚岩的利益归顾思齐,而顾思齐归她余清蘅,齐铁庚一心帮余清蘅,苏、齐两家的财产,全部属于她余清蘅。 “他俩不能谈恋爱,一定不能。”余清蘅声音低如耳语。 “哎,你还在这儿傻看什么,快去捉奸啊。”后面有人冲上来拍余清蘅的肩,吓了她一跳。 听声音她就知道是余清芬了,厌恶的想甩开,“余清芬你少胡扯。” 余清芬撇撇嘴,“装什么清高,你星期天不回家赖在城里,还跟踪齐郁杨,不就是想捉奸吗?要按我说呢,你这就冲出去大声叫,说齐郁杨耍朋友搞破鞋,赶紧让警察把她抓起来。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管得可严了,只要是当众耍流氓的都得抓,判刑判得可重了。到时候齐郁杨比我爸和你爸都倒霉。” “你有病吧。”余清蘅不耐烦了。 这个余清芬总是出门不带脑子,烦死人。现在是在严打,流氓罪判得很重,可苏尚岩是什么身份,怎么因为这样的小事被抓?现在内地才刚刚改革开放,引进外资多难啊,鑫盛愿意在本市投资,哪个领导愿意得罪这样的财神爷。 余清芬沉下脸,“你才有病!你就是个傻子!你没听说吗,邻市有个女的和好几个男人同时交往,结果被判流氓罪,抓起来了。齐郁杨她有未婚夫,还勾搭别的男人,这就是耍流氓,必须抓起来!” 余清蘅心里一动。 是啊,她怎么把这么重要的一点给忘了。齐郁杨和顾思齐有婚约,是顾思齐的未婚妻,怎么能和苏尚岩约会?齐郁杨这是道德败坏,要受到谴责的。 如果能设法让这个消息传到顾思齐耳朵里…… “哎,你快去捉奸啊。”余清芬大声催促。 余清蘅心里冷笑一声,她才不会肯出面捉奸呢,余清芬想拿她当枪使是白日做梦。 余清蘅温柔的道:“杨杨是思齐哥的未婚妻,如果思齐哥知道了这件事,不知会伤心成什么样子。思齐哥太可怜了。” 余清芬眼珠转动,“你说得有道理,还是思齐哥来捉奸最合适,他是受害人啊。” 余清芬转身就跑,“我去喊思齐哥。” 余清蘅轻轻的、得意的笑了。 她最近干什么都不顺。 她让余老太实施怀柔政策,本以为这样就能感化余小妮,谁知道余老太耐着性子送了一个多月的东西也能等以余小妮的回应。余老太恼了,亲自到机械厂家属院门口闹,骂余小妮吃了她的好东西又不领情,是个白眼儿狼。余老太骂得太脏太泼,余小妮给骂恼了,把余信和陈丽两口了拉过来,让他们当着大家伙的面说说实际情况。这时候余老太才知道她送来的好东西不是被余信两口子吃了就是被扔了,瞠目结舌。 余老太气势汹汹的来了,灰头土脸的走了。 经过这件事,余老太对余清蘅都不信任了,见了面没个好脸色。 余清蘅对余老太并没什么感情,家里又不能给她好处,她索性不回家,一直住在学校。 生活费是个问题,但她厚着脸皮给顾伯母写了封求助信,信里表明了她的窘迫以及一个出身农村的姑娘想要积极上进考上大学改变命运的渴望。顾伯母心善,况且她要求的钱数很少,真的只是个生活费,顾伯母就寄给她了。 有了钱,余清蘅才不想回余家村。 她每个星期天都会躲在家属院门口悄悄的跟踪齐郁杨,终于被她发现了齐郁杨的秘密。 很好,现在借着余清芬的嘴来通知顾思齐,然后借顾思齐的手把齐郁杨、苏尚岩分开了。 余清蘅做着美梦,幸福的趴到了树上。 天冷,她长时间不动,手脚都麻木了,可她脑子正处于极度兴奋的状况,竟然没有发现身体上的不正常。 那坐在长凳上的两个人一起吃完了冰糖葫芦,又开始剥糖炒栗子。 你喂我一颗,我喂你一颗,吃得别提多香甜了。 余清蘅看得火气大。 一个有未婚夫的女人,和她未婚夫的表哥约会,可真好意思!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厚脸皮的女人。 “……真的,我说的是真的,思齐哥我没骗你!”余清芬炸炸虎虎的声音。 余清蘅精神一振。 “我警告你啊,饭可以乱吃,话不能胡说。”顾思齐和声音和这冬天的天气一样冰冷无情。 他此时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余清蘅眼神暗了暗。 顾思齐对齐郁杨始终是有情的。他说过,如果未婚妻还活着,他不会和别人结婚…… “我没有乱说啊,我亲眼看见的!齐郁杨她就是不要脸,勾引别的男人!”余清芬叫道。 “我不打女孩子,别逼我对你动手。”顾思齐这话杀气腾腾的。 余清芬被吓住了,“我,我……你不要这样……” “你再说她一句坏话试试。”顾思齐威胁。 余清芬要哭了,“我不是诬陷她,她真的在勾……真的在和别人约会……” 顾思齐带着怒气哼了一声。 “抢钱了,抢钱了。”一个女人震天的尖叫声。 “快,有人抢钱。”在附近散步的群众都激动了。 周围乱起来了。 余清蘅急着要查看情况,但她手脚麻木了,一着急,跌坐在地上。 她一边努力活动着手脚,一边往前边张望。 一个穿灰色破棉袄的男子拼了老命的逃,身后一道颀长挺拔的人影在追。 是苏尚岩。 他连跑步追贼的姿势都那么帅。 他快要追上那个抢钱包的贼了,贼狞笑着反身一记老拳,被他敏捷的伸臂架住。 那个贼忽然掏刀短刀疯了一样乱抡乱砍,现场一片惊叫声。 齐郁杨捧着糖炒栗子追上来,“他有刀,不能硬来!苏尚岩你不许硬冲!” 见那个贼持刀霍霍,忙把栗子当成武器狠狠扔过去。她又没练过功夫,手头不准,栗子不是打到身上就是掉到地上,没啥威摄力,她自己也下气了,最后一个是随手扔出去的,谁知准准的砸到了那个贼的脸上,打得他一声痛嚎,短刀差点撒手。 “姐姐,给你石子儿。”一个小男孩儿见齐郁杨的栗子这么管用,忙跑过来给她送石子儿,“姐姐,打坏蛋!” “孩子,这不是你待的地方,快跑。”齐郁杨急得要冒火,“你家大人呢?这么危险的地方小孩子凑什么热闹?” 小男孩儿眨眨眼睛,“奶奶不见了。” 他是由奶奶带着出来玩的,奶奶也是心大,不知道去哪儿了。他一个人在这儿玩了有一会儿了。 齐郁杨什么都顾不得了,要拉孩子走,谁知这个抢包贼也看到孩子,狞笑着狂追过来,刀往孩子身上砍。 齐郁杨脑子嗡的一声,把孩子推到一边,拿着手里剩下的竹签儿猛戳。 贼发出了“啊,啊”两声惨叫。 苏尚岩从背上猛追,一记重拳打在贼的右臂,贼手里的刀拿不稳,掉在地上,惨叫一声。 齐郁杨手里的竹签儿有一根戳到了贼的手上,巨痛入心,这回他叫的更惨。 贼手里没刀了,围观的群众都英勇起来了,过来七手八脚把贼扭住。 “你没事吧?” “你没事吧?” 齐郁杨和苏尚岩同时急切的问道。 两人都羞涩的笑了。 小男孩儿呆呆的站在一边儿,哭也不会哭了,齐郁杨蹲下身子柔声哄他,“乖,不怕,坏蛋已经被抓住啦。” 顾思齐急匆匆跑来时,看到的正是这样的情景。 齐郁杨温柔哄着孩子,脸庞美丽又圣洁。 苏尚岩活动着手腕,“思齐,你怎么来了。” 顾思齐迟疑,“我……” 余清芬下意识的往后躲了躲。 她本来是理直气壮来捉奸的,可到了现场,见到苏尚岩,她很害怕。 这个男人的气场太强了。 余清芬还不算最可怜的。 余清蘅手脚还麻木着,还趴在地上起不来呢,她才是心情最焦急的那个人。 第43章 余清蘅心里有团焦燥的火在燃烧。 偏偏她越急手脚越是动不了, 气得她又是咬牙, 又是瞪眼。 四肢麻木的感觉难受极了, 她挣扎了不知多久,才算慢慢恢复了正常。 等她狼狈万分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 贼已经抓住了。 她远远的看见苏尚岩和顾思齐面对面站着, 虽然离得远看不清他们脸上的面情,但从身体语言上来看, 并没有剑拔弩张的意思。 她心里一沉。 这次捉奸行动失败了…… 她从树后慢慢走出来。 离得越来越近, 她能看到顾思齐脸上的表情了,心情更如这冬天的天气一样阴冷。 顾思齐脸色诚恳的在对苏尚岩解释着什么。 多年夫妻, 她太了解顾思齐了。顾思齐脸上出现这样的表情时, 一般是他做错事了,在道歉。 余清蘅真是火大。 顾思齐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会这样。 “打死你这个坏蛋!”群众扭住那个抢包贼, 被抢包的一个瘦弱少女跑过来又哭又叫, 伸手抽贼的耳光, “这是我奶给我买菜的钱, 要是真被你抢走了, 回家我奶非打死我不可。打死你这个坏蛋!” “打,往死里打!”围观的群众本来就义愤填膺,这瘦弱的小姑娘一哭诉,群众更是怒火中烧, 你一拳我一脚往那个贼身上招呼。 小男孩儿的奶奶一脸惊慌的跑来, 齐郁杨把孩子还给她, “您得看好孩子,万一再遇上坏人,您后悔都来不及了。” 小男孩儿奶奶连连点头,抱着小男孩儿后怕的拍了又拍。 群众越打越凶,那个贼已经鼻青脸肿了。 “我知道大家这样打人是不对的。”齐郁杨冷眼旁观这一幕,“可我看着他被打心里有一点点爽怎么办?唉,我太没有法制精神了。” “要啥法制精神啊,坏蛋就得打,狠狠的打!”旁边一个小伙子大声喊。 “狠狠的打!”群众们更来劲了。 那个贼被打得实在受不了,大声吼,“别打了!我是神经病!我不是正常人!” 群众们才不管他是不是神经病呢,一通猛揍,揍得他连喊都喊不出来了。 等派出所的同志接到报案赶过来的时候,贼已经被得只剩半条命了。 派出所的人把贼铐了,让相关人员跟着一起回派出所。 “这两位抓的贼。”群众们纷纷道。 派出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同志本来脸上没什么表情,看到苏尚岩之后却愣了愣,谨慎的笑了笑,“请问您是……” 苏尚岩取出证件递过去,“这是我的来往内地通行证。” 老同志惊讶的接过回乡证看了看,“原来您是苏先生。苏先生,您看您有时间和我们回趟派出所吗?” “份内之事。”苏尚岩答得简短而有礼貌。 “多谢,多谢。”老同志更热情了。 不光老同志,其余两个年轻人也是,热情的过了火,“苏先生,我们所就在公园外面,离得很近,走路过去就行,不会耽误您太久的。” 齐郁杨轻轻叹了口气。 别说八十年代了,就算再过二十年、三十年,某些公职人员还是看得港台、外国人高人一等,普通群众的事普通对待,港台、外国人就特事特办了,这种情况真是一言难尽。 齐郁杨和苏尚岩以及几位群众要到派出所,顾思齐道:“我陪你一起。” 他是对齐郁杨说的。 “你还是陪我吧。”苏尚岩把他拉过来。 顾思齐拨开他的手,“不,我陪她。” 两人四目相以,看似平静,实则火花四射。 余清芬握拳,声音小得只有她自己能听见,“打呀,打呀。” 余清蘅气急败坏的赶来,见此情景,气得头晕。 她是要顾思齐鄙弃齐郁杨,不是要顾思齐和苏尚岩做情敌,为了齐顾杨兄弟俩反目成仇啊。 在余清蘅看来,顾思齐和苏尚岩争得越厉害,齐郁杨的身价就越高,这是她不能接受的。 “你俩干什么?”齐郁杨不满皱眉,“快走啊,别耽误正事。赶紧忙完了正事,我得回家了。” 说完,她径自走了。 苏尚岩迈开修长双腿跟上。 顾思齐跑了两步,“等等我。” 也不知是让齐郁杨等等他,还是让苏尚岩等等他。 这三个人挺文明的,没有一点要当众吵架、打架的意思。 余清芬捂着肚子,“气死我了,气得我胃都是疼的。” 余清蘅脸色青白的推推她,“你还不赶紧过去把实情告诉思齐哥,难道让他这样蒙在鼓里,被杨杨骗了?” 余清芬少气无力的摇头,“我不敢。我看见那个苏家那位公子哥儿,我就害怕。” 余清蘅咬牙。 这个余清芬可真够没用的。 她实在忍不了这口窝囊气,一把拉起余清芬,扯开嗓子喊道:“思齐哥,我替你委屈,你头上一片绿油油的茶园啊。” 喊完,她把余清芬往前一推,自己迅速的跑到人群中,借着人群掩护,没影了。 余清芬忽然被推出来,反应不过来,张大嘴巴在发呆。 顾思齐蓦然回头,看到的就是一脸蠢相的余清芬。 顾思齐拳头握得咯吱响,“我不打女孩子,可这个余清芬我真想把她痛揍她一顿。” 齐郁杨很冷静,“算了吧,打她没用,刚才喊话的是余清蘅。别看着我了,我说的是对的,我能分清楚余清蘅和余清芬的声音,你不能。” “余家的人怎么都这样坏。”顾思齐愤怒。 齐郁杨好心劝,“你离她们远点儿吧,余清蘅、余清芬两姐妹人品都不行。” 顾思齐认真的道:“嗯,我听你的。” 他这个样子,真像忠犬小男友。 苏尚岩心里不舒服,大力将顾思齐拉到身边,“思齐,我要告诉你……” 前面有尖锐的惊叫声,“跑了,贼跑了!”大家吃了一惊,忙顺着声音往前看,果然见那个戴着手铐的贼拼命的逃,后面警察和群众拼命的追。 顾思齐大惊,“快追!”甩开胳膊加入追贼的队伍。 苏尚岩看到路边有根长竹竿,顺手捡起来,右手持竹竿向前疾奔,绕小路过去截在抢包贼前面,竹竿猛扫,贼狼狈的摔在地上。 群众再抓住这个贼的时候怒骂,“还有力气跑,看来是刚才打的不狠。”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警察从群众手里救了这个贼的命。 到了派出所,说明情况,在情况记录上签了字,群众的使命也就完成了。 齐郁杨等人正要走,有对老夫妻哭着喊着来了,“我儿子精神上有问题,他不是罪犯,他是犯病了。你们不能铐他,他是精神病……”那个老头儿还啰啰嗦嗦的掏口袋,“不信我给你们看医院的证明。” “呸,有精神病怎么了,有精神病就能抢钱了?有精神病就能拿刀砍人了?”群众纷纷质问这对老夫妻。 “法律有规定,患精神病的人不负刑事责任……”这对老夫妻还挺懂法。 群众怒了,“精神病人就应该关到精神病院去!你家有个精神病,你不往精神病院送,是让他害谁呢?” 不知谁带头往这对老夫妻脸上吐了唾沫,后来不少人效仿,都吐了,老夫妻非常狼狈。 “我有精神病,我有精神病……”那个抢包贼在傻笑。 这一幕,让齐郁杨厌恶到了极处。 她板着脸出来了。 苏尚岩和顾思齐紧跟在身后,三人去了公园门口的国营饭店。 现在不是饭点,饭店里没人。 店员正趴在桌上正睡得香,都不知道有人进来了。 “思齐,我有话要跟你说。”苏尚岩冷静的道。 顾思齐坐得笔直,双手放在大腿上,异常严肃。 齐郁杨关切的看苏尚岩,苏尚岩温柔的笑,示意她不要担心。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这眼神中不仅有爱恋,更有说不出的默契。 顾思齐蓦然心惊。 “思齐,有件事情我想……”苏尚岩神色诚恳。 顾思齐不等苏尚岩说完就迅速的打断了他,“不,你不用说了。” 他凝视齐郁杨,脸色发白,低声道:“你是自由的。” “什么?”齐郁杨一时之间没弄明白他的意思。 顾思齐语气温柔又坚定,“你是自由的。我们的婚约不会约束你,你可以凭你的心意和你喜欢的人交往,我完全没有意见。” 齐郁杨被他弄迷糊了。 这个人什么意思,在展示他的大度吗。 苏尚岩心情一阵轻松,“很好,思齐你也可以……” “不,我不会。”顾思齐再一次打断了他,“我是不自由的。自从和她定婚的那一天起,我就没打算和别的女孩儿约会。” 店里有片刻寂静。 齐郁杨迷糊了。 这一瞬间她在顾思齐目光中看到的是什么?是爱慕、缠绵和眷恋?怎么回事,顾思齐不是余清蘅的丈夫吗……不对,那是原书里的剧情,现在顾思齐还没有爱上余清蘅,还和齐郁杨有婚约,听他的话意,他是把这个婚约当真了的…… 顾思齐很有风度,他把婚约当真,但并没有因此对齐郁杨横加指责,这个婚约,他约束的只是他自己。 第44章 “思齐, 你也是自由的。”齐郁杨诚恳的道:“咱们就当婚约从来没有过, 都按照自己的心意来生活、交朋友, 好吗?咱们都是高中生,人生不能被束缚。” 顾思齐神情有些苦涩, “正是按照自己的心意, 我才是不自由的。” 他眉宇间有了少年的烦恼。 苏尚岩心中拉响警钟。 “思齐,想开些, 你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性。”他拍拍顾思齐的肩。 顾思齐摇摇头。 哪里还有无限可能性。自从他和她定婚, 他就把以她的未婚夫自居,也以她的未婚夫来要求自己, 从没想过未来会有变化。 顾思齐先走了。 苏尚岩和齐郁杨坐了好一会儿, 也离开了国营饭店。 门开了,门又关上了,那个看店的店员还趴在桌上呼呼大睡。 齐郁杨回头看那店员, 真怀疑今天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只是她的幻觉…… 从这天开始, 余清芬和余清蘅彻底撕破脸皮, 哪怕是表面上的姐妹情也维持不了了。 顾思齐并没有来和她们算账, 齐郁杨也没有搭理她们,可余清芬被余清蘅推出来挡炮眼,心里哪能不恨,来来回回痛骂了余清蘅好几回, 扬言要和她断绝关系。 “断绝就断绝。”余清蘅没有一点解释挽留的意思。 她并不在意余清芬这个蠢货, 失去这个堂姐一点也不可惜。 她关心的是齐郁杨那边的消息。 任何一个男人听到“头顶上一片绿油油的茶园”这样的话, 都会按捺不住的。以余清蘅对顾思齐的了解,他注重家庭,注重名誉,听到这句话就应该炸了。 顾思齐当场没向苏尚岩、齐郁杨发难,余清蘅觉得也在情理之中。毕竟苏尚岩是顾思齐的表哥,家丑不可外扬。但余清蘅相信,顾思齐之后一定会有动作的,他忍不了头顶上那顶绿油油的帽子。 齐郁杨一定会倒霉的。 余清蘅等啊等啊,等到花儿都谢了,也没有等到齐郁杨那边的坏消息。 “怎么可能,难道绿帽子他也能忍。”余清蘅不相信。 坐在寝室简陋的床上,手里捧着个硬馒头啃着,余清蘅满心不是滋味。 她嫌弃的盯着手里的馒头,唉,这算什么呀,这种东西能吃吗? 这种日子还要过多久。 不能挑拨齐郁杨和苏尚岩分开,难道让她眼睁睁的看着齐郁杨嫁入豪门,享受上辈子她曾经享受过的一切? 她心烦意乱,扔掉馒头,要出去转转。 “哎,好好的馒头你怎么扔了。”寝室一个舍友在她身后大声问。 她懒得解释,懒得敷衍,头也不回的走了。 跟这些什么世面也没见过的黄毛丫头,有什么可说的。 “什么人呢,公然浪费粮食。”舍友气愤的吵吵。 余清蘅就当没听见,顶着凛冽寒风,去了机械厂家属院。 家属院门口走出来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她穿一件粉色的中款羽绒服,头上戴的帽子和手上的手套也是粉色,衬得那张雪白细腻的脸蛋更是粉粉嫩嫩。 “这衣裳可真好看。”她经过之处,认识或不认识的人都行注目礼。 在这个年代,她这身行头确实够讲究的。 余清蘅瞧瞧齐郁杨漂亮惹眼的羽绒服,再看看她自己身上那件臃肿的棉衣,觉得很扫兴。她怎么能穿得还比不上齐郁杨呢?上辈子她一直比齐郁杨强,任何时刻都没输过啊。 “见鬼了。”余清蘅忿忿想着心事,尾随在齐郁杨后面。 她离得挺远,齐郁杨偶尔回头的时候她躲到了树后,没有被发现。 走过两条街,看到早就等在那里的苏尚岩迎上来,取下雪白的围巾围在齐郁杨脖颈上,替她取暖。 余清蘅气极。都被“捉奸”了,顾思齐头上都绿了,齐郁杨还要和苏尚岩在一起,这攀龙附凤的心思也太强烈了吧。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她觉得苏尚岩好像注意到她这里了,转头往这边看。 余清蘅忙低头装作买东西,“这糖炒栗子怎么卖啊。” “两毛一斤。”摊主很热情,“可甜了,姑娘你来点吧。” 余清蘅买东西是装样子的,心不在焉,摊主的话她没听进去,胡乱点着头,其实心思全在苏尚岩那边。 她以为也只是问价,谁知摊主是个急性子,已经麻利的拿起牛皮纸袋装栗子了,“姑娘你来多少?这栗子好吃,你多来点吧。”给她装了大半袋。 余清蘅一直偷眼瞄着苏尚岩、齐郁杨那边,见他俩要走,就要跟着追过去,摊主急了,一把拉住她,“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不要。”余清蘅不耐烦的拨开摊主的手。 摊主一下子恼了,“我问你要不要,你只管点头,我装栗子也一直问你够不够,你还是一直点头。我这都给你装好了,也称好了,你说不要就不要啊?我看你穿得那么破,也不像是个能吃得起糖炒栗子的人,吃不起你别问价钱呀,别摸我的栗子呀,别瞎点头呀……” 摊主正唠叨着,他手里的牛皮纸袋也不知是质量不行,还是装的栗子太多太热,漏了。 “哎呀,我一个纸袋子毁了。”摊主不愿意了,大声吵吵,“我做的是小本买卖,姑娘你这样可不行,我会赔本儿的!不行,你非买不可,不买不能走!” 摊主拉着余清蘅不让她走,嘴里一直吵吵着各种难听话,“买不起你别要啊,我都称好了你又说不要,成心砸摊子啊。” 摊主这一吵吵,马上有过路的人来看热闹。 余清蘅被这么多看着,羞燥得不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齐郁杨听到这边吵得厉害,拉着苏尚岩过来了,“我刚才看到炒栗子还说要买呢,谁知这一会儿功夫吵起来了。咱们过去瞅一眼,要是吵得不太厉害,我还想买栗子吃的。” “……你干嘛……你别拉拉扯扯的……” “谁拉拉扯扯了,你把钱给了,看我还拉不拉你?给钱,快给钱,不给钱别想走了!” 天冷了,行人有的走路有的骑自行车,走路的操着手,骑自行车的戴着手套,伸长脖子往摊子上瞅。 齐郁杨“咦”了一声,“这听声音怎么像是余清蘅啊。” 她正在奇怪,就见一个姑娘尖叫着往这边跑,后面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小贩追着打,“你把我的冰糖葫芦弄地上了,不赔就想跑?我非抓你去派出所不可!” 那被追打的姑娘一脸眼泪,齐郁杨也能认出来是余清芬。 如果只是余清蘅一个人遇到麻烦,那可能只是个意外;但现在余清蘅和余清芬都和小摊发生了争执,那应该是有人故意的了。 齐郁杨斜睇身旁的小帅哥,“你的杰作吧。” 苏尚岩低笑,“为什么这么说?” 齐郁杨翻个白眼,“因为我不是傻子。” 傻子都能看出来这一幕是有人操纵的好吗。 苏尚岩不想承认,但也不愿向齐郁杨撒谎,微笑道:“你这两个表姐是故意来捣乱的。我是男人,和她们一般见识当然不好,但如果放纵不管呢,我又觉得憋气。还是教训她们一次比较好。” 摊主、小贩的争吵声更大了,余清蘅被摊主扯着不放,余清芬被小贩追得气喘吁吁,两个人都够狼狈的。 齐郁杨忍俊不禁,“这小贩你早就贿赂好了,如果她俩不来就算了,如果她俩没眼色,还要继续捣乱,你就要捉弄人了。嗯,这样也行,像她俩这样的人纵容不理,太便宜她们了;如果要惩罚呢,毕竟是两个女孩儿,不好太狠,捉弄吓唬一下正合适。不错,此举甚合我意。” 苏尚岩被夸,容光焕发。 他拉着齐郁杨去看梅花了。 余清蘅、余清芬正被人纠缠,当然不可能再跟踪他们了。 公园的梅花开得很美,苏尚岩带了相机,给齐郁杨拍了很多照片。 齐郁杨在花下摆着姿势,拈花微笑,人比花娇。 苏尚岩不停的给她拍照。 几个衣着也很时尚的年轻姑娘经过时,眼中都露出嫉妒的神色。 现在的相机还是胶卷的,一卷胶卷要十几声,冲洗也要十几块,照一卷胶卷要几十块钱,是普通工人半个月的工资。因为这个费用问题,城里就算买得起相机的人也不是随便拍照的,像苏尚岩这样拿着相机不停按快门的,非常少见。 有一簇梅花是白色的,映着齐郁杨雪白的脸蛋、粉嫩的羽绒服,特别好看。 齐郁杨喜欢这花朵,低头嗅香气,神态天真温柔。 苏尚岩眼疾手快按下快门,把这一刻定格在镜头里。 一个穿黑色呢子大衣、保镖模样的男人在往这边走。 苏尚岩冷静的摆摆手。 他的小女友今天兴致很好,玩得很开心,高兴得像个孩子。这个时候,他不想让外人来打扰。 真有事也不行。 保镖知趣的鞠躬离开了。 街上还在吵闹,保镖回来后,有人迎上来小声问,“上头什么意思?够了吗?”保镖笑着摇了摇头,那人会意,“是,明白了。”向摊主和小贩比了个手势,摊主、小贩明白,吵闹得更凶。 余清蘅被摊主揪着不放,而且围观的人越来越多,羞愤欲死。 “糖炒栗子是好东西,你买不起就买不起吧,硬充有钱人干啥,人家郝师傅是小本生意人,赚个辛苦钱不容易。” “你身上真没有钱?你买不多,少买点也行啊。” “你快掏钱吧,别磨磨蹭蹭的了。什么?你没钱?你没钱还要买糖炒栗子,你是故意的吧?” “我,我钱丢了……”余清蘅很狼狈。 她口袋里确实有两毛钱,可是找不到了,怎么掏也掏不出来。 这个年代的围观特别有正义感,弄清楚情况,纷纷数落起余清蘅,“才严打过,社会治安可好了,没听说过小偷小摸的事。你没钱就没钱,非要说钱被偷了,你这姑娘人品不行啊。” “坏蛋,打坏蛋。”有调皮的小孩子向余清蘅扔烂菜叶子、扔枯黄的干草。 臭鸡蛋这个东西是没有的,鸡蛋在这时候还是好东西,谁家舍得放臭了。 余清蘅被摊主骂,被群众奚落,被小孩子扔烂菜帮子,脸如死灰。 她只是想跟踪齐郁杨而已,怎么就沦落到了这一步…… 第45章 余清芬脸皮比余清蘅厚, 可今天这个阵仗她也受不了, 哭成了泪人。 “大哥你别这样了, 我回寝室给你拿钱还不行吗。”余清芬哀求。 余家重男轻女,能答应她出来上高中已经很不容易, 想要高额生活费当然是不可能的。她妈王招弟给她的钱也就是勉强够在学校吃饭, 没有结余。不过余清芬被逼得没办法了,想回寝室借钱。 “行啊, 回寝室拿钱, 你干的好事让学校、同学全知道。”小贩笑得不怀好意。 余清芬咧开嘴大哭,“不要, 不要让同学知道……” 余清芬越想越委屈, “你一个大男人,欺负我一个女生,你不害燥。” 小贩呸了一声, “谁想欺负你, 欺负你有什么意思?你不瞎跟踪, 我才懒得搭理你。” 余清芬呆呆的张大嘴巴。 所以今天她这么倒霉, 是因为跟踪了齐郁杨、苏尚岩? 她一屁股坐到地上, 无比悲痛的放声大哭。 她心里实在太痛了,哭了个没完没了,天昏地暗。 “以后还跟踪吗?”小贩没好气的问。 余清芬哭着摇头,“再也不敢了。再也不跟踪了。” 还跟踪什么啊, 她以后再也不要这么丢人、这么难堪了。 余清芬既然有了这个承诺, 小贩也就不再难为她, 让她走了。 余清芬泪眼迷糊的要走,见余清蘅还被孩子们扔烂菜帮子,一时心软,提醒了一声,“你答应以后再不跟踪,他们就会放过你了。” 余清蘅如被雷击。 所以今天她被摊主缠上,不是个意外,而是有人安排的?是了,怎么可能这么巧,她和余清芬同时遇到了同样的麻烦事。 余清蘅好像吃了黄连似的,苦涩难言。 眼前这个阵仗齐郁杨是安排不出来的,一定是苏尚岩的手笔。 这个苏尚岩,对女孩子怎能如此无情、无礼。 太没有绅士风度了。 只知道向着齐郁杨,丝毫不为别的女子着想。 余清蘅心里埋怨了千百遍,但是为形势所迫,还是低声下气的向摊主道歉,表示以后不会再跟踪了。 摊主轻蔑的笑,“你最好说话算话。你要是以后再敢跟踪,就不会这么容易过关了!” 余清蘅一张脸红了白,白了红。 好不容易脱了身,余清蘅、余清芬精疲力尽,真想赶紧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可余清蘅身上仅有的钱也丢了,没钱坐车,只好强打起精神,往学校走。 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也只能硬撑着往前走。 没办法,走不到学校就进不了寝室,进不了寝室就没办法休息。 寝室的那张床,是她们在这个城市唯一能休息的地方。 余清芬拖着沉重的腿喃喃咒骂,“余清蘅,我这样都是被你害的,你是个害人精。” 余清蘅用尽全身力气走路,懒得还嘴。 居然有脸怪她。她确实是来跟踪齐郁杨的,可她叫余清芬了吗?余清芬自己傻不拉叽的要跟上来了,得不着好处就迁怒于人,太没品了。跟她妈王招弟一个样。 余清芬心里有气,可她实在太累了,骂了几句,就少气无力的闭了嘴。 还是省点力气早点回寝室吧,别累死在外面…… 远远的看到第十四中学五个大字,这两人高兴得差点哭出声。 总算到了。 她们还是高兴得早了些,到了学校门口,不等于到了寝室,她们还是拖着两双快断腿的挪了好久,才到了寝室楼。 回到之后,两个人都是一头栽倒在床上,再也起不来了。 体力透支,已经接近她们的身体极限。 余清蘅同寝室的人都奇怪,“她平时不是挺讲卫生的吗?今天怎么从外面回来,手也不洗,脸也不洗,就直接上床了?” 余清蘅耳中隐约听到舍友的议论声,但她已经顾不到这些,眼睛一闭,失去了意识。 太累了,两辈子加一起也没有这么累过…… 第二天早上起床铃响,余清蘅下了床,头重脚轻。 她感冒了,只好请假在寝室休息。 余清芬知道她病了,特地来看了看,狠狠的呸了一声,“呸,活该!” 余清蘅虽然一再提醒自己不要和余清芬一般见识,还是气得够呛。 这什么姐妹,永远不会雪中送炭,只会落井下石。 余清蘅本来就不喜欢余家村,这一病,更不愿回去,星期天就在寝室睡大觉了。 星期一余清芬从村里回来,专程来找了趟余清蘅,一脸的幸灾乐祸,“家里没有进项,日子难过,我听你妈和你大哥商量着要让你辍学回家嫁人呢。哎,你妈以前不是对你挺好的吗,现在怎么连学也不让你上了?我妈就没有这样,我哥也没有,我哥我嫂说只要我跟得上,他们就一直供,供到我上大学都行……” 余清蘅脑中乱糟糟的,“我妈真这么说了?” 余清芬撇嘴,“我还能骗你?你妈真这么说了。哎,你知道你和我的差距在哪儿吗?我有哥,你也有哥,从前你哥比我哥强,他在城里当工人挣工资,我哥在家里种地。现在你哥也回家了,他没工资了,又不愿意种地,整天游手好闲的,这主意不就打到你身上了,让你嫁人,他好收笔财礼。” “休想。”余清蘅咬牙。 想卖了她余清蘅换财礼,做他余乐山的春秋大梦吧。 “反正话我带到了,姐妹一场,别怪我没提醒你。”余清芬得意洋洋的走了。 余清蘅提心吊胆,真怕张桂凤和余乐山到城里抓她回乡下,胡乱把她嫁个村夫。 有这么重的心事,余清蘅吃不好睡不好,人很快消瘦下去。 余清芬看在眼里,心里别提多痛快了。 哼,敢害得她余清芬倒霉,她怎么可能不报复回去! 余清蘅思来想去,只有向顾伯母求援。她记得顾伯母为人很好,一直资助贫苦家庭的女孩儿读书,从没有间断过。顾伯平连陌生的女孩儿都能资助,帮帮她余清蘅当然也没什么不可以。不过顾伯母资助的孩子会定期检查成绩,如果成绩不好,顾伯母会查原因的。 她可以资助孩子,但她的财力有限,而需要资助的孩子又这么多,所以她只能帮助愿意学习也有能力学习的孩子。如果学习不好,顾伯母会查原因,有困难她会帮着解决,如果是孩子学习不用功不努力,那她就要考虑要不要继续供这个孩子了。 这样的顾伯母,余清蘅要向她求救,让顾伯母供她上完高中也不是不行,但余清蘅要拿出成绩来,让顾伯母看到一个农村姑娘要改变命运的强烈愿望。 余清蘅并不爱学习,成绩普通,但为了得到顾伯母的资助,她不得不辛辛苦苦啃起书本。 学生认真读书是本份,但对于不爱读书的人来说,用功就是苦刑了。 余清蘅觉得她自己很可怜。 这个年代过看的气氛还是很深的,才进腊月,人们就开始忙着准备年货。齐郁杨和刘科长、王兰花一直保持着很好的关系,批到了三个车皮,齐铁庚请假陪余小妮去一趟广东,批发了最新款的衣服发饰、童装童鞋和喜庆的影视碟等,因为去之前就接受了很多预定,所以回来之后一两天的功夫就把货出清了。 过年了,大人孩子都要添新衣,也都需要娱乐活动。 这一趟可以说是赚得盆满钵满,利润让一家三口非常满意。 余小妮开始忙着准备年货。除了自己家要用的年货之外,还有送亲戚朋友的,送领导的,当然三奶奶那里要送的多些,余老头余老太那里也得表示表示。 余家村的风俗习惯,出嫁闺女逢年过节是要往娘家送礼的。余小妮不想让人指责她,该她送的礼,她是一点也不会少的。 余小妮找了辆小货车,让小货车把年货分别送到了三奶奶家、余老头余老太家。 这个小货车司机和齐铁庚是朋友,嘴特别会说,给余老头余老太送年货时交待得清清楚楚,“这些东西是铁庚和小妮的年礼。铁庚和小妮另外还要给二老九百块钱,当作过节费。叔,婶,这九百块顶上工人一年的工资了,可不是个小数目。别说是个出嫁闺女,就算是顶门立户的儿子,给的也不少了。” “不少,不少。”余老太乐出了一脸桔了皮。 她已经很长时间没尝到过余小妮的甜头了,想到马上会有九百块钱,乐得不行。 余老头也难得的露出了笑脸。 谁知那司机话锋一转,“这个钱是铁庚和小妮给的,但是要找叔婶的五个儿子要。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铁庚和小妮借给他们五个人每人三千块钱,现在银行的一年期存款利率是百分之六,也就是说三千块钱如果放银行存一年,会有一百八十块钱的利息。五个三千块,就是九百块的利息。当初借条上写得清清楚楚的,这个利息是每年付一次,每年过年付,所以让叔婶的五个儿子每人拿一百八十块钱就对了。” 余老头余老太差点儿没气死。 合着不光平时余小妮不给钱,过个年也只给几样破东西,钱就没有了? 这个不孝女! 第46章 余老太恨得一张老脸变了形, “真想去痛骂余小妮一顿!” 她的骂人功夫可不得了, 想当年余小妮和齐铁庚也不愿意让那个机械厂的工作, 是她余老太堵着门骂了两天,余小妮才撑不住的。 余老太坚信, 如果她现在再有机会痛骂余小妮, 还能骂得余小妮乖乖举手投降。 可现在她不敢进城了,余仁、余智被判了刑, 她也被保卫处抓起来过,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绳,她是再也不敢进城闹事了。 “平时不回, 过年总归还是回的。”余老头抽着他的旱烟, “等她过年回来,你多说几句好听的,哄哄她。唉, 说起来咱这个小闺女也是命苦, 从小就闷着头干活儿, 是个老实孩子。” 余老头多多少少是有点后悔的。他不重视余小妮, 是因为闺女没用, 早知道余小妮能幸运的救了顾老爷子,攀上顾家这高枝儿,他为啥不重视余小妮?儿子闺女都是自己的孩子,要是余小妮比儿子还有用, 做爹妈的对她好点儿也不吃亏啊。 “我哄她?凭她也配。那贱骨头还是骂骂好, 连打带骂的, 她就知道老娘的厉害了。”余老太气哼哼的。 虽然嘴上很硬,但余老太是个识实务的人,过年余小妮回来,余老太是打算多灌迷汤,把余小妮冷掉的心再暖回来,以后好继续为余家作牛作马。 但余老太注定是要失望的。 这年春节余小妮、齐铁庚一家人根本没回余家村。 年前送了节礼,交待过利息当孝敬钱的事,这就算尽到义务了。 不光余小妮没回来,余清蘅也没回来。 余乐山两口子在城里待了几年,现在已经干不了农活了,铁蛋还小,张桂凤舍不得使唤他,地里的活等于是张桂凤一个人在扛。她不是什么勤快人,早扛不住了。日子过得艰难,张桂凤也就不像从前那样疼爱余清蘅了,余乐山吞吞吐吐提了让余清蘅嫁人的事,说那个男的就是年龄大了些,人还是很老实能干的,而且给的彩礼高,足足有一千块,张桂凤就动心了。 张桂凤打算的是寒假时候两家见个面,把事情定下来,可余清蘅知道家里不愿再供她读书之后,就于也不肯回家了。 “你敢卖了我换彩礼,我一辈子不原谅你。”余清蘅托同学带了狠话,“别到城里来找我。来了我就报警,把你们当人贩子抓起来!” 张桂凤在家里嚎了一场,哭诉她一个女人操持一个家有多么不容易,乐山干不了农活儿,铁蛋还小,她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想让清蘅嫁人的,清蘅咋就不懂她的苦心呢? 张桂凤在家里哭嚎,王招弟带着她的儿子、儿媳妇、女儿、小孙子看得津津有味。 嘿嘿,以前余乐山有工作,大房神气得不得,现在余乐山被撵回来种地了,大房成了老余家最惨的。活该。 铁蛋想他姐姐,一个人悄悄进城去了。 他身上没钱,是两条腿走着去的。 铁蛋走到学校的时候,又累又饿,眼前发晕。 他问了人,在寝室前面等。 在台阶上坐了不知多久,都快要冻僵了,余清蘅才从外面回来。 见到铁蛋,余清蘅大吃一惊,忙拉他回了寝室,倒了热水给他喝。知道铁蛋还没吃饭,余清蘅拿出一个硬馒头用开水泡了,加了点白糖,递给铁蛋,“快,趁热吃。” 因为里面加了白糖,是甜的,铁蛋吃得很开心,“这个好吃,甜甜的。姐,家里好几个月没吃过白糖了。” 余清蘅心里酸溜溜的。 余家日子一向过得不错,现在却穷得连着几个月都吃不上白糖。 看看铁蛋这个谗样,就知道张桂凤手里一定很紧。铁蛋是张桂凤最疼爱的小儿子,如果有好东西,少了谁也少了铁蛋啊。 “姐在给人做家教。”余清蘅低声道:“这个白糖是昨天拿到家教费才买的,平时我也舍不得吃白糖。” “姐,你咋不回家?”铁蛋吃完糖水泡馒头,眼巴巴的看着余清蘅,“我可想你了。” 余清蘅心里更难受了。 这个小弟弟前世没什么出息,一直靠她养,不过跟她感情一直是很好的。重生之后很多事都变了,不过这个小弟弟对她的依恋,一如从前。 还是弟弟好。顾思齐会变,妈妈会变,哥哥会变,弟弟还和上辈子一样。 “我不能回去。”余清蘅温柔又耐心的向铁蛋解释,“我如果回家了,妈和大哥会逼我嫁人,那样的话,我一辈子就毁了。” “可是你嫁了人,家里就能收彩礼,我就有肉吃了。”铁蛋不假思索的道。 余清蘅一颗心登时冰凉。 不光妈妈和哥哥要拿她换彩礼,弟弟也想让她嫁人,这样他就能吃肉了…… 余清蘅声音发颤,“铁蛋,如果姐姐吃苦受罪,你才能有肉吃,那你还想吃肉吗?” 铁蛋犹豫了下,舔舔嘴唇,“ 好几个月没吃肉,我想吃肉都快想疯了……” 提到肉,他贪婪得咽了口口水,“姐,你不是发家教费了吗,带我吃肉去呗。” 余清蘅拒绝了,“现在学校食堂不开门,要吃肉只能出去吃。国营饭店菜价不便宜,肉咱可吃不起。” “你不是发家教费了吗。”铁蛋吵吵。 余清蘅皱眉,“铁蛋,这真的不行,我以后要自己供自己读书,钱要省着花。” “你坏死了!”铁蛋气恼的瞪眼睛。 余清蘅不光心冰凉,手脚也是冰凉。 这就是她的好弟弟,一旦他想吃肉她不能满足他,马上就变脸了。 也对,前世铁蛋一直听话,一直和她姐弟融洽,那是因为她一直经济上帮助铁蛋啊。如果她不给铁蛋花钱,铁蛋就不愿意做好弟弟了。 这个发现,让余清蘅心灰意冷。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余清蘅让铁蛋走。 铁蛋走了这么远路才找到姐姐,结果姐姐就给他吃了个开水泡馒头,连肉都没有,气鼓鼓的。 姐弟俩出了学校往公交车走,冬风呼啸,寒冷刺骨,两人都缩起脖子,手抄在袖子里。 街头有两辆车停下来,车里的人探出头打招呼。 姐弟俩都好奇的转过头去看。 “齐哥,这是嫂子和侄女吧?你们一家三口这是上哪儿去?”开货车的人笑声爽朗。 “去火车站。北京有个亲戚,一起过年。”小轿车里的人态度也很热情。 打过招呼,两辆车上的人挥手告别,货车向南,小轿车向北。 黑色小轿车是向着这个方向来的,天冷,路上结了冰,车开得很慢。 姐弟俩眼睁睁的瞅着那辆车,只见齐铁庚开车,余小妮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和他聊天,夫妻俩时不时开心的笑,而后座那个红衣白帽、打扮时髦的少女更是嫣然而笑,这一家三口可真开心啊。 “姐,他们要去北京过年。”铁蛋怪叫,“我还从来没去过北京呢,齐郁杨一个丫头片子,她能去!” 余清蘅理都没理他,眼睛紧紧盯着坐在后座的那明媚少女。 齐郁杨的穿戴可以说是这个年代最讲究最时尚的,明眸皓齿,娇嫩美丽。 不知齐铁庚说了什么好笑的事,齐郁杨笑靥如花。 余清蘅看看车中的齐郁杨,再低头瞧瞧在风中瑟瑟发抖的她自己,心一下子就灰了。 此时此刻的她,和此时此刻的齐郁杨,相隔的岂止是一辆车,简直是十万八千里。 天太冷了,余清蘅的心成了冰砣砣。 她整个人,也仿佛成了冰砣砣。 -- 到了火车站,齐铁庚把车停好,一家三口下了车,说说笑笑的往候车室走。 他们各拎了一个行李袋,齐铁庚拎的那个最大最沉,余小妮和齐郁杨的就轻多了。 “杨杨,你还记得顾爷爷吧?”余小妮问。 齐郁杨笑咪咪,“当然记得了,顾爷爷可喜欢我了。顾奶奶不待见我,不过没关系,她脸色不好,我就当没看见。” 余小妮欲言又止。 齐铁庚忙道:“顾奶奶也不是不喜欢你,她是知识分子,清高。” 齐郁杨顺着他的话意往下说,“是,单从表面上看,有些高冷。” 余小妮挽起齐郁杨的胳膊,“杨杨,不管咋样,咱到了顾家是客人,有啥事忍忍就过去了。” 齐郁杨笑,“妈,北京也有商品房,普通的不到两千一平。咱要是在顾家住得不舒服,又不想去招待所,干脆买个小房子也行。” 齐铁庚被她说得动心了,“干嘛买个小房子啊,大的咱也买得起。” “买买买,杨杨想要咱就买。”余小妮这真是挣钱了,听语气就不一样。 把齐郁杨给乐的。 买买买,多美的事啊。 一家三口才到候车室台阶下,一直在上面焦急张望的刘科长就跑下来了,“铁庚,小妮,杨杨,你们总算来了。快,杨杨,有你的紧急电话,快跟我来。” “什么电话。”齐郁杨纳闷。 刘科长抹抹头上的汗,“是从北京来的电话,有急事找你。电话在站长办公室,快跟我过来吧。” “那边是不是姓顾?”齐铁庚忙问。 刘科长摇头,“不知道。” 齐郁杨把行李交给余小妮,“妈,您先替我拿着。我接好电话,马上回来。” 她跟着刘科长走了。 余小妮又纳闷又担心,“会是谁的电话?有啥要紧事?” 齐铁庚也猜不到,“咱在北京除了顾家,没别的亲戚朋友。不会是顾家吧?顾家有事应该找我、找你,不应该打杨杨啊,杨杨还是个孩子。” 刘科长着急,一溜小跑,齐郁杨情不自禁也加快了脚步。 尚岩前两天去的北京,难道是他?可他会有什么要紧事呢? 站长正在着急,见到齐郁杨进来眼睛亮了,忙拿起话筒,“来了来了,她来了。”殷勤的把话筒递给齐郁杨。 齐郁杨迟疑了一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她慢慢接过话筒,“你好。” “杨杨,是我。”苏尚岩的声音不像平时似的清朗,有着明显的焦灼,“我现在机场,马上要飞三藩市。我爸妈和奶奶都在那里,奶奶出意外摔折了腿骨,她老人家年纪大了,爸妈和我都很担心……” “天呢。”齐郁杨惊讶低呼。 “对不起,我不能陪你过年了。”苏尚岩道歉。 “没关系,奶奶要紧。”齐郁杨安慰他。 电话那头有广播的声音,苏尚岩匆匆忙忙的,“杨杨,飞机马上就要起飞,我不能跟你多说了……” “大少爷,真的不能再说,要来不及了。”旁边有人替苏尚岩挂了电话。 “一路平安。”齐郁杨匆匆吐出的这四个字,不知苏尚岩有没有听到。 分别来的这么突然,齐郁杨一时半会真接受不了,茫然许久。 还真的是意外无所不在啊。 齐郁杨到了候车室,齐铁庚和余小妮就关切的问是谁的电话,齐郁杨勉强笑了笑,“是一个朋友。早先说过过年要见面的,不巧他要出国,所以打电话说一声。” “这样啊。”齐铁庚放心了。 余小妮猜测,“你这个朋友这又是出国又是能打电话站长室,一定是有钱人家的孩子。” “还行吧。”齐郁杨心不在焉。 直到这一刻,齐郁杨还以为她和苏尚岩只是普通的分别而已,却没想到,这一别就是五年。 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是五年后的春天。 第47章 顾君同挂了电话, 脸色很不好。 她鬓边已经有了白发, 不过皮肤和身材都保持得很好, 虽已迟暮,仍是美人。 “请叶医生。”她吩咐。 佣人阿圆忙打电话请人去了。 “妈, 您不舒服吗?”她儿子苏泽听到要请叶医生, 有些心慌。 “妈妈,您哪里不舒服?”苏泽的妻子沐晨也非常关心。 顾君同疲倦又苦涩的笑了笑, “妈没病。妈是要装病。” 见苏泽、沐晨都流露出吃惊的神情, 顾君同叹口气,把刚才电话的内容大概说了说, “……就算装病我也要把岩岩叫回来, 不能让他再和那个小姑娘交往了。” 苏泽不相信,“岩岩恋爱?不会吧,我从没听岩岩提起过。” 沐晨的关注点和他不一样, “妈妈, 思齐真的是因为失恋才喝酒打架的吗?会不会是舅妈搞错了?” “对, 舅妈不止一回搞错过事情。”苏泽完全赞同沐晨的话。 显然他俩对舅妈都不是很喜欢, 有些意见。 顾君同沉思, “思齐是她最喜欢的孙子,她应该不会搞错。而且,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对于思齐定的那门娃娃亲她从一开始就是不赞成的。如果思齐不是真的为了那个小姑娘苦恼, 她不会气得要打越洋电话给我。” “她说话很难听吧?”苏泽为顾君同抱不平, “妈, 我真是不明白,舅舅才开始倒霉她就和舅舅离婚了,像她那样的人,有什么资格对您指手划脚的?” “她比我强。”顾君同苦笑,“她虽然在艰苦的时候抛弃了我哥哥,可她把三个孩子抚养长大了,这就是她最大的功劳。而我呢,害怕留在内地被清算,央求哥哥送我走,我是安全离开了,却害苦了我唯一的哥哥,你们唯一的舅舅。那些年,也不知你舅舅是怎么熬过来的……” 屋里有片刻寂静。 过了一会儿,沐晨弱弱的说道:“妈妈是资本家的小姐,没办法留在内地啊。” “我真的是资本家的娇小姐,被谈几回话,大概我就撑不下去了。”顾君同的脸色比她鬓边的白发更白。 回忆起那个特殊的年代,她心有余悸。 苏泽很同情她,“妈,您又没做错。那时候必须要走的。” 沐晨柔声道:“妈妈,我们知道您一直对舅舅愧疚,我们都明白了。” “你们明白就好。”顾君同不知想到了什么,神色转为冷淡,“岩岩不能抢思齐的未婚妻,一定不能。因为我,我哥哥已经吃了太多的苦,不能再因为我的孙子,让我哥哥的孙子忍受失恋的痛苦,痛不欲生。” 苏泽和沐晨不好再说什么了。 这夫妻俩心里都半信半疑。 他们的独生儿子谈恋爱了,居然一点口风也没向他们透露,这事难道是真的吗? 越想越不可能是真的。 叶医生来了,听说了顾君同的装病计划,他忍俊不禁,“可以装得很像,不过您可能要受一些辛苦。” “为了见到我的宝贝孙子,不怕。”顾君同笑道。 虽然叶医生是合作了多年的家庭医生,但家里的**顾君同也是不可能告诉叶医生的,叶医生还以为她只是太想念孙子了,所以才会出此下策。 叶医生服务的大多是富豪家庭,这些家庭各有各的怪异之处,叶医生已经见怪不怪了。 叶医生忙忙碌碌的做了许多工作,顾君同看上去已经和别的意外摔伤的病人没有什么区别了。 “您可以享受很长一段时间的儿孙绕膝之乐了。”叶医生幽默的道。 顾君同装病,苏尚岩肯定会赶回来,而且回来之后短时间不会走,顾君同可以安心享受儿子、孙子的陪伴。 “人老了可怜不可怜,要用阴谋诡计才能见到心爱的孙子。”顾君同很有自嘲精神,自己笑话自己。 叶医生满面春风的陪她说了会儿话,才告辞走了。 沐晨看到顾君同宁愿在腿上打石膏,宁愿忍受这样的不方便,又有些相信了,“妈妈,如果岩岩等您的伤好了,还要回国看望那个小姑娘,怎么办?” 装病只能留他一时,留不了他一世。他还是要回去的。 顾君同淡淡一笑,“少年人的感情来得快去得也快,有些浅薄的爱恋,或许过一个冬天便烟消云散了。” 她想到一件事,吩咐儿子、儿媳,“少年人有逆反心理,你越是反对他做什么,他越是非做不可。所以咱们不能反对,不能让他有逆反心理,赌气非要和那小姑娘好。他和那个小姑娘的事咱们就装作完全不知情,一个字也不要跟他提起来。” 苏泽和沐晨记在心里,见到苏尚岩的时候果然一字不提。 -- 五年后,燕京大学某女生宿舍。 虽然已经是八十年代末了,这又是华国一流大学的女生宿舍,但条件还是不好,四张上下铺分别放在两边,中间是桌椅,桌上放着的有书本,有日用品,也有饭盒。 到食堂吃饭还是要自己拿饭盒的。 三个女生坐在桌旁看书、吃零食、聊天,个子娇小玲珑的孙明秀向靠窗的上铺努努嘴,“她几天没回来住了?” 卢歌笑着把她的脸扳正,“你管人家杨杨几天没回来住了,杨杨是独生女,她到哪儿,她爸妈就到哪儿。人家杨杨的爸妈都已经在这儿买房子了,想回家住也正常啊。” 眉目温婉的江思宁也笑,“对啊,想回家住正常。我爸妈要是在这儿买了房子,我也回家住。家里多舒服啊。” 孙明秀见两个舍友这个态度,赶紧撇清自己,“其实我对杨杨没意见,我就是从杨杨的老乡那听了点闲话。哎,你们听说过没有,杨杨的爸妈可有钱了,但是不孝顺老人,对杨杨的姥爷、姥姥不闻不问的?她姥爷、姥姥就是普通的农村老头老太,一把年纪了还要下地干活儿,才能有口饭吃。” “不会吧?她爸妈都有钱在这儿买商品房了。商品房多贵啊,听说差不多要两千块一平了。现在大学生毕业,一个月一百五工资不算低了,一年也才一千八,顶多买一平米。”江思宁有些惊讶,也不大相信。 卢歌也不信,“杨杨不像是那种人。” 孙明秀见没人支持她,有些扫兴,“我也是听来的,不知道是真是假。对了,这话好像是杨杨的表姐,文学系一个叫余清蘅的女生说的,应该不是空穴来风。” “唉,清官都难断家务事,更何况咱们这些不知内情的人。”卢歌和江思宁明显的不想多说这个话题。 孙明秀挺没意思的,拿起块烤红薯啃着,看她的小说。 “姐妹们,快来趁热吃。”李南风回来了,手里拎着两袋香喷喷的肉包子,一进门就热情的叫道。 “有好吃的。”几个女孩儿都乐了,赶忙洗了手来拿包子。 “真香啊。”她们吃的无比满足。 李南风热情推荐,“很有名的小胖包子铺,味道特别好,我最喜欢了。” 江思宁“呀”了一声,“萌萌、杨杨她们不在,咱们是不是给她们留点儿啊。” “不用。”李南风今天特别大方,“等她们回来了,我再去买,咱宿舍人人有份,管够。” “咦,你是有什么好事吧?”这下子大家都觉得有情况了。 卢歌反应最快,兴奋的道:“南风,你不会是工作定下来了吧?” “一定是工作有着落了。”孙明秀和江思宁恍然大悟。 李南风掩饰不住的喜悦之意,“也不能算完全定下来了吧,差不多了。” 几个女孩儿七嘴八舌的追问,知道李南风要去东城的一个知名的单位工作,羡慕不已。 稍晚一些的时候秦丽玫回来,也带了烤肉请大家吃。秦丽玫话没有说得太明显,不过听她的暗示,单位是非常不错的。 李南风和秦丽玫都是本地人,她俩的工作最先定下来很正常,舍友都道喜。 双喜临门,姑娘们商量了下,决定这天晚上出去好好吃一顿,庆祝一下。 “杨杨呢?就少她了。”商量好了,发现少一个人。 “呼她。”江思宁笑。 “对,呼她。”李南风等人也笑了。 孙明秀也不知是羡慕还是嫉妒,“现在有台寻呼机多时髦啊,杨杨还是学生就有了。” “嗯,有寻呼机特别好,我们班有个男生从前看着挺不起眼儿的,可自打他腰上别了寻呼机,好多女生都觉得他变帅了。”李南风笑着调侃。 女孩儿们哄堂大笑。 李南风跑出去拨了电话,呼了齐郁杨的号。齐郁杨很快回了电话,知道舍友们要聚餐,欣然同意参加。 舍友爱吃火锅的多,所以挑了个离学校不远的火锅店。齐郁杨来的最晚,她到的时候,菜都已经点好,就等锅开了。 “不好意思来晚了。”齐郁杨进门就道歉。 女孩儿们都觉眼前一亮。 齐郁杨也没有穿多名贵的衣服,不过是校园中常见的白毛衣、牛仔裤,可她脸庞和身材长得太好看了,明艳照人,青春无敌。 女孩儿呆了片刻之后,才热情的招呼她,“快快快,给你留着座位呢。” 孙明秀给齐郁杨倒果汁,“杨杨你忙什么呢?你神通广大的,是不是打算留京啊,我听说今年留京指标不多,提倡哪里来的回哪里去,建设家乡,是不是真的?” 女孩儿们都留神倾听。 对齐郁杨的未来,她们真还挺关心的。 这个在北京有商品房的外地人,是要回她的故乡呢,还是要设法留京? 齐郁杨抿口果汁,笑了笑道:“我不回家乡,也不争取留京指标。” “那你是什么打算,出国吗?”秦丽玫忙问。 “不,我没有出国的计划。”齐郁杨摇头。 “那你到底想怎样?”女孩儿们被她弄迷糊了。 既不回家乡,也不争取留京指标,还不出国,那你到底想干什么,上天吗。 齐郁杨语气轻松,好像在说什么再平常不过的事,“我打算开家公司,自己当老板。”迎着舍友们诧异的目光,她微笑解释,“这些天我就是在忙注册公司的事,所以才会经常不在学校。” 第48章 舍友们都非常吃惊。 毕竟这还只是八十年代末期, 大学生毕业包分配。这个时候有大学生不要国家分配, 自谋职业, 自己开公司当老板,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是匪夷所思的。 “杨杨你太有魄力了。”李南风爽快的举起杯子, “我敬你!” “向你致敬。”秦丽玫和齐郁杨碰杯, “你是咱们宿舍勇于吃螃蟹的第一人。” “对对对,你是第一个不要国家分配, 自己开公司的。来, 我们敬你!”女孩儿们七嘴八舌。 “上铺,我敬你。”住在齐郁杨下铺的林萌颠儿颠儿的和齐郁杨碰杯。 “隔壁, 我敬你。”和齐郁杨床挨着床的何红萍笑咪咪。 有的喝橙汁, 有的喝啤酒,有的喝酸梅汤,大家纷纷举杯, 气氛挺热烈的。 到底是名校大学生, 接受新鲜事物的程度明显高于常人。 这个年代, 如果是普通市民听到竟然有大学生不要国家分配自谋职业, 恐怕要不受控制的惊叫出来了。 大锅饭, 铁饭碗,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这才是安生的,踏实的。 自己单干,风险太大了。 具有冒险精神的人并不多。 菜上来了, 涮着羊肉, 喝着酸梅汤, 大家的话都多了,随意闲聊。 “杨杨这个自己开公司,一开始我挺吃惊的,但冷静下来想想,也正常。”江思宁脸蛋红扑扑的,笑容和平时一样温婉,“要是去上班的话,一个月的工资也就一百多,哪够杨杨花的?” “工资是太少了。唉,上学的时候盼毕业,真是快到毕业了,要上班了,发觉今后的日子也不是一片光明啊。”孙明秀犯愁,“才上班工资不高,不知道哪年哪月才能分上房子,才上班大概只能住集体宿舍吧?” 现在是一个宿舍八个人,上一班大概一个宿舍四个人、五个人?这么想想,上班也不比上学强太多。 “行了,别不知足了,一百多的工资还少啊?很多了好不好。我小时候,我爸我妈加起来也没有一百多。我爸工资得有四十吧,我妈三十五,一个月家庭收入七十五,不也把我养大了。”秦丽玫替大家下着羊肉,快人快语。 “对,这工资还是涨了的,以前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大家纷纷附合。 这是事实。前几年确实大多数人一月就发几十块,还有人一个人挣几十块钱工资养活全家呢,不也把孩子都养大了。 “杨杨,你的公司做什么业务?”孙明秀好奇。 齐郁杨简单介绍了下,“是一家贸易公司。我爸妈以前就是做贸易的,有些经验和人脉,我也不算白手起家,多少有点积累。” “挺不错的。”舍友们志心的听着,纷纷点头。 孙明秀也和大家一样谈笑风生,却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什么做贸易的,不就是投机倒把倒买倒卖吗,发了财不孝顺父母,让风烛残年的老人下地干农活自己养活自己,为富不仁。 “杨杨,那你的档案怎么办?”李南风想到一个现实问题。 现在一般是拿学校介绍信到当地人事局报到,人事局给分配了工作之后,档案就转到单位了。齐郁杨不要分配工作,那她的档案放到哪。 齐郁杨笑,“现在有流动人才中转库了,我暂时把档案放到那里吧。” 大家都没听说过人才流动中转库,听齐郁杨解释了之后才知道这是一个管理流动人员人事档案的新机构,也算开了眼界。 这顿饭吃得很开心,吃完饭李南风和秦丽玫抢着去结账了。然后八个人说说笑笑的回宿舍。 “杨杨你今天在宿舍住,不回家了?”林萌亲热的挽着齐郁杨。 宿舍的规矩是每个学期上下铺要互换,林萌怕高,要换上铺的时候她不想换又不好意思说,急得够呛。明明林萌什么也没说,但齐郁杨像长了透视眼一样,看出了她的心思,主动提出不用换了,让林萌长长松了一口气。林萌客气推让了一番,最后接受了齐郁杨的好意,四年来一直住在下铺。 从那次之后,林萌就和齐郁杨关系挺好的。 “嗯,我爸妈去外地看个朋友,今天不回家。我回去也是一个人,就住宿舍了。”林萌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齐郁杨和她说话也就很温柔。 “你几天没回宿舍住,我有几件衣服放你床上了啊。回宿舍我马上收起来,马上收。”何红萍想起一件事。 齐郁杨瞪她,“你洗了吗?不会是脏衣服吧?” 何红萍故意紧锁眉头作沉思状,“我洗了没有?让我想想,那几件衣服洗过没有,会不会是脏的……哎,我这位舍友好像有洁癖,那我的衣服到底是洗过的还是没洗过的……” 她有心要逗齐郁杨玩,谁知齐郁杨轻飘飘的道:“无所谓啦,今晚我换新床单新被罩。” 何红萍熄火了,“杨杨你真扫兴。” 女孩儿们嘻嘻笑,“萍萍想调戏杨杨,反被调戏了。” “聚餐了?吃的火锅吧?”路上遇到认识的人,总这样笑着打招呼。 因为吃火锅的味道总是大的,鼻子尖的人能闻出来。 孙明秀路上遇到一个眉清目秀的男生,和那个男生到旁边说了会儿话,之后才跑步追上大家,手里拿着封信,得意的举给大家看,“猜猜这是什么?” “情书呗。”几个女孩儿冲她挤眉弄眼。 孙明秀促狭的笑,“是情书,不过不是给我的,大家猜猜是给谁的?” “给谁的呀。”大家还真是很好奇。 刚才那个男生长的不错,低头往这边看的时候带着少男特有的羞涩,被他这样的恋慕、追求,还是有面子的。 孙明秀吊足了大家的胃口,把信举到了齐郁杨面前,“是给杨杨的!” “又是给杨杨的。唉,杨杨都不看这些求爱信的,我想看吧,偏偏不是写给我的。”卢歌嚷嚷。 “我也想看看这求爱信写的是什么。可是杨杨她不仅不看,还从不打开,都不能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何红萍也失望。 这求爱信如果是写给宿舍其他人的,还有可能回去之后打开了,大家一起欣赏欣赏。可这是写给齐郁杨的,那没戏了,她根本不收,更不会打开看。 果然,齐郁杨把信还给孙明秀,“请你转告他,谢谢他的好意思,不过我不能收。” 孙明秀怂恿,“杨杨你别这样,你好歹打开信看一看嘛。这男生名叫高飞,他爸是我们市的一个领导,家庭条件可好了。” “抱歉,我真的没兴趣。”齐郁杨把信推回去。 写情书这样的追求方式没什么不好,可问题是她不喜欢,她早已过了那个天真爱做梦的年龄。 孙明秀没办法,只好悻悻的把信收起来,“条件这么好你都不看,杨杨你眼光也太高了吧。你以后是想找个什么样的啊,高官还是教授,还是……” 齐郁杨没等她说完便笑着打断她,“我要找一个知情知趣的美少年。” “美少年,美少年。”女孩儿们勾肩搭背,笑弯了腰。 孙明秀也跟着大家一起笑,被齐郁杨弄得一点脾气也没有了。 一个衣着朴素的女生从进校园起一直悄悄跟着她们,见齐郁杨混的这么好,眼眸中闪过嫉恨和愤怒。 这个人是余清蘅。 余清蘅在对余家、对她亲妈亲哥亲弟死心之后,没了退路,只好拼命读书。她底子不算厚实,就算拼命进步也不是很大,但她毕竟前世曾参加过一次高考,幸运的还记得作文题目,以及数学的几道大题,所以考了相当不错的分数,有幸进入著名的高等学府。 进了大学,靠补助什么的也可以生存下来了,不用再担心被逼着嫁人,余清蘅算是长长松了一口气。 余清蘅考上大学之后,余老头余老太兴奋不已,急于要和余清蘅修复关系。张桂凤和余乐山也后悔了,找到余清蘅承认错误,余清蘅顺水推舟的原谅了他们,同时向余家要了一笔钱,作为路费、置装费和大学生活的启动资金。 大学四年,余清蘅过的还算是不错的。 如果不和齐郁杨比较的话,如果不和前世比较的话。 前世余清蘅是余家最幸运的姑娘,现在也就是比余清芬强点。 余清芬高考前一年开始冲刺,最后考上了一个三年制的教育学院,专科学历,现在已经毕业了,在家乡的小学教书。 余清莲以全市第一的成绩考上隔壁华大,比余清蘅更耀眼更引人注目。 齐郁杨就不用提了,余清蘅重生以来,任何时候都比不上。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余清蘅欣慰的事,那就是苏尚岩突然和齐郁杨中断了联系,已经五年没有在齐郁杨的生活中出现过了。 没有了苏尚岩,余清蘅虽然知道她比不上齐郁杨,但感觉差距没那么大,心里舒服多了。 “苏尚岩抛弃了她,我再把思齐抢走,看她以后还怎么神气。”余清蘅打着如意算盘,“思齐这个人有点死板,不过在我能接触到的男人里面,他是条件最好的了。哪怕仅仅是为了留在北京,我也要拿下他。” 余清蘅前世婚后就是居住在北京的。她可不想回家乡。不过现在普通学生想留京也困难,对于余清蘅这样既没门路成绩又一般的学生来说,想留下,除非找个京籍男友。 顾思齐是京籍,和他确定恋爱关系,事情就好办了。 余清蘅看着齐郁杨进了宿舍楼,冷笑一声,转身走了。 看样子齐郁杨是不会去顾家了。很好,齐郁杨不去,她去。 第49章 余清蘅熟门熟路的到了一栋家属楼前。 她抬头看了看, 见三楼那户人家有灯光, 知道顾家有人, 就想要往里走。 楼道里传来说话声,余清蘅听着这声音有点耳熟, 但又想不起来是谁, 下意识的就近躲到了树后。 这家属楼条件不错,绿化做得很好, 楼前种有一排海棠, 躲个人还是很方便的。 “哥,你干嘛急着拉我出来啊, 我还有话要问顾伯母呢。”一个年轻姑娘在撒娇。 “行了, 我知道你想打听苏尚岩,没用的,你还是死了心吧。”这当然是年轻姑娘的哥哥了。 余清蘅心里一紧。 她想起来这两个人是谁了。 年轻姑娘是刘茵茵, 她哥哥叫刘文蒙, 两个人的父母曾经和顾伯父顾伯母是同事, 现在这两个人一个在北京在大学, 一个在读研究生, 经常上顾家来玩。 余清蘅曾在顾家见过这兄妹俩。 余清蘅没想到刘茵茵这种普通高校老师的女儿竟然也对苏尚岩有想法,反感的皱起眉头。 苏尚岩何许人也,是她刘茵茵能够得着的吗。 “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 就是想知道尚岩哥的近况。”刘茵茵有点委屈。 “行了, 你那点儿心思我还不明白?苏家生意越做越大了, 尚岩和咱们就不是一个阶层的人,你也别说什么想和尚岩做普通朋友之类的话了。苏尚岩现在的地位,连和他做普通朋友咱们也不够格。”刘文蒙一直是教训的口气。 “他不是那样的人!他不会拿财产的数量来划分朋友的!”刘茵茵叫道。 刘文蒙嘲笑的道:“那他怎么忽然就消失了,好几年来没有一点音讯?你别傻了,他要是真拿咱们当朋友,不可能连张明信片也懒得寄吧?” 刘茵茵垂下头,小声嘟囔了句什么,含混得听不清。 刘文蒙没好气,“都大四了,赶紧忙你的毕业分配吧,别再做少女梦了。” 刘茵茵被刘文蒙拉着往外走,“真扫兴,思齐哥今天也不在家。我听说美国有大学给了他全额奖学金,他给拒绝了,他怎么那么傻啊。” “思齐好像是为了杨杨……” 这兄妹俩越走越远,声音都听不清楚了。 余清蘅慢慢从树后走出来,脸色青白。 “为了杨杨”,呵呵,顾家对齐郁杨还真是有情有意,一切的一切,都为了齐郁杨。 顾思齐考上华大之后,顾伯父顾伯母并没有调动,还留在矿大教书。第二年齐郁杨参加完高考,拿到了录取通知书,接下来顾伯父顾伯母就双双调回北京了。 他们调动的理由很充分:顾老爷子年龄大了,身体不好,需要子女的照顾。问题是顾老爷子身体一直就不好,为什么他们直到这时候才要求调动呢?显然是因为齐郁杨。齐郁杨考上大学了,要离开家乡了,他们的使命也就完成了,顺利回京。 “齐郁杨你何德何能,让顾家这样待你。”余清蘅真是满心的不服气,不明白齐郁杨为什么会如此重要、如此幸运。 因为要照顾她成才,顾伯父顾伯母特地调到矿大教书啊,对她也太好了吧。 就因为余小妮救过顾老爷子?呵呵,救过一次人,得到的好处可以享用一辈子不说,还可以惠及子女,真是太划算了。 余清蘅怒火中烧,到了三楼之后,她调整好情绪,才敲了顾家的门。 “哪位?”顾伯母的声音。 “顾伯母,是我,清蘅。”余清蘅恭敬的道。 里边沉默了片刻。 余清蘅知道她是不受欢迎的,心里有些难受。 不过门到底还是打开了,顾伯母让她进去坐。 余清蘅一进门便小心翼翼的捧出一方手帕,“顾伯母,这是我自己绣的,也不知花色您喜欢不喜欢。” 顾伯母惊讶,“你还会绣花?真没想到现在还有年轻人会绣花。” 余清蘅谦虚了两句,顾伯母露出满意的微笑。 余清蘅心里很苦。 前世她学十字绣纯粹是为了消磨时间,谁知道到了现在,她会需要用绣花来讨好顾伯母…… 顾伯父在书房看书,没出来。 余清蘅温柔又羞怯,“这些年如果没有顾伯母的资助,我哪有今天?这方手帕不能表达我心意的万分之一,请您收下吧,不要和我客气。我这都大四了,很快就要回家乡人事局报到了,以后还不知有没有机会再见到您……” “决定回家了?”顾伯母关切的问。 “是,回家。家里长辈年纪都大了,我都回家照顾他们。”余清蘅安静又乖顺。 “孝顺孩子。”顾伯母赞赏的道。 顾伯母问起余清蘅回家后的打算,余清蘅满脸羡慕和向往,“顾伯母,我直到现在也忘不了第一次见到您的情形。当时我就在想,世上怎么会有风度气质这么好、这么有学问的伯母啊,简直是完美女性。我从小就盼望着长大后能像您一样做位高校老师,不过,我可能永远也没有机会了。我只是本科,没有当高校老师的资格。” 顾伯母鼓励的微笑,“你可以读研究生嘛。” “本校的研究生很难考,保送名额又不可能轮到我。”余清蘅一脸为难。 顾伯母想了想,“我资助的这些学生当中,数你的成绩最好,你如果愿意再上一层楼,我也愿意帮你。你要考胡教授的研究生吧?改天见了胡教授,我跟他提提。” “顾伯母,太感谢您了。”余清蘅热泪盈眶。 上了研究生,她就可以留下来了,前途一片光明。而且她留在这里才有机会接触到优秀的男人,嫁给优秀的男人,如果真回了家乡小城,那些庸俗不堪的男人她一个也看不上,能够嫁给谁呢? 没想到事情会这么顺,余清蘅心情雀跃,乖巧的陪顾伯母聊天,“我刚才去看过杨杨了,杨杨的意思好像是不打算争取留京指标,也不回家乡,就在北京开公司自己做老板了。这样也挺好的,杨杨开公司赚大钱,思齐哥在学校教书育人,研究学术,不是很好吗?” 知道齐郁杨是顾家认定的儿媳妇,余清蘅就顺着他们的心意说话了。 谁知顾伯母的脸色却不太好了,“时候不早了,宿舍楼快熄灯了吧?你快回去吧。” 余清蘅不知道哪句话说错了,莫名其妙,但不敢不听,赶忙站起身,“顾伯母,那我就不打扰您了,晚安。” 离开了顾家,余清蘅再三思量,也没想清楚她到底哪句话说得不合适了。 她想不清楚这个问题不是肯甘休的,第二天专门去找齐郁杨去求证某件事情。 宿舍楼下有个男生穿着西装,抱着束红艳艳的玫瑰,在外面徘徊。 这年头鲜花还是稀罕物,尤其对于还没出校门的学生来说,鲜花是很昂贵的消费,在校园内绝少见到。 路过的学生不管男女,都好奇的看他。 余清蘅却不管这个,径直往宿舍走。 对于经历过前世的她来说,送鲜花不仅不新鲜,还很老土,是没意思的事,不值得围观。 “这么美的花,送谁的啊?”一个大眼睛的女孩儿问。 “肯定要送一位美人,而且是位富有的美人。”那女孩儿的同伴语气笃定。 “你怎么知道?” “我当然知道了。你想想,这一束鲜花的钱够咱们在食堂吃一个月的饭了,如果对方不是位美人,他舍得送?如果对方是穷美人,那他肯定不会送鲜花,还不如送些实惠的东西。所以,对方一定是美人,而且是位富有的美人。” “嘻嘻,你还挺会推理。” “哪里哪里,谬赞了。” 富有的美人,这五个字刺痛了余清蘅的心。 她也想做白富美,她也想做富有的美人,可她现在很穷很穷…… 齐郁杨和她几个舍友从楼里出来了。 那个男生献宝般捧着花束,“齐郁杨同学,我知道你最欣赏商界的精英,下周二有知名青年企业家到本校演讲,我好不容易弄到了票……” “卫家宝你这个坏蛋。”一个穿红外套的姑娘像一片红云般飘过来,横眉怒目的和那男生撕打,“你上周还和我甜言蜜语,现在背着我给别的女生献殷勤!” “伊明你听我说,你听我说啊。”那个叫卫家宝的男生狼狈极了。 “我爸为了你的工作昨天才请老同学喝过酒!你对得起我吗?”伊明伤心极了。 卫家宝被打得急了,指着齐郁杨大叫,“是她勾引我的!伊明,是她勾引我的!你别打我,你去打她,狠狠的打她……” “天呢,这比电影还好看。”有一个女生看得入了迷。 伊明果然放开卫家宝,气势汹汹的奔齐郁杨过来,“你太不要脸了,你不知道卫家宝是我男朋友吗,还敢勾引他?” “你干嘛呢。”齐郁杨舍友都不干了,“你弄清楚情况没有,就在这儿瞎骂人?明明是你男朋友做的不对。” 卢歌她们气得都不行了。 什么人呢,出了宿舍就有个莫名其妙的人在外头堵着,这还成杨杨的错了?杨杨认识不认识那个男的还两说呢。 卢歌她们怕这个莫名其妙的女人跟齐郁杨动手,挡在齐郁杨前面,不过齐郁杨冷静的把她们推开,站到了伊明面前。 这个叫伊明的姑娘一身大红,先声夺人,但齐郁杨身材修长,比那姑娘足足高了半个头,明显的齐郁杨气场更强。 齐郁杨做个手势,示意大家安静,然后清晰的、毫不留情的开了口,“这么贱的男人你都肯要,你才不要脸。” “什么?”伊明脸上挂不住了。 齐郁杨继续毒舌,“蹓狗要栓绳,这是最起码的常识。你家里有条狗,你不栓好,让它出来冲着我乱叫,还成我没理了?” 周围一片哄笑声。 伊明脸上火辣辣的。 齐郁杨这是把她的男朋友比喻成狗了,这嘴也太毒了吧。 “这种歪瓜裂枣,也就你把他当宝吧,在我眼里,他就是-垃-圾--”齐郁杨拖长了声音,讽刺意味十足。 周围的笑声更大了,还有鼓掌声,吹口哨声,起哄声,“谁家的狗没栓好?”“买不起蹓狗绳吗,我免费赠送一根儿。”伊明脸红了白,白了红,拉起惊慌失措的卫家宝,气急败坏的走了。 “杨杨,好样的。”“杨杨,你太厉害了,太会骂人了。”舍友们佩服死齐郁杨了。 “杨杨,以前有人追求你,送花送情书什么的,你没这么厉害啊。”林萌疑惑不解。 齐郁杨哼了一声,“这样一对贱人,不骂不解气。” 卫家宝是个人渣,那是不用提了,这个伊明也是真贱,她的男朋友当众向另一女生献殷勤,她不分青红皂白就骂别人不要脸、勾引她男朋友,如果对方是个懦弱的、嘴笨的姑娘,她这样子不是把人家毁了吗? 现在是八十年代啊,风气保守,不管男人还是女人,如果有个生活作风不好的名声,那就算是完了。卫家宝和伊明这样的一对渣男贱女,是真能毁掉软弱单纯的小姑娘的。 齐郁杨的同班同学尚睛笑道:“刚才那两个人虽然挺恶心的,不过消息没错,确实有知名青年企业家、慈善家要来演讲。郁杨,你要去吗?我这里有票。” “去。”齐郁杨欣然道。 能来本校演讲的一定不是平常人,她很想去听一听,长长见识。 “我票多一张,给你。”尚睛递过来一张票。 卢歌、林萌她们都凑过来看,“是下周的,在经济学院大礼堂,知名青名企业家、慈善家苏……” 齐郁杨蓦然把票折好,“走了走了,吃饭去。” “我还没看完呢,杨杨你让我看完呗。”林萌撒娇。 “没什么好看的。”齐郁杨冷淡的道。 余清蘅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连找齐郁杨求证某件事情的心思都没有了。知名青名企业家、慈善家,齐郁杨见到名字就变了脸色,姓苏,难道会是……苏尚岩?不会吧,他已经五年没有出现了…… 第50章 余清蘅立即去找下周二经济学院礼堂演讲的票。 她交游并不广阔, 这场演讲的票又不多, 问遍了周围的人, 也没弄来票。 最后她退而求其次,不求弄来票, 只要看一眼, 知道来演讲的人是谁就行。这个要求不高,她同寝室的舍友认识经济学院的人, 带她过去看了看。见到票上印的那个熟悉的名字, 余清蘅知道她没猜错。 确实是苏尚岩。 余清蘅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眼眸中泪花闪动, “尚岩哥, 真的是尚岩哥。” “你认识他?”舍友和舍友的熟人都诧异。 一个普普通通的学生,一个不起眼儿的外地学生,怎么会认识这样的风云人物呢? “他是我亲戚的亲戚, 之前我们见过几次面, 尚岩哥人很随和的, 对我很好。”余清蘅有意无意的炫耀。 她的本意是想炫耀她认识这么厉害的人, 谁知舍友和舍友的熟人异口同声, “成功人士果然有优秀品德,你是他的拐弯亲戚,他也对你很好。”言下之意,是苏尚岩平等待人, 平易近人, 而不是余清蘅有什么特别之处。 余清蘅不禁翻了个白眼。 这两个人可真没有眼色。 更没眼色的还在后头。舍友的那个熟人是个胖子男生, 自来熟,殷勤的问余清蘅,“你和演进嘉宾是拐弯亲戚,肯定能见着他,你能不能给我换张好位置的票?这张票位置太偏了,我怕听不清楚。” “清蘅你弄票肯定容易,也给我来一张吧。”舍友要求。 余清蘅硬着头皮,“我尽量吧。”敷衍了两句,赶紧走了。 “她真认识苏尚岩?” “吹牛皮的吧?她一个外地人,穿的又那么朴素,平时吃食堂都捡便宜的,从来不去外面吃小炒,有钱人的穷亲戚也不能像她这么寒碜。” 身后传来那两个人压低了声音的议论声。 余清蘅当没听见,忍气吞声的离开。 确定了来演讲的人确实是苏尚岩,但是弄不着票,余清蘅就找齐郁杨想办法了。 “杨杨,恭喜你啊,你和尚岩哥就要久别重逢了。”余清蘅特地在宿舍楼下等齐郁杨,见了面温柔亲切的道喜,“尚岩哥有五年没露面了吧?你一定想他想得很厉害,你又有票,到时候你盛装打扮,早早的进场等待,你和尚岩哥的重逢场面,一定很感人。可惜我没票,进不到大礼堂,不过我可以想像这激动人心的场面,真替你高兴。” “杨杨,机会难得,五年了才有这一次见面机会,你一定要把握住,不要让尚岩哥再走了,明不明白?他上次一走就是五年,这一次要是再走了,或许这辈子你和他都没有可能了。机会不可错过,杨杨你一定要加油啊。” 齐郁杨厌倦透了余清蘅的虚伪,似笑非笑,“你长本事了,激将法用得不错。”掏出演讲会的票扔给她,“多年来一直是我打败你,你有挫败感、憋屈感已经五年多了吧?怕你憋来憋去憋出精神问题危害社会,就让你赢一回吧,这张票给你了。” “谁有精神问题了?杨杨你明明是做好事,为什么话不能说得好听点,那样的话我还能承你个人情。”余清蘅满脸通红。 “让你承我的人情有什么用,你是知恩图报的人吗?”齐郁杨犀利的道。 余清蘅忿恨的瞪了瞪齐郁杨,拿着票走了。 齐郁杨面无表情回了宿舍。 余清蘅爱去听什么演讲,就让她去听好了,齐郁杨才不想见那个人呢。 自从火车站那一通焦急仓促的电话之后,齐郁杨就再也没有苏尚岩的消息了。钢铁厂还在正常经营,钢铁厂的专家楼盖好了,留了位置最好的一栋对外发售,齐郁杨抢先下手买了套138平的三居室,和父母一起搬入了新家。 专家楼的配套设施非常齐全,离人民医院不远,离人民公园也不远,附近有全市最大的商场,最好的幼儿园、小学、初中、高中,绿化面积大,户型科学合理,小区里还有二十四小时的便利店、咖啡厅、健身场所,可以是本市最好的房子了。 住上那样的房子,齐铁庚、余小妮睡梦里都能笑醒。 三奶奶被接过来住了几个月,感慨说神仙也不过如此了。 和刘科长的联系非常稳定、牢固,有了车皮,生意做得顺顺利利,来钱很快。 一切都很好,所有的人兴高采烈,齐郁杨的精神状态却很差。 苏尚岩好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不见,连声再见也没有跟她说。 她和他有那么甜美的初恋,可他不声不响的就不见了。 这种情况,就像他吹了一个告白气球给她,粉粉的,直击她的少女心,在当她收下这告白气球之后,他无声无息的消失了,然后这粉色气球一天天漏气,一天天瘪下去,说不出的怪异难受感觉。 不管真实的分手原因是什么,只要他当面告诉她,她都能接受。 告白气球炸裂了当然可惜,但炸了也就炸了,这也算一个结果,接下来一切还要继续。但是一句交待也没有,突然消失不见,莫名其妙啊。 “杨杨,我也弄到票了,下周二和你一起去看演讲。”林萌得意的扬着手中的票。 “我不去了。”齐郁杨一笑。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在睡里梦里都想要抓到苏尚岩,向他问一个原因。但这份执着和狂热已经过去了,现在即便苏尚岩站在她面前,她也没兴趣问什么了。 他如果爱她,不会一走了之。 他如果稍微有那么一点点在乎她,不会音讯全无。 这么明显的事实,她还要再问什么呢? 何必自取其辱。 “你怎么又不去了呀?我是因为你去,我才托朋友弄票的。”林萌一脸失望。 “杨杨你不是满口答应要去的吗?尚睛问你的时候,我都听到了。”卢歌纳闷。 齐郁杨一正正经的胡扯,“本来是要去的,可打开票一看,那演讲嘉宾的名字不合我心意。” “哈哈哈哈哈。”舍友捧腹大笑。 “名字不合你心意,这理由也就你想得出来了。”李南风笑得眼泪都出来了。 “让我看看这名字哪里不好。”林萌边笑边取出票来看,“咦,苏尚岩,这名字蛮好听的,怎么就不合你心意了呀。” “‘吾疾贫富不均,今为汝均之’,王小波这均贫富的口号多好啊,但王小波被张忠定统帅的官兵给杀 了。‘刚方尚气,有岩岩不可犯之节’,这是评价张忠定的话。所以这个名字严重的不合我心意。”齐郁杨又是一通胡扯。 舍友绝倒。 服了,杨杨就因为这个原因啊。 “杨杨,你帮我猜猜,这位青年企业家长得帅不帅。”林萌犹豫了,赖着齐郁杨,让齐郁杨帮她一起猜,“要是他长得帅,我还挺愿意去听听的。要是歪瓜裂枣,没有你作伴,我干脆也别去了。” “掐指一算,这是个大帅哥。”齐郁杨道。 苏尚岩的长相非常能打,无论如何,她不能抹杀事实。 “大帅哥呀,那我去。”林萌乐了。 “杨杨你猜错了怎么办?”卢歌和李南风一起叫。 “猜错了我请全宿舍吃饭。”齐郁杨道。 舍友们都乐坏了,“要么能看帅哥,要么有饭吃,划算!” 能找票的都找票去了,结伴去看大帅哥。 “杨杨你真的不去吗?” “去不了。周二我要去工商局办事。” 齐郁杨抄了西门的小路出校园,从西门出来坐车去工商局方便。 昨晚下了场雨,这条小路路况不好,中间有坑,坑里有污水。 齐郁杨白色长裙,独自一人,走得不快也不慢。 一辆轿车从小路疾驰过去,坑里的污水溅起来,澎了齐郁杨一身。 白色长裙上点点黑迹,难看极了。 车里响起幸灾乐祸的哄笑声。 齐郁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提起裙子转身就追,“停车,有胆子别跑,停车!” “天呢,这双美腿。”车里的男子不经意回头,见到女孩儿提起裙子,露出一双白净可爱的小腿,不由得赞叹。 “停车,停车。”他着急的吩咐。 “这个色鬼。”车里一个年轻女生低声咒骂。 车在前面缓缓停下,齐郁杨追上去,不客气的拍车厢,“下来!赔钱!” 车窗摇下,黑西装白衬衣的司机满脸陪笑,“小姐,对不起。”普通话说得很不标准,要很费力气才能清楚他在说什么。 这明显是个南方人。 “少废话,赔钱。”齐郁杨冷冷的。 她目光在车里扫了扫,见车后座是一男一女,男的西服革履,女的珠光宝气,更是有气。刚才发出哄笑声就是这两个人吧,一对人模人样的渣子。 车门打开了,一个二十出头的男人倚在车上,头发染成金黄色,一双桃花眼里全是笑,“好眼熟,咱们在哪里见过?我一定见过你,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和你是老朋友一样。” 齐郁杨嘲笑,“行了,这老一套毫无新意,收起来吧。这车是你的吧,这司机归你管吧,少废话,赔钱。” 她指指有污点的白色长裙,“这裙子是从香港带过来的,牌子你认识,价格你也知道,废话少说,全款赔偿。” “你说赔就赔啊,谁知道你这是真货假货。”年轻姑娘从车里探出头,纤纤玉手搭在车上,语音绵软,带着明显的南方口音,语气却很蛮横。 这姑娘真是珠光宝气,盘起的秀发上戴钻石小发冠,颈间有钻石项链,手指上戴钻石戒指,那戒指大得像麻将牌。 “这苏联石很漂亮。”齐郁杨讽刺的道。 苏联石是人造的,并非天然钻石。 那姑娘脸色一下子就变了,声音变尖,“你胡说,这怎么会是苏联石?” “用苏联石并不丢人,用苏联石还死不承认,就没意思了。”齐郁杨针锋相对。 “黄毛怪,赔钱。”她向那男子伸出手。 “黄毛怪,哈哈哈。”后面有辆橙黄色的车驶过来,车上的人哈哈大笑。 “黄车怪,滚。”齐郁杨没好气。 黄车怪一点也不恼,探出头笑吟吟的道:“好眼熟,咱们在哪里见过?我一定见过你,莫名有种熟悉的感觉,好像我和你是老朋友一样……” 齐郁杨扶额。 这对妖怪是在同一个地方培训过吧?搭讪的话都是一模一样的? 年轻姑娘尖叫,“你们就让她这么骂,也不管管?” “女孩儿嘛。”黄毛怪和黄车怪一齐耸肩,一脸的无可奈何。 年轻姑娘怒目而视,“喂,你这样迟早是要倒霉的!今天算你运气好!” 齐郁杨胸中一股无名火蹿来蹿去,冷笑道:“看你一个戴苏联石的人也赔不起我的裙子,算了,不和你们计较。” “你别走!”姑娘气恼大叫。 第三辆车缓缓驶过来。 齐郁杨回头,日光强烈,刺得她眼睛生疼。 黑衣青年站在车边,探询的目光落到她身上、脸上。 剪裁良好的西装勾勒出完美的腰线,肩宽腰细双腿修长,一双黑宝石般的眼睛,似要望到人心里去。 “我们好像在哪里见过。”他轻声道。 齐郁杨:…… “你和他们上的同一个培训班吧?” 第51章 “不好意思, 这一招我俩刚才都用过了。”黄毛怪和黄车怪一起笑。 “下次上个好点的培训班。”齐郁杨吐槽。 “不是培训班, 我真的觉得咱们见过面, 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像老朋友一样……” “这话和我俩刚才说的简直一模一样。”黄毛怪和黄车怪骇笑。 “尚岩, 快迟到了。”车里有人催促。 苏尚岩凝视齐郁杨, “我敢打赌,我一定见过你……” “‘好生奇怪, 倒像在那里见过一般, 何等眼熟!’”齐郁杨戏谑的道。 “‘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苏尚岩念起贾定玉的台词。 齐郁杨脸一沉,“黄毛怪, 你到底赔钱不赔钱?” 黄毛怪忙道:“赔, 赔,一定要赔。不过我不叫黄毛怪,敝姓庞, 庞自脩。” 他拿出钱夹, 一沓美金递了过去。 珠光宝气的苏联石小姐着急, “这也给太多了吧?都能买十条裙子了。” 庞自脩沉下脸, 低声威胁, “你少废话。敢在我朋友面前给我丢人,以后永远别想再跟我出来。”说着话,目光有意无意在她手上的“麻将牌”上掠过。 苏联石小姐气得想要吵架,但察觉到那留连在“麻将牌”上的目光, 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 瘪了, 熄火了。 谁让她戴的是假钻石呢,谁让她被发现了呢。 齐郁杨接过来数了数,把多余的退回去,“用不了这么多的,多余的还你。‘如琢如磨者,自脩也’,以后修身养性吧,别再溅人家一身污泥了。再做这种事,对得你这个好名字吗?” 庞自脩眼中闪过丝诧异,“是是是,美丽的姑娘说得极是。姑娘你是中文系的学生吧?学问真好。” 齐郁杨收好钱,她的bp机响了,看看号码,她挥手和这几个人告别,“不,我学经济贸易的。有人呼我,我要回个电话,再见啦。” 庞自脩忙叫住她,“别走啊。你学经济贸易,肯定愿意听业内精英的演讲,向他们学习,对不对?尚岩要在大礼堂演讲,讲他的从业经验,对你一定很有启发。” “不用了。”齐郁杨冷淡拒绝,“我家里没有一个企业集团等着我去继承。他的成功模式我没办法复制,对我来说意义不大。” 说这话的时候,她看也没看苏尚岩一眼。 齐郁杨洒脱的转身离去。 庞自脩惊讶不已,“来之前,我听说燕大的女生都是书呆子……” 黄车怪朱轩接嘴,“这话谁说的?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机灵的书呆子。” 庞自脩后知后觉的冲着齐郁杨的背影嚷嚷,“姑娘,请问你贵姓大名?哎,咱们能认识一下吗?” “上车吧,人影都看不见了。”朱轩笑。 庞自脩悻悻回头,本打算和朱轩吵几句,却发现苏尚岩依旧站在那里,直视齐郁杨远去的背影,目光如潭水般深不见底。 “别看了,走远了。”庞自脩好心提醒。 “你不会真的和她见过面吧?”朱轩调侃。 良久,苏尚岩唇角勾了勾,“无法复制,意义不大。” “被美丽的姑娘嫌弃,受伤了吧?”庞自脩半真半假。 苏尚岩抿抿嘴角,目无表情。 他又不是第一次被嫌弃,受什么伤。 年轻时候人会很脆弱,现在上了年纪,难道还和从前一样吗。 几个人各自上了车,朱轩忽然从车里探出头,“不对啊,刚才那姑娘说家里没有企业集团要继承,还说尚岩的成功模式她没办法复制,看样子她对尚岩很熟悉啊,你们真认识?” “不会吧?真的曾经见过面?”庞自脩目瞪口呆。 苏尚岩的车已经像脱弦的箭一样射出去了,他俩的疑问,没人来回答。 齐郁杨裙子脏了,当然没办法就这样去工商局办事,只好原路返回,到宿舍换了衣服重新出来。出来之后她先回了电话,然后到工商局办营业执照,管这件事的武副科长不在,白跑一趟。 事情没办成,她心情很差,不愿回宿舍,也不愿回家,去了路口的咖啡厅。 “小壶现煮咖啡,谢谢。”她点餐。 她穿得很漂亮,但趾高气扬的女店员也没给她好脸色,板着一张脸,“我们这里只收外汇券。” 齐郁杨冷冷的问:“美元可以吗?” 女店员那张傲慢的脸僵了僵,然后堆满了殷勤的笑,“可以,当然可以。” 这里是收外汇券的不错,但想要美元却换不到的人多了。收了美元,她悄悄拿出去换,中间的赚头可是不少。 女店员接下来就非常热情了。 用小壶煮出来的咖啡质地透明,口感微带一丝酸味。若加了三花淡奶,咖啡的味道会被吊起来,醇香缭绕。 齐郁杨先是什么也不加,清咖喝上两口,然后加糖品味,咖啡剩下三分之二的时候,加上三花淡奶,惬意的咪起眼睛。 女店员见她是老式的一杯咖啡三种喝法,更以为她是有来头的人了。 美元付账,喝咖啡讲究,这是哪家的千金小姐吧。 齐郁杨坐在窗前消磨时间,女店员一直没敢来打扰。 齐郁杨在这里度过了一段孤独又安静的时光。 bp机响了,她向女店员借电话。女店员见她连这么时髦的bp机也有,更认为她来历不凡了,简直是巴结讨好,满脸笑容的把话筒递到她手里,“来店里喝咖啡的客人是可以使用电话的,您不用客气。” 齐郁杨回了电话,找她的人是顾思齐。 “思齐哥,有事吗?”齐郁杨彬彬有礼。 或许是先入为主的缘故,她从一开始就把顾思齐当余清蘅的丈夫,而不是她的未婚夫,所以她对顾思齐始终是没有男女之情的。顾思齐很好,是位谦谦君子,可她就是不喜欢。 她早跟顾思齐说明白了,婚约作废。 顾思齐同意了,但答应过后还常常来找她,继续追求她。 有时候齐郁杨想,或许顾思齐真的是喜欢她的吧,不过也仅仅是喜欢而已。如果她活着,顾思齐愿和她结婚组成家庭,如果她走了,顾思齐会娶余清蘅为妻,也过得很安心,很踏实。 齐郁杨心理年龄已经不小了,但她依然是一个相信爱情的傻瓜。她想拥有一份浪漫的感情,他只爱她,只娶她,别的女人都取代不了她。 “杨杨,你……没事吧?”顾思齐的声音中有着迟疑,和一丝担忧。 “我能有什么事。”齐郁杨语气冷淡。 顾思齐不好意思了,“是,你能有什么事?杨杨你在喝咖啡对吗,在哪家店,我过去陪你。” 齐郁杨本想说她要一个人静一静,但转念一想,这样或许会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到嘴边的话又咽回肚里。 “不用,我很快就回去了。”她温和的道。 顾思齐沉默片刻,道:“那晚上我到学校接你,爸妈想你了,让你到家里吃晚饭。” “好。”齐郁杨答应了。 顾伯伯、顾伯母一直对她很好,到顾家吃饭,是她份内之事。 顾思齐跟她约好时间,挂了电话。 “先生您请进。先生,请问您几位?”女店员异常热情的声音,简直可以说是热情洋溢了。 “我约了人,她在那边。”好听的低音炮。 齐郁杨听到这个声音,心中一震。 她眉目低垂,一双大长腿出现在她视线中,她心中有些恼怒,转头望向窗外。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外面的这些红男绿女,为谁辛苦为谁忙。 她知道有个人在她对面坐下来了,但她懒得理他。 他静静的看着她,像在欣赏一幅画。 她品着加了淡奶的咖啡,不看他。 “先生 ,您的咖啡。”女店员态度殷勤,声音里像加了蜜似的。 “谢谢。”他对店员很客气。 女店员笑,“先生,这位小姐认识您吧?她好像……好像……她真的认识您吗?” “我们认识。她是我亲戚家的一个妹妹。”他声音好听而有磁性。 齐郁杨蓦然转头,“你弄错了吧,我不是你亲戚家的妹妹,我是你亲戚家的弟媳妇!” 两人四目相对,火花四溅。 女店员捂紧了胸口。 妈呀,这对俊男美女在用目光激烈交战,这简直像电焊似的,不停的冒火花啊。 女店员转过身溜了。 苏尚岩靠在椅背上,“是这样的。我无意中知道了你的名字,想起来你和我舅公家里是亲戚。我没记错吧?” 齐郁杨心里呵呵数声。 呵呵,又要来装失忆。好,让你装到底。 “你没有记错。”齐郁杨笑得别提多甜美了,“我和你舅公家里确实关系匪浅,你舅公的孙子,也就是思齐哥哥,是我的未婚夫。我和他很快就要结婚了,不出意外的话婚期应该定在金秋十月,因为我喜欢秋天,思齐哥哥挑黄道吉日的时候特意挑了这个好日子。十月你空闲吗?如果空闲,欢迎来喝喜酒。” 苏尚岩面无表情的坐在对面,“喜酒?” “是啊,喜酒。”齐郁杨神色无比温柔,“新事新办,你来喝喜酒不用包红包,人到场就行了。” 第52章 苏尚岩眸光闪烁, 明灭不定。 “好不好啊, 表哥。”齐郁杨加重了表哥这两个字。 “我不是你表哥。”苏尚岩沉声反对。 “你是思齐的表哥, 那就是我的表哥啰。”齐郁杨提起顾思齐,亲呢的像自己人一样, “我和思齐就要结婚了, 他就是我,我就是他。” 苏尚岩凝视着她, “婚姻大事需慎重。你还没有毕业, 这时定下婚事,太早了。” 齐郁杨讽刺的质问道:“婚姻大事需慎重, 那谈恋爱呢?难道就可以轻佻轻率, 想谈就谈,想走就走,挥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了?” 咖啡的焦香浓郁芳馥, 弥漫鼻尖。 她的质问中却有着掩饰不住的怒气。 苏尚岩目光深沉, “所以, 咱们真的见过面, 对吗?你在生我的气, 我感觉到了。” 齐郁杨呵呵出声,“呵呵,装失忆这种手段,你也不嫌老套。” 她拿出美钞放在桌上, “服务员, 结账。” 女店员殷勤过来, “您稍等,找零很快……” “不用找了,多余的是小费。”齐郁杨很土豪的说道。 女店员惊讶得都结巴了,“这,这么多,多的小费……” 齐郁杨微微笑了笑。 此时此刻的齐郁杨在女店员眼中形象无比的高贵冷艳,女店员几乎是小跑着过去开门,“您慢走,欢迎您下次再来。” 有钱的感觉真好。 花钱的感觉真好。 齐郁杨的手被一双修长的手掌紧紧握住,她嘴角的笑意凝固了。 “放开我。”她恼火。 “死也不放。”他很倔强,“为什么说我装失忆?那就是咱们真的认识了对吗?把咱们的过去告诉我。” 他硬拉她坐下,“我要听咱们过去的每一点每一滴。” “你有病呀。”她真的恼了。 “尚岩哥。”外面有人惊喜的拍着窗,叫着他的名字。 齐郁杨趁苏尚岩分神往外看的功夫,用尽全身力气猛推,把他推倒在椅子上。 “哼!”她任性的、重重的哼了一声,拎起她的小包,“我走啦,你一个人发疯吧。” 苏尚岩头撞到椅子,痛苦的呻-吟出声。 外面那个女孩儿一脸惊慌的冲进来,“你干什么?尚岩哥受过伤你不知道吗?你还敢推他!” 女店员尖叫,“他脸色很痛苦!他,他,他昏迷了……” 齐郁杨惊讶回头,见苏尚岩双眼紧闭,那张无一处不精致的脸庞已经痛苦得变了形。 “快叫救护车!”她脑子嗡的一声。 “是,叫救护车。”女店员慌慌张张的去打电话。 那女孩儿抱着苏尚岩焦急呼唤,泪水流了满脸。 “请让一让。”齐郁杨伸手把她拨开,“病人需要安静。” “你还有脸说,这都是因为你……”女孩儿哭得一抽一抽的。 “正因为和我有关,所以我才要负责。”齐郁杨眼神清明,空前的冷静。 她把年轻女孩儿拨到一边,双手抱住苏尚岩的头,不住的柔声安慰。 “病人真的需要安静,请您别刺激她。”年轻女孩儿还在哭,被一个年老的店员师傅给劝住了。 女店员啰啰嗦嗦的拨通了南海医院的电话,说话带着哭腔,“医院吗?我这里南海咖啡厅,有客人忽然晕倒了……可能是外宾……” 医院离这里很近,就在同一条街,十分钟后救护车呼啸着到了门前,穿白衣的大夫、护士匆匆进来,把苏尚岩抬到车上。 齐郁杨和那女孩儿也一起上了车,那女孩儿紧张的拉着齐郁杨,“你不许跑,你要负责。” “我从来是一个负责任的人。”齐郁杨冷静的把她推开了。 很快到了医院,病人被抬进急救室,齐郁杨向主治大夫说明情况,“……二十分钟之前他还是正常的,被推到椅子上后大概是头撞到了,陷入昏迷。他有什么过往病史?不,近五年我没有接触过他,对他近年来的健康状况一无所知。” 那女孩儿名叫秦静,不停的掉眼泪,“尚岩哥受过伤住过院,呜呜呜,受的什么伤?我不知道,我不清楚……” “别哭了,赶紧给苏家打电话。”齐郁杨见她说不出什么,催她快点找知情人。 秦静拿起话筒,又害怕了,“我不敢打,表姨婆知道尚岩哥的事,会气坏的……” 齐郁杨知道她是怕被迁怒,问她要了电话号码,“我来打。” 苏家接电话的是佣人,齐郁杨把事情说了说,电话那头慌乱了,叫人的声音、杂乱的脚步声,之后有人拿起话筒,颤颤的“喂”了一声。 只一声,齐郁杨就凭直觉断定,她是顾君同。 老年女性的声音,声音里的恐惧担忧和关切,隔着电话线都感觉得到。 齐郁杨简单明了的把时间、地点、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您的孙子现在急救室,医院已经在全力救治,如果您能把病人的过往病史告诉医生,会非常有帮助。” “请把电话给医生。”顾君同吩咐。 主治大夫接过这通电话,了解清楚过往病史,脸色凝重的进了急救室。 “我,我见了表姨婆该说什么呀?表姨婆会不会觉得我是灾星?”秦静吞吞吐吐。 “你可以走了,这件事由我负责。”齐郁杨简短的道。 秦静如释重负,“本来就是你的责任,你不推尚岩哥,他也不会这样。那我就先走了啊,见了表姨婆,别说见过我。” 齐郁杨懒得理她,在病房外的椅子上坐下,闭上了眼睛。 秦静犹豫了下,还是溜了。 人是齐郁杨推倒的不错,可如果不是秦静在外面叫了那一声,齐郁杨一个女孩儿也推不动苏尚岩。秦静小心小胆的,既不想担一点责任,又怕顾君同迁怒于人,决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躲得越远越好。 医院人来人往的,很吵。 刺鼻的药水味,很难闻。 齐郁杨坐在一帮病人家属中间,仰头望着天花板,心中一片茫然。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把她弄懵了。 她整个人一片混乱。 bp机响了。 她如梦方醒,到医生办公室借了电话回过去,那头是顾思齐焦急的声音,“杨杨,你怎么还没回宿舍啊?你在哪?我等来等去等不到你,快急死了。” 齐郁杨扶额。 她答应了顾思齐要到顾家吃晚饭的,刚才一忙乱,忘得干干净净。 “实在抱歉,今天我有事,去不了。”她陪不是。 “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顾思齐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了。”齐郁杨故作轻松。 “好,那我改天再来接你。”顾思齐也没强求。 挂了电话,齐郁杨长长呼出一口气。 今天真是不同寻常的一天啊。 身后有开门的声音,齐郁杨回头,和进来的那位老太太目光相遇,不由的一愣。 黑底撒大朵牡丹花的真丝旗袍,优雅古典的发髻,颈间的珍珠项链发出淡淡光晕,真是位美丽的老太太。 不用人介绍,齐郁杨就知道眼前这位是谁了。 “您好。”齐郁杨轻声道:“您神情安详,尚岩应该没事了吧?” “谢谢你,因为救治及时,岩岩已经脱离危险了。”顾君同微笑打量,目光中露出欣赏和喜爱。 多敏锐聪慧的姑娘啊,打电话也好,见面也好,不必人介绍,就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是苏尚岩的奶奶。 齐郁杨和顾君同一起去看了苏尚岩。 他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没有醒过来。 他睡得并不安稳,睡梦中还在皱眉。 不知他想到了什么,两行泪水悄然滑落。 齐郁杨鼻子一酸,扭过头,悄悄抹去腮畔的泪滴。 他遇到了什么事,梦中都要哭泣…… 一双温暖的手掌放在她肩上,“你是杨杨吧?我早就听说过你了。” 齐郁杨勉强一笑,小小声的问道:“他,真的失忆了吗?” 顾君同神情惘然,缓缓摇头,“我不知道。不仅我,连他的爸爸妈妈,连他的主治医生也不知道。” 顾君同让齐郁杨坐下,温和告诉她,“或许你听说过我的事吧?做为资本家的子女,我是在我哥哥的掩护和帮助下离开的,因为我,我哥哥遭了大罪。所以,我一直心存歉疚。” “我懂。”齐郁杨迅速的点头。 那是一个特殊的年代。那个年代发生的事……唉,不提也罢。 顾君同苦笑,“所以,我不能让岩岩抢思齐的未婚妻。虽然两家大人在定亲的时候都同意情投意合才能结婚,可思齐不知道啊,他一直以你的未婚夫自居。我嫂子给我打了电话,用激烈的言辞表达了她的不满。我想,我不能任由岩岩伤害思齐。” 齐郁杨默默无语的听着。 这还真像是顾思齐奶奶能做出来的事。她从顾爷爷开始倒霉就离婚了、划清了界限,但她把三个儿女抚养长大了,她就是顾家的功臣,从来理直气壮。 顾君同回忆着往事,“我把岩岩骗到了三藩市,那段时间岩岩知道你住在顾家,往顾家打了很多次电话,当然是永远找不到人的。他还给你写了信,当然也不可能寄到你手里。那时我满心以为,少年人的恋爱太肤浅,不稳定,来得快去得也快,长时间不见面感情也就淡了。谁知一个月过去了,两个月过去了,三个月过去了,岩岩就是不死心。没办法,我只好向他说了实情,要求他离开你。” “岩岩反应很激烈,说上辈人的恩怨为什么要他来承担后果?他不接受。我和他爸爸妈妈一起给他讲道理,也没有能说服得了他。那时我嫂子出国散心,路过三藩,和我们见了面。我嫂子护孙心切,说话大概刻薄了些,指责岩岩背着思齐追求思齐的未婚妻,不讲兄弟情意。” “我心疼孙子,也恼了,和我嫂子发生了争执。我嫂子指责岩岩背着思齐追求思齐的未婚妻长达五个月,我一气之下就说了,岩岩背着思齐追了杨杨五个月,大不了岩岩五年不见杨杨,五年之后兄弟两个各凭本事,这总公平了吧?我嫂子就笑了,她认为五年不见面,杨杨早把岩岩给忘了,思齐一定可以如愿以偿。” “岩岩激烈反对,说他和他的小女友好好的,为什么要分开五年?我嫂子冷笑一声,拿出了一封信,‘这是杨杨写给你的绝交信。她已经和思齐好了,大学毕业之后就结婚,你死了这个心吧。我本来不想拿给你看的,要不是你不知好歹,我也不愿意这样。好离好散的不行吗?非要撕破脸皮,有什么意思?’岩岩看过信之后情绪激动,立即要驱车往机场,赶最早的航班回国,当面向你问清楚。那天雨很大,飘泼一样的大……” 顾君同眼神茫然。 齐郁杨心里一紧。 那天一定是出事了…… “岩岩闹着要走,岩岩的爷爷喝了酒回家,带着酒意拿出他平时打猎用的枪,吩咐岩岩听话,不许走。岩岩不理,冒雨往外冲,岩岩的爷爷枪走火,枪响了……” “天呢。”齐郁杨浑身被汗浸透了。 顾君同疲惫的道:“子弹并没有打中岩岩,而是打中了岩岩爸。打中的虽然是大腿,但当时我们全都吓傻了,岩岩哭着叫他爸爸,往他爸爸身边跑,脚下一滑摔倒在地上,头先着地的……那晚的情形我多年来都不敢回想,我想都不敢想……” 儿子中弹,孙子受伤,她的天都要塌了。 “我后悔了,我真的后悔了。”顾君同喃喃,“欠债的是我,为什么要阿泽和岩岩父子俩去还?他俩不管是谁出了事,我都活不下去……” “那么,后来他们父子俩都好了,是吗?”齐郁杨忐忑不安的问道。 顾君同迟疑了下,“阿泽好了,岩岩……岩岩的情况不好说……他出院之后,我们对那天的事绝口不提,唯恐刺激到他。他自从好了之后,再也没有提起过你,我请教过很多位医生,没人敢确定他是真的忘了你,还是选择性失忆。” 第53章 清晨, 阳光明媚, 整个世界清清亮亮, 生机勃勃。 苏尚岩睁开眼,首先进入眼帘的是满瓶盛开的玫瑰花。 或纯白或火红, 花香浓郁, 娇艳欲滴。 花畔探出一张脸,脸蛋白皙细腻, 眼睛明亮灵动, 笑容慧黠,“醒啦?你醒过来可真好, 我一颗心能放回肚子里啦。” 阳光温柔照入房间, 苏尚岩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觉得舒适,唇角漾开一抹浅笑,眼眸中有闪闪的亮光, “这么关心我?” 声音都比平时好听, 好像特意注入了荷尔蒙。 齐郁杨摆弄着花瓶, “昨天是我把你推倒的, 你要是有个什么, 我得负责任啊。” 苏尚岩眸光暗了暗,似乎有一点点失落,不过很快又亮闪闪了,“我虽然好了, 不过是你把我推倒的, 你得赔我医药费。” 齐郁杨夸张的双手抱肩, 好像很害怕一样,“救护车,急救室,你住的还是单人间,这得花多少钱?把我卖了也赔不起呀。” 苏尚岩非常大方,“知道你还是学生,没有钱,你先欠着我好了,本金以后慢慢还,暂时只还利息。” “那样的话,你岂不是成我的债主了?”齐郁杨不大乐意。 “然也。”苏尚岩一本正经。 “债主是不讨人喜欢的,明白吗?”齐郁杨也很正经。 苏尚岩眼眸如星,“以后你会知道,我是很讨人喜欢的债主。” 其实并没等到以后,当天齐郁杨就知道苏尚岩是多好的债主了。 还没收利息,他先请齐郁杨吃早茶。 十几个精巧的小笼摆放整齐,笼中或是水晶虾饺,或是糯米烧卖,或是蟹黄汤包、笋丁肉包、萝卜丝包,一笼只有两只,精致可爱。 白粥、生滚鱼片粥,小云吞,香气扑鼻。 燕窝酥皮蛋挞尤其做的好,金黄酥脆的蛋挞壳内盛着丝丝通透的燕窝,单看卖相已是心动,放入口中,燕窝的甜蜜柔软与酥皮的粉香酥脆完美结合,让人欲罢不能。 “哪里买的?”齐郁杨太喜欢了。 “我家茶楼做的,味道还行吗?”苏尚岩谦虚的问。 “太行了。”齐郁杨吃的很满意,吃完之后打包了千层油糕、三丁大包等,要带到学校给舍友吃。 “我上午还有课,下午到工商局办事,办完事来还你的利息。”债主为人这么好,齐郁杨也没有要赖账的意思。 “来日方长,不急。”苏尚岩温文尔雅。 齐郁杨笑咪咪挥手告别,带着大包小包走了。 她身材高而窈窕,背影绰约多姿。 苏尚岩盯着她的背影直到再也看不见,眼眸中漾起笑意,低沉的笑出声。 窗外,顾君同惊喜交集,伸手捂着嘴,几乎哭出声。 岩岩笑得多开心啊,他有多久没这么笑了? “早知道杨杨对他这么重要,我为什么要拆散他们。”顾君同后悔莫及,“那时以为少年人的感情太肤浅,现在看来,肤浅的是我啊。” 如果世上有卖后悔药的,不管花多少钱顾君同都会去买。 可惜时光不能倒流。 苏家的司机要出去买东西,齐郁杨搭他的车到了学校。她先回了宿舍,舍友们正准备去上课,齐郁杨笑着把大包小包放下,“来来来,见者有份。时间还来得及,吃了再走。我才和朋友一起吃过,不用管我了,你们吃。” “这香气。”卢歌伸鼻子嗅了嗅,馋涎欲滴。 大家七手八脚的打开餐盒,感情丰富的江思宁、林萌惊呼,“好漂亮,都舍不得吃了。”有实干精神的李南风、秦丽玫、何红萍等人已经动手开吃了,“味道真不错!” 孙明秀都顾不上对齐郁杨的那点意见了,吃得最欢,“虽然我刚才在食堂吃过饭了,但这么精致的包子我还能再吃好几个。” 太好吃了。 “杨杨,这哪里卖的?地址给我,回头我上班了,请我爸妈去吃。”李南风惦记上了。 “我也要地址。”秦丽玫跟着举手。 “我们也要。”另外几个吃货纷纷表示。 齐郁杨笑,“这是一个新开的茶楼,名字我给忘了,等我回头问问,再告诉你们。” “杨杨,这茶楼会不会跟友谊商店一样,只收外汇券啊?”秦丽玫担心。 有些高档餐饮场所确实是只收外汇券的,相当于只为外国人开设,普通华国人进不去。因为没有外汇券。 如果想要外汇券,那就要有海外关系或者到黑市想办法。理论上外汇券和华元是等值的,但实际上黑市价格高百分之三十都不止。 “不会。这家茶楼不会只收外汇券,不过有可能会限量,所以去晚了会买不到。”齐郁杨解释。 “这样就好了,很公平,想吃就早点去呗。”秦丽玫放心了。 “排队最公平。去早了就能买,去晚了没的吃。”几位姑娘一致这么认为。 对面寝室来敲门,“什么呀,这么香。” “不好意思,吃完了。”卢歌等人一脸歉疚的指着空盒子。 对面的姑娘们对她们这种吃独食的行为表示深感震惊,极大愤慨,并予以强烈谴责。 正义凛然的谴责完,大家就一起上课去了。 孙明秀奇怪,“杨杨,有什么好事,你这么高兴?” 林萌快活的笑,“杨杨一定是因为吃了顿美味的早餐,所以心情就好啦。” 大家七嘴八舌猜着齐郁杨开心快乐的原因。 齐郁杨笑而不语。 她很开心很快乐吗,她有吗? 年轻的姑娘们,你们想多啦。 中午余清莲来找她了。 和余清莲一起来的还有余义和江小草。这夫妻俩一方面因为只有一个女儿,在余家受气,在村子里被人看不起,另一方面也是受齐铁庚、余小妮影响,觉得齐家也只有齐郁杨一个闺女,为啥齐家能过好,他们就不能了?两方面的因素交织,余义和江小草干脆跟齐铁庚和余小妮学,也跟着闺女跑,到北京来了。 一开始这夫妻俩就蒸点馒头出去卖,后来攒了点儿本钱,在华大后面的胡同里开了个小饭馆,卖凉皮和米皮。就这简单的饭食也不少挣,几年下来,夫妻俩也攒了一笔钱。 “杨杨,你给四舅出出主意,四舅是拿着这笔钱回余家村盖个排排场场的大房子,还是在这儿买个三十多平的鸽子笼?”余义拿不定主意了。 余清莲这四年大学上下来,和以前大不相同,眼神清明,语气坚定,“我说了让我爸妈在这儿买房,他俩犹豫来犹豫去的,还想回余家村盖大房子,好让村里人羡慕眼红。我说了多少回,他俩就是不听。” “不是不听,买房子置地是大事,你不得让爸爸妈妈好好想想?”余义忙辩解。 齐郁杨弄清楚情况,笑着告诉余义和江小草,“还是在这里买房子好。以后能就近照顾清莲姐,清莲姐也能就近照顾你们。村里人的目光、村里人的羡慕嫉妒都是浮云,四舅和四舅妈、清莲姐一家人能把日子过好才是最重要的。四舅,四舅妈,你们想想,以后清莲姐要是结了婚,有了孩子,你们当姥爷、姥姥的不得帮忙看看孩子啊?” “我们还能看孩子呢?”余义和江小草明显然是动了心,眼神都不一样了。 余清莲脸红红的,“咋了,你们不想看?不勉强啊,实在不愿意就算了。” “愿意,愿意。”江小草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缝,“我太愿意了。我就是怕将来你嫁了人,有了婆婆,你婆婆不让我这当姥的管孩子。那是你婆家的孩子,咱说了不算。” 余清莲脸更红了,不过这回是被气的,“跟你们说了多少回了,就是记不住。我不嫁人,懂吗?我不嫁人,我只结婚,两个人共同组成家庭,我余清莲不是谁的附属品。” 余义和江小草一脸迷惘。 齐郁杨给当翻译,“四舅,四舅妈,清莲姐的意思是她厉害不受气,将来她婆婆管不了她,她当家,她说了算。她说让你们看孩子,你们就能看孩子。” 余义和江小草呵呵直笑,“我清莲当家,那可好了。” 夫妻俩决定在这儿买房子。哪怕是个鸽子笼呢,再小,也是有窝了。 在这儿有了窝,将来清莲结婚了、有孩子了,还能照顾她,还能帮忙看孩子。 人一辈子活啥?不就是活儿孙嘛。余义和江小草想到将来能看孩子,高兴得觉都睡不着。 中午齐郁杨和余义、江小草、余清莲一家三口吃了个饭,把买房子的事说定了。下午齐郁杨请了假又到工商局办事。这回她运气很好,武副科长在,这个胖呼呼一脸笑的中年人一点没为难她,爽快的签了字,并督促相关工作人员为她办好了营业执照。 “恭喜恭喜。”武副科长笑容可掬把营业执照交给齐郁杨。 “太感谢了。”齐郁杨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和喜悦,接过营业执照,兴奋不已。 其他的手续已经办好,就差这个营业执照了。 有了这个营业执照,公司就可以正式的、合法的运营了。 以后,她是齐老板。 从工商局出来,齐郁杨脚步轻快,心情飞扬。 运气真好,都没找人开后门,这么一件大事就办成了。 真好,八十年代社会风气还是很正的,人还是很淳朴的。 一辆小轿车停到路边,苏家的司机摇下车窗热情打招呼,“齐小姐,这么巧遇见你了。要不要稍你一程?” 第54章 人逢喜事精神爽, 齐郁杨办好了执照, 看着谁都顺眼, 对司机非常和气,“不用了, 谢谢。我需要先回家一趟, 你要去医院吧?咱们不顺路。” “顺路顺路,一定顺路。”司机笑容殷勤, “齐小姐别客气了, 快上车吧。” “你要去南海医院,我家在滨江小区, 一个在东南, 一个在西北,大吊角。”齐郁杨以为这个司机是不熟愁北京的路况,笑着告诉他。 “没关系, 我油加满了。”司机豪迈的表示。 齐郁杨:…… 司机师傅你好像没抓住重点…… “满满一箱油, 您家不管在哪儿都够。”司机一脸兴奋。 盛情难却, 齐郁杨就上了司机的车, 说了地址, 司机送齐郁杨回家。到了楼下,司机停好车,下来替齐郁杨拉开车门,脸上全是笑, “齐小姐您慢点儿, 我就在楼下等您。” 齐郁杨拿着营业执照回家了。 司机眼巴巴的看着她进了居民楼。 “小伙子, 这是你对像吧?”一个多事的大妈路过,乐呵呵的问。 司机吓了一跳,连连摆手,“不是,这真不是!大妈您猜错了,我是什么人啊,怎么可能有这样的女朋友?” 大妈“呀”了一声,“呀,这回我猜错了?小伙子,这可不怪我,你瞅人家姑娘那个眼神儿,跟想要粘在人家姑娘身上一样。” 司机无奈的挠头,“唉,跟您也说不明白。这不是我女朋友,也不是我老板的女朋友,可我老板对她绝对是……” “原来如此。”大妈一脸的“你不用再说我全明白了”,“不是你对像,你老板想要追她,你这是唯恐不能她不下来,不上你的车,你没法向老板交差。” “大妈您圣明。”司机竖起大拇指。 大妈猜对了,得意吹嘘,“我活了这么大岁数,什么人没见过?瞅一眼,就能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大妈也是闲的,听司机是他老板想要追的姑娘,就想看看这姑娘长得到底有多美,拎着个菜篮子在附近转悠,眼神一直在楼道口徘徊。 司机仰着脖子踮着脚尖往楼上张望。 齐郁杨回到家把营业执照放好,电话铃巧了,她拿起话筒,那头传来齐铁庚爽朗的笑声,“杨杨,我和你妈事情办好了,过两天就回家。” 齐郁杨知道爸爸妈妈很快就要回家了,当然很开心,问了具体哪天、哪班火车回来,说好要去接站,然后又把营业执照办好的事说了,齐铁庚又惊又喜,忙大声告诉余小妮,两人都高兴坏了,“咱杨杨太能干了,营业执照都能一个人办好。这可要好好庆祝庆祝。” 齐郁杨提出要吃烤肉,爸爸妈妈爽快的答应了她。 齐郁杨下楼的时候,脚步轻快。 “这闺女真俊。”才出楼道,就有大妈笑咪咪的夸她。 齐郁杨住的是商品房,邻居和邻居之间大多是不认识的,不像住家属院的时候和左邻右舍都熟,不过大妈夸奖得真诚热烈,她受到感染,向大妈点头致意,笑得甜美而羞涩。 司机看到她下楼,欣喜不已,殷勤拉开车门,服务工作做得非常到位。 小轿车开走了,大妈还是一脸羡慕,“小姑娘长得好看就是占便宜,车接车送,多有面子。” 路过银行,齐郁杨让司机停下,她进去取钱。 司机非常配合,她要开就开,她要停就停,不过多嘴问了一句,“齐小姐,这天都晚了,您取钱有什么急用吗?” 齐郁杨笑,“还你老板的利息。” 司机脸颊抽了抽。老板要的难道是利息吗?齐小姐你抓不住重点…… 现在国内已经有自动取款机了,齐郁杨用自动取款机取的钱,面额是一百块一张的。 这时候一百元的纸币是蓝色的,齐郁杨还挺喜欢这个颜色的,觉得比红色的好看。 不过,只要购买力不降低,其实纸币是蓝色还是红色无关紧要。只要是钱,就好看。 取完钱,齐郁杨去了隔壁的鲜花店。司机张张嘴,本想说不用买花了,病房里已经堆得全都是名贵花篮了,但话在喉间转了转,又被他给咽回去了。多什么嘴,病房里的花再多再美,那也不如齐小姐亲手买的啊,礼轻情意重! 谁知齐郁杨进了鲜花店,买的却不是鲜花,而是糖果。 这家鲜花店除鲜花之外也卖相册、名信片等女孩儿喜爱的物品,也有各色精巧糖果,包装很漂亮。 坐回车上,齐郁杨捧着糖果,笑得孩子气。 原来齐小姐很爱吃糖果。司机暗暗把这一点记在心里。 齐郁杨走进病房时,手里还拿着那份糖果。 苏尚岩的病房摆满了鲜花,今天来看望他的人应该不少。 他不在病房里。 齐郁杨轻手轻脚走到床边,掀起枕头,把糖果放在枕头下面。 “在做什么?”低沉的声音,微带笑意。 齐郁杨窘得脸蛋绯红。 她是弯着腰的,那人正好在她上方,她都没办法直起腰身了,不然一定会撞到他…… 熟悉又好闻的古龙水味道弥漫在鼻尖,她心跳加快。 “在做什么。”他声音更低,离她更近,气息灼热,她耳垂红得几近透明。 这时的他很有压迫感 ,她有些迷乱。 “给你送糖。”她小小声的说着话,头往外偏,想从他的压制下脱身。 他随着她一起偏,“谢谢你,什么糖?” 她脱身不得,有点恼了,“好心送你糖,你还这样,我收回……”伸手到枕头下,要把糖果拿走。 “送出去的东西哪有再收回的?又不是小孩儿过家家。”他笑着阻止她,修长手掌裹住她的手。 大手握小手,那一刻两个人两颗心怦怦乱跳。 两个人都呆住不动了。 都是很不舒服的姿势,他俩竟毫无察觉,傻呼呼的一直保持着。 “没事吧?”护士敲敲门问。 “没事。”两人同时转过头,异口同声。 四目相对,两张脸都红得似要滴出血来。 两个人都有点迷湖,都不知道是怎么分开,怎么在桌前坐下的。 过了不知多久,苏尚岩温柔的讨要,“还给我。没听说送出去的东西还有再收回的。” 齐郁杨举起手里的糖果,“知不知道我为什么在送你糖果?灶王爷你说过吗,他和你一个姓,姓苏,名叫吉利……” “苏吉利。”苏尚岩愕然。 齐郁杨甜甜笑,“吉利这个名字似乎有一点点俗气,不过没关系啦,苏这个姓蛮好,听起来就很苏。民间有祭灶的习俗,就是要给这位灶王爷吃点甜的,好让他到天上说好话,所谓的‘吃甜甜,说好话’,祭灶的供品一般都用一些又甜又黏的东西,像糖瓜啦,汤圆啦,麦芽糖啦,或是糖火烧等等。我送你糖果,给你吃点甜的,也是让你说好话的意思……” 苏尚岩剥了颗糖果放入口中,甜蜜的感觉由唇至舌,由舌至心。 他笑得甜而羞涩,“吃了你的糖,以后都对你说好话。” 没办法,吃人的嘴短。 她不是说了吗,“吃甜甜,说好话”。 “做个好债主,不要催本金,不要催利息。”齐郁杨要求。 苏尚岩眸光温柔,“嗯,我有糖吃就行了。” 齐郁杨心软绵绵的 还是和从前一样啊,从她这里要颗糖就开心得像个孩子了…… 护士敲门进来,“例行检查。” 苏尚岩做为病人是很尊重医生护士的,护士要量什么就量什么,很配合。 护士露出惊讶的神色。 齐郁杨心里一紧,他是有哪项指标不正常了吗?看样子好了,其实……其实还没好? 护士收拾好随身用的小药箱,匆匆出去了。 过了一会儿,主治医生来了,给苏尚岩做了全身检查。 检查完,医生皱皱眉头,嘱咐苏尚岩好好休息,然后就走了。 齐郁杨不放心的追出去,“医生,他没事吧?” 医生推推眼镜,神色有些茫然,“护士说他体温超高,我量的也是体温略高,但他其他指标都正常。你是病人家属吧?我还不能确定他现在是什么状况,稍后我会请教老师和同仁,看他们有没有遇到过类似的情形。” “您费心了。”齐郁杨一阵纠心。 体温超高,那是什么情况?什么原因引起的? 过了半个小时,主治医生陪着位头发花白、清瘦严肃的老医生来了。 “老师,病人的体温高,可其他的指标全在正常范围内。”主治医生向老医生反映情况。 老医生不苛言笑,看过病情记录,又看看病房里的情形,问道:“这姑娘不在病房的时候,病人体温正常吗?” 主治医生眼镜快要掉下来了。 他慌慌张张的推推眼镜,“老师,您的意思是……病人是因为恋人在身边,体温才会升高的?” “等这位姑娘离开病房之后再检查一遍,新的检查报告明天给我。”老医生说完就离开了。 “是,老师。”主治医生非常惭愧,也跟着走了。 主治医生很不好意思,病房里的两个年轻人更不好意思。 两人脸红红的,互相都不敢看对方了。 第55章 医生的工作有条不紊, 齐郁杨离开之后, 护士来为苏尚岩重新测了体温, 填写好了检查报告。 经过两次测量,主治医生发现他的老师是对的, 病人确实是恋人在场时体温升高, 恋人离开时体温正常。主治医生为这个发现而欣喜,愉快的告诉病人家属, “高体温能提升抵抗外来病毒、细菌的白血球功能, 增强免疫力,改善体质, 提高基础代谢率, 而且体温高时,血管会变得较为柔软,血液能顺利地输送至全身各处。他和恋人相处, 体温就会升高, 所以让他多和恋人相处吧, 对他的健康状况会非常有利。” “所以, 谈恋爱有助于身体康复, 是吗?”年轻的护士听得入了神。 “好的爱情,确实有这个功能。”主治医生微笑。 顾君同欣慰不已,“好,让他多和恋人相处。” 不会再反对了, 她全心全意支持岩岩和杨杨在一起。 主治医生告诉顾君同, 苏尚岩身体状况良好, 可以出院了。顾君同不同意,要再住院观察几天。主治医生无奈耸肩。 “床位紧张,病房不够用,这位病好了却不出院。”主治医生见到他老师方老先生的时候,发了几句牢骚。 方老先生还是那么严肃,“别人不能病好了不出院,但这位病人可以。” “为什么?”主治医生疑惑不解,“因为这位病人家里很有钱吗?老师,我以为您不是这样的,不会用贫富来区分病患,对所有的病患一视同仁。” 方老先生丝毫没为学生误解他而生气,口吻和平时一样,平铺直叙,不带感**彩,“苏氏集团为南海医院捐了一栋住院楼。” 主治医生张大嘴巴,没话说了。 苏尚岩确实在不必要住院的情况下占用了单人病房,但人家为医院捐了一栋住院楼,这住院楼盖好之后,会有无数病人受益…… 主治医生再也不说让苏尚岩出院的话了。 捐了一栋住院楼的人,搞特殊就搞特殊吧。 再说了,那样的一对小年轻谈恋爱搞对象,赏心悦目啊。 不光主治医生,其余的医护人员也都对苏尚岩和齐郁杨这一对特别感兴趣。 怎么说呢,医院本来充斥着消毒-药水的味道,挺难闻的,但这一对热恋中的年轻人却带来了青春甜蜜的气息,让人耳目一新。 这天早上,齐郁杨打包了几样美味的点心带给舍友。 她肤色极好,白里透粉,清艳如桃花。 只有生活幸福的人,才会有这么美的肤色。 余清蘅和齐郁杨擦肩而过,见齐郁杨美出了新高度,又羡慕又嫉妒。 齐郁杨一定是又和苏尚岩勾搭上了,前几年齐郁杨也美,但没有这么美,皮肤白到发亮。 仿佛闻到一种奇特的香味,余清蘅下意识的嗅了嗅。 这味道熟悉又陌生,分明是叉烧包的味道,是苏氏茶楼叉烧包的味道。 前世余清蘅很喜欢苏氏茶楼的叉烧包。苏氏茶楼的叉烧包采用肥瘦适中的叉烧作馅,蒸熟后软滑刚好,稍为裂开露出叉烧馅料,渗发出阵阵浓郁诱人的叉烧香味,让人垂涎三尺。 “齐郁杨一定和苏尚岩在一起了。”余清蘅想到这一点,气得发昏。 她费尽心思弄到演讲会的票,但根本挤不到苏尚岩身边,没机会和苏尚岩说话,而齐郁杨不费吹灰之力就和苏尚岩旧情复燃了。多气人。 “杨杨,你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地位。”余清蘅忍不住追上齐郁杨,滔滔不绝的讲大道理,“苏家那样的企业集团,是不会让继承人随意结婚的。苏尚岩的妻子不可能是小家碧玉。虽然你不喜欢我,但你始终是我表妹,我还是为你着想的。杨杨你放手吧,你和苏尚岩是不可能的,他只会让你受伤。” “你回忆一下往事就会发现了,在你们的感情当中,他高高在上,你被动接受。他想和你谈恋爱的时候就谈,不想谈的时候他一走之了,五年没有音讯。杨杨,他如果再来个不告而别你怎么办,你还能再等一个五年吗?你还能再经受一次失恋的折磨吗?” 不管齐郁杨有没有听进去,余清蘅噼里啪啦讲了一堆。 “余清蘅,你多想想自己的事吧,别为不相干的人操心了。”齐郁杨被她烦得不高兴了,冷冷的问道:“你工作解决了吗?户口解决了吗?” 余清蘅生气,“工作和户口一起解决了又怎样,难道凭那点微薄的工资,能吃得起苏氏的早茶?” 齐郁杨停下脚步,怪异的看了余清蘅一眼。 苏氏的早茶。余清蘅知道苏氏的早茶。 这一世的余清蘅根本没有条件接触到苏家的茶楼,她是怎么知道的呢? 齐郁杨对舍友们都还没有提到苏氏茶楼,所以余清蘅不可能是通过舍友听说的。 难道余清蘅她……记得前世的事,重生了?想想还真有可能,毕竟余清蘅在原书里只读了矿大,还是顾家给帮忙弄的点招,也就是说,她的成绩并不出色,但这世她上了燕大,华国最著名的高校之一。 如果余清蘅真是重生的,那她可真够窝囊的了。前世她那些辉煌的成功没被复制。 现在的她和原书里的她相比,太惨了。 原书里这时候的她,已经有顾思齐鞍前马后的效劳了,工作户口都由顾家包办,婚礼也由顾家筹备,她等着做新娘就可以了。 看这个情形,当个傻白甜女主还是有风险的啊,幸福人生靠的全是幸运,一旦运气不好就歇菜了,不能凭个人的眼光、能力翻盘。 人还是有点真本事好。 如果余清蘅真是重生的,如果余清蘅有点能力,那她应该知道八十年代最快捷的赚钱渠道,先亲力亲为把余家的经济水平搞上去。这样的话她自己生活水平也可以提高,不用艰苦朴素的过上这几年。 有钱没钱差别大了,这些年来,齐郁杨的生活质量比余清蘅高的何止三倍五倍。 齐郁杨的目光太奇怪,余清蘅心里咯登一下,“为什么用这样的眼光看我?” 齐郁杨递给她一个餐盒,“苏氏茶楼的叉烧包,你没有吃过吧?” 余清蘅硬着头皮接过来,“没,没吃过。” 齐郁杨打量她好几眼,微微一笑,转身走了。 余清蘅咬了口叉烧包,熟悉的美味在口中溢开来,热泪盈眶。 前世那优越的生活啊,难道这辈子真的不能再拥有了吗? 晚上余清蘅又去了顾家,见到顾伯母,她委屈极了,“我是一心为杨杨好,可杨杨年龄小,太天真了,就是不领情。尚岩哥的演讲我聆听过,讲的真是太好了,那个水平真不是杨杨能比的,而且苏家那么有钱,不可能让尚岩哥随便结婚,肯定要娶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到时候吃亏的不还是杨杨吗?” “而且杨杨和思齐哥是有婚约的,她怎么丝毫也不考虑思齐哥的感觉,和尚岩哥好上了?她这样做,置思齐哥于何地,置尚岩哥于何地,难道要思齐哥和尚岩哥表兄弟两个为了她大打出手吗?” 顾伯母脸色很不好,“你怎么知道杨杨和尚岩有来往。” 余清蘅忙道:“杨杨连着几天带早茶给她的舍友,说是苏氏茶楼做的。伯母您知道吗,苏氏茶楼只是筹备要开,还没有正式营业,如果不是杨杨和尚岩哥好上了,怎么可能这样。这也是我担忧杨杨的地方,就算她真的要和尚岩哥好,那也要清清白白的,不拿对方一分一毫。她收了对方的好处,显得她很贪财,苏家会看轻她的。” 顾伯母忍着一口气详细问了几件事,让余清蘅走了。 余清蘅走后,顾伯母把顾文儒从书房拉出来,“……怪不得思齐这几天情绪低沉。我原来还奇怪呢,为什么杨杨一直没来家里吃饭,原来是攀上高枝儿了。” 顾文儒消化不了这件事,惊愕了好半天。 顾伯母眉头紧锁,“思齐对杨杨怎样,咱们都看在眼里了。如果没有尚岩,思齐应该下半年就和杨杨结婚了。不行,思齐这么老实单纯的孩子不能受伤,咱们一定要保护他。” 第56章 “可是, 可是……”顾文儒吞吞吐吐。 “可是什么?”顾伯母皱眉。 顾文儒迟疑犹豫, “可是, 咱们当初不是说好了,虽然定了娃娃亲, 将来也要两个孩子情投意合, 才会结婚。” “两个孩子一直情投意合。”顾伯母语气冷冷的,“如果没有尚岩半中间插进来, 思齐和杨杨的感情一定是顺理成章水到渠成, 大学一毕业就该结婚了。” “可现在尚岩出现了啊。”顾文儒苦恼。 顾伯母脸色很不好,“提起尚岩, 我真是非常生气。他太自私了, 不为思齐着想,也不为杨杨着想。他是苏家的继承人啊,苏家不可能允许他娶杨杨为妻, 他不知道吗?” 顾文儒不同意, “杨杨是名校大学生, 品学兼优, 并没有配不上尚岩。” “就算人品配得上, 家世呢?”顾伯母提醒,“杨杨这个家世,别说苏家那样的大企业集团了,就算咱们思齐她也配不上。坦白说, 如果两家没有之前的渊源, 思齐和杨杨这样出身的姑娘自由恋爱, 我是不会同意的。结婚还是要门当户对。” 顾文儒惊讶极了,“我不知道你是这样的想法。我一直以为你很喜欢杨杨,很愿意要杨杨做儿媳妇。” 顾伯母道:“因为两家有之前的渊源啊,否则我怎么会愿意。我更愿意亲家是高级知识分子,门当户对,教育出来的女儿知书达礼。我为什么一直照顾杨杨妈的娘家,连乐施、乐惠的工作也要管?不就是想让杨杨的娘家像样些,不要比咱家差太多嘛。” 顾文儒:…… 他无话可说了。 顾伯母心情差到了极点。 是,当年她确实认为顾思齐和齐郁杨必须两相情愿才能够结合,但当时她哪里想得到顾思齐会被“抛弃”啊。以顾思齐的条件和齐郁杨的条件,别说她这位亲生母亲了,就是换个不相干的外人,也只会想到顾思齐有可能看不上齐郁杨,绝对想不到齐郁杨会有另有所爱,“抛弃”了顾思齐。 齐家和顾家差得太远了。 幼年齐郁杨就是个农村出来的小女孩儿啊,配顾思齐都是高攀了,谁能想得到她长大后会那么出色,连苏尚岩也爱上了她。 顾伯母烦恼不已。 她和顾文儒商量,“你去和杨杨爸谈谈。男人比较理性,你把利弊给杨杨爸分析一下,杨杨爸会让杨杨和尚岩分开的。这也是为杨杨好,尚岩不可能娶她,她陷入越深,将来越难以自拨。” “这没办法说吧。”顾文儒为难,“当年咱们可是商量好的,两个孩子情投意合才结婚,做长辈的不勉强。现在咱们出面,那还是要勉强了,当初的诺言呢?不遵守了吗?” 顾伯母眼圈红了,“你考虑的是诺言,我考虑的是思齐!思齐的心思全在杨杨身上,他承受不住未婚妻被抢走的打击,你知道吗?” “思齐哪有那么脆弱。”顾文儒不信。 顾伯母疲惫的闭上眼睛,“你太粗心了,对思齐一点也不关心。五年前尚岩和杨杨就有恋爱的迹像,思齐受不了,喝酒打架,夜不归宿,差点变成问题少年……” “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顾文儒蒙了。 “你知道什么?这个家里里外外都是我操持,你就只会教书教书。”顾伯母不满。 顾文儒一直拿不定主意,顾伯母生气,干脆也不和他商量了,“这事我一个人解决。” “年轻人的事,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长辈不干涉最好。”这是顾文儒的意见。 顾伯母累得不想再说话了。 说得好听,让年轻人自己解决,问题是那样的话思齐一定会吃亏,思齐多单纯多实在啊。尚岩和杨杨联合起来欺负他,不把他欺负死。 长辈不干涉,思齐这孩子哪怕心里在滴血,也能保持风度,祝愿尚岩和杨杨幸福。祝福过别人,他自己一个人在深夜流泪,自己的伤口自己舔。这凭什么啊,未婚妻本来就是思齐的,为什么他要让。 如果思齐让了,尚岩和杨杨能幸福,那也就算了,也算成人之美了。可尚岩和杨杨可能幸福吗?苏家不会允许他俩结婚,他俩爱得死去活来的最后也还是要分开,浪费生命,浪费感情。 年轻人冲动不理智,需要做长辈的去点醒。 顾伯母到研究生宿舍去看顾思齐。顾思齐胡子也不知几天没刮,有点憔悴。 见了母亲,他露出笑容,“杨杨这几天要写论文,太忙了,过一阵子我再带她回家吃饭。” 顾伯母心都是疼的。 傻孩子,杨杨是在忙着和尚岩约会,都没功夫理你了吧?你还帮着她说话。 她再通情达理也是一位母亲,不能眼睁睁的看着她的儿子这样下去。 如果是普通的表兄弟相争,顾伯母可能会劝顾思齐看开些,但现在不仅仅是兄弟相争,是表哥要抢表弟的未婚妻,不占理的是苏尚岩。 顾伯母和顾文儒商量不出什么来,找她的婆婆拿主意了。 她的婆婆李淑珍,也就是顾老爷子的发妻,后来离过婚、划清过界限,不过顾老爷子平反之后,看在儿女的份上还是又复婚了。 李淑珍听说苏尚岩又和齐郁杨在一起了,非常生气,“老顾要是不帮着她,她顾君同能有今天?不要以为苏家有钱有势,她顾君同就能纵容苏家那个公子哥儿欺负我的宝贝孙子了,没门儿!” 李淑珍以顾老爷子的名义拨了几个电话,查到了顾君同住的酒店。 顾伯母有些伤心,“姑姑这次回国都没有通知咱家,如果不是别人告诉我,我都不知道尚岩回来了,不知道姑姑回来了。” 多年前的往事浮上心头,李淑珍打了个寒战。 顾君同是记恨上她了吧?从那件事之后,再也没有主动给她打过一个电话。 “她欠顾家的。”李淑珍嘴硬。 李淑珍和顾伯母到了酒店,顾君同不在。辗转打听之后,又到了南海医院,找到了苏尚岩的病房。 苏尚岩不在,病房里只有顾君同一个人。 李淑珍傲慢自大,“你是苏氏的董事长夫人,别人怕你,我可不怕。对于我来说,你就是一个自私自利、不管哥嫂死活的小姑子而已,一个说话不算话的小人而已。你不是答应过我不让尚岩和杨杨见面的吗,怎么他俩又在一起了?顾君同,你做一个言而有信的人吧,让尚岩和杨杨分手,你带尚岩离开,以后尚岩和杨杨永远不见面!” 顾君同脸色铁青,“岩岩已经和杨杨分开了五年,你还想怎样?不,我不会让两个孩子分手,也不会带岩岩离开,你死了这份心吧。” “你说话不算话。”李淑珍气急败坏,“你们苏氏集团不是讲究诚信吗,你的诚信在哪里?” “我没有违背诺言。”顾君同脸色白了白,“你指责岩岩背着思齐追了杨杨五个月,我就说了,大不了岩岩五年不见杨杨,五年之后兄弟两个各凭本事,这总公平了吧?你当时是答应了的。” 李淑珍快气死了。 她是答应了,可她那是认为五年不见面,齐郁杨早把苏尚岩给忘了,顾思齐一定可以如愿以偿,没想到五年之后苏尚岩和齐郁杨又见了面,两人依旧相爱…… “顾君同,你别后悔。”李淑珍语气**的。 顾君同脸色沉痛,“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早在岩岩受伤的时候我就后悔了……” “尚岩受伤?他受了什么伤?”顾伯母惊呼。 她不知道苏尚岩受伤的事。这件事顾家只有李淑珍一个人知道,李淑珍谁也没告诉。 顾君同痛苦的摇头,“别问我,不堪回首……” 顾伯母紧张的拉着李淑珍,“妈,到底怎么回事?” 李淑珍恼怒的甩开她,“你问我,我问谁?杨杨良心发现要和尚岩绝交,尚岩自暴自弃,这是他们年轻人的事,和我有关系吗?” “岩岩。”顾君同惊恐的望着门口。 顾伯母下意识的也跟着看过去,只见苏尚岩站在那里,脸色苍白如纸。 这时的苏尚岩,很单薄,很脆弱,仿佛一阵风吹过,就能把他吹倒。 顾伯母一阵晕眩。 尚岩怎么变成这样了?他应该很健康,很健康…… “岩岩,杨杨没有抛弃你,真的没有……”顾君同库颤抖着伸出双手,脸上满是乞求,“你相信奶奶……” 顾伯母也害怕了,“冷静,尚岩你要冷静,不要胡思乱想……” 就连李淑珍也害怕了,头皮发麻。 五年前发生在三藩市的事她不说,顾君同不说,顾家没人知道,可现在是在南海医院,如果苏尚岩又像五年前那样,恐怕真就瞒不住了……到时候顾老爷子饶不了她,顾家人人埋怨她…… “尚岩,你听舅婆说。”李淑珍竭力挤出丝假笑。 苏尚岩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白得像雪,看样子再也撑不住了。 屋里的三个人心都跳到了嗓子眼儿。 “尚岩,靠我身上。”温柔入骨的少女声音,“不要怕,我在这里。” 苏尚岩脸颊涌起潮红,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转身紧紧抱住那少女。 他把全身的力气都用上了,把他心爱的姑娘紧紧箍在怀里,怕她跑掉。 “不要走。”他央求。 “嗯,不走。”她柔情似水。 顾君同喜极而泣。 李淑珍颇有些下气。她是来分开这两个人的,不是来撮合的啊。 顾伯母悄悄抹了把泪水。 当然思齐是挺可怜的,但尚岩这孩子……唉,血脉相连的表兄弟,最好两个都不受伤,都平平安安的…… 第57章 一对恋人紧紧相拥, 再也没有什么力量能把他们分开了。 顾君同擦拭着眼角, “这是两个孩子第一次拥抱……” 李淑珍不信, “哄谁呢?两个小年轻在一起,肯定亲亲抱抱的什么都做过了。” 顾君同微晒, “你从来没有经历过纯真的爱情吧。” 顾伯母心情复杂。 本来是想把这两个人分开的, 却无意中促成了他们的第一次拥抱…… 年轻人热情似火,情浓之时有些亲热行为在所难免, 苏尚岩和齐郁杨却连拥抱也是第一次, 说明之前他俩很克制、很纯洁啊。 “妈,姑姑, 尚岩的健康最要紧。咱们别吵着他了。”顾伯母委婉的劝架。 顾君同眼睛又湿润了, “岩岩主要是心病……” 李淑珍心虚想溜,“阿萧,我累了, 你先陪我回家。” 顾伯母倒是挺乐意的, “好, 我先送您回去。” 李淑珍连声招呼也没跟顾君同打就要走, 不巧前边地有点滑, 她又走得急,重心不稳,屁股朝下重重摔在地上,痛得她呲牙咧嘴。 “妈。”顾伯母赶忙蹲下来扶她。 李淑珍摔疼了屁股, 又丢了脸面, 没好气的把顾伯母给甩开了。 她想自己站起来, 可是腰和屁股都疼得厉害,使了好几回劲儿,也没起来。 “妈,您没事吧?”顾伯母见她这样,慌了。 李淑珍头上冒冷汗,“我好像是摔折了骨头……” 顾伯母忙道:“您别乱动,如果真摔折了骨头,是不能随意挪动的。您忍耐一下,我出去叫医生。” 顾伯母要出去叫医生,当然要经过门口,不过门口有对紧紧相拥的恋人挡着,她要出去,还真是不方便。 “让一让,劳架让一让。”顾伯母尴尬的道。 这对年轻恋人往旁边让了让,还是紧紧拥抱着,舍不得分开。 顾伯母从他们身边挤过去,叫医生去了。 顾君同嘴角噙着笑,“这两个孩子以后是分不开了。” 李淑珍疼得又是咧嘴又是吸气,“你倒是来看看我啊,还有没有一点姑嫂之情了?” 顾君同眼神一冷,“你对我有姑嫂之情吗?那个雨夜阿泽中枪,岩岩受伤,你对我可有过歉疚之情?” 李淑珍慌张的低下了头。 那件事顾家只有她一个人知道,她谁也没敢说。顾君同五年没有回国,也没有向顾老爷子揭穿她,并且苏泽、苏尚岩先后恢复了健康。她还以为这件事已经翻篇儿了,过去了,现在看来不是,苏尚岩似乎有后遗症……坏了,顾家人知道了之前发生过的事,不知会不会原谅她…… 主治医生和护士走路带风,“老年人摔倒了?刚才您听到了骨头断裂的声音?老年人骨质疏松,确实容易骨折……” 到了门前,护士清清嗓子,“两位请让一让。”主治医生好心提醒,“可以亲热,但要有节制。拥抱得太久,你们不会不舒服吗?身体不会僵吗?” 两个路过的小护士向这对恋人张望,满脸好奇。 齐郁杨“呀”了一声,脸色绯红,“快放开我,好些人看着呢,注意一下影响。”苏尚岩放着她不情意放开,她掐了他一下,小声催促,“快点,我害羞了。” 苏尚岩恋恋不舍的放开她,脱下外套罩着她,“这样就不用害羞了,他们看不到你了。” 他拉着她跑回病房,外面不知谁起哄,笑声、欢呼声、吹口哨声。 李淑珍疼得要命,也气得要命,“这些无情又浅薄的人们啊,我疼得要死要活的,他们却没有丝毫同情心。” 主治医生过来看过她,吩咐护士去拿担架,把李淑珍抬到了急救室。 顾伯母打电话回家,顾老爷子和李淑珍的大儿子顾绍儒,二儿子顾文儒,小女儿顾清如,孙子顾思齐、顾自省等人都来了,对李淑珍的病情非常关心。 李淑珍的病床前围了一堆人。 “妈怎么会摔倒的?”顾文儒奇怪。 顾伯母吞吞吐吐,“这个,这个……” “问那么多干嘛?是我自己不小心。”李淑珍没好气的训顾文儒。 “我这不是关心您吗。”顾文儒陪笑。 病房门口多了两个人,一位英俊青年,一位美丽姑娘。 “尚岩哥,杨杨。”顾思齐的堂弟顾自省眼睛尖,发现了他俩。 苏尚岩和齐郁杨手拉手进来,顾绍儒、顾清如等人瞪大了眼睛。 顾文儒低声叹气。唉,该来的总是要来的,挡不住啊。 顾伯母担忧的看向顾思齐,唯恐他受不了。 顾思齐脸色雪一样的白,不过很快又有了血色,“表哥,杨杨,快请进。” “杨杨,尚岩,你俩是怎么回事?”顾绍儒目光盯着苏尚岩和齐郁杨握在一起的手,震惊又生气,“一个是思齐的表哥,一个是思齐的未婚妻,你们在做什么?” “大伯,他们没错,我和杨杨已经分开了。”顾思齐着急的道。 “分开了?”顾绍儒惊愕不已。 “是,早就分开了。”顾思齐嘴里苦苦的,比黄连还苦。 “思齐你这个傻孩子,你就是太好说话了,太爱为别人着想了。”李淑珍恨其不争,但确实非常心疼顾思齐。 “我和思齐哥早就达成一致意见了,我俩性格不合,在一起不合适。”齐郁杨说道。 顾思齐心一阵绞痛,“杨杨,我早就说过,你是自由的。” “思齐哥,你也是自由的。”齐郁杨真诚的道。 顾思齐低声道:“是,自由。” 他神色暗淡。 就在齐郁杨和苏尚岩没进来之前,他心里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希望最后他能用真情打动齐郁杨。现在没希望了,苏尚岩已经公开和齐郁杨站到了一起。 “尚岩,杨杨,你俩真的在一起了?”顾绍儒还在诧异,不肯相信。 “是的。”苏尚岩严肃又认真。 “苏家同意了?齐家同意了?”顾绍儒接着问。 苏尚岩自负,“会同意的。” “那就是还没有同意。”顾清如不大满意,“你俩谈个恋爱,苏家不知道,齐家不知道,先来告诉顾家?” “鉴于思齐哥之前和我曾定过娃娃亲,所以我认为有必要这么做。”齐郁杨道。 “是我死缠烂打追求的杨杨,表伯伯,表叔,表姑姑,有意见你们骂我好了。”苏尚岩把责任往他自己身上揽。 他对齐郁杨是一种保护的姿态。 他的脸庞亮到发光,显然精神好极了。 他和齐郁杨站在一起,眼眸中都有似水柔情。 顾绍儒、顾文儒等人都看得呆了。 原来尚岩还有这样的一面,让人大开眼界啊。 李淑珍肺都快气炸了。好嘛,她今天忙活了这一趟,非但没有把苏尚岩和齐郁杨分开,这对恋人还抱在一起了,还公开宣布了。 她简直成齐郁杨和苏尚岩的大媒人了。 这要是被平时一起吃喝玩乐的姐妹们知道了,不得笑话死她啊。 “苏家不会承认你的。”李淑珍神态言语之间,恶意满满。 “我不需要苏家承认。”齐郁杨不为所动。 “苏家如果不承认杨杨,我就不承认苏家!”苏尚岩郑重表示。 “杨杨,你爸你妈不会接受尚岩的。”李淑珍气急败坏的嚷嚷,“你爸你妈跟尚岩不是一个阶层的人,见了尚岩会自卑,你明白吗?” “能养出我这样优秀的孩子,我爸我妈骄傲还来不及呢,用得着自卑?”齐郁杨笑。 李淑珍眼里迸出仇恨的火花。 她恨恨的盯着齐郁杨。 齐郁杨弯下腰,声音低如耳语,“那封绝交信是怎么回事,你自己心里清楚。我奉劝你一句,这么蠢的事以后还是不要再做了。否则只会害人害己。我不追究那封信你是找谁伪造的,不过出于道义提醒一下,如果是你自己写的假信,你自己反省、检讨;如果是别人替你写的假信,那个人你得留意一下了,将来他(她)一准儿坑你。你和你的儿女,都会在他(她)手里吃大亏。” 李淑珍目光闪烁,许久说不出话。 齐郁杨和苏尚岩一起离开了。 李淑珍呼呼喘着粗气。 气死了,今天她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真的要气死了! 第58章 李淑珍一肚子气, 可她还只能忍着, 不敢向她的儿女发牢骚。 她一发牢骚, 过去的事就有可能给带出来了,她承担不了后果。 儿女都是她亲生的, 也是她抚养长大的, 她在顾家的地位自然很高。不过,因为她很早的时候就和顾老爷子离婚、划清界限, 夫妻感情早已荡然无存。顾老爷子虽然看在儿女的面上又和她复婚了, 但一直分房而居,只有夫妻之名, 没有夫妻之实。 夫妻感情已经没办法挽回了, 如果再让顾老爷子知道她曾追到三藩市闹事,导致苏尚岩受伤,那恐怕今后顾老爷子连面子情也没办法维持, 她在顾家就尴尬了。 李淑珍在十年浩劫时都没有吃过亏, 今天却载了个大跟头, 心情恶劣到了极点, 连她的儿女也不待见, 声称要休息,让她的儿女们各回各家。 李淑珍只顾着生气,忽略了一个重要的细节:苏尚岩曾经受伤这件事,她的二儿媳妇、顾文儒的妻子程萧也知道了。 李淑珍直到第二天早上才想起了这件事, 立即打电话过去, “阿萧, 尚岩受过伤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包括文儒,包括思齐。” 顾伯母歉意的道,“妈,真是对不起,我已经告诉他们父子俩了。” 李淑珍沉下脸,“你嘴怎么这么快!嘴上没有把门儿的,什么话都往外说,言多必失的道理你不懂吗?” 顾伯母皱眉,“妈,我并没有什么话都往外说,文儒和思齐又不是外人。” “你还学会和婆婆顶嘴了。”李淑珍愤怒的瞪着眼,怒火在胸中汹涌起伏。 “妈,我稍后去给您送早饭,有话见面说吧。”顾伯母把电话挂了。 李淑珍气恼到了极处,如果顾伯母那时就站在她面前,她肯定要狠狠扇上一记耳光。 有人在敲病房的门。 李淑珍正在气头上,“大早上的谁在乱敲门?给我滚!” 门被缓缓推开了,“这里是住院区,邻居全是病人,需要休息,请你不要在这里大声喧哗。” 李淑珍一个激灵,清醒了。 是顾老爷子。他身材不高,人又清瘦,气质却沉稳,虽然年迈体衰,拄着老年拐杖,还有股子让李淑珍心生恐惧的威严。 他名义上是李淑珍的丈夫,不过两人多年不曾亲近,已经很陌生了。 “你来了。”李淑珍硬挤出丝笑意。 顾老爷子慢吞吞的走进来,“毕竟我和你名义上是夫妻,不来看看你,绍儒、文儒和清如都有意见。” “我知道,你对我早就没有感情了。”李淑珍不无怨恨。 顾老爷子默然。 关于这一点,他不想多说。 他在椅子上坐下,离李淑珍远远的,“五年前尚岩受伤的事,请你给我一个解释。” 李淑珍头嗡的一声。 坏了,他知道了,一个不小心就让他知道了…… “尚岩的事,我怎么会知道。”李淑珍嘴硬,“你真想知道,问你那个好妹妹去。” 以她对顾君辉、顾君同兄妹俩的了解,这兄妹俩都很为对方着想,一直报喜不报忧。也就是说,顾君同有好事会和哥哥分享,但如果是遇到了灾难,宁愿哥哥不知道,还会在哥哥面前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李淑珍知道顾君同就在这家医院,但她不相信顾君同会把当年的事告诉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年龄大了,当年遭的罪又很大,身体不好。顾君同怎么忍心苏尚岩受伤的事告诉他,让他生气,让他伤心? 顾老爷子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你最好如实告诉我。如果这一次你还不坦诚相告,那么,我们连夫妻的名义也没必要维持了。” 李淑珍炸了,“你这话什么意思?是要跟我离婚吗?顾君辉,我承认是我对不起你,可我给你生了三个儿女,就是看在孩子们的份上,你也不能抛弃我!” “说,还是不说。”顾老爷子抿抿嘴角。 “不说!”李淑珍语气**的。 顾老爷子沉默片刻,拄着拐杖慢慢站起身,慢慢走向门口。 他年轻时候腿被打折过,走路一直很慢。 李淑珍泪眼汪汪的望着这个男人离开。他能去找谁?找顾君同没用,顾君同不会告诉他的;找苏尚岩?苏尚岩抢了表弟的未婚妻,还有脸告状?程萧和顾文儒、顾思齐一家三口倒是有可能说,毕竟他们敬爱老爷子,老爷子开了口,这三个人不敢撒谎。可这三个人知道得其实很少,不算了解内情。 李淑珍想来想去,自己安慰自己,认为她一定不会暴露,一定平安无事。 她算来算去的,唯独忘了齐郁杨。 顾伯母送来早饭,李淑珍没心思吃。 顾伯母要解释昨天的事,“妈,我认为一家人要坦诚相待,对文儒、对思齐,我不能撒谎。” 李淑珍心事重重的摆摆手,“随便你。” 顾伯母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过关了,非常意外。 李淑珍虽然只是骨折,但因为年纪大了,恢复起来也需要时间,接下来还要住院。医院是有餐的,李淑珍嫌难吃,所以她的三个儿女就商量好了,每天早饭、中饭、晚饭由三家轮流送过来,陪房的工作也由三家分担。 李淑珍住的是双人病房,头两天另外一张病房空着,后来住进来一位和她同龄的方大娘,这方大娘有三子三女,儿女比李淑珍还多,可孝顺程度远远比不上,个个推说要上班,没人来陪床,中午有空的时候来送个饭,没空的话就托护士从食堂买饭。方大娘见李淑珍从早到晚有人伺候,一天三顿有人送饭,而且送的饭都很讲究,色香味俱全,羡慕得眼睛都绿了,“李姐,你的孩子可真孝顺啊,你从小咋教育的?” “我这三个孩子啊,从小我就教他们读书……”李淑珍虽然挺看不上方大娘这种粗人的,但有吹牛的机会也不愿放过,捧着小瓷碗,喝着银耳汤,得意洋洋。 她正要大谈育儿经,医生带着位西服革履、三十多岁的男人进来了,两个人表情都很严肃。 李淑珍和方大娘惊讶诧异。 医生当然是认识的,这西服革履的男人是什么来头。 “请问是李淑珍女士吗?”西服革履的男人非常客气,“您好,李女士,我是顾君辉顾老先生的代理律师林风,爱顾老先生委托,办理他和您的离婚手续。” “啪”的一声脆响,李淑珍手里的小瓷碗摔到地上,碎成一片一片。 李淑珍拼命摇头,“不,不可能,我和他有三个孩子,看在孩子的份上他也不能这样对我……”她绝望的要求律师,“你告诉他,我一定不离婚,我一定要和他住一起!他平反了,级别高工资高,住独栋小洋楼,他住独栋小洋楼啊,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他条件这么好,我为什么要和他离婚?” 她越说越崩溃,到了最后,已经不是诉说,而是吼叫了。 “通知完了吧?通知完你可以走了。”医生见李淑珍情绪不正常,催律师走。 李淑珍迁怒于医生,“我是病人,你为什么放这种人进来刺激我?把我刺激得病情加重了,你负得了这个责任吗?” 医生无奈的道:“您是骨折啊。” 骨折病人,又不是神经有问题,怎么会受一点点刺激也经受不住。 李淑珍大发脾气,摔东西,骂律师,律师给她的文件她坚决不肯签字,全给撕了。 “如果您不接受协议离婚,那只有起诉离婚了,请您做好接法院传票的准备。”律师脸色铁青的宣布。 顾清如来送饭的时候,律师正好要出门。 李淑珍一见到顾清如,红了眼圈,大哭大闹,“清如,这个混蛋他欺负我!” “你跟我妈妈说了什么?”顾清如很生气。 律师躬身递过来一张名片,“您好,我是顾老先生的律师。顾老先生今晚八点要开一个家庭会议,请您准时参加。” 顾清如接过名片,心中五味杂陈。 顾家好多年没开过家庭会议了,看来老爷子要是宣布大事啊。 “妈,您又做什么了?”顾清如问。 李淑珍哭得稀里哗拉的,“清如,你爸爸要和我离婚,我死也不离……我不要他爱我,也不要他尊重我,我就要他的名誉地位,要他的独栋小洋楼,要他的高工资高福利,要坐配给他的车,谁见了我都要称呼一声顾夫人……” “您做什么了?”顾清如提高了音量。 律师都找到病房了,今晚都要开家庭会议了,那一定是有大事发生了。到底什么事赶紧说清楚啊,说废话有用吗。 李淑珍目光闪了闪,心虚的低下头,“我,我,我也没有坏心思,就是护孙心切,说了过头话,办了过头事……”拉过顾清如,把五年前的事大概说了说。 李淑珍再迟钝也知道是东窗事发了,当年的事就算她不说,顾清如迟早也得知道。与其让顾清如从别人嘴里知道这些,还不如她自己承认了。 顾清如扶额,“您怎么能这样?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解决就好,长辈乱插什么手。就算直要插手,您也得是光明正大的手段吧,拿封假信哄一个十八岁的孩子,您也好意思。” “我还不是为了思齐。”李淑珍小声嘟囔。 “这么喜欢思齐,以后您跟二哥二嫂还有思齐住吧。”顾清如道。 李淑珍大惊,“清如你这是什么意思,我不离婚!” 顾清如数落,“您不想离婚就不离婚了?结婚离婚都是两个人的事,您一个人说了不算。妈,依我说您还是离了吧。您不爱爸爸,爸爸也不爱您,两个不相爱的人强行住在一起有什么意思。” 李淑珍恨铁不成钢,“清如你傻呀,婚姻保障的从来不是爱情,是财产。我不离婚,为的是你爸的财产。你爸不光待遇好,落实政策后他家的房产、金条、古董都发还了,他有多少钱你知道吗?” “我劝劝爸,让他分您一半。”顾清如干脆的说完,放下饭盒,走了。 李淑珍仰在躺在床上,“一个一个的都想气死我啊。” 方大娘呆呆的坐在病床上,都看傻了。 第59章 “李姐, 李姐。”方大娘努力从床上探头往李淑珍这边看, 满脸的八卦, “你家那老不死的真要跟你离婚?” 李淑珍大怒,要不是骨折还没好, 她真要从床上蹦起来了, “你说谁是老不死的?” 方大娘忙伸手自己虚抽了自己一下,“瞧我这张嘴!对不起啊李姐, 我是个粗人, 平时在家说话不注意,到了你这文化人面前说漏嘴了。我家那老头儿, 我一直叫他老不死的, 说顺嘴了。李姐你千万别放在心上。” 方大娘再三陪不是,李淑珍拿她这种人也没什么办法,气呼呼的转过头, 不理她了。 方大娘那八卦之火却还在熊熊燃烧, “李姐, 这婚可是说啥也不能离, 宁可死了也不能离!咱是正正经经的女人, 给那老不死的生儿育女操持家务大半辈子,老了老了,他说离就离啊?离婚这事太丢人了,不行, 打死也不离。” 李淑珍翻了个大白眼。 她可不是方大娘这样的土包子, 并不觉得离婚丢人。如果顾君辉现在倒霉了, 她跑得比谁都快,打起离婚报告来毫不手软,可顾君辉现在有名誉有地位还有钱啊,她是傻了吗,这时候离婚? “反正咱有儿有女的,拖着就行了,不管那老不死的和谁一起住。”方大娘热心的传授经验,“我家那个老不死的开个小破店,赚了点钱,现在包了个小狐狸精在外头住,只要他还拿钱回家,我就不管。那老不死的年纪大了,也活不了几年了,谁爱伺候他谁伺候,我又不缺大爷,硬拉他回家干啥?反正不离婚,那小狐狸精也就捞几个小钱,就当打发要饭的了,请个保姆伺候那老不死的也要花钱不是?” 李淑珍惊讶的看了方大娘好几眼。 看不出来啊,这个土包子一样的老大娘,钱上算得很精。 “你可以啊。”李淑珍惊叹。 方大娘被夸得不好意思了,“男人嘛,就两个用处,一个是挣钱,一个是睡觉。那老不死的早十年前就不行了,我要他干啥?不过话说回来,他的钱我还是要的,不交钱回家我就去店里闹,一闹他就得给。唉,这人手里还是得有钱啊,要不然我能住得起这么好的病房?要是让我儿子闺女拿钱,我连六人间都住不上!” “这一点你比不上我。我儿子闺女孝顺,为我花多少钱都舍得。”李淑珍又有优越感了。 方大娘不甘心认输,“你儿子闺女舍得给你花钱是不假,可你闺女也愿意让你离婚啊。我闺女就不这样,她爸敢提跟我离婚,我闺女就要撕了那个小狐狸精,老不死的就害怕了,不敢提离婚的事了。” 李淑珍颜面无光,扫兴的哼了一声,脸黑得锅底一般。 方大娘没一点眼色,还是一脸兴奋,“李姐,你家老头子要是有相好的,你看开些别管,让他随便闹。他要是想离婚,你就拉出孩子们帮忙,最后赢的一定是你!你想想,他也是一把年纪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他就不怕把儿子、孙子都得罪了,以后没人给他养老送终?” “他才没有相好的。”李淑珍没好气的道。 虽然她不爱顾君辉,但她知道顾君辉生活作风没的挑,跟她复婚后虽然不和她过夫妻生活,但也没和别的女人过。 “没相好的?不可能!”方大娘果然自信的断定,“你家老头子一定有相好的。李姐你太单纯了,我告诉你吧,这两口子过日子,要是没有旁人来捣乱,日子过得再烂,也能一直过下去。要是哪天过不下去了,要离婚要分开,那肯定是外头有人了,没跑。” 方大娘一只手作砍刀状,要往脖子上砍,“要是他外头没人,我把脑袋给你。” 李淑珍低头想了想,笑了。 她知道顾君辉外头没人,没有相好的,可是顾君辉现在要跟她离婚,她能怎么办?就拿方大娘的这套理论和顾君辉歪缠呗,看顾君辉有什么办法。 李淑珍伤还没好,如果放在平安无事的时候,她怎么着也得住上十天半个月的医院,但事情紧急,她顾不得这些了,强烈要求立即出院。 她给她两个儿子顾绍儒、顾文儒打了电话,“我好了,来接我出院。还有,既然是家庭会议,做为顾家的一员,我也要参加。” 李淑珍是个有主意的人,顾绍儒和顾文儒拗不过她,只好给她办了出院手续,送她回家。 她只是骨折,这种伤在家里养也是一样的,医生很爽快的就同意了,出院手续办得很顺利。 知道李淑珍讲究,顾绍儒从单位借了辆桑塔纳。 桑塔纳停在顾家门前,李淑珍坐在轮椅上,被两个儿子推着进了家门。 李淑珍看着眼前这栋漂亮的小洋楼,心里热呼呼的。 多好的房子啊,离婚了她就得搬走。不行,她一定不能离婚。 “妈。”顾清如下来接她,“您怎么就出院了?不是还没好吗?” 李淑珍板着脸,没好气,“我倒是想在医院好好修养,可我没生个好女儿,还得自己操心不是。” 方大娘的闺女初中都没毕业,现在纺织厂当女工,是没啥出息,可人家知道不让父母离婚啊。顾清如倒是学历挺高,工作挺好,但爸妈要离婚她干看着,百无一用是书生。 “奶奶,您这么说我小姑姑,我可不爱听。”顾绍儒的女儿顾芳菲紧跟着出来了,撒娇的说道。 “你不爱听,奶奶就不说了。”顾芳菲是李淑珍一手带大的,孙女一撒娇,她这当奶奶的也没脾气。 “奶奶真乖。”顾芳菲笑咪咪的夸奖。 “这孩子怎么跟奶奶说话的。”顾绍儒啼笑皆非。 顾芳菲吐舌,和她爸爸、叔叔、姑姑一起扶李淑珍进去了。 这小洋楼的客厅很宽敞。 进到客厅,李淑珍愣住了。 不光顾君辉、顾思齐、顾自省等人在,顾君同和苏尚岩祖孙俩也来了,还有齐郁杨。 这什么情况? “不是说家庭会议吗,怎么外人也在?”李淑珍拉下脸。 “妈,您别这样。”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都不好意思,同时低声劝她。 “奶奶,姑婆不是外人。”顾思齐严肃的道。 “奶奶,姑婆是爷爷唯一的妹妹,怎么会是外人。”顾自省和顾思齐意思一样,不过他是笑着说的,像开玩笑一样,不像顾思齐那么正经八百。 “奶奶,姑婆也姓顾呀。”顾芳菲摇着李淑珍的胳膊,笑嘻嘻的道:“真要说外人,您才是外人呢,我们姓顾,您姓李。” 平时李淑珍很宠顾芳菲,这时却沉着脸把顾芳菲甩开了。 顾芳菲眼里闪烁着泪花。 顾绍儒还好,做爸爸的到底粗心,顾绍儒的妻子谢春红见女儿受委屈,心疼得要命,把顾芳菲叫到一边,“芳菲,离你奶奶远些,别找不自在。” 顾芳菲不解,“奶奶以前对我挺好的……” 谢春红不听,拉着顾芳菲到沙发上坐下,照顾李淑珍的事不让顾芳菲管。 李淑珍由顾绍儒、顾文儒推到客厅,和顾老爷子面对面。 “不是说家庭会议吗,你让外人来干什么?”李淑珍尖声质问。 顾老爷子不紧不慢,“我家的家庭会议,根本没有邀请你。你来干什么?” 李淑珍头都是晕的,“你家的家庭会议?你,你已经不把我当成家里人了……” 顾老爷子眼神冷酷,“我决定和你离婚。协商不成,我会起诉。从今天起,顾家的家庭会议你无权参加。” 李淑珍发狠,“结婚离婚都是两个人的事,不是你想离就能离成的!我打死不离,看你能把我怎样?” 她叫她的儿女,“绍儒,文儒,清如,站在妈妈身边,来支持妈妈!” 顾清如反应最快,“我支持爸爸。”站到了顾老爷子身边。 顾清如的丈夫杜如康来的晚,才进门,连什么情况也没搞清楚就笑道:“我和清如一样。”也站到了顾老爷身边。 李淑珍怒目圆睁,“顾清如你个没良心的,不就是你结婚的时候我不支持你吗?你记恨我到现在?” 顾清如道:“我不是记恨您,我只是认为您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情。婚姻是要以爱情为基础的,您根本不爱爸爸,所以离婚吧。” 李淑珍快被顾清如这样的女儿给气死了。 杜如康吓了一跳,“真要离婚啊?能不离还是……” 顾清如狠狠瞪他几眼,杜如康一个激灵,“……但是,没感情的话还是,还是……”还是离吧。 “爸,妈,离婚是件大事,您二老年纪也这么大了,还是要慎重。”顾绍儒硬着头皮劝。 “不管爸妈做什么决定我们都支持。”顾文儒表态。 李淑珍气鼓鼓的,“顾家的家庭会议,姓苏的姓齐的都在了,说我没有资格参加,这像话吗?绍儒,文儒,你们给妈评评理。” 她生顾清如的气,干脆不提顾清如的名字了。 “岩岩和杨杨是我请来的客人!”顾老爷子拐杖在地上重重一顿。 客厅内一片寂静。 李淑珍也被吓住了,过了一会儿才开始抹眼泪,“我是你的原配发妻,给你生了三个孩子,你这样对待我……”她一边哭,一边偷眼看她儿女的神色,看谁心软了,就要拉谁过来给她站台。 她和顾老爷子早就没感情了,能复婚,能过这么多年,靠的就是她的儿女。 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也不是每时每刻都支持她的,所以她得察言观色,看哪个儿女不忍心了,她就找谁。 今天,看样子是顾绍儒最先软化,李淑珍心里一喜,正要拉顾绍儒过来,却听顾老爷子无情的道:“前天和昨天,有两位和一直被关过牛棚的老同学先后进了医院,医生说他们余下的日子不多了。‘故人笑比庭中树,一日秋风一日疏’,这两位老同学的今天,就是我顾君辉的明天,我在这个人世间,也不知还能活几年。” “爸。”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眼中含泪,“爸,不许这么说。” “爷爷一定能长命百岁。”孙子孙女们都红了眼眶。 李淑珍愣住了。 以前就她一个人会卖惨,顾老爷子从不屑这么做,现在他也用起这一手了,看样子效果很好,儿女、孙子孙女都开始担心他、向着他了…… “顾爷爷,我刚学会算命了,掐指一算,您老人家还能再活五十年。”齐郁杨亲热的道。 顾老爷子脸上有了笑模样,“杨杨都算出来爷爷还能再活五十年,爷爷要是早早的走了,不是显着杨杨算命不准吗?那可不行,爷爷得精神抖擞的多活几年……” “舅公,不是几年,是五十年。”苏尚岩纠正。 “好好好,五十年。”顾老爷子乐呵呵的。 “说定了啊,五十年。”齐郁杨和顾老爷子拉勾。 顾芳菲、顾思齐、顾自省也纷纷伸出指头,“爷爷说话算话,不许反悔。” 苏尚岩一只手勾住顾老爷子,一只手勾住顾君同,“舅公,奶奶,咱们约好了啊,两兄妹携手同行,五十年不变。” “五十年不变。”头发已经发白的兄妹俩笑咪咪的。 气氛一下子和乐起来了。 唯独李淑珍被排除在外,她一个人气得眼睛发疼头脑发昏,“不是说要开家庭会议吗,开啊,赶紧开啊。” 顾老爷子沉痛的道:“老同学一个接一个的去了,我也不知道哪天会走。余生太短,我不想再勉强自己和不爱的人维持夫妻关系了,孩子们,我真心实意的想要离婚。绍儒,文儒,清如,爸爸说不定哪天就要走了,你们忍心让爸爸临走之前,都不得清净吗?” 顾清如心软,早已哭得稀里哗拉,“爸,我听您的,我全都听您的。您一定要振作起来啊,可不敢自暴自弃,老年人最怕的就是这样了。” 顾绍儒和顾文儒也难受得不得了,“爸,离不离婚由您和妈妈协商,我们做儿女的不干涉。不管您和妈妈做出了什么样的决定,我们都支持。” 李淑珍心都凉了。 清如情愿她离婚,绍儒和文儒中立,她这是失去儿女的支持了。 “奶奶,您以后跟我们住吧。”顾芳菲和顾自省很孝顺的道。 “奶奶,您不嫌弃的话就住我家,爸妈和我都会孝顺您的。”顾思齐语气诚恳。 李淑珍天旋地转。 这是全体支持她离婚吗?她的儿女、孙子孙女全体支持顾君辉抛弃她? 她颤颤巍巍指着她的儿孙们,“逆子,逆女……” 顾清如道:“妈,您以后在大哥二哥家住烦了,就到我家住。我每年可以请假陪您出国旅游一趟,尽我所能,让您安度晚年。” 李淑珍气极,“你让我去你家住,你是不是觉得你还挺孝顺的啊?你家才多大,两室一厅,比得上这栋小洋楼吗?你家连小洋楼都没有,好意思让我去住?” 顾清如生气,“不讲理了是吧?我才是副研究员,我的待遇哪能和爸爸比?别说我了,大哥二哥也不能让您住小洋楼,我们谁都没这个能力!” “没小洋楼就别让我离婚!我就住这儿了!”李淑珍吼。 “好,你住这儿,我走。”顾老爷子厌恶的道:“我宁可出去睡大街,也不愿意再和你同住一个屋檐下。” 顾绍儒和顾文儒苦笑,“这是不可能的。爸,这房子是分给您的,您和妈离婚,妈住在这儿,您搬走,咱们愿意,公家也通不过啊。” 苏尚岩附耳和顾君同说了几句话。 顾君同微笑点头。 “单单是因为一栋小洋楼的话,事情好办。”顾君同笑,“我给你买一栋就是了。苏家的财力虽然普通,买栋楼的钱我还是有的,只要你点头,随时能拿出来。” 李淑珍犹豫了。 顾君同猜测着她的心思,“我还可以给你配一辆车,一个司机,专门供你一个人使用。” 李淑珍眼睛一亮,明显是动心了。 顾老爷子着急,“阿同,不能这么惯着她,凭什么你要给她买房买车?” 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异口同声,“妈,您不能要姑姑的东西!一定不能要!” 顾君同柔声道:“哥哥,我真的不缺这个钱,就让我拿钱给你买个清净吧。你说的对,咱们都老了,也不知还能活多少年,就让咱们自私一点,多为自己考虑一点,让晚年过得舒心一些吧。” 她神色淡然的看着李淑珍,“这是我第一次给你这样的建议,也是最后一回。你考虑清楚要还是不要。如果要,你立即签离婚协议书;如果不要,以后你可别后悔。” 李淑珍内心中挣扎片刻,很快做出了决定,“我要!” 顾老爷子都学会对儿女卖惨了,以后她要取得儿女的支持会非常困难,离就离吧,反正还能住小洋楼,还有专职司机供她差遣呢。 “妈,您怎么能要姑姑的东西呢?”顾清如跺脚。 顾绍儒也觉得脸上挂不住,“妈,您住我家就不行吗?我家虽然小了点儿,布置得很温馨……” 顾文儒心事重重,“宁愿给栋小洋楼也要离婚,爸爸这是烦妈妈烦到什么地步了?唉,离吧,赶紧离吧。” 怨偶,离了也好,省得一天到晚对着自己讨厌的人,心情不好,少活几年。 顾老爷子打电话叫来律师,当场签了离婚协议书。 顾君同承诺让李淑珍自己挑房子,她喜欢哪里,就买哪里。 “要德国车。”李淑珍贪婪的道。 “没问题,德国车。”顾君同满口答应。 李淑珍满心欢喜,笑得合不拢嘴。 老了老了,没想到还能有栋小洋楼,买的,自己的…… 她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笑容僵住了。 “君辉,顾家的财产都发还了,这财产也得有我一半吧?这是夫妻共同财产。”她急切的问着顾老爷子。 顾老爷子道:“今天的家庭会议,讨论的正是这个问题。不过,与你无关。” “怎么会与我无关?我和你的离婚手续还没办好,我还是你法定的妻子。”李淑珍黑着脸。 顾老爷子不理她,让律师拿来一份清单,“这些年来,顾家的财产陆陆续续发还,这是财产清单。这是先父先母留下来的,属于我和我妹妹……” “你妹妹早几十年就出嫁了,哪有她的份?”李淑珍大叫。 顾清如和顾芳菲都嫌丢人,“您这是什么话,顾家从来不重男轻女!” 顾老爷子像没听到李淑珍的话一样,“父母临终前,让我一定照顾好妹妹。现在我决定,把父母留下来的财产全部给妹妹,我一分钱也不要。” “顾君同,你有脸要吗?”李淑珍心都纠紧了。 顾君同愉快的笑,“父母留下来的,哥哥愿意让给我,我为什么没脸要?” 她接过清单,“全是我的,没有哥哥的份,所以你不离婚也没用,别痴心妄想了。” 李淑珍一口老血差点喷出来。 这对兄妹太可恶了!发还的财产全归妹妹,让离婚的嫂子分不到一分一毫!天呢,有钱人家的少爷小姐怎么这样心狠啊,给他家生儿育女有什么用,不过就是点祖先留下的钱财,防得这么紧…… 为富不仁。 李淑珍晕晕呼呼的被顾绍儒、顾文儒兄弟俩给推出去了。 “绍儒,文儒,顾家的钱一定要分给我……”李淑珍头昏脑胀的,也没忘了这件事。 顾家兄弟俩闷闷的没答腔。 他俩都有着文人的清高,对金钱并不热衷,李淑珍这样的态度,让他俩很难受。 这兄弟俩把李淑珍又送到医院了。 送走李淑珍,这兄弟俩又赶回来,顾老爷子宣布了财产的分配情况:所有的地产、金条、古董乖,他和顾君同各一半;属于他的这部分,原则上由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兄妹三人平分,不过现在都会由他掌管,将来他百年之后才会分到儿女手中。 齐郁杨抿嘴笑。 顾老爷子和顾君同挺聪明的。如果李淑珍不闹,那财产就公平分配;如果李淑珍要闹,财产全归顾君同一人,李淑珍干着急没办法。 “本来以为能得着一笔钱呢,结果要等到五十年之后了。”顾清如故作遗撼。 “爸,五十年的利息您可不能给贪污,到时候都得给我们啊。”顾绍儒风趣的道。 大家都开心的笑了。 顾老爷子严肃的道:“今天的家庭会议共有三项议题,一件是离婚,一件是财产,另外一件是……” 他目光依次在顾思齐、苏尚岩和齐郁杨脸上掠过。 三个年轻人下意识的坐直了身子。 “爷爷。”齐郁杨甜甜笑。 顾老爷子眼眸中笑意一闪而过,随即又变得很威严,“思齐,岩岩,杨杨,你们三个跟我到书房,我有话问你们。” 第60章 顾老爷子的书房里, 齐郁杨和苏尚岩、顾思齐面面相觑, 三个人都有点不自然。 顾老爷子把他们三个人叫到书房,说是有话要跟他们说, 但他们到了之后顾老爷子不在,三个人摸不着头脑。 顾思齐衣服穿得整整齐齐,胡子刮得干干净净, 但他明显的消瘦,下巴都尖了。 齐郁杨很过意不去。 仔细想想, 顾思齐从一开始就没做错过什么。她之所以不考虑顾思齐, 不是他这个人不好, 而是……唉,在原书里顾思齐是余清蘅的丈夫,而且对余清蘅非常宠溺宽容,深情专一,这样的顾思齐, 齐郁杨在潜意识里已经把他排除出去了, 从没真正把他当成未婚夫。 齐郁杨眼神、神情都是愧疚的。 苏尚岩异常敏感, 齐郁杨眼神不对, 他马上察觉了,轻轻呻-吟了一声,脸色苍白。 他年轻英俊,但脸色苍白的时候,皮肤仿佛是半透明的,整个人单薄脆弱, 像十八岁的少年,让人想保护他。 齐郁杨听到声音忙转头看他,吓了一跳,“你没事吧?” “没事。”苏尚岩得到她的关注,唇边笑意清浅,脸庞渐渐笼上一层薄红。 “没事就好。”齐郁杨柔声道。 苏尚岩的情况也真是让她操心。两人柔情蜜意的时候,苏尚岩就像陷入热恋的男子一样瀑温存缠绵,可一旦有异常情况发生,有失去她的危险,苏尚岩就会非常敏感、非常脆弱,患得患失的样子让她心疼。 相爱的人目光相遇,不知不觉就柔情似水了。 这似水柔情滋润了苏尚岩,那张俊美的脸庞发亮发光。 顾思齐抿紧嘴角,脸色僵硬。 他的失意,和苏尚岩的得意,形成鲜明对比。 齐郁杨心中歉疚,“思齐哥,我应该向你道歉。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就偷听到我爸爸妈妈说话,知道我和你虽然有婚约,但要两个人情投意合方才生效,所以,在我的心目当中,我是不受约束的。但是我忽略了很重要的一点:我是从我爸爸妈妈那里偷听到的,也就是说,这件事两家家长早有默契,但没有向你我说明。我是偷听到了,你呢?如果你没有偷听到,那你就会婚约当真,把我当成你的未婚妻,这样对你太不公平了……” “是我的错。”苏尚岩打断了她,“思齐,这不怪她,全是我的错。如果要怪,你怪我好了。” 顾思齐冷淡的道:“不,要怪只能怪我自己。” “思齐哥,我真的很抱歉。”齐郁杨心里更难受了。 “思齐,对不起。”苏尚岩诚恳的道:“我第一次和杨杨约会的时候,就应该告诉你……” “你根本不应该和她约会!”顾思齐炸了,“你从一开始就知道她是我的未婚妻,你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打她的主意!” “我从一开始就告诉你了,封建包办婚姻不可取!”苏尚岩沉下脸,针锋相对,“她才那么小,凭什么终身大事就被你们给定下来了,她有权选择真正相爱的人共度此生!” “你怎么知道我们不相爱?”顾思齐叫道:“我和她从小就要好……” “吵什么吵,声音这么大,震得我耳朵疼。”齐郁杨不满。 苏尚岩和顾思齐都安静了。 齐郁杨生气,“我出去了。你俩接着吵,什么时候吵完了,我再进来。” 她才出书房门,便迎上了两道炯炯有神、微带笑意的目光。 “爷爷。”齐郁杨陪笑脸。 顾老爷子微笑,“思齐和尚岩没打起来吧?” 齐郁杨不安,“应该不会吧?表哥和表弟,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顾老爷子的目光洞察世事,又带着几分调侃,齐郁杨脸一红,说不下去了。 “打起来也事。思齐练过拳击,尚岩学过功夫,两个人就算打,也是有套路的。这打架最怕的是野路子,练过的不怕。”顾老爷子笑道。 齐郁杨:…… 您这是什么理论? “乱拳打死老师傅嘛,不讲章法,不讲规则,乱冲乱撞,误打误中,这个最吓人。按套路打的没事,还好看。杨杨,咱们瞧瞧去。” 齐郁杨:…… 服了,您孙子和您侄孙要打起来了,您还这么从容,这么乐呵。 苏尚岩和顾思齐互扳着双肩,发型都有点乱。 见顾老爷子和齐郁杨进来,两人一惊,下意识的想要松手。 “不必,你们继续。”顾老爷子吩咐,“你们要打就打个痛快,只此一次,下不为例。过了今天还想打架,我老头子可就不答应了。” “‘一丝一缕,恒念物力维艰。’”齐郁杨善意提醒,“打架归打架,尽量不要损害爷爷书房里的物品,都挺值钱的。还有些是公家给配的,损害公物不可取。” “文明打架。”顾老爷子由齐郁杨扶着,在他的檀木靠椅上坐下了。 这檀木靠背椅是顾家祖上传下来的,之前曾被抄走,前几年才发还的。 顾老爷子很喜欢这把椅子,发还之后就放到书房,每天亲手擦拭,坐到这椅子上,心就安稳了。 “讲文明,树新风。”齐郁杨认真的看着他们,目光清澈,如一泓秋水。 眼波盈盈,说的就是她了。 苏尚岩心中一阵暖流流过,手不知不觉就松了,“思齐,你打我一顿出出气。” 顾思齐两只手铁钳般抓紧他,目光却直直的盯着齐郁杨,“杨杨,你爱尚岩吗?” 苏尚岩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儿,喉咙发干。 顾思齐紧张得浑身是汗。 两人都盯着齐郁杨,要听她的回答。 齐郁杨抱歉极了,“思齐哥,对不起。” 她没有直接回答顾思齐的问题,可她的答案已经很清楚了。 毕竟她和顾思齐曾经定过娃娃亲,她爱苏尚岩,所以才会觉得对不起顾思齐。 苏尚岩容光焕发。 顾思齐神色暗淡。 虽然早已知道答案,可是不当面问一问,他总归是不甘心的。 “假如没有尚岩,我是说假如。”顾思齐声音苦涩低沉,“那样的话,你会喜欢我吗?” 顾老爷子皱眉。 这问题让杨杨如何回答?如果杨杨说,她会喜欢思齐,尚岩心里难免有根刺;如果杨杨说,就算没有尚岩,她也不会喜欢思齐,思齐受得了吗? 苏尚岩和齐郁杨同时摒住了呼吸。 太想知道她的答案了。 齐郁杨仔细想了想,缓缓的道:“假如没有余清蘅,那么,我应该是会喜欢你的吧。” “关余清蘅什么事。”顾思齐脸发白。 齐郁杨柔声道:“思齐哥,你大概没有意识到,在咱们都是十几岁的时候,余清蘅、余清芬一直觊觎你、讨好你。或许你根本没有注意到她们,可她们真的在争取你的好感,这样一来,给了我一个很不好的暗示:你不一定是我的。虽然咱们有婚约,但婚约没有约束力,将来你可能喜欢上别人,譬如余清蘅,譬如余清芬。思齐哥,现在的我已经很自信了,可当年不是的,我外公外婆重男轻女非常厉害,我从小被余清蘅、余清芬打压,每当和她们有争执的时候我都习惯退让……她们想要的,我就要放手了……” 顾思齐呆了许久,慢慢放开了苏尚岩。 “竟然是因为她们。”顾思齐苦笑。 他冤不冤啊,因为余清蘅、余清芬这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杨杨疏远了他…… 顾思齐茫然转身,满怀心事,脚步沉重。 “就今天一次机会。今天不打,以后再也不许动手了!”顾老爷子叫道。 顾思齐忽然转身揪住苏尚岩的衣襟,眼神凶狠,“你以后如果敢对不起杨杨,我第一个找你算账!” “我就是她,她就是我,我会对不起我自己吗?”苏尚岩眼眸中的喜悦就要溢出来了,但当着顾思齐的面他竭力隐忍,言辞诚恳。 顾思齐放开苏尚岩,大踏步出去了。 稍后,他又出现在门口,脸色非常难看,“以后你跟杨杨一起叫我哥!我是你大舅子!” 说完,顾思齐走了。 这回是真的走了。 苏尚岩挑眉,“这孩子疯了吧?明明他是表弟,要当我大舅子?” 他向顾老爷子声明,“舅公,我可没答应他这荒谬的要求。我还是他表哥,杨杨是他……”想说杨杨是他表嫂,但两人还没定婚,怕杨杨生气,没好意思说出口。 “岩岩,你爱的不够深啊。”顾老爷子一脸沉痛的谴责,“你都能和杨杨正大光明的在一起了,还计较哥哥弟弟的这种小事?” 顾老爷子摇着头,拄着拐杖,一步一步,慢悠悠的走出书房。 书房里只留下了一对热恋中的青年人。 苏尚岩委屈,“因为你,我从哥哥变弟弟了。” “这个重要吗?”齐郁杨笑。 “不重要。”苏尚岩一颗心被她的笑容融化了。 他轻轻拉过她绵软的手掌,温柔凝视她,“如果没有我,你会喜欢思齐吗?” 齐郁杨反问:“那你会在乎别人、喜欢别人吗?” 苏尚岩想也不想,“不会。” “那我也不会。你只在乎我,我只喜欢你。”齐郁杨甜蜜的道。 两人喜悦的笑了许久,紧紧拥抱在一起。 第61章 同寝室的舍友, 林萌、卢歌、何红萍要继续读研究生, 保研通知下来的时候,三人欣喜不已, 请全宿舍打牙祭。 李南风、秦丽玫等人虽然已经到单位实习了,但一个电话,重又聚到了宿舍。 这样的时刻, 当然也少不了齐郁杨。 “杨杨,今天的聚会可以带男朋友。”林萌打电话通知的齐郁杨, 笑得既开心又有些害羞, “我会带个人啦, 他管结账。” “你的老乡,戴眼镜,眉尾有颗痣,不笑不说话。”齐郁杨马上说出了一个人的特征。 林萌简直不敢相信,“杨杨, 确实是他, 可我没有告诉过你我俩在谈……之前我谁都没说……” “你没有用语言告诉我, 但你的眼神、身体语言告诉我了。”齐郁杨道。 “杨杨你真厉害。”林萌惊叹。 齐郁杨笑, “眉尾在相学上称为彩霞,象征着一个人的理智与才能。眉尾有善痣,这是喜上眉梢,表示他的人际关系很好,做事会很顺利。他很不错,恭喜你啦。” 林萌乐得合不拢嘴, “谢谢你啊,杨杨。” 挂了电话,林萌一个人乐了好半天。 实习了一段时间之后重新在宿舍聚会,大家都兴高采烈的,有说不完的话。 李南风靠在床梯上,发着牢骚,“……高中时候死活不让我早恋,大学一毕业又逼着我马上结婚,我到哪变出个合他们心意的女婿?” “我不比你强多少。我妈是十八岁结的婚。她说我今年都二十一了,老姑娘了,让我最晚明年出嫁。”秦丽玫和李南风同病相怜。 “我爸妈不催我。”江思宁的南方口音还和从前一样温柔。 “叔叔阿姨真开明。”李南风、秦丽玫羡慕。 谁知江思宁话风一转,“我和我家对门的那个哥哥,我在北京上学,他在上海读书,之前的三四年都是异地,没好好谈恋爱。我们打算上班以后先谈个一两年、两三年,我爸爸妈妈和他爸爸妈妈都同意,不催的。” “呸,江思宁你这是浅薄无聊的炫耀。”李南风和秦丽玫都很气愤。 大家哄堂大笑。 “谁的终身大事已经解决或即将解决的,报上名来。”李南风拿出小本子打算记,“赶紧的,这个必须统计一下,以后再要聚餐,要订多少人的座位心里就有数了。” 林萌和江思宁害羞答答的举了手。 八十年代大学生思想逐渐开化,在校谈恋爱的不少,但多数都比较低调,就算是约会也会带着另外的同学当挡箭牌。而且这时候的谈恋爱大多不过是坐在一起看看电影,一起看收,一起打球等,不会满世界宣扬,处于犹抱琵琶半遮面的阶段。 这也就难怪林萌和江思宁会不好意思了。 李南风在小本子上做了记录,“恭喜恭喜,您二位在完成终身大事这个项目上,领先一步。以后聚餐你们得是两个人啦……不对,思宁那位在上海,聚餐来不了,只登记萌萌那位就行了……” “南南,你还得加上杨杨。”孙明秀忙道。 “杨杨?杨杨还没来啊,再说她之前也没提到过谈恋爱了。”李南思纳闷。 孙明秀把几个舍友拢到一起,满脸神秘,“我有个老乡和杨杨的表姐余清蘅一个寝室。我听我那个老乡说,余清蘅前段时间宿舍聚餐喝大了,不小心吐出实话,说杨杨已经定过婚了,她未婚夫姓顾,是顾教授、程教授的儿子,叫顾思齐。顾思齐来过咱们宿舍的,你们记得吧?他和顾教授、程教授一起给杨杨搬过东西,还给杨杨送过感冒药,很英俊的,和杨杨天生一对地造一双。” “杨杨做事就是不一样,这不声不响的,都已经定婚了。”林萌等人惊叹不已。 “听到我的名字啦,说我什么呢?”齐郁杨人未到,笑声先至。 “杨杨来啦。”大家都很高兴,“就等你了,快进来。” 齐郁杨进了宿舍,大家眼前一亮。 肌肤如玉,眼眸如星,整个人神采飞扬的,简直能发光啊。 “杨杨,今晚你站这儿。”林萌笑着把齐郁杨拉到宿舍正中间,“你站这儿,我们就不用开灯了,节约能源。” “杨杨,你用的什么护肤品啊,皮肤这么好。”孙明秀情不自禁的围着齐郁杨转了好几圈,“真是白得发亮发光,羡慕死我了。” 李南风凑过来,“是爱情滋润的吧?赶紧的,老实交待,是不是顾哥哥把你照顾得太好了?” “老实交待。”林萌等人起哄。 “这是从何说起。”齐郁杨不解。 顾哥哥,说的是顾思齐吗?她从没对舍友讲过和顾思齐的关系,顾思齐也很少到舍友或教室去找她,舍友们怎么会无缘无故提起“顾哥哥”? “我们只有爸爸妈妈,你连公公婆婆都有拉。”舍友们嘻嘻哈哈,“快老实交待,你怎么和顾家哥哥定的婚啊?大家住同一个宿舍,你瞒得这么紧,太不够意思了吧?” “这么重要的消息,我居然是从别的寝室听到的,杨杨你好意思吗?把我们当外人。只有他才是内人不成?”孙明秀调侃。 齐郁杨很快理清了思路,“你是从余清蘅那里听到的吧?” “对呀,你表姐喝醉了,无意中透露的,凑巧让我听到啦。”孙明秀笑得有几分得意。 齐郁杨心中冷笑。 这个余清蘅还真是不遗余力的要捣乱。齐郁杨和苏尚岩才重逢不久,她就放出齐郁杨和顾思齐定婚的消息,这不是故意整齐郁杨吗?到时候齐郁杨和苏尚岩公开恋情,所有的人都会说,齐郁杨嫌贫爱富,抛弃已经定婚的、教师的儿子顾思齐,投入富商之子苏尚岩的怀抱,朝三暮四,水性杨花。 这个余清蘅太坏了,心都是黑的吧。 齐郁杨当然不会让余清蘅如愿,立即辟谣,“思齐哥就和我的亲哥哥一样,我和他纯粹是兄妹之情。我确实有男朋友了,不是思齐哥,是另外一个人。” “谁啊?谁啊?”舍友们好奇心都被挑起来了,七嘴八舌的询问。 “下次聚餐的时候,我带他来。”齐郁杨很爽快。 “干嘛等下次,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呗。”林萌积极要求。 齐郁杨微笑,“没有提前和他约好,我估计他是抽不出时间的。他是公司负责人,日程排得满满的。” “大老板啊。”孙明秀惊呼。 怪不得连顾教授的儿子也不要,原来新男友是富商啊。 “谈不上,是家族企业。”齐郁杨谦虚的道。 家族企业可大可小,有些小作坊也称为家族企业。齐郁杨这一谦虚,就没人往大公司上想,以为是家小作坊式的“家族企业”。 这个年代是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民营企业处于起步阶段,很少有规模大的。也难怪舍友们会这么想。 舍友们好奇的问了许多关于苏尚岩的问题,齐郁杨卖关子,“下回聚餐的时候就知道啦。”一律不回答。 舍友们拿她没办法,“今天先放过你,到下次聚餐时候,新账老账一起算。哼,一定得刁难刁难妹夫,你就知道我们的厉害啦。” 齐郁杨和舍友们商量好到碧春园吃小炒,换了衣服,打扮好,说说笑笑的出门。 才出宿舍楼,就看到一位戴眼镜的清秀青年站在外面,腼腆的笑着,向林萌招手。 林萌脸红得像要滴出血来,故作大方的给介绍,“他复姓端木,叫端木温良,叫他端木吧。” 端木温良脸也很红,“介绍一下,这是我的室友谈思明,这是我同学高飞。” 敢情他一个人实在不敢来,还拉了两个同伴来壮胆子。 谈思明是个运动健将,一米八五的个头,笑容阳光,他和大家是头回见面,但见面不久就混得熟了,能准确的叫出八个女生的名字。至于高飞,齐郁杨没印象,舍友们却是见过的,这不就是那个托孙明秀带情书给齐郁杨的人吗。 孙明秀忙找机会把高飞叫过来,低声问他,“你还不死心啊?” 高飞沉默了一会儿,道:“不当面试试,我总是不甘心的。” 情书写得不好,她不爱看,那就当面表白,或许她会感动呢 。 “杨杨说她有男朋友了。”孙明秀忙通报最新情况。 高飞吃了一惊,“有男朋友了?”但很快下定决心,“只是在谈对象,又没有结婚。只要她还没有结婚,我就有权利向她求爱。” “求啊,快求啊。”谈思明挤眉弄眼的鼓励高飞。 高飞鼓起勇气,“齐郁杨同学,我有几句话要和你说,能麻烦你过来一下吗?”要和齐郁杨单独谈。 舍友们的目光齐刷刷落在齐郁杨身上。 齐郁杨颇感无奈。 她和高飞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但高飞现在也没说什么过份的话、没有表白爱意,直接回绝他倒显得齐郁杨没有礼貌,不顾忌他人感受了。 齐郁杨正在犹豫,一辆小轿车向这边开过来了。 “这车真好看。”林萌眼尖,注意到了这辆车。她对车是一窍不通的,也不懂好不好或是性能如何,就知道好看还是不好看。 “真好看。”舍友们的目光也都被吸引过去了。 目前全市的小轿车数量也不过几万辆,这辆车的外形又这么出众,自然引人注目。 男生们的目光也被吸引过去了。 他们天生的对车有兴趣,就算自己暂时买不起,多看看,饱饱眼福也是好的。 车到了宿舍楼前,缓缓停下。 穿制服戴白手套的司机先下了车,打开车门,殷勤的躬身。 先是一双大长腿迈下来,然后一位英俊青年出现在眼前。 质地良好的西装勾勒出动人腰线,肩宽细腰,身材颀长,一张脸更是帅得无可挑剔。 “天呢,我听过他的演讲,他是……他是……”林萌兴奋惊呼,可是太激动了,想不起来苏尚岩的名字。 “这不是鑫盛的苏尚岩嘛。”林萌没认出来,但旁边有不少学生认出来了,也都很兴奋,“青年企业家,慈善家啊,不久前在大礼堂演讲过的。” 青年企业家、慈善家靠在车旁耍了会儿帅,走到齐郁杨面前。 “谁让你来的?”齐郁杨觉察到不知多少道目光都落到她身上了,不好意思,小声埋怨。 苏尚岩委屈,“你不肯带我回家见爸妈,说咱们还不到见家长的地步。那我现在没有见家长的资格,见同学的资格总有吧?” “天呢,原来杨杨的男朋友是苏尚岩。”林萌有点蒙。 “家族企业。”李南风重复着齐郁杨的话。 舍友们全体震惊。 家族企业,公司负责人,青年企业家、慈善家……杨杨的男朋友…… 男生们也呆住了。 他们还没毕业,家境好的有辆自行车代步,家境不好的平时主要靠走路,出远门坐公交车,可苏尚岩已经是公司老总,已经是名牌汽车代步了。他们和苏尚岩年龄相差不大,实力却相差太远。 谈思明眼神复杂的看看苏尚岩,“高飞,你算了吧。” 高飞条件也算不错,但和苏尚岩一比……唉,算了吧,别表白了,没有用的。 端木温良紧张的摸摸钱包,“他是郁杨的男朋友,也要跟着去聚餐吧?坏了,我带的钱也不知道够不够……” 苏尚岩叫过司机,吩咐了几句,司机开车离开了。不久之后,司机回来了,后来还跟着三辆车。这就足够坐了,大家坐上车,下来后发现到了一家气派的大饭店。 不光是大饭店,而且是雅间。 坐在豪华舒适的雅间里,还是学生的客人们都有些心慌。 这儿的菜一定很贵吧?消费一定很高吧? 端木温良汗都下来了,“萌萌,我带的钱不多,到时候结账钱不够怎么办?” 他太紧张了,虽然是小声和林萌商量,但周围太安静,大家还是听见了。 “我请客。”苏尚岩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优雅,“大家别客气,随意点菜,这餐我请。” 卢歌最先活跃起来,“看着您挺有钱的,那我就不客气,点几个硬菜啦。来来来,红烧肉先要一份,这个好吃。” “我爱吃糖醋小排。”江思宁软绵绵的道。 有他俩开头,大家也就跟着点起菜,虽然小声嘀咕着“好不容易遇着有钱人,宰他”之类的话,但点的菜都是京酱肉丝、醋溜土豆丝等普通菜。苏尚岩加了清蒸鱼、白灼虾、佛跳墙、烧海参等菜,又要了北京香木烤鸭。 这个年代的香木烤真的是经优质果木细心烤出来的,色泽红艳,肉质细嫩,味道醇厚,肥而不腻,鸭皮尤其酥脆,蘸了白糖放入口中,入口即化。 一个穿西装打领带的男人进来,小声跟苏尚岩说了几句话。 苏尚岩和齐郁杨商量,“店里有位客人因为出国,要卖四合院。他急于出国,想尽快把房子卖出去,咱们现在去看房好不好?” 齐郁杨眼睛亮了,连眼前的一道道美味也顾不得,激动的点头,“好!” 苏尚岩叫来饭店经理,“这几位是我的朋友,请一定招待好了,菜品酒水随意。”又一再向大家道歉,“实在对不起,四合院这种房子不好碰,去晚了恐怕人家卖了,只好失陪了。改天我请顿好的,向大家陪罪。” 经理笑容可掬,“诸位请随意点菜,酒水也一样。今天的开销都记在苏先生账上,不用替他省钱。” 大家和苏尚岩、齐郁杨挥手告别,“请随意,千万不要客气。” 林萌等人冲齐郁杨招手,齐郁杨弯下腰,听几个舍友叽叽喳喳的道:“你们走了才好呢,你们走了我们可以胡吃海塞大吃大喝,不用拘束啦。”齐郁杨哧的一笑。 和舍友取笑几句,齐郁杨随苏尚岩出来,大厅里有个穿中山装的中年男人满脸焦急的等着,苏尚岩出来,饭店经理给做了介绍,中年男人殷勤的伸出手来握,“苏先生对吧?苏先生,我那个四合院位置好,离鼓楼不远,古色古香的,您一准儿喜欢。我刚才听说了,您能付现金,是吗?” “全款,现金。”苏尚岩简短的道。 中年男人容光焕发,“那太好了。苏先生,请!” 一行人出发上车,到了一栋幽静的院子前停下。齐郁杨和苏尚岩进去一看,立即就相中了,“我喜欢。” 这院子真如那中年男人所说,位置好,古色古香,一进到这院子,让人心都安静了。 “买。”苏尚岩微笑。 他当即告诉中年男人,这房子他相中了,要买,让中年男人报价。中年男人非常紧张,“这位置,这房子,如果不是我要带着全家人出国,是绝对舍不得卖的。这房子保持的好,原汁原味的,您要是诚心想要,至少得……” 他狠狠心咬咬牙,伸出四个手指头,“至少得这个数!” “四十万?”齐郁杨跟他确定。 “嗯。”中年男人满脸紧张,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这个年代普通人的工资一个月一百多,商品房是有的,大部分一平方卖一千七、一千八、一千九,超过两千一平算是很贵的房子。这四合院全部住房面积约200平米,中年男人要四十万,算是个高价了。 最主要的问题是这个时候有钱人少,能一把手拿出四十万的人,非常罕见。 “成交。”苏尚岩道。 中年男人又惊又喜,“您真的要了?”搓着两只手,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但过了一会儿他又想起了什么了,“四十万是房子的钱,这院子面积不小,是要加钱的。” 齐郁杨不由的皱眉。 她把苏尚岩拉到一边,“你刚才答应得太爽快了,所以房主才会是这个态度。咱们想买四合院不容易,他想卖一样也不容易,不用太迁就他。” 苏尚岩道:“难得你喜欢。” 但也知道齐郁杨说得有道理。他这房子是通过中间人来看的,叫过中间人,让中间人去和房主谈。齐郁杨笑道:“连房价带佣金,总共付四十万。谈得成当然好,谈不成就算啦,我们再看看别家。”中间人哪肯放过这个机会?叫过房东秘密谈了好一会儿,“你当是谁都能一把手拿出四十万呢?一月工资一百多,有几户人家能拿得出四十万?你要是成心卖,三十八万成交,明天就签合同付现金。你要是不成心卖,我就不捣乱了。” 房东出国手续都办得差不多了,就是这四合院一直卖不掉,也是真着急。最后被中间人逼着,三十八万成交了。 “钱没多,还少了两万。”这中年男人也有点下气。 齐郁杨一点也不同情他。 这种人不厚道。一开始报出四十万的价格,就因为苏尚岩答应得太痛快,他就想再加钱,人品堪忧。 活该他少赚两万。 一方着急卖,一方诚心买,第二天就签了合同,苏尚岩办了银行转账到房主账上。 房主拿着存折,看着上面的数字,踏实了,“有了这笔钱,我到了美国开个饭店,赚上一大笔钱,将来等我年纪大了回国买个四合院养老,哈哈哈。” 齐郁杨嘴角抽了抽。 她真想告诉这位大叔:你想多了。 二十年后、三十年后,等你拿着从美国赚的那些辛苦钱回来,会发现你根本买不起这栋四合院。等你回来的时候,这四合院的价格,已经是九位数了。 齐郁杨同情的目送那中年男人离去。 她的小手被一双温暖的手掌握起来,“来看看咱们的家要怎么布置。” “什么咱们的家,谁和你一家了?”齐郁杨脸颊发烧,想把他的手甩开。 “迟早是一家。”他耍赖,握着她的手不放。 第62章 李淑珍出院之后, 如愿住上了小洋楼。 这个小洋楼位置稍微有点偏, 但比顾老爷子现在住的面积还要大些,而且配置了全套的红木家具, 气派豪华,极大的满足了李淑珍的虚荣心。 让李淑珍不大满足的是,房产证办下来后, 上面不是她的名字,而是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三兄妹共有的。 李淑珍因为这个专门去找顾君同理论, “无商不奸, 这话还真没说错你们这些奸商。你说了给我小洋楼, 为什么房本上不写我的名字?那还能叫给我的房子吗?” 顾君同不慌不忙,“这种小洋楼本来就贵,你要的又急,我不能和原房主还价,花了八十多万才买到手。八十多万虽然不是大数目, 也不是小钱, 我可以买下来让你住, 但必须写绍儒、文儒和清如的名字, 保证将来这房子是他们兄妹三人的。这一点你不应该有意见吧?就算写了你的名字,难道以后你不留给三个儿女吗?” 李淑珍很生气,“我百年之后,这小洋楼当然是要留给孩子们的。可我还活着,房本应该写我的名字,我住着才踏实!不行, 你得给我改过来。” 顾君同很好说话,“好啊,改过来。这改名字得绍儒、文儒、清如都到场,咱们约好时间,我把三个孩子都叫来,当场签字。” “这还差不多。”李淑珍舒服了。 顾君同微笑,“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你可要想好了。绍儒、文儒、清如都不肯要这房子,是我从他们手里骗到的身份证,才把这房本办下来的。你要改名字,三个孩子都要到场签字,到时候他们会是什么反应,我可预料不到。” “会是什么反应啊。”李淑珍紧张起来了。 她的孩子们是由她养大的,但个个是顾家人的脾气,李淑珍不是不担心的。 顾君同轻飘飘的道:“万一他们不要,也不许你要,硬要把房子还给我呢?” 李淑珍紧张得呼吸暂停。 以她对顾绍儒、顾文儒、顾清如这兄妹三人的了解,没准儿他们真会这样。这可不行,离婚手续都已经办好了,小洋楼可不能再飞了,她总得捞着一头吧。 “算了,不就是个名字嘛,反正房子我住就行了,不用改来改去的。”李淑珍很快做出决定,“房本也不用给绍儒他们了,就放在我这儿,我替孩子们保管着。” “随便你。”顾君同没意见。 顾君同按原来约定好的给配了车、司机,原来在顾家做饭的保姆孙姐跟着李淑珍一起过来,家务也有人做了。 顾君同很大方的问道:“人手够吗?需要什么人尽量开口,我会满足你的一切合理要求。” 李淑珍没再要人,“我这三个儿女都有点呆板,不爱用保姆,家务能自己做的就自己做了。我不要再要人了,省得绍儒文儒他们看着不高兴,而且我这儿人不够用,他们就要经常来帮忙,我就经常能见着孩子们了,再合适不过。” 顾君同把房子交接好,一刻没有多停留,离开了。 李淑珍冲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呸,不就是手里有几个臭钱吗?看把她神气的。” 孙姐拘束的站在一边,不敢往下接话。 反驳李淑珍,她没有这个胆子;但顺着李淑珍的话往下说,又违背她的良心,干脆不说话,拿自己当哑巴。 李淑珍发了通牢骚,拿出十块钱给孙姐,让她去买菜。 孙姐接过钱,拿了菜篮子出去,没几分钟又折回来,“外面有个姑娘要见您。” 李淑珍纳闷,“我才搬到这儿,还没来得及通知亲戚朋友,这姑娘怎么知道我的住处?她有没有说她姓什么叫什么?姓余,姓余……”想起来这人是谁了,“让她进来。” 孙姐忙开了门,把客人让进来,然后买菜去了。 客厅里很安静,老红木家具平整如镜,光彩照人,有种含蓄而隽永的高贵之美。 余清蘅前世也没把这种家具当回事,现在却觉得这些实在太讲究了,坐在红木椅子上,忍不住伸手抚摸,细滑清凉,抚之开心。 “多好的椅子啊。”她赞叹。 李淑珍却没她这样的闲情逸致,板着脸问正事,“你来干什么?咱们就是说好了吗,你帮我一个忙,我让我儿媳妇资助你上学,两不相欠。这些年我儿媳妇一直资助你吧?我答应的都做到了,咱们两清了。” “您误会了。”余清蘅忙道:“我的教授住在附近,我今天是来拜访教授的。刚才看到……看到孙姐出门,才知道您住在这里,我就想来看看您。” “这么巧?”李淑珍半信半疑。 她很快觉得不对,“你怎么会认识孙姐?你俩没见过面吧。” 余清蘅一惊,“我……我……”她其实是看见顾君同从这里出去,等顾君同走了又和司机聊了两句,才猜到李淑珍住这里的,但她没办法实话实说,必须找借口,“我见过孙姐。有一回孙姐到顾伯母家里送鸡汤,我刚好也在,顾伯母介绍我们认识的。” “原来是这样。”李淑珍脸色没那么臭了,“说吧,你找我有什么事。” 余清蘅露出屈辱的神色,低声道:“本来顾伯母答应向导师推荐我,我上研究生的事至少有七成把握。可我做梦也没想到,齐郁杨那么坏,故意在伯母和思齐哥面前说我的坏话,现在伯母改主意不管我了。没有伯母帮忙,我上不了研究生……” “和我有什么关系?咱们早就两清了。”李淑珍撇撇嘴,“我还以为你有什么正经事找我呢,原来是遇到麻烦了,要我帮忙。我现在和那个倔脾气的老头子已经离婚了,自顾不暇,你考研究生的事我管不了,你赶紧走吧。还有,以后你别再来了,我这儿不欢迎你。” 李淑珍的语气很轻蔑。 余清蘅血往上涌,坐直了腰身。 她目光中隐隐带着怒气,说出话来也就不像以前那么客气了,隐含着威胁之意,“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曾经帮您写过一封信,对吗?您的家人对那封信的来龙去脉不一定了解,知道是假的,但不知道是谁造的假,更不知道这封假信是出自您的授意。如果我找到您的儿子、女儿,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他们,您这位母亲在他们心目当中的形象会不会崩塌呢?他们还会像从前那样孝顺您尊敬您吗?” 李淑珍不再懒散傲慢了,气急败坏的嚷嚷,“你敢!” 余清蘅幽幽道:“我上不了研究生,就要回到我家那穷乡僻壤了。我现在一无所有,我不怕失去,所以我有什么不敢的?” 李淑珍恨得牙庠庠,但余清蘅摆明了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李淑珍心里也怵,勉强答应道:“不就是个研究生吗?我给你想办法。” “我不仅要上研究生,还有别的事。”余清蘅抿抿嘴唇,眼眸中闪着冷光,“齐郁杨现在已经公开和苏尚岩好上了,全校师生都知道了他俩的恋情,齐郁杨虽然只是个大四学生,却俨然已经是豪门少奶奶了。我看不惯她这张狂的样子,非让她栽个大跟头不可。” “这主意好。”李淑珍提起齐郁杨就没好气,“那个坏丫头摔得头破血流才好呢。我的思齐又英俊又勤奋,她不要思齐,硬要去喜欢苏家那个公子哥儿,还不是看上那个公子哥儿有钱吗?这种嫌贫爱富的人,必须让她受到报应。” “你有什么主意,快说。”李淑珍兴趣盎然。 余清蘅有些得意的笑了笑,“您先把目前的情况全部告诉我,顾家的、苏家、齐家的,我全要。” “唉,别提了,那个倔老头儿对顾君同这个妹妹太偏爱了,不帮着自己的亲孙子,偏帮他妹妹的孙子。齐郁杨明明是思齐的未婚妻,现在和苏尚岩倒过了明路,光明正大来往了。”李淑珍提起这些就气呼呼的。 “苏家怎么可能同意。”余清蘅冷笑,“苏氏集团家大业大,苏尚岩是大房唯一的孙子,未来的苏氏集团掌舵人,他的妻子可能是齐郁杨这种出身的姑娘吗?” 别说齐郁杨了,前世她余清蘅幸运到了极处,那也不是直接嫁给苏尚岩的,而是苏尚岩死了之后,顾君同对苏家心灰意冷回娘家挑继承人,她余清蘅才有了接手苏尚岩财产的机会。如果苏尚岩没死,还活着,她有没有机会嫁给苏尚岩?没有。幸运如她,也是不可能的 她都不可能,更别提齐郁杨了。齐郁杨何德何能,能进入苏家的大门。 “不是我小气,一定要针对她。”余清蘅咬牙,“真的是她太坏了。伯母本来答应得好好的要帮我,过了两天就改变了主意,我找到伯母家里,思齐哥质问我,质问我是怎么对齐郁杨的。呵呵,这问得也稀奇,我能怎么对她啊?我拼命辩解,思齐哥不听,伯父伯母也不听,把我轰出来了。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齐郁杨,我报复她有错吗?” “没错。”李淑珍气愤的道。 敢抛弃她李淑珍的宝贝孙子,怎么报复都不过份。 余清蘅理着思绪,语速很慢,“齐郁杨绝对不符合苏家的择媳标准。苏家生意做得那么大,孙媳妇必须出自名门,门当户对,是财阀家的千金小姐。苏尚岩喜欢齐郁杨,苏奶奶溺爱孙子,答应了他俩,苏爷爷可能答应吗?苏爸爸苏妈妈可能答应吗?特别是当他们知道,齐郁杨和苏尚岩谈恋爱的时候,身份还是思齐哥的未婚妻,这种人品不端、一心攀龙附凤的姑娘,他们能看得起吗?” “一定看不起,一定不同意。”李淑珍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茫。 余清蘅微微一笑,“苏爷爷不同意,以他强悍的作风,会拿取消继承人资格来威胁苏尚岩。苏尚岩就算真心喜爱齐郁杨,但对于男人来说,始终是利益最重要,他不可能因为要和齐郁杨在一起,放弃苏家继承人的身份。如果苏尚岩和齐郁杨分手,那可就热闹喽。齐郁杨惨遭苏家抛弃,颜面尽失啊。” 李淑珍的关注点不一样,“苏尚岩抢了思齐的未婚妻,抢到手之后再抛弃了,他这么折腾肯定把倔老头儿得罪了。倔老头儿一生气,说不定连顾君同也不理了,想想就痛快!” 李淑珍笑得跟什么似的。 “怎么通知苏家呢?”李淑珍兴致勃勃。 “一封电报,或是一封信,就够了。”余清蘅自信满满。 “直接打电话吧。”李淑珍想要最快、最见效的。 “您亲自打?”余清蘅呆了呆。 李淑珍咬牙切齿的模样有几分狰狞可怖,“我亲自打这个电话怎么了?我孙子的未婚妻让他孙子给抢了,我还不能打个电话发发牢骚了?” 余清蘅眼中闪过喜悦之色。 李淑珍愿意做这个出头鸟,她余清蘅有什么不愿意的呢。打啊,赶紧打一通电话,苏家不爆炸了才怪。 余清蘅有前世的记忆,知道苏尚岩的爷爷苏朝宗门户观念很强,是不可能接受齐郁杨这种出身平平的姑娘做孙媳妇的。 李淑珍反正已经和顾老爷子离婚了,没什么顾忌,找出电话号码本查了查,一个电话拨到了苏朝宗的办公室。 余清蘅在一旁听着,又兴奋,又有些伤心。 兴奋的是苏尚岩和齐郁杨马上就要分开了,伤心的是前世她日子太顺,人就懒散了,以至于连个电话号码也记不住。如果她记得苏朝宗的电话号码,她早就自己拨过去了,还等得到今天? 她也想过要往鑫盛集团寄匿名信,但她就算能查到地址,寄出去的也不过是封普通信件,不能保证能到苏朝宗手上。打电话也是一样,对外的、公开的电话号码肯定是找不到苏朝宗的,一个集团的董事长是谁想找就能找的吗?而私密的、肯定能找到人的电话号码,余清蘅一点印象没有,只能劝说李淑珍打出去了。 电话接通了,李淑珍反倒有些胆怯,声音不知不觉就软了,“妹夫,是我,是大嫂。我,我有件事也不知当讲不当讲……” “那就别讲了!”电话那头的男人声音有些衰老,却透着怒气。 余清蘅心急如焚。 这个李淑珍不是到了关键时刻熄火了吧? 好在李淑珍虽然胆怯,但怨气太大,还是断断续续把事情说了,“……现在尚岩和杨杨已经公然出双入对,看来好事将近了吧?妹夫,我是不是很快能喝着你家的喜酒了?“ 电话被重重的挂断了。 李淑珍一个啰嗦,话筒摔在桌子上。 余清蘅忙上前把话筒放好,“苏爷爷脾气是有点爆。他对谁都这样,不单单是对您,您不必放在心上……” 李淑珍蓦然抓住余清蘅的手,“你怎么尚岩的爷爷脾气爆?你认识他?” 余清蘅手被她抓得生疼,心里一惊,忙陪笑掰开她的手,“我是听说的。您知道吗?苏爷爷是著名的企业家,正规的杂志报纸,还有些不正规的小报,报道起他的时候都提到过这一点。” 李淑珍慢慢放开余清蘅,“你吓了我一跳。尚岩的爷爷你不可能认识,就敢断定他脾气爆燥了,原来是看小报看的。” “是啊,从小报上看来的。”余清蘅目光闪烁的道。 这个电话打过,余清蘅心情雀跃,就等着苏朝宗大驾光临,大棒一挥,拆散一对有情人,苏尚岩和齐郁杨劳燕分飞。 感情真挚怎么了,感情再真,比得上苏家的家产、比得上真金白银吗? 越是有钱人家的儿孙,越在乎钱。余清蘅深信这一点。 “齐郁杨,你和苏尚岩公布了恋情之后,在学校真是出尽了风头,把我都踩到泥里去了。我倒要看看,苏家的大门你进不去,苏尚岩抛弃了你,到时候你会是多么的惨,多么的被人同情。”想着之后的美好前景,余清蘅不由的笑了。 齐郁杨想超过余清蘅,绝对不行,她余清蘅用尽全身力气也要把齐郁杨拽下来的。 能把齐郁杨拽下来,换她上位,那当然是最好;就算换不了她上位,齐郁杨也不能飞得太高太远,不能远远的把她甩在后面。 “有了好消息,我会告诉你的。”李淑珍看看表,知道孙姐快要回来了,催余清蘅走。 余清蘅一笑,“那我上研究生的事……” “我帮你。”李淑珍沉下脸,不耐烦的道。 余清蘅达到目的,笑着鞠躬,“多谢您啦。” 孙姐买菜回来的时候,余清蘅已经走了。 孙姐是个嘴紧的人,心里有疑惑,但并没有问什么。倒是李淑珍主动解释,“刚才那个姑娘是我们家资助的大学生,快毕业了,来感谢一下。” 孙姐憨厚的笑,“您是好人,资助学生,积德行善呢。” 李淑珍心不在焉的笑了笑,“农村的姑娘不容易,能帮一个就帮一个吧。” 李淑珍一时激动打了那个电话,但这时回想起来,她又有些后悔了。五年前的那一幕好像就在眼前,鲜血、伤痕、混乱,顾君同的悲伤,苏朝宗的愤怒…… 李淑珍打了个寒噤。 苏朝宗那个爆脾气,接到电话会不会杀将过来,跟她算算旧账? 李淑珍越想越怕,蜷缩到了沙发边沿。 苏朝宗确实是个雷厉风行的人,接完电话立即吩咐秘书订机票,当晚就杀过来了。 夜幕降临,四合院里点着仿古灯,越显幽静。 苏尚岩和齐郁杨正和设计师谈着他们对于房子的期望、构想,“……既然是四合院,当然我们希望是古色古香的,家具我们最喜欢明朝的自然美……当然了,现代化的卫浴设备必须齐全,不然生活就太不方便了。” “理解。”设计师是位三十出头的女士,风度气质很好,彬彬有礼。 “苏尚岩你给我滚出来!”院子里响起老年人的咆哮声。 “老爷子您消消气,消消气。”有人在劝。 苏尚岩眉毛一拧,“我爷爷来了。这老头儿脾气爆,杨杨你陪秦女士坐,我出去一下,很快回来。” “你别出去。”他交待齐郁杨。 他匆匆出去了。 齐郁杨笑,“对不起,您先坐一下可以吗?我去去就来。实在对不起啊。”跟着也出去了。 院子里有争吵声。 秦设计师好奇,走到窗前往外看,只见院子里站着好几个人,中间是个高个子老头儿,正指着苏尚岩怒骂。苏尚岩双手叉腰,望之凛然,一点也不温顺。齐郁杨过去了,笑着说了句什么,高个子老头儿挥挥手,率先往这边走过来。 秦设计师眼珠转了转,拿起她的设计图想走。 这拨人肯定是要剧烈的争吵,她一个外人在旁边看着,不合适。 高个子老头儿老当益壮,第一个进了屋,苏尚岩紧接着进来,“爷爷!请您注意态度!” “苏老先生,我还有事,先告辞了。”秦设计师客气的微笑。 秦设计师在门口遇到齐郁杨,齐郁杨再三道歉,“真对不起啦。我改天再约您。”秦设计师笑说无妨,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客户的家务事,有时候知道得越少越好 齐郁杨才进门,“啪”的一声脆响,一个茶杯被摔到地上,在她面前摔成一地碎片。 抬眼往桌上一看,才买的新茶杯少了一个,齐郁杨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蹬蹬蹬走到苏朝宗面前,讨债般的伸出手掌 ,“凭什么摔我的茶杯啊?赔钱!” “赔钱,嘿嘿。”苏朝宗气得一张脸快要变形了,“才见面就要我赔钱,果然是钻到钱眼儿里了!” “杨杨不是你想像的那种人。”苏尚岩生气的道。 齐郁杨清脆的道:“怎么,你摔了我的茶杯难道不应该赔钱吗?这和我贪财或是不贪财有什么关系,我不贪财,我清高,您就能逃避责任了吗?” 她拿出购物的发票,“这套茶具总价两百九十八,含一个茶壶,四个茶杯。您打碎的是一只茶杯,如果您是个小气的人,那就赔一只茶杯的钱,五十块钱;如果您是个公道的人,那就赔整套茶具的钱,两百九十八。” 苏朝宗更生气了,“我摔了一只茶杯,为什么要赔整套茶具的钱?” “因为您摔了一只茶杯之后,这套茶具就不成套了,没办法正常使用了啊。”齐郁杨理直气壮的道。 苏朝宗气呼呼的瞪着齐郁杨。 他是鑫盛集团的董事长,领导上万员工,气场十足,平常人是要被他这么瞪,早吓得腿软了。 “你别这么瞪杨杨。”苏尚岩推他。 齐郁杨一脸认真,“没事,让他瞪。他眼睛瞪得再大,该赔的钱也必须赔给钱,不能赖账!” 苏朝宗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伶牙利齿的小丫头。” 齐郁杨道:“伶牙利齿这四个字我收下了,小丫头这三个字还给您。我今年二十岁,不小啦。” 苏朝宗哼了一声,取出支票簿,取出笔,“我可以给你一大笔钱,不过是有条件的。” 齐郁杨眼睛一亮,哎哟,言情剧的老剧情来了,有钱男友的家长签出一张天价支票,“拿走支票,离开我孙子!” “会是多少钱呢。”齐郁杨好奇。 “杨杨,你不准收。”苏尚岩敏感的道。 “她舍得不收吗?”苏朝宗年纪虽老,声音洪亮,“看看这个数字,她舍得不收?” 支票傲慢的递到了齐郁杨面前。 “杨杨,不许接。”苏尚岩紧张又焦急。 齐郁杨笑,“你让我看看具体数字嘛。”接过支票,她仔细看了一眼,发出一声惊呼,“天呢,这么多!” 苏朝宗得意的笑了,“小丫头,这对于你来说就是天文数字了。收下吧,以后再也不许见岩岩。” “杨杨!”苏尚岩着急了。 齐郁杨拿着支票,脸上是梦幻般的表情,“这么多的钱,我拿着可以买一栋漂亮的大房子,再投资一家公司,赚钱、扩大规模、赚大钱,以后我会非常富有富有……” “杨杨。”苏尚岩声音低而沉痛。 “岩岩,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真心爱慕的姑娘。”苏朝宗傲慢又欣慰。 看看,还是你爷爷眼睛毒吧,你个傻小子。 “杨杨。”苏尚岩揽着齐郁杨的腰,央求的低头看她,“杨杨,求你了,不要这样。” 齐郁杨仰起脸庞,明亮的眼眸柔光闪现,“我非常非常富有之后,会想要什么呢?当然是要知冷知热的有情人相爱陪伴了,当然是想要你了。” 她纤长手指轻轻抵着苏尚岩的脸颊,声音温柔得不像话,“所以,我拿了钱之后想要的,无非还是你。那我为什么要为了这一点点钱就离开你?我有那么傻吗?” 喜悦的笑意在苏尚岩唇畔漾开,开心得冒泡。 两个年轻人目光胶着在一起,在用眼神谈恋爱、倾诉衷曲。 苏朝宗呆了呆,愤怒的道:“我是不会承认你做我孙媳妇的!” “老先生,您想多啦。”齐郁杨牙尖嘴利,对着苏朝宗他也不肯吃亏,“就算您承认我,我还不承认您呢。您这个人吧,虽然看着挺威风的,其实智商、情商都不高……行了,您别指着我,别冲我发脾气,尚岩你也不用着急,不要想打断我,我这么说是有原因的……您那打猎用的枪平时在家里是不上子弹的,对吗?打猎之前,您才会亲手上子弹。但是有一天晚上,您用没有子弹的枪指着尚岩威胁,就是想吓唬吓唬他,结果居然走火了,您不觉得这背后肯定有阴谋吗?您查过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吗?您没有。就您这么糊涂的老爷爷,我说您智商不够,难道说错了吗?” “您要开张支票打发我走,这是豪门惯用的手法,也谈不上特别卑劣。可是您用这一手居然当着尚岩的面,您这是不是侮辱我,是侮辱尚岩,侮辱您的亲孙子。就您这样的行为,评价您情商低,没冤枉您。” 齐郁杨说完之后,屋里一片寂静。 苏尚岩心怦怦跳,握紧了齐郁杨的手。 苏朝宗不知沉默了多久,慢慢的问道:“小丫头,你的意思是说,那天晚上不是意外,是有人存心谋害?” “我就是这个意思。”齐郁杨干脆的道:“您先别冲我耍威风,先查清楚这件事吧。您查清楚了这件事,证明您的智商不低于常人,我才考虑要不要叫您爷爷。” 苏朝宗张口结舌,“你这个小丫头,你,你……” 他头有点晕,命令苏尚岩,“岩岩,管管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女朋友。” 苏尚岩一乐,“不,爷爷,杨杨说得挺对的,您确实需要证明一下您自己。您不光要查这件事,还有另外一件。您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坐飞机过来了,是听到什么了吧?我要求您一并查清楚这件事,弄明白是什么人在前后告我和杨杨的黑状。查清楚之后您打电话告诉我,如果调查结果让我满意,我会再和您见面的。” 苏尚岩揽着齐郁杨的小腰,两个人昂头挺胸的走了。 苏朝宗大怒,“不许走,回来!” 两个年轻人相依相偎,甜甜蜜蜜,像没听到一样。 苏朝宗愣了一会儿,勃然大怒。 岩岩刚才的话什么意思?当爷爷的要是能清楚实情,他会和爷爷再见面;要是当爷爷的查不清楚,他个臭小子还敢再也不见爷爷了??? 还有那个小丫头片子,太可恶了吧,居然说查清楚了之后,才考虑要不要叫他爷爷…… 爷爷是什么人呢,这点事能查不清楚?太小看人了! 第63章 余义和江小草把这些年的积蓄拿出来, 在芳草园小区买了套四十平的小一居。原房主装修的不错, 保持的也很好,余义和江小草也不用重新装修, 买了新家具、新家电就住进去了。 买房置地大事,余义和江小草商量着,老家的人当然是没办法请了, 不过齐铁庚、余小妮、齐郁杨一家,还有余清蘅, 这几个人是要请一请的。 余清莲不喜欢余清蘅, “请小姑姑一家就行了, 余清蘅用不着。她眼睛长到头顶上了,一向看不起咱家。” 江小草也不喜欢余清蘅,“清莲可真没说错,清蘅她就是看不起咱家。” 余义闷闷的,“余家人都在老家, 就清蘅一个人在这儿上大学, 还不叫她啊?我是她亲叔, 她是我亲侄女……” 江小草就改了口, “不过咱家在这儿总共也没有几个亲戚,叫她来热闹热闹也行。” 余清莲耸耸肩,“这是爸妈买的房子,爸妈说了算。” 余义忙道:“别呀,清莲,爸妈就你一个闺女, 咱家你说了算!你要是不待见清蘅,爸就不叫她来了。” “对对对,以后咱家都听闺女的。”江小草喜滋滋的附合。 自从余清莲上了华大,一天比一天有主意,余义和江小草也越来越重视她,她的话在家里是有份量的。 女儿是大学生呢,文化人,余义和江小草提起来就骄傲自豪,哪能把女儿的话当耳旁风? 余清莲就笑了,“爸妈说得也对,咱家在这儿总共也没几个亲戚,请余清蘅也行。” 不就是搬家请客嘛,吃顿饭的事,何必让父母心里不舒服。 “好,听我清莲的。”余义见余清莲同意了,非常高兴。 他和江小草看了黄历,挑了个星期天,在新居请客。 余义一个人到燕大找余清蘅,告诉她搬新家请客的事。余义兴奋的提起,“房子不大,鸽子笼一样,不过以后我和你四婶总算有窝了,不用再租房子了。”余清蘅听说是个四十平的小一居,很看不上,“四十平那真是鸽子笼了。” “1750元一平,光房价就7万块钱。”余义的语气不无炫耀。 余清蘅就有些心酸了。 七万块,这要是放在前世,她都懒得看懒得提,但这一世她何曾见过七万块,七万块对她来说已经是巨款了。 余义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余清蘅,“唉,和清莲一比,你这孩子可怜啊。你四婶怕清莲在学校吃不好,隔三岔五就要给她送饭。清蘅你看看你,老是住校,吃的没油水,都瘦成啥了。星期天你来家里,让你四婶炒几盘好菜,给你好好补补。” 余清蘅也不知是气的还是羞的,脸庞通红。 余清莲都能比过她了,余义这个余家地位最低、最窝囊的叔叔都能同情她了…… “……到时候杨杨也来,你和清莲、杨杨姐仨好好说说话。”余义没有一点眼色。 余清蘅冷静下来。 “杨杨也去啊。”她勾勾嘴角,脸上挂着温柔得体的笑容,“那我可得去见见她。她最近很少回学校,我好几回去宿舍找她,都没见到人。杨杨也真是的,这谈了对象,交了男朋友,就以恋爱为主,学校都不回了。” “杨杨谈对象了?”余义吃惊。 余清蘅比他更吃惊,“四叔你居然不知道?杨杨和尚岩哥在谈朋友,全校师生都知道啦。尚岩哥你知道吧,就是思齐哥姑婆的孙子,思齐的表哥。” 余义呆愣愣的,摸不着头脑,“前几年杨杨不让提她和思齐的婚事,提了她就翻脸,说她和思齐的婚约早就取消了。那时候我还想,思齐这样的条件,杨杨还不想要,那她是想嫁给谁?没想到她会和思齐的表哥谈对象……” 余义在发愣,余清蘅心里舒服了,微微一笑。 苏朝宗肯定在逼苏尚岩,苏尚岩顶不住压力,应该已经和齐郁分手了吧?很好,现在告诉余义这些,余义见了齐郁杨肯定会问,那就热闹喽。 余清蘅抱着看热闹、看齐郁杨出丑的心思去了芳草园。 星期天,芳草园余家,余清蘅到的最晚,齐郁杨和齐铁庚、余小妮已经先来了,齐郁杨正打开带来的礼物,“人有三分之一的时间睡在床上,所以床上用品必须用好的。这套深紫色的床单被罩是四叔四婶的,浅蓝色床单被罩是清莲姐的。清莲姐,你喜不喜欢?” “喜欢,太美了。”余清莲抚摸着蓝色被罩,爱不释手,“这颜色像星空一样,给人给安静、安宁的感觉。面料摸着真舒服,质地太好啦。” “杨杨你看看你,跟四叔四婶还客气啥。”江小草本来眼睛就不大,这会儿乐得不行了,眼睛更是咪成了一条线。 余清蘅皱皱眉。 她没多少余钱,而且按余家的习惯,她还没结婚,亲戚间的礼品来往不用她负担,所以她是空着手来的。来之前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问题,但来了之后,和齐郁杨一比,她就不自在了。 就两家客人,齐郁杨带礼物了,她空着手来的,这样一比,齐郁杨大方得体,她成吝啬的、一毛不拨的铁公鸡了。 “清蘅,坐。”余义热情的招呼。 “哟,清蘅来了。”江小草看到余清蘅,一眼就注意到余清蘅手里空空的啥也没有,“清蘅快过来坐。咱们是自己人,你来了啥也不用带,带张嘴就行了,等会儿四婶给你做好吃的!” 余清蘅热辣辣的。 这个江小草,到了大城市也改不掉余家村的泼妇作风! 不就是来吃饭没带礼吗,值得她嗓门这么高? “坐。”余清莲是主人,虽然不喜欢余清蘅,还是客气的招呼。 “四妹,你好。”余清蘅有意加重了“四妹”两个字。 余清莲当然知道她是在讽刺什么,淡淡笑了笑,没有接话。 江小草嗓门特别高的招呼齐郁杨帮忙把床上用品收起来,“杨杨,这都是你挑的吧?眼光可真好,四叔四婶谢谢你了。” 余清蘅在齐郁杨身边坐下,温柔的笑,“杨杨,尚岩哥怎么没来?” 余义一拍脑袋,“对啊,尚岩怎么没来?杨杨,你和尚岩谈恋爱这事老师同学都知道了,学校都传遍了,却不告诉四舅,这是你不对啊,拿四舅当外人了?” “什么?杨杨谈恋爱了?”齐铁庚和余小妮大惊。 “小姑姑,小姑父,杨杨连你们都没告诉吗?”余清蘅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失声惊呼。 “杨杨,你真的谈恋爱了?和尚岩谈恋爱了?”爸爸妈妈、舅舅舅妈四个人盯着齐郁杨催问。 齐郁杨笑而不语。 余清莲厌恶的瞥了余清蘅一眼,“早知道她这样,我就应该坚持不请她。” 余清莲悄悄用胳膊捣了捣齐郁杨,“哎,你和那位苏公子的桃色新闻可是已经从燕大传到华大了,连我都听说了。我正要找你问清楚呢。” 齐郁杨揶揄的笑,“连你这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向学的人都听说了,可见我这事闹得挺大,影响深远啊。” “你还有心思开玩笑,现在你爸妈、我爸妈四个人八只眼睛盯着你呢,赶紧老实交待吧。”余清莲笑话她。 余清蘅轻声笑,“杨杨,你和尚岩哥既然已经公开了,也别瞒着小姑姑、小姑父,带出来让长辈见见啊。” 余清蘅笑得既得意洋洋,又柔情似水。 苏尚岩肯定已经和齐郁杨分手了,齐郁杨到哪里找一个男朋友来撑场面?今天啊,齐郁杨注定是要颜面大失的了。 齐铁庚忽然想到了什么,用力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小妮,咱杨杨最近这些日子脸色特别好,白里透红,前两天你不是还说她面带桃花吗?脸色就和桃花一样好看!原来杨杨这是恋爱了啊。” 余小妮激动万分,“怪不得杨杨每天晚上抱着电话不放,打电话一直打到深夜。我还以为她是打电话谈生意,嫌她太爱赚钱了,不注意身体,原来她是谈恋爱了,和尚岩在通电话……杨杨,妈妈错怪你了。” 齐铁庚和余小妮把平时的蛛丝马迹全想起来了,越说越开心,“杨杨,你啥时候把尚岩带回家让爸爸妈妈见见啊?” “对啊,赶紧带回来让大家见见吧。”余清蘅愉快的道。 余清蘅想像了下接下来的场景,开心得想要大笑出声。 齐郁杨似笑非笑瞅瞅她,语气轻松的道:“好啊。” “什么?”余清蘅以为她听错了,不敢相信。 齐郁杨微笑,“我说得很清楚,好啊。” 余清蘅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眼睛瞪得圆圆的,眼白太多,有些吓人,“你真要尚岩哥过来?不可能,这不可能……” 齐郁杨笑了笑,“四舅,你家里有电话吗?还没有啊。没事,回头我找人给你装一个。家里还是有电话方便。” 她站起身,“我出去打个电话,把你们想见的人叫来。” “去吧去吧。”齐铁庚和余小妮眉花眼笑。 江小草紧张了,“杨杨的女婿是不是今天就来?那我得加菜啊,多加几个好菜。” 余清莲听不下去了,“妈,请你注意措词,杨杨只是在谈恋爱,你怎么就说女婿不女婿的了。” 江小草陪笑脸,“清莲,咱余家村就是这么说的呀,只要谈对象了,那肯定以后要结婚,那就是女婿了啊。” 余清莲扶额。 当然爸爸妈妈都是好人,可有时候真是没办法和他们说话…… 余义的关注点不在这儿,过了一会儿才回想清楚齐郁杨的话,惊喜的冲着已经在开门的齐郁杨嚷嚷,“杨杨,装电话这件事可不好办,初装费又很贵,四舅不着急……” “四舅,包在我身上了。”齐郁杨回头一笑。 她关上门出去打电话了。 屋里的人议论纷纷,余小妮和江小草姑嫂两个热烈的议论着“杨杨的女婿”,齐铁庚和余义也兴奋的搓着手,“杨杨这不吭不哈的,恋爱谈得全校师生都知道了,家里一点儿风声没透露!嘴真够紧的!” 余清莲笑着摇头,到厨房洗菜切菜了。 本来是江小草主勺的,可现在瞧瞧她这激动的模样……算了,她这个精神状态要是让她切菜,说不定能切着手…… 余清蘅脸色青了红,红了白。 齐郁杨出去给苏尚岩打电话了?怎么可能?苏尚岩难道傻了吗,不爱江山爱美人,宁可不要苏家的财产,也要和齐郁杨在一起?怎么可能。苏尚岩的性格明明是很冷静的,他不可能是恋爱脑。 余清蘅紧张的全身是汗,紧张的脑子蒙蒙的,都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了。 周围的欢声笑语,在她听来全是讽刺。 过了不知多久,外面响起敲门声。 余小妮和江小草同时站起来,“我去开门!”争着抢着过去拧开扶手。 一男一女两名年轻人站在门前。 男青年英俊潇洒,女青年明艳照人,真是天生的一对。 余小妮看呆了,“杨,杨杨……” 江小草只是舅妈,不是丈母娘,比余小妮轻松一点,“杨杨,这就是你女婿吧?长得可俊啊。” 苏尚岩不禁咧嘴笑,“伯母好,我确实是杨杨的……” “住口。”齐郁杨狠狠的拧了他一下。 苏尚岩疼得够呛,心里却乐开了花,低沉的笑,“这是你四舅妈吧?她真会说话。杨杨,她没说错……” 齐郁杨红着脸又拧了他一下,苏尚岩下面的话就没说出口,不过俊脸上一脸笑,显然是得意极了。 “是尚岩吧?快进来。”余义热情如火的招呼,“我听清蘅说了,你和杨杨谈恋爱的事全校都知道了?那就是关系确定了,还瞒着家里干啥?快进来,我是你四舅。” “四舅。”苏尚岩马上叫人。 “我是你四舅妈。”江小草不甘落后。 “四舅妈。”苏尚岩嘴很甜。 余义和江小草乐得合不拢嘴。 齐郁杨着急,“哎,不能这样,我和他还没有……” 苏尚岩挽着她的胳膊,“我和杨杨关系早就确定了,我一直要求来见伯父伯母、舅舅舅妈,不过杨杨总是说,我和她还没有到见家长的程度……” “怎么没到见家长的程度,那关系确定了就能见啊。”齐铁庚和余小妮帮着他说话。 “杨杨,这是你不对。”余义和江小草起哄,“都谈对象了,为啥不能见家长?” “杨杨没有不对的地方,如果有,也是我不对。”苏尚岩谦虚的道。 “这孩子真不错。”苏尚岩一句话便赢得了家长的欢心,齐铁庚和余义招呼他坐,“来,一起喝两杯。”余小妮和江小草一起问,“孩子你爱吃什么菜?我们马上去买。” 余清莲拿着菜刀从厨房探出头,“妈,小姑姑,他只要能来见家长就偷着乐吧,还挑剔吃什么菜呢?别问了,他这会儿吃什么都香。” “就是,吃什么都香。”余小妮和江小草一脸笑,到厨房炒菜去了。 苏尚岩被齐铁庚和余义拉到准备喝酒的那张饭桌旁坐了,望着沙发上的齐郁杨,一直笑。 齐郁杨一向大方,这会儿也害羞了,白皙的脸蛋绯红晶莹。 余清蘅好像被雷劈中了一样,整个人都傻了。 什么情况?苏尚岩真的没和齐郁杨分手,还来见家长了? 余义是舅舅,又是主人,无比热情,“尚岩啊,如果不是清蘅告诉我,我还不知道你和杨杨的事呢。你俩嘴可真紧啊。” 齐铁庚呵呵笑,“嘴紧有嘴紧的好处。这不杨杨和尚岩也谈得差不多了,见了家长,以后就该办正经事了。” “伯父您说的对。”苏尚岩俊脸微红,有些害羞,“我爷爷奶奶、爸爸妈妈商量了,改天挑个好日子,要到府上拜访。” 余清蘅呻-吟一声,无力的靠到了沙发上。 不可能,这不可能,苏朝宗怎么可能接受齐郁杨,怎么可能…… “杨杨快过来。”余义让齐郁杨一起过去坐。 齐郁杨笑了许久,还是过去了。 “哎,你爷爷真要去我家呀?”她小声的问。 苏尚岩点点头,“爷爷是提过,不过我还没答应。我告诉爷爷,不把事情查清楚了,休想蒙混过关。” 他抬头,若有所思的瞅了眼余清蘅,“杨杨,这个是你表姐吧?爷爷正委托私家侦探在查李淑珍,据私家侦探给的消息,李淑珍给爷爷打电话的那天,曾见过余清蘅。” 作者有话要说:先到这儿,明天继续。 谢谢大家,明天见。 第64章 齐郁杨纳闷, “怎么又是她?她小动作也太多了吧。” 苏尚岩语气冷淡, “她如果真的怂恿了李淑珍,爷爷那个脾气……呵呵。” 齐郁杨好奇, “爷爷会怎样?哎,法制社会,做事不要过份啊。” “放心, 爷爷最有法制观念了。”苏尚岩承诺。 他俩亲密的低声说着话,对面的齐铁庚和余义乐坏了, 一脸笑。 俩孩子多要好啊, 这离结婚不远了吧?好了, 家里该办喜事了。 “爷爷心情还好吧?脸色不错?没被我气着?”齐郁杨问。 “不知道。我没见他,就通了两回电话。” 苏尚岩不是说了查清楚才会和爷爷见面吗?说到做到,没查清楚之前,不见那个暴脾气的老头儿。 齐郁杨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咱们给爷爷帮个忙吧, 让他早点查明真相。这样他就能早点见到你了。” “嗯, 省得他因为见不到我, 得了相思病。”苏尚岩大言不惭。 齐郁杨拉着苏尚岩的手,两个人悄悄走到窗前看风景。 齐铁庚和余义就当没看见,笑得肩膀不停抽动。 余清蘅又惊又气,木木的坐在沙发上。 “什么?李淑珍真是这么告诉爷爷的?”齐郁杨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事,大为吃惊,声音控制不住的扬高了。 “对, 李淑珍说有人挑唆,她也是听了小人的谗言,一时糊涂。”苏尚岩声音低沉而有磁性。 “哪个小人啊。”齐郁杨好奇。 “现在还不知道,李淑珍没说。但是,她总有一天会说的。”苏尚岩很自信。 余清蘅一个啰嗦。 苏朝宗找上李淑珍了?李淑珍就快要把她余清蘅给供出来了?完了,苏朝宗这个人是出了名的爆脾气,他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得罪了他,后果不堪设想。 余清蘅越想越怕,脸色发白。 她拿起包,“四叔,我出去办点事,很快回来。” 余义想岔了,“清蘅,你来四叔家就和自己家一样,不用带东西。别听你四婶胡说,你四婶也是有口无心,你可不能出去乱买东西啊,你还是个学生,自己都顾不住自己。” 余清蘅勉强笑了笑,“四叔,我真的不是出去买东西。”心里着急,没空和余义多说,拧开门就走了。 “这孩子。”余义还在自我感动呢,“我都说了不用带东西,她还非要出去买,唉……” “还没上班,买啥东西。”齐铁庚乐呵呵的剥着花生米上的红衣,“又不是人人像我家杨杨,还上着学就会赚钱。” “杨杨是真能干。”余义提起齐郁杨的赚钱本事,心服口服,“要不是杨杨给我和她四舅妈出谋划策,我俩也没胆子到北京来做生意,现在还在余家村种地呢。” 齐铁庚听到余义夸他的宝贝闺女,心里高兴,和余义碰碰杯,举起小酒盅,吱溜一声,一饮而尽。 齐郁杨和苏尚岩站在窗前向下张望,见余清蘅出了居民楼,进了前面的小卖部。 “小卖部有公用电话,我刚才就在那儿打的。”齐郁杨不由的乐了。 余清蘅肯定是到小卖部打电话去了。 “她完蛋了。”苏尚岩断定。 齐郁杨一开始没想到原因,“打个电话就说她完蛋了吗?”不过她很快就明白了前因后果,“私家侦探在李淑珍家里装了窃听器吧?” 苏尚岩微笑,“李淑珍的电话,私家侦探肯定是有办法听到的。”等于承认了齐郁杨的猜测。 “不合法呀。”齐郁杨摇头。 “嗯,我做为守法公民强烈谴责私家侦探这样的行为。”苏尚岩义正辞严。 齐郁杨笑弯了腰。 小卖部里,余清蘅握着话筒,紧张得手心出汗,“……李奶奶,您是明白人,一定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造成的后果虽然是一样的,但您有没有主观上的故意,区别很大。您不知道那是一封假信,所以您拿着那封信去了苏家,和您明知道那是封假信,您抱着极大的恶意拿假信去了苏家,这两者之间,天差地远……” “余清蘅你够了。”电话那头的李淑珍明显是不高兴了,“就那么一封破信,你要拿来威胁我几回?因为那一封破信,我在你面前是不是一辈子抬不起头了?” “不是,李奶奶,我只求您别乱说话……”余清蘅心急如焚,又不敢大声说话,反倒有意压低了声音。 “我乱说什么了?哎,你个小辈还敢指责我这老人家了,你行啊。好,你厉害,你现在马上滚到我家里来,当面跟我说个一清二楚!你要是敢不来,我可不保证接下来我会做什么出格的事!”李淑珍那边恼怒的把电话给挂了。 余清蘅又急又气,这个李淑珍真是老糊涂了,这么简单的事,她怎么就听不明白呢? 余清蘅头晕晕的往外走。 “哎,还没给钱呢。”小卖部的人忙叫住她。 “不好意思,我忘了。”余清蘅连声说着抱歉,拉开包的拉链,找出三毛钱放下,急急忙忙的出来了。 “真忘了假忘了啊,这种人,我要是不出声她打完电话就跑了。”看小卖部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大娘,嘴里唠叨着,冲余清蘅的背影翻了好几个大白眼。 余清蘅唯恐李淑珍真的口没遮拦,也顾不得上楼说一声,说出了小区,坐上公交车,往李淑珍的住处去了。 李淑珍住的地方离公交车站还有一段距离,余清蘅下了车匆匆忙忙赶到时,出了一身汗。 按了门铃,孙姐很快来开门了。 余清蘅露出温柔和善的笑容,“孙姐,你好。” 孙姐目光复杂的打量着余清蘅,“进来吧。”打开门让余清蘅进来。 余清蘅跟着孙姐往小洋楼走,心中忐忑不安,“孙姐,这两天来找李奶奶的人多吗?除了顾家的伯伯、姑姑,还有没有别人啊?” 孙姐神色更古怪了,“我也不太清楚,好像是有吧?” “什么人?”余清蘅心提到了嗓子眼儿,“是姓苏的老爷子吗?” “好像是吧,反正气派挺大的。”孙姐犹豫的道。 余清蘅心哇凉哇凉的。 苏朝宗居然真的会找上门,完了。 苏朝宗知道恋情之后不是应该威逼苏尚岩吗?怎么会找上李淑珍这人告密的人?奇哉怪也。 到了客厅,李淑珍已经正襟危坐等她了。 孙姐小心的、轻轻的关上门,出去了。 余清蘅快步走到李淑珍面前,“你没跟苏……没跟苏家的人说什么吧?你千万不要承认,就让苏家的人怀疑好了,无论他们怎样怀疑,只要你不说,我不说,他们没有证据,就什么也做不了。” 李淑珍不耐烦的哼了一声,“我都活成精了,还用你个小辈教我?” “是,是我多思我虑了,你老人家走过的桥比我走过的路还多呢。”余清蘅陪笑脸。 “这还差不多。”李淑珍脸色好一些了。 余清蘅心中焦急,很想把苏朝宗跟李淑珍说的每一句话都问出来,但李淑珍是个顺毛驴的脾气,她只能先把李淑珍哄高兴了。 余清蘅知道李淑珍最骄傲的就是她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所以把顾绍儒等人挨个夸了一遍,果然李淑珍气渐渐平了,让她坐下来喝茶。 李淑珍道:“我还用你教?我几十岁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多艰难的日子我也熬过来了。顾君辉一倒霉我就和他离了婚,他记恨我,我当然知道,那又怎么样呢?看在儿女的面上,他还是憋着一口气跟我复了婚。现在呢,顾君同送了我这栋小洋楼,还送我轿车、司机,我混成这样,不比你强一百倍一千倍啊,你来教训我?” “是我错了。我年轻,见识浅薄。”余清蘅惭愧极了。 李淑珍得意的笑,“你知道就好。” 余清蘅四处张望,“这房子得值不少钱吧?我如果是您,我就拿这栋房子做抵押,从银行贷出钱来买些原始股,等到股票上市的时候,翻十倍二十倍都不止。” 八十年代就要过去,九十年代即将到来,证券交易所很快在成立了。这个时候,可是随便买支股票就能赚大钱啊。 李淑珍脸色有些不自然了,“我有退休工资,还有儿孙孝敬,我钱够花了。就算钱不够用,我找顾君同,我要多少她得给我多少。我这辈子都是被她这个小姑子给耽误了,要不是她偷偷逃走了,顾君辉也不会那么倒霉,我也不用和他离婚,让他恨我到现在。说到底都是顾君同害了我,她得管我一辈子。” 李淑珍牛皮吹得挺响,余清蘅却敏感的注意到了李淑珍神色间的不自然,心里琢磨着李淑珍不愿抵押房子的原因,试探的问道:“这小洋楼可真漂亮,小洋楼的房本一定也很好看,能不能让我开开眼界?” “不就是个房本嘛。房本有什么好看的。”李淑珍眼神躲闪。 余清蘅就知道房本肯定不是李淑珍的名字了。 如果是李淑珍的名字,那李淑珍肯定拿出房本炫耀显摆,不会这样推拖。 余清蘅心中冷笑。 顾君同打的可真是如意算盘,美其名曰送了栋小洋楼给李淑珍,其实房本上都不是李淑珍的名字,等于李淑珍只有居住权没有所有权,将来房子还是顾家的。可叹这个李淑珍太笨,还以为能住小洋楼就是占了大便宜,不知道顾君同只是拿些小恩小惠就把她给打发了。 余清蘅想了想,委婉的提醒了李淑珍。 李淑珍老脸一红,“你没结过婚,没有孩子,母亲的心思你不懂。这房本写我本人的名字,还是写绍儒、文儒、清如的名字,对我来说有什么不一样?反正都是我本人住,将来我百年之后,不光这栋房子了,我什么东西不是儿女的?” 吃了亏还嘴硬。余清蘅对李淑珍更看不起了。 余清蘅就不相信,如果李淑珍如果能把房本上的名字改成她本人的,她会不乐意。说什么自己的和儿女的没什么不同,那不过是形势比人强,自欺欺人罢了。 “您没有把咱们的事告诉给外人吧?”套过近乎,哄得李淑珍开心了,余清蘅还是说起正题。 “当然不会了。你当我傻吗?”李淑珍不悦。 余清蘅心里踏实了些,忙恭维道:“哪能呢?我是担心您太坦诚了,亲戚之间,什么实话都说。” 李淑珍厌恶的呸了一声,“呸,我和苏朝宗、顾君同算什么亲戚。顾君同自私自利,苏朝宗比顾君同还不如,没解放就跑了,连他老婆都不管,这还真是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啊。苏朝宗这种没良心的男人,再有钱也不能要,顾君同真是傻到家了,才会和苏朝宗这种人过了大半辈子,还拿他当宝。” 这下子余清蘅是真没办法接口了。 苏朝过是早年间就出来做生意了,和顾君同两地分居。李淑珍才是那个大难来时各自飞的,顾君辉一出事马上离婚划清界限的不就是她吗? “没告诉外人就好。”余清蘅笑了笑,端起水杯润嗓子。 反正只是证实了这一点,她也就没有心事了。 余清蘅以为她是安全的,却不知道,她主动上门来找李淑珍,所说的话全被私家侦探听到了。私家侦探把录音交给了苏朝宗。 苏朝宗的愤怒,可想而知。 家丑不可外扬,他不叫别人,单把他儿子苏泽叫到了办公室。 按他的本意,当然也想叫苏尚岩一起的,不过苏尚岩也是个倔脾气,说不见他就不见他,他本事再大,也拿孙子没办法。 “阿泽,你说爸爸冤不冤,因为你受伤的事,你妈五年都不好好理我了,原来是这两个女人搞鬼。阿泽你说,怎么惩罚这两个女人,才能让你妈消气?” 苏泽不紧不慢,“爸,您还是快点把枪走火的事弄弄清楚。妈妈更在意的是这个。” 苏朝宗有些尴尬,“这个,这个……” 苏泽很敏感,“爸,您是不是已经查到什么了?” 苏朝宗有点没意思,“我把五年前每一个在苏家出现过的人盘查过了一遍,发现一个叫利阿宏的花匠在事发不久就辞了职,现在澳洲,已经退休养老了。利阿宏才四十五岁,远远不到退休的年龄,而他退休后的生活水平也大大超过他的收入。” “他有外快。”苏泽迅速的道:“是因为那晚的事情,他才得到了一笔外快吗?” 苏朝宗老脸一红,“应该是。不过那个贿赂他的人是谁,暂时还没查出来。” 苏泽心中雪亮,淡淡笑道:“背后那个贿赂他的人查或不查,区别不大。爸,这件事你自己看着办,妈妈和我,还有岩岩,我们以后都不会再过问了。” 背后的这个人是谁,还用想吗?当然是和苏泽、苏尚岩一样姓苏、对苏泽、苏尚岩父子的继承权虎视眈眈的人了。苏朝宗二弟的孙子苏崇山,三弟的孙子苏峻岭,这两个人和苏尚岩同年出生,一起长大,这两个人对苏尚岩一直是不服气的,苏朝宗又不是不知道。 “阿泽你这是什么话。”苏朝宗脸上挂不住了。 “就是字面意思。”苏泽不卑不亢。 苏朝宗烦恼的摆摆手,“算了,你和你妈一样,总是看你二叔三叔的家人不顺眼。我两个亲弟弟英年早逝,照顾他们的儿子、孙子还不是我应该做的吗?一家人要相互扶持。” “我哪敢对他们说三道四,没人害我,我就谢天谢地了。”苏泽针锋相对。 苏朝宗长叹,“阿泽你放心吧,爸爸一定会查清楚这件事的。如果查到最后,真的和我那两个侄孙有关,我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对,狠狠骂一顿。”苏泽微笑。 这笑里多少有分讽刺的意思。 苏朝宗生气,“这么大的事,怎么可能狠狠骂一顿就过去了?如果查清楚了,我一定会把他们赶出苏家,以后就自生自灭吧!” 苏泽唇角勾了勾,“到时候别舍不得啊。” 苏朝宗气得翻了个大白眼。 苏朝宗虽然生气,但他也知道,如果这回他再心慈手软,妻子、儿子、孙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虽然他很想照顾弟弟的儿孙,但毕竟还是他自己儿子、孙子更重要些。 再说了,苏崇山和苏峻岭如果真对岩岩下手,心肠也太毒辣了,这样的人,不配姓苏。 之后苏朝宗果然查清楚了幕后指使人是苏崇山、苏峻岭,把这两个侄孙驱逐出了苏家,这是后话了。 李淑珍有了小洋楼,日子过得挺美。不过她单身一人,儿子女儿全部不肯跟着她一起住,未免有些寂寞。她年轻时候就是风流人物,现在退休了,闲得无聊,经常出去看电影、吃饭、跳舞,在贵宾楼吃饭的时候认识了一位归国华侨。这位归国华侨姓齐,和李淑珍年纪差不多,但长相很好,风度翩翩,而且很有钱,出手阔绰,这位齐老先生对李淑珍献起殷勤,李淑珍老房子着火,爱上这位能给她奢侈生活、能带她出国的老先生了。 李淑珍要再婚。 儿女们没一个赞成的,“您都这么大年纪了,跟他结了婚,然后您到北美洲定居吗?您年纪大了,适应一个新环境会非常困难。”“您一定要想清楚,跟他结了婚,跟他出了国,以后想见到儿女、孙子孙女可就费事了。” 李淑珍把她的儿女骂了一顿,“你们又不来陪我,我平时也是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我跟老齐出国怎么了?老齐在美国有别墅,条件可好了,我就要嫁给他,你们管不着。” 李淑珍不顾儿女的反对,和齐老先生领了结婚证,高高兴兴的跟着齐老先生出国了。到了美国,没过两天,齐老先生就开始唉声叹气愁眉不展,李淑珍追着问了半天,齐老先生才吞吞吐吐的说他欠了些钱,快要破产了,问李淑珍能不能暂时把小洋楼卖了,等他缓过这口气,有钱了,马上就把小洋楼再买回来。 李淑珍急了,“你不是很有钱吗?怎么会快破产了?”齐老先生这时露出了真面目,“我要不是快破产了,我能娶你这个老女人吗?快把你的小洋楼卖了替我还债吧,要不然债主上门,咱俩一起倒霉!”到了这个时候,李淑珍欲哭无泪。 她向齐老先生发火,一直温文尔雅风度翩翩的齐老先生翻了脸,扭着她一顿痛打,打得她嗷嗷直叫。她没办法,只好说出实情:小洋楼是她儿子女儿的,她只能住,不能卖。齐老先生气得脸变了形,“你骗我!你骗我说楼是你的!” 李淑珍眼泪哗哗的,“那时候我以为你是有钱人,怕你觉得我配不上你,硬着头皮撒谎……” 齐老先生气得呼呼喘粗气,“上当了!白跑一趟,白花了机票,白搭进去那么多钱,弄回一个没钱的女人!” 接下来李淑珍就很惨了。债主上门催债,家里值钱的东西全被搬走了,她和老齐不得不出去找工作。 李淑珍想离婚,老齐又回过头柔情蜜意的一通哄,哄得李淑珍舍不得走,又和老齐一起过下去了。 李淑珍爱面子,明明在美国过得很惨,但写信的时候、通电话的时候,跟儿女、孙子孙女和朋友们都不说。她后来惨到要去做保姆维持生活,就拍了主人家的房子、草坪等寄回国,炫耀那是她的新家。 辛勤做着家务活的时候,李淑珍想到她从前在国内的生活,精神恍惚。 她放着有小洋楼住、有司机用、有保姆给做饭做家务的日子不过,跟着老齐跑到国外,到底是图什么啊? 李淑珍想过跟儿女说实话,离婚回国,但她临出来的时候和儿女闹得不愉快,实在拉不下脸向儿女求援,况且老齐偶尔也待她不错,日子就这么一天一天的混下去了。 第65章 李淑珍出国之后, 余清蘅惊恐的发现, 她没有人可以威胁,也没有人可以依靠了。 她读研究生的事已经泡汤了, 她面临的未来,是被发配回老家,命运交到了老家的人事局手里。 这个结果, 余清蘅无论如何都是不能接受的。 前世她大学毕业后就随顾思齐留在北京,之后一直在北京过着优越的生活, 她已经习惯了帝都的一切, 让她这个名校大学生再回到老家从头开始奋斗, 她不干。 八十年代大学生是吃香的,她是名校毕业,身价更高,只要没人故意要给她小鞋穿,她分个好单位肯定没有问题。但是有个单位, 一月开上一百多块钱的工资, 再有个集体宿舍住, 她就满足了吗?答案当然是否定的。她不满足。 余清蘅放下身段向顾伯母忏悔, 请求宽恕。顾伯母没给她好脸色,“思齐和尚岩兄弟之间的事,他们自己会解决,不需要你用一封假信来堵尚岩的路。这幸亏是尚岩休养过来了,如果尚岩一直病着没好,思齐过意得去吗?我过意得去吗?余清蘅, 过去的事我们顾家不会和你计较,但也不会再和你打交道了。你这样的姑娘,我们惹不起!” 顾伯母是个心软的人,但这回不管余清蘅怎么央求,顾伯母也没改口。 李淑珍再婚出国之后,苏朝宗当着顾家、苏家两家的人面做了个自我批评。表面上是懊悔他不该拿打猎的枪指着尚岩,伤了儿孙的心,实际上却是揭露李淑珍的险恶用心和恶毒行径。顾绍儒、顾文儒等人知道真相后,连李淑珍都埋怨上了,更何况余清蘅这个外人呢?知道假信是余清蘅写的,这足以让顾家人厌恶她、反感她,顾家人的道德水准高,并不会去报复她,但也绝对不会再帮她了。 失魂落魄的从顾家出来,余清蘅在楼下遇见了顾思齐。 顾思齐清瘦了许多,气质依旧那么干净俊雅。 余清蘅心痛到无以复加。 这是她前世的丈夫啊,她和他恩爱夫妻多年,还有一对聪明活泼的子女…… “思齐哥。”她含泪叫道。 顾思齐一向温文尔雅,但见了她脸色发青,嘴角抿得紧紧的,竭力忍着心中怒气。 “思齐哥,我们结婚吧。”余清蘅哭到不能自已,不顾一切握起顾思齐的手,“思齐哥,我们结婚吧,我们还和以前一样……” 顾思齐像看神经病一样看着她,用力把她的手甩开了。 余清蘅心里苦水一阵一阵的流淌。她想对顾思齐倾诉衷肠,但她能说什么呢?说她前世和顾思齐结过婚、生过孩子、恩爱多年?顾思齐大概会以为她疯了吧。 “思齐哥,我不是故意要写那封信的。”千百句想要说出口,但最终余清蘅选择的,是这一句。 顾思齐神情痛楚,“余清蘅,你毁了我。本来我可以和尚岩公平竞争的,可你的那封假信,毁了我。” 余清蘅泪眼迷蒙,没有听懂顾思齐的话,央求的去拉他的手。 他厌恶的避开了她,冷冷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见到你。” 余清蘅蹲在地上,失声痛哭。 曾经的爱人,避她如蛇蝎…… 余清蘅浑浑噩噩,不知道她是怎么回的宿舍。 余清芬不远千里从老家过来找她了。 在宿舍看到余清芬那张陌生又熟悉的脸,余清蘅好久没缓过神。 余清芬不见外,大力把她拉到宿舍外头,“哎,你不是写信说你留京了吗?你走的什么路子,也告诉告诉我,我也想调过来。我也不要太好的工作,还是教书就行了。” 余清蘅气笑了,“你想的美。” 她余清蘅名校结业,想留京还费尽周折,余清芬一个大专生居然想调到北京教书,是谁给她的勇气。 余清芬还在啰嗦诉苦,“咱家那个小城市,就那么一丁点大,我这都工作一年了,连个看上眼的对象也找不着。上个月好容易相了个高干子第,那个人对我也挺满意的,还说教师工作好,但是他不知怎么的打听到我爸还在服刑,就不愿意再往下接触了。我觉着吧,咱俩都不能回家,回家就得被余家连累,还是得去大城市,没准儿就混出来了。” “哎,都是一家子的姐妹,你带带我呗。”余清芬嘻皮笑脸。 余清蘅心灰意冷,“我帮不了你。我自己还未必能留京呢。” 余清芬不满的瞪她,“哄谁呢?你不是才写信回家,说你要留校了?” 余清蘅答不上来。 她写信那会儿,确实是要留校的,那时有李淑珍帮忙,她以为是十拿九稳的。可现在李淑珍出国了,顾伯母不管她,她找不着别的门路啊。 “你要是真想调过来,去找杨杨。”余清蘅无奈,只好给余清芬出主意,“杨杨和尚岩哥好了,你知道吧?她要是真想帮你,就是一句话的事儿。” “我才不去找齐郁杨呢。”余清芬气呼呼的,“这都多少年了,她连余家村都不回,良心让狗给吃了,我找她干啥?” “找她能办事啊。”余清蘅还是想把余清芬这个大麻烦给推出去。 “她连爷奶都不搭理,能顾上我?”余清芬说了实话。 余清蘅勉强笑了笑,“那你找清莲吧,清莲混得比我好……” “我才不找余清莲。四叔家就是个绝户,村里谁也看不起,余家谁也看不起,现在余清莲混好了,四叔四婶腰杆也直了。让我去跟他们一家三口说好话,我才不。”余清芬还挺有脾气。 “敢情你就赖上我了?”余清蘅生气。 “反正我是不回老家了。咱俩并肩作战,一起想办法留下来。”余清芬套近乎。 余清蘅没办法,只好留余清芬在宿舍一起住下了。 现在是大四,大部分人已经在实习,还有两位已经把东西都带回家了,宿舍倒是有空位。 余清芬在这儿白吃白住就算了,问题是天天催着余清蘅给她调工作,余清蘅实在吃不消。 “四叔买房子了。”余清蘅有意无意的和余清芬说起。 “四叔买房子了,我也在你这儿住。”余清芬不上当,“四叔家的房子才四十平,只有一个卧室,余清莲回家都只能睡客厅,你当我不知道?” “小姑姑家房子大,三室两厅,那可宽敞了吧?够你住了吧?”余清蘅道。 “呸,她家再大,跟我有什么关系。”余清芬悻悻。 余清蘅醒悟了,“你偷偷找过小姑姑吧?小姑姑不理你?” “不跟你说了!”余清芬气呼呼的推开余清蘅。 余清蘅气愤不已。 敢情这个余清芬是在齐家碰了钉子才缠上她余清蘅的,真可恶! 星期天下午,余清芬请喝下午茶,地点选在了一家咖啡厅。余清蘅奇怪,“那里消费很高,你怎么忽然舍得了?”余清芬一脸笑,“我上班也一年了,虽然平时大手大脚,也攒了点钱,再说我这阵子吃你的住你的,总得表示一下,你说对不对?” 余清蘅觉得这话也有道理,而且她也怀念能安然闲适享受下午茶的时光,就答应了。 到了咖啡厅,余清蘅看到余清芬对面坐着个白白胖胖的中年男人,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这个余清芬又想走捷径了吧?这中年男人一脸笑面虎的模样,看着余清芬的目光色咪咪的,绝对不是好人。 “清蘅姐快来,见见高主任。”余清芬见她进来,高兴的打招呼。 余清芬抢先两步过来,和她耳语几句,“这个高主任来头可大了,我也是上回在这儿喝咖啡才认识了他,咱俩工作的事,他一个人就能给办好。” “哪有这么好的事?天上会掉馅饼吗?”余清蘅怀疑。 余清芬脸红了红,“天上当然不会掉馅饼了。咱们只要……唉,他这种人,人到中年,家里的黄脸婆早看腻了,看到两张青春美丽的面孔就迷上了,咱们说什么他会不答应?” 余清蘅气得低吼,“为了个工作,你就想出卖自己吗?” “不是不是,并不是真的出卖。”余清芬忙小声辩解,“当然不可能跟他来真的了。咱俩正值青春年华,给他个好脸色他就晕头转向了。” “小余,这就是你妹妹吧?跟你长得挺像的。”高主任笑着打招呼。 他坐着没动,笑得挺和善。 他没有过份殷勤,余清蘅心里倒没有难受了,半推半就的被余清芬拉着坐了下来。 高主任让她们点餐,“点咖啡我这做大哥的付钱,再点小食我就付不起了。不瞒你们说,我是个妻管严,身上的零花钱少得可怜,哈哈哈 。” 高主任这么一自嘲,余清蘅的警惕性更是大大降低。 一个怕老婆的男人敢做什么?有贼心也没贼胆啊。 更何况喝的是咖啡,又不是酒,和这个高主任打交道,最多不过浪费一点时间,不会有危险的。 高主任和余清蘅、余清芬聊了一会儿,问的都是她们的专业、学习情况等。余清蘅盘算了下,也说不定真的余清芬运气好,喝个咖啡就遇着了实权人物,既然机会送上门,当然要赶紧抓住才对。 余清蘅委婉谈了她自己的情况:名校毕业,成绩优异,只要有单位接收,就可以留京。 “才女,才女。”高主任称赞,“小余啊,你名校毕业,起点已经比普通人高了一截,以后一定前途光明。” 这个高主任说话让人挺舒服的。 接下来高主任约余清蘅、余清芬过两天到酒楼吃饭,顺便和几位重要人物见个面,余清芬欣喜的答应了,余清蘅也没有反对。 高主任主动买了单,分别的时候和余清蘅、余清芬握手,手碰到之后就放开了,根本没有占便宜的意思。 余清蘅更放心了。 “还以为能靠你留在北京呢,原来要靠我。”回宿舍的路上,余清芬语气傲慢。 “好好好,靠你。”余清蘅微笑。 只要能留下来,靠谁有什么关系?就让余清芬神气这一阵子又何妨。 到了约好的时候,余清蘅和余清芬一样精心梳洗打扮,前去赴约。 高主任挑的地点是一家高级餐厅的包间,进了包间,除了高主任之外还有一个年龄在六十开外、知识分子模样的男人,高主任恭敬的叫他“王老”。 余清芬很有眼色的叫“王老”,想打听王老是什么身份,但这个王老话不多,很谨慎,余清芬没打听出来。 “虽然不知道他负责什么,但高主任这么巴结他,他肯定是个大人物。”余清芬和余清蘅耳语。 余清蘅悄悄看了王老几眼,不得不同意余清芬的意见。 她前世见过的人大人物也多了,这个王老衣着打扮、风度气场,确实不是一般人。 解决她和余清芬的工作,对王老来说不过一句话的事。 这样的大人物就算贪恋美色,也只会含蓄的追求,不可能硬来。 余清蘅一个是对王老、高主任的操守有信心,再一个也实在因为工作的事急得不行了,就和余清芬一起留下来了,任由高主任关上了包厢门。 高主任嘴角浮起诡谲的笑意。 他趁余清芬、余清蘅去洗手间的功夫,悄悄在酒里加了些料。 余清芬和余清蘅回来之后,高主任一脸笑,“小余,快向王老敬酒!”愉快的向两个小余眨眨眼睛。 余清芬和余清蘅知道事情成了,激动万分,忙一起举起酒,“王老,我们敬您。”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高主任笑容可掬的看着她俩。 王老严肃的、道貌岸然的脸上也露出了笑容。 这姐妹俩以为事情就要办成了,笑得都有些巴结、谄媚,笑着笑着,她俩眼前慢慢花了,无力的趴到了桌子上。 “王老,您看……”高主任陪着笑脸。 王老微笑看看趴在桌上的两个人,“都送来吧。” 王老起身回去了,他在楼上常年有包房。 高主任点头哈腰的送走王老,笑着端详余家这两姐妹,“王老刚才好像多看了妹妹两眼,那就先送妹妹吧。”扶起余清蘅,让余清蘅一只胳膊搭在他肩上,架着余清蘅出了包间。 就在他出包间的同时,齐郁杨和苏尚岩恰巧从这里路过。 这家店鲁菜很出名,齐郁杨和苏尚岩是来吃饭的。 齐郁杨眼尖,一眼瞅见包间里有个趴着的女人,再看看从包间里出来的男人身上靠着个无力的姑娘,登时警觉。 “这位先生。”她扬声打招呼,“您这位女伴好像和我认识,请问她是姓……” 齐郁杨本想随便编个姓氏的,但到了近前,看到余清蘅的脸,吃了一惊,“……是姓余吗?” “不是,她不姓余。”高主任吓得心突突跳,下意识的否定。 “怎么会不是?高先生,刚才您不是一直叫她小余吗?”饭店的服务生听到争执声过来,奇怪的问着高主任。 “尚岩,报警!”齐郁杨叫道。 “报警!”苏尚岩迅速的吩咐过服务生,双臂张开挡住高主任。 服务生懵懵的,“哦”了一声,犹犹豫豫的下楼。 “马上报警!”齐郁杨声音严厉。 这下服务生不犹豫了,咚咚咚的往楼下跑,大堂经理跑上来,“怎么了?吵吵闹闹的?”服务生急促的道:“报警,快报警,楼上有客人晕倒了!”大堂经理愣了愣,抬眼向上望,见一个男的搂着个女的,那女的好像晕了,另外一名男青年女青年挡住去路,双方正在争执,大堂经理声音发抖,“报警,报警!” 高主任色厉内荏,“小余是自愿的,你们快让开!” 齐郁杨冷笑,“余清蘅是自愿的?警察来了你也敢这么胡扯吗?” “什么警察,私事叫什么警察。”高主任额头冒汗,低声威胁,“年青人,你们最好赶紧让开,知道这个小余刚才和谁一起喝酒吗?那可是鼎鼎大名的人物,小年轻惹不起!” “大人物啊?那可吓死我了。”齐郁杨装出害怕的样子。 “正好我带了相机,可以给那位大人物多拍几张照片,让更多的人瞻仰瞻仰。”苏尚岩讽刺的道。 “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高主任恨恨的咒骂。 他应该对王老的实力很有信心,但眼前这对青年人挡着不许他走,楼下已经打了报警电话,这下子麻烦了…… “人还给你!”他急得眼睛发红,把余清蘅猛的向齐郁杨一推。 一个人被推过来的力道不小,齐郁杨抱住余清蘅,立足不稳,苏尚岩忙过来扶住她,“杨杨,你没事吧?” 高主任已经向电梯跑过去了。 苏尚岩想追,被齐郁杨阻止了,“抓贼是警察的工作,咱们及时报警,已经是尽到应尽的义务了。” “我功夫很好的。”苏尚岩表示。 齐郁杨用力扶着余清蘅,嫣然一笑,“我知道啊尚岩哥,我知道你很厉害,可是有危险的事我不让你做,我就是这么爱惜你。” 苏尚岩被女朋友喂了糖水,心里甜丝丝的。 大堂经理气喘吁吁的跑上来,“两位,这是什么情况?” 齐郁杨简单把情况说了说,“包间里应该还有一位。”大堂经理推开门,见里面果然还趴着一位,吓出了一身冷汗。这还真是有人在酒店干龌龊事,吃一顿饭,迷倒两位姑娘…… “刚才的这个人,是你家的常客吧?”齐郁杨问道。 大堂经理抹着额头的汗,“姑娘,你为什么会这么问?” 齐郁杨一笑,“你家的包间只收外汇券,而且你家的包间需要提前预约。我是今天临时想到来这里吃饭的,没有位子,是一位世交伯母把她预定的包间让给了我。我听伯母说,你家的包间不好定,能定包间的都是常客,这没错吧?行了,我不问这个人是谁,等警察来的时候,你告诉警察就可以了。” 大堂经理嘿嘿笑,“跟警察同志必须说实话,必须说实话。” 这是家大酒店,接到报案后警察来得很快。到了之后,听齐郁杨、苏尚岩、大堂经理、服务生等人反映了情况,警察要过包间的登记簿,“高明德。这个高明德的单位、身份你们知道吧?” 齐郁杨似笑非笑瞅瞅大堂经理。 大堂经理觉得这位姑娘虽然年轻,可一双眼睛明亮晶莹,什么也瞒不过她,把高明德的单位、身份全说了。 “高明德逃往电梯,我看他按键的时候手往上,按的应该是高层。高层有住客,说不定他现在还在楼上没走。”齐郁杨告诉警察。 有警察到楼上搜查去了。 楼上某豪华套房,高主任仓惶的敲门进去,哭丧着脸把楼下的事情说了,王老脸上阴云密布,阴森森的目光扫过去,高主任背上发凉。 “王老,警察说不定就来了,您看……”高主任吞吞吐吐。 王老恼怒许久,但形势不好,他留下来没意思,还是穿好衣服,拎起包走了。 高主任也想一走了之,可包间是用他的名义预定的,他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好硬着头皮留下来了。 这个房间,也是用他的名义定的。王老能跑,他跑不了。 警察很快查到了这个房间。高明德被警察找到后,拒不承认他在余清芬、余清蘅的酒杯里下了药,“同志,我是什么身份,怎么能干这种事情呢?这两个小余有求于我,好几回对我投怀送抱,都被我严词拒绝了。应该是她俩不死心,故意在酒杯里放药,自己迷倒自己,好赖上我。” 高明德这番说词真够无赖的,但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余清芬和余清蘅醒来之后,余清蘅一直掩面哭泣,余清芬却为高明德开脱,“高主任不可能做坏事,这里面一定有误会。” 齐郁杨和苏尚岩等警察来了之后,说情情况,就到包间点餐吃饭了。 他俩吃完饭,被请到九楼一个房间做情况记录。齐郁杨随口问了问案情的发展,知道高明德推责任,余清蘅默许,余清芬为高明德说好话,简直匪夷所思。 齐郁杨出来透口气,遇到了余清芬、余清蘅。 “这就是救你们的女同志。”警察介绍。 余清蘅目光冷幽幽的,没有开口说话,余清芬气得咬牙,“齐郁杨,谁要你多管闲事!” 齐郁杨“咦”了一声,“咦,不会真是你自己迷倒自己,要赖上那个姓高的吧?” 余清芬眼睛通红,“你懂什么?你现在混出来了,家里有钱,无忧无虑的,又有尚岩哥那样无可挑剔的男朋友,你哪知道我的苦?我想离开老家,想到大城市开始新生活,高主任就是我唯一的希望,我哪敢得罪他?” “这么说我不该帮你了?”齐郁杨面对余清芬这样的人,一点耐心也没有了。 “余清蘅你呢?也认为我是多管闲事吗?”齐郁杨直接了当的问。 余清蘅眼圈红了,“请你不要再以这高人一等的姿态出现在我面前,我受不了,我真的受不了……” “莫名其妙。”齐郁杨真受够这姐妹两个人了。 好心好意救人,还落下不是了。 “杨杨。”苏尚岩出现在她身边。 “岩岩。”齐郁杨仰起脸庞,笑容甜蜜。 她和他站在一起,就是一对完美恋人。 余清芬气得呜呜哭,“我就不明白了,齐郁杨为什么运气这样好。思齐哥她已经配不上了,现在又有尚岩哥!” 余清蘅目光贪婪的盯住苏尚岩,一会儿也舍不得移开。前世她享用的是他的财产,但这一世她运气太差了,连和他面对面的机会都没有,想见他一面都难如上青天……如果能经常见到,他一定会爱上她的,她才是鑫盛的总裁夫人,杨杨就是个不懂事的小姑娘…… “走吧,杨杨,不要理这些不知好歹的人了。”苏尚岩低沉悦耳的声音。 “嗯,不理她们,不过以后如果我再遇到这样的事,还是要管的。” “杨杨最善良啦。” “那当然。” 齐郁杨和苏尚岩的声音越来越远。 余清蘅咧嘴哭,痛得直不起腰,慢慢蹲到了地上。 不知好歹,他说她不知好歹…… 好容易见着了一面,是在这样尴尬的地方,他说她不知好歹…… 余清蘅心都碎了。 高明德的案子最终因为余清芬、余清蘅不追究而不了了之。这两姐妹以为这是卖了高主任莫大的一个人情,高主任投桃报李,会把她们的工作问题给解决了。谁知才过了一天,高明德的老婆,一个浓妆艳抹、人高马大的女人找到宿舍,当众撕打辱骂,骂这对姐妹勾引了她的丈夫、投怀送抱。高明德的老婆又高又壮,余清芬和余清蘅加起来也不是她的对手,被她薅头发、抽耳光,整治得鼻青脸肿。 有人出来阻止,高明德的老婆就骂,“你和小妖精一伙的吧?也爱勾引别人的老公?”污言秽语一堆一堆的,骂得人人色变,没人敢过来管闲事。 余清芬和余清蘅被骂惨了,也打惨了。 “呸,巴结我家老高,想去个好地方是吧?老娘成全你们,让你们去新西兰!”高明德的老婆大骂。 余清芬没癔症过来,余清蘅蒙了。 新西兰不就是新疆、西藏、兰州吗?八十年代的这些地方都太苦了啊,比回老家还要苦上一千倍、一万倍……难道找上这个高主任不但没能往好地方调,还把自己折腾到新西兰了? 这件事发生之后,余清芬被勒令立即离开宿舍,而余清蘅则被改了派遣证,派往新疆工作。 余清蘅接到这个派遣,整个人就傻了。 余清芬颜面无光回到老家,路上淋了大雨,回到家发起高烧,转化为肺炎,在病床上离开了人世。 余清蘅愤怒了。 老天太不公平了,她和余清芬只不过是想要生活得好一些,为什么就给了她们这么残酷的惩罚? 齐郁杨这天来学校收拾东西,余清蘅到宿舍质问,“你知道清芬走了吗?她年纪轻轻就离开了人世,你对她一点都不关心吗?” 齐郁杨不禁摇头。 在原书里,原主不也是淋了大雨之后生病去逝的吗?那时可没见余清蘅伤心成这样啊。 齐郁杨心平气和的道:“从北京到新疆,火车要坐好几天,你提前送好准备吧。” 余清蘅眼中冒火,“我绝对不会去新疆的!我宁可不要这份工作,也不会去新疆!” “随便你。”齐郁杨耸耸肩。 余清蘅不肯向命运屈服,她在高明德这里跌倒的,就要在高明德这里爬起来。高明德老婆不是公开来侮辱她吗?她,她就做勾引高明德的狐狸精了。余清蘅在曾经的那家酒店约会高明德,还故意提前给高明德老婆打了电话,让高明德的老婆当场捉了个现行。 高明德的老婆大吵大闹,而余清蘅则神色冰冷,要高明德对她负责。 她威胁高明德的老婆,“你必须和老高离婚,让他和我结婚,否则我要他身败名裂,你和你的孩子都没了依靠。” 她和高明德结了婚,当然就可以留下来了。 不过,高明德的老婆也真是厉害,竟然不顾高明德的前程,真的把这件闹大,和高明德离了婚。 闹到最后,余清蘅还是去了新疆,不过她不是一个人去的,陪同她前往的是高明德。 这个不知坑了多少个女学生的高主任,就这样被发配到了边疆。 而心比天高的余清蘅,曾经风光多年的余清蘅,竟然离开帝都,去了前世她连旅游时都不会挑选的边疆地区。 不只要去边疆地区,她身边还陪着个中年男人,一个不管前世还是今生她都厌恶的中年油腻男人,一个龌龊的色鬼。 余清蘅不甘心这样的命运,宁肯失去公职,也不去边疆,但高明德还没对仕途绝望,还盼着东山再起的一天,硬把余清蘅架上了火车。 黄沙漫漫,一眼望不到边,这样的景色壮丽无比,但在余清蘅眼里,只有两个字:贫瘠,贫瘠,贫瘠…… 往前看,是黄沙漫漫;往身边看,是一张中年男人让她受不了的发胖油腻嘴脸。 余清蘅绝望了。 她从火车上跳了下去。 死亡来得很快,很痛苦,几乎是才落地的那会儿,她就不行了。 身体已经不行了,灵魂还在痛苦挣扎,为什么一时想不开要死呢?她是重生的,她前世都可以做人上人,为什么这一世却不可以了呢……为什么呢…… 第66章 余乐施打来电话, 说三奶奶最近胃口不大好, 让她到医院检查,她死活不去, 家里人劝不了她,正在犯愁。余小妮接的电话,当时就急了, “等我打电话劝她,有病不上医院怎么行呢?”齐郁杨接过话筒, “大娃哥, 你带姥到北京来呗。来了之后有病看病, 没病咱们陪姥四处转转,你就当旅游了。” 余乐施觉得有道理,“行,听杨杨的。”到单位请了假,和他的爱人文媛一起陪三奶奶来了北京。 文媛就是齐郁杨曾经帮过的那个矿大学生了。她经齐郁杨介绍给刘科长、王兰花的女儿做家庭教师, 赚到的钱足够她的生活费, 手头不再拮据, 人渐渐的开朗了, 一来二去的,和余乐施聊的挺好。 余乐施本来就报了夜校,和文媛恋爱之后,一心奋发上进好配上文媛这个大学生,刻苦读书,拿到了专科文凭, 学校给转了正。之后余乐施又上了函授,现在已经是本科学历了,终于赶上了他的妻子,长长松了口气。 齐郁杨提前叮嘱了余乐施,一定要买卧铺票。她问过卧铺车厢号是15号,到了这天和齐铁庚一齐来接站,齐铁庚开车在外面等,她买了站台票,就在15号车前等,顺利的接到了人。 “姥。”见了三奶奶,齐郁杨就笑咪咪的抱着撒娇。 “姥的乖杨杨,越长越好看啦。”三奶奶看着齐郁杨怎么看怎么顺眼,乐呵呵的抱着不撒手。 “这还真是见了孙女,就把孙子抛到脑后啦。”余乐施语气酸溜溜的,醋味儿很浓。 “真没有自知之明,孙子能和孙女比吗?我这个孙媳妇都没好意思提意见呢,哪轮着你了?”文媛笑着嗔怪。 “是是是,孙媳妇说的对,孙子太没有自知之明了。”余乐施马上态度很好的承认错误。 齐郁杨和三奶奶笑得不行了,“大娃,还是得你媳妇儿治你,最管用。” 齐郁杨热心的要帮文媛拿行李,“大嫂,行李给我吧。” 文媛不给她,“这儿不是有个壮劳力吗?让他拿。”余乐施忙抢过文媛的提包,他自己两手各拎一个,背上背了一个,“有男人在,轮不着女人干活儿,行李都归我背。”齐郁杨和文媛各拎了一个轻便小包,陪着三奶奶,顺着人流出了火车站。 齐铁庚在外面等着呢,见他们出来,忙帮着把行李放到了后备箱,然后就坐上车直接回家。 “姑父,您都买车了啊。”余乐施坐在副驾驶上,羡慕的打量这台新车。 齐铁庚笑,“这不是杨杨开公司当老板了吗,我这当爹的就买了辆车,给我闺女当司机了。” “杨杨自己开公司了啊,了不起,以后是不是要叫你齐老板了?”余乐施回头笑。 “以后请叫我齐总。”齐郁杨坐在后排中间的位置上,大言不惭。 “杨杨,叫你啥?”三奶奶听不懂了。 “齐总经理啊,简称齐总。”齐郁杨和文媛一起解释。 “总经理,我杨杨出息了。”三奶奶笑得合不拢嘴。 齐郁杨亲亲热热扶着三奶奶,“姥,我以后是要开公司赚大钱的,您健健康康的活着,看着我成为齐总,好不好?” “杨杨这是劝您不要讳疾忌医,该看病就看病。”文媛忙道。 因为三奶奶不肯上医院看病的事,可把她给愁坏了。 不光她,余乐施和余庆、周向兰也担着心。家里也就考上军校远在大连的余乐惠不知道这件事了。 三奶奶心里热呼呼的,故意板起脸,“要让姥健健康康的活着,杨杨你只当齐总可不行。” “姥还想我怎么样啊。”齐郁杨奇怪。 三奶奶乐了,“杨杨,你也到年龄了,得嫁人生个孩子,姥才能提起心气儿。” “哈哈哈。”三奶奶的话说得余乐施哈哈大笑,“杨杨,你这大学才毕业,就被催婚了哈哈哈。” “姥,我才二十岁。”齐郁杨哭笑不得。 “那,你明年结婚,后年生孩子。”三奶奶要求不高。 “后年结婚,大大大后年生孩子。”齐郁杨讨价还价。 “行。”三奶奶咧着没牙的嘴笑,祖孙俩愉快的达到了协议。 余乐施感慨,“还是杨杨说话管用,这还没到家呢,路上杨杨就把奶说服了。要不是检查胃病得空腹,咱们现在就能拐个弯去医院了。” “明早去。我当司机。婶儿,明天这就是您的专车。”齐铁庚乐呵呵的道。 到了家,余小妮已经做好了一大桌丰富的菜肴,听说三奶奶已经答应去医院了,余小妮高兴得解下围裙,“来来来,都去洗手洗脸,开饭啦!” 齐郁杨给三奶奶盛汤,“姥,饭前先喝汤,养胃。” 三奶奶喝着酸酸甜甜的开胃汤,心里别提多舒服了。 余小妮盛了汤递给余乐施、文媛,“大娃,媛媛,喝汤。”问着老家的情况,知道余庆和周向兰一切都好,余乐惠在军校的学习顺利,文媛的妹妹文姝也考上了大学,很替他们高兴。 三奶奶精神头很好,“大娃娶着个好媳妇儿,小日子过得美。啥时候二娃也娶个舒心媳妇儿,杨杨嫁个好人家,我就踏实了。” “杨杨这个没问题。”余小妮小声的告诉三奶奶。 说是小声,其实也不太小,毕竟三奶奶年纪大了耳朵不好。 “杨杨有对象了?”三奶奶又惊又喜。 三奶奶也是压低了声音的,但耳朵背的人声音再低也就那样了,总之还是都能听见。 余小妮笑着点头。 因为三奶奶和余小妮说的是“悄悄话”,大家只好装着听不见,憋着笑,挺辛苦的。 “是啥人啊,啥人配得上咱杨杨?”三奶奶又高兴又好奇。 “那孩子这两天不在国内,等他回来的时候您见见,给杨杨把把关。”余小妮亲热的道。 “出国了啊?好,洋气,杨杨就该找个洋气的。”三奶奶笑得眼睛咪成了一条线。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齐郁杨不好意思,脸蛋粉扑扑的。 这天晚上余乐施和文媛就在客房住了,齐郁杨和三奶奶睡一张床,祖孙两个说话一直说到后半夜,齐郁杨才迷迷糊糊偎依在三奶奶怀里睡着了。 大概是原主从小被三奶奶抚养成大的关系吧,齐郁杨到了三奶奶身边就觉得踏实、舒服,睡得特别香甜。 第二天大家一起陪三奶奶去了趟医院。这家医院的院长和顾老爷子是同学,齐郁杨开了个后门,当天就拿到了检查结果。 三奶奶没事,只是浅表性的胃炎,注意饮食、按时服药就没事了。 知道三奶奶没事,大家都很高兴,余乐施打电话回家报告了情况,然后全家人准备出去吃饭庆祝。这回把余义、江小草和余清莲一家也叫上了。九个人要了个包间,畅享美味,畅所欲言。 席间,大家很有默契的对余家的事一字不提。 吃完饭之后没有马上走,分成了两拨聊天说话,余小妮、余义等人陪三奶奶喝茶看电话,几个年轻人聚在一起,余乐施和文媛把余家的情况跟齐郁杨、余清莲提了提。 其实余清蘅自杀的消息还没传过来,不过就算这样,余家也全是糟心事:余仁本来在狱里表现不错,有希望减刑,但余乐山去探视的时候满腹怨言,把他爹狠狠骂了一顿,余仁受到刺激,在狱里打架伤人,反倒加了两年刑期;余智比余仁好一点,非但没有加刑,还减刑一年半,但听到余清芬生病去世的消息,他也病倒了;老三余礼这些年来也没娶上新媳妇儿,常年沉默寡言闷头干活儿,看着跟个小老头一样,和他爹余老头站到一起倒像是兄弟。 老五余信本来应该是过得最好的,他和他老婆陈丽都是老师,铁饭碗,膝下一儿一女,余老头余老太又偏向他,不让他往家里交钱,日子应该很滋润。但不幸的是,去年余信和陈丽的儿子余乐天很有爱心的要义务献血,余信对这个儿子百依百顺,拦不住,他就带着余乐天一起献血了。献血就献血吧,光献血也没事,问题是他闲着没事和工作人员闲聊,“我血型是AB型,用到的血多不?我儿子是O型血,用的应该挺多的。” 工作人员是个愣头青小伙子,说话直接了当的,不拐弯,“您儿子是收养的吧?如果是亲生的,您是AB型血,孩子绝不可能是O型。” 余信当时脸就白了。 过后他详细查了果,他的血型没错,余乐天的血型没错,而AB型的父亲确实不可能有O型血的孩子。他一直以来都以余乐天为骄傲自豪,知道余乐天不是他的儿子,他险些发了疯,掐着陈丽的脖子让陈丽说实话。陈丽从他的魔爪中挣脱出来,叫声尖锐,“如果不是怀了孩子,我能嫁给你?你也不照照镜子,你学历不行,长得不行,家里还是农村的,我看上你哪一点了?” 余信差点没被陈丽这话给气死,谁知陈丽还没完,“你不是也抛弃了农村的未婚妻吗?你抛弃人家的时候不也和人家那啥过了吗?咱俩谁也别说谁,你和我是一样的。”余信被陈丽这么轻视轻蔑,气上加气怒上加怒,用力拉过陈丽没头没脑的打骂,狠命掐她脖子,一直到陈丽身子不再动弹,他才蓦然惊觉,自己浑身是汗的瘫坐到地上。 余信家里这么吵,邻居心慌,向陈丽的父母报了信。 陈丽的父母闻讯赶来,见陈丽浑身是伤,老泪纵横,马上报了警。 陈丽后来还是救回来了,但她留下了心理阴影,再也不愿和余信一起生活了,陈丽的父母也就狠下心,不肯和解,不肯签谅解书,强烈要求严惩余信,余信因故意伤害罪入狱。 陈丽和余信离婚,儿子、女儿陈丽都带走了,再也不让余家人见。 余家五兄弟,算算竟然有三个人在狱里,余老头余老太这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差。 余乐山、余乐水分了家单过,谁也不管余老头余老太。现在还照管余老头余老太的是老三余礼,余礼家里地里的活儿都能干,但是他从早到晚黑着个脸,听说每回喝了酒都会发酒疯,吵嚷着是余老太害了他年轻漂亮的小媳妇儿,害得他这辈子孤零零的一个人过。 余家村的人都说,余礼挺可怜的。 可怜?齐郁杨冷笑。像余礼这种人不是可怜是可恨好吗,人家娇滴滴的姑娘嫁给了他,被他妈逼死了,他连个屁也不敢放。事隔多年,他一直娶不着新媳妇儿,回到家就是冰冷和孤寂,这时他后悔了,埋怨起他爹妈了。就他这样的人,如果余老头余老太手里一直有钱,给他娶个新的年轻漂亮的媳妇儿,这些年他老婆孩子热炕头,那他早把那可怜早死的原配给忘干净了好吗? “数来数去,只有四叔过的好。”余乐施叹息,“四叔在余家一直抬不起头,连他亲爹妈都因为他是绝户看不起他。现在呢?清莲这么有出息,四叔四婶也在大城市站稳脚跟买房子了,村里人谁知道了不羡慕。” 齐铁庚、余小妮一家,和余义、江小草一家,已经成了余家村的“传奇”。从前的余家村重男轻女,现在的余家村还重男轻女,但提到这两户人家,都说人家只有一个闺女日子也过得红红火火,只要闺女成材,不比儿子差。 说余家村的八卦,余乐施问齐郁杨公司经营的业务,齐郁杨微笑,“接下来会代理大哥大,就是手提电话。现在不是只有BP机能呼叫吗,将来可以拿着大哥大,随时随地通话。” “功能这么先进?”余乐施听得砸舌。 “会很贵吧?”余清莲关心价格。 齐郁杨笑,“一开始当然会很贵,估计两万多一部吧。” 大哥大曾经是炫富的工具,大块头,拿在手里很重,除了打电话没别的功能,而且通话质量不够清晰稳定,常常要喊。虽然如此,大哥大在面世初期还是很紧俏的,有钱难求。 这个年代人们还很淳朴,有钱人就算开辆豪车,老百姓也会以为公家的,不会有特别感觉。但大哥大的面世却不一样,那砖头一样的大哥大往外一拿,立即能收获无数艳羡的目光。 有人故意在人多的时候取出大哥大,天线一拉,扯起大嗓门打电话,所有的人会齐刷刷看向他,简直万众瞩目。 第67章 “两万多?”余乐施被这个数字给惊着了, “我一年的工资、奖金加起来才两千出头, 这一个大哥大就要花我十年的工资?” 齐郁杨道:“两万多是机子的钱,还需要再交六千块的入网费。打电话也贵, 一分钟一块钱。” 余乐施算了算账,“就算机子两万吧,入网费六千, 那想要个大哥大至少得两万六千块。太贵了,普通人用不起。” “这不是卖给普通人的。”齐郁杨解释, “对于普通人来说, 就算买得起, 花大价钱买了大哥大也没有意义。目前来说,大哥大主要是商人有用处,方便谈生意。” “太贵了,买得起的人不多吧?”余清莲关切的问。 齐郁杨胸有成竹,“确实不多。两万多的机子加上入网费, 实际费用达到三万左右。这个价格不要说个人了, 就连一些小企业也买不起。不过, 总是有人因为要商务谈判或其他原因需要它, 况且大哥大除了实际用途之处,也是身份的象征,有了大哥大可以迅速打开社交圈,生意谈判会变得相对轻松。想要的人是很多的,市场没问题。” “等着看你怎么把这么贵的大哥大卖出去。”余清莲好奇。 “样品机来了,先让我打个电话呗。”余乐施要求。 “没问题。”齐郁杨一口答应, “不过通话质量不会太好,可能要用喊的,你做好心理准备。” 余乐施心里庠庠,“恨不得早点拿到机机,早点打个电话试试。不用固定电话、不用电话线就能通话,真有意思。” “笃笃笃”,外面响起敲门声。 余乐施勤快的起身去开门,“哪位?”打开门愣住了,只见一位身穿白衬衣黑西裤的青年站在面前,这青年风度气质长相实在太好,同为男人,他看得眼睛都发直了。 “尚岩来了。”齐铁庚眼尖先看见来人,高兴的打招呼。 “尚岩来了啊。”余义精神抖擞,向三奶奶介绍,“婶儿,你见过尚岩吧?是杨杨的对象,小伙子长得好,又有本事,又和气,见了我就叫舅舅,可有礼貌啦。” 江小草忙道:“尚岩是有身份的人,大公司的总经理,不过他一点架子都没有的,见了我就叫舅妈。” 三奶奶越听越乐呵,“快扶我起来,让我看看这孩子……” 余小妮笑着握住她的手,“您老人家坐着吧,坐着也能看清楚。婶儿,您等一小会儿,尚岩和杨杨见了面,就会过来了。” 江小草忍不住笑,“小妮这是把两个年轻孩子给看透了。尚岩和杨杨只要见了面就粘粘呼呼的,我家清莲说了,这叫啥来着?想起来了,这叫热恋中的人。” 余小妮和江小草嗤嗤笑。 三奶奶习惯性的向着齐郁杨说话,“谁还不是从年轻那会儿过来的,你们年轻时候不也一个样?” 苏尚岩和齐郁杨见了面,果然粘乎了一会儿,才一起过来见三奶奶。 “姥,他是尚岩。”齐郁杨略带羞涩的介绍。 “姥。”苏尚岩很接地气的叫道。 “好,好。”三奶奶高兴得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着急忙慌的在兜里掏来掏去,“这不知道尚岩要来,姥也没准备个见面礼……” 余家村的风俗习惯,姥姥第一回孙女婿,是要给红包的。 “有有有,婶儿,我准备有。”余小妮忙从包里取出一个红包递到三奶奶手上,“我早就给准备好了,数字可吉利了,长长久久。” “孩子,快拿着。”三奶奶也不和余小妮客气,拿着红包住苏尚岩手里塞。 苏尚岩忙伸双手接过来,“谢谢姥。姥,今天咱们头回见面,这是我孝敬您的。”向外面招招手,守在门外的秘书忙送进来几盒燕窝,苏尚岩送给三奶奶两盒,“姥,这是官燕,您留着补身子吧。” 齐郁杨帮着他一起送,余小妮、江小草、文媛各两盒,余清莲也有。齐郁杨另外又递给余乐施两盒,余乐施笑道:“燕窝不是女人补身子的吗?送我干啥,我一个大男人。”齐郁杨抿嘴笑,“大娃哥,你带回家给舅妈。”余乐施挠挠头,“自作多情了,还以为是送我的。”大家都觉好笑。 “燕窝这样的好东西,我还没吃过哩。”江小草爱不释手的摸着燕窝盒子,“以前在余家村的时候,我连听说也没有听说过。后来倒是听说了,也没舍得花钱买。” 余小妮倒是吃过,“杨杨做过冰糖炖燕窝,味道是不错。都说燕窝补,你就炖着吃吧,是尚岩的一番心意。” 余义故意叹了口气,“唉,出了余家村之后我才知道,男人真的是地位低啊。看看吧,尚岩送礼,男人没份。” “不是,舅舅也有。”苏尚岩又向外面招招手,秘书送来几瓶包装漂亮的洋酒,一一送给齐铁庚、余义、余乐施,余乐施拿着的是两瓶,他这回也不问了,多出来的一瓶是让他带回家给余庆的。 “行,男人地位还没低到家。”余义满足了。 大家哈哈大笑。 余乐施最高兴,举起洋酒,“这酒拿回村里,我爸能吹一波了。”又看看燕窝,“我妈也没吃过燕窝,这回能开开洋荤了。” “说起大娃爸大娃妈,我还真想家了。”三奶奶这辈子也就出了这一次远门,提起儿子儿媳妇,难免惦记。 “想家了好办,打个电话。”余小妮怕三奶奶要回老家,赶忙说道:“等会儿回家了咱就打。您要是真着急,咱借饭店的电话打也行。” “不用借电话。”苏尚岩取出一个厚实笨重,猛一看上去像黑砖头一样的东西。 余乐施伸长脖子看,“拿块黑砖头干啥?” 苏尚岩把长长的天线拉出来,余清莲就知道了,“大哥大啊。” “啥是大哥大?”余义、江小草不懂。 余清莲告诉他们,“大哥大其实就是手提电话,和固定电话一样,是打电话用的。” “没电话线能打电话?”余义不相信。 江小草好奇的瞅来瞅去,“有电话线能通电话我都觉得很神了,这没电话线还能通话,这真成神仙了吧?” “神。”齐铁庚和余小妮也觉得不可思议。 三奶奶像看到怪物一样,“这个黑砖头能打电话?” 齐郁杨笑着拿着大哥大给三奶奶看,“真的能打。姥,您看我拨号。”她记性好,余庆、周向兰家的电话号码就在脑子里记着呢,也不用看号码本,就拨了区号和号码,“姥,您听听,拨通了。”把大哥大举到三奶奶耳朵边。 大家都好奇的凑过来一起听,“真的通了哎。” “喂。”周向兰那熟悉的声音传过来,三奶奶、余小妮等人兴奋得不敢相信。 “真是向兰的声音,我听出来了。”江小草激动不已。 “喂。”好几个人一齐冲着黑砖头喂,“向兰,是我,你能听清楚我说话不?” “咋这么人?咋这么吵?”周向兰在那头嚷嚷。 “妈,是我啊,大娃!你能听清楚我说话不?”余乐施大叫。 “别吵,让我先说。”三奶奶嗔怪。 “大娃你别喊了。”文媛制止他。 余乐施一脸兴奋,“好,我不喊。奶快说话,和我妈好好说说话。” “向兰啊。”三奶奶试探的、小心翼翼的冲着黑砖头叫道。 屋里有片刻安静。 电话那头也安静了一下,随后周向兰惊喜呼唤,“妈?是您吗?刚才那么吵,我还以为是谁打错了呢。” 三奶奶小心的摸了黑砖头一下,“向兰啊,你能听到我不?” “能啊。”周向兰笑声爽朗。 “妈,奶是用大哥大给你的打的!”余乐施忍不住凑过来叫了一声。 说来也巧,他大叫过后,信号就不好了,三奶奶支着耳朵听,也听不清楚周向兰在说什么了。 余乐施拿过黑砖头,开始喊,“妈,听清楚我说话吗?现在能听清楚吗?” 齐郁杨和余清莲抱在一起,笑得肚子疼,“名不虚传,果然通话质量不够稳定,常常要喊。” 苏尚岩也笑,帮着余乐施把天线送回去又抽出来,不知是这个动作管用了,还是信号又变好了,总之接下来又能听到了。余乐施兴奋的把大哥大的事说了,周向兰啧啧称奇,“黑砖头能当电话使?神了。”忙把余庆叫过来,“快快快,这是拿大哥大打的,你听听有啥不一样。” 余义早就心里庠庠了,听到余庆的声音,忍不住要过大哥大和余庆说了几句话。 之后大家轮换着打了打,都觉得很新奇。 还是余乐施最早醒悟过来,“杨杨说了,这个通话费贵,一块钱一分钟呢,没正经事就挂了吧。” 余义的心疼全写到脸上了,“一块钱一分钟?这么贵?那赶紧挂了吧。” 虽然苏尚岩和齐郁杨一再表示没关系,随便打,不过大家还是坚持挂了。 齐郁杨出主意,“给二娃哥也打一个好不好?” 三奶奶坚持不肯,“不好。要听二娃的声音,回家再打。这一块钱一分钟,浪费钱。” 大哥大铃声响了。 苏尚岩拿过来接了,踱步到门前,“……对,合同需要修改……” 一个满脸红光、三十多岁的男人拎着包,昂着头,走路的姿势跟公鸡似的,傲慢又自信。可他听到苏尚岩讲电话的声音,惊喜的转过头,看到苏尚岩手里的大哥大,目光贪婪又羡慕。 他停下来不走了,也不公鸡般昂着脖子了。 等到苏尚岩讲完这通电话,他一个箭步蹿上来,一脸殷勤的笑,“请问这位先生,您的大哥大是在哪儿买的?能不能告诉我?” 秘书见他蹿过来,本能的挡了挡,苏尚岩示意秘书不用太紧张。 齐郁杨及时出现,“您是想自己买,还是替朋友买?我的公司在做代理,不过不是随时能拿到货的,需要先登记,顺利的话过三天到五天能拿到机子。” “可以,可以。”那人本来就满脸油光,这一高兴,脸更红更喜庆。 齐郁杨给了他一张名片,“您周一过去登记就可以。” 那人接过名片,“齐总经理,久仰久仰。”也给了齐郁杨名片,“鄙人刘鹏,请多指教。” 刘鹏压低了声音,“齐总经理,您那机子大概多少钱,能透露一下吗?” 齐郁杨微笑,“这机子现在太抢手,黑市价已经到五万了。不过我这里不会加价太厉害,看拿货的进价吧,估计价位在两万五左右。当然了,这不包括入网费。” 刘鹏两眼闪闪发光,“两万五可以,不贵。”他打听的黑市价确实已经五万了,是齐郁杨报价的两倍。五万不是小钱,他是既想要大哥大,又舍不得花五万,现在知道两万五就能买着了,足足便宜了一半,这份欣喜,可想而知。 齐郁杨往旁边的包厢看了看,“您在和朋友聚餐吧?等到了下回和朋友聚会的时候,您把大哥大拿出来,可以随时打电话啦。” 刘鹏想像了一下他大摇大摆拿出大哥大,震惊一帮狐朋狗友的场面,兴奋得恨不得立即给齐郁杨付定金。不过齐郁杨不收,让他先到公司做登记,之后等电话通知。刘鹏也知道大哥大不好买,没奢望立即能拿着,套过近乎,约好公司见,就走了。 余乐施和文媛、余清莲都替齐郁杨高兴,“刚才还在愁这么贵的东西卖给谁,没想到这就有人自动找上门了啊。” “有人需要移动电话处理紧急洽谈,有人需要移动电话来装阔、炫耀攀比,市场还是很大的。”齐郁杨很有信心。 “这块黑砖头得两万五。”齐铁庚、余义等人感慨。 “能随时随时打电话啊,方便快捷,值这么多钱。”余乐施这年轻人的想法和长一辈的人不一样。 “东西真是好东西,能随时打电话啊。”余小妮和江小草不敢把值两万五的大哥大往手里拿,用羡慕的眼光看了又看。 齐郁杨微笑听着大家议论。 现在大哥大还是稀罕东西,虽然它只能打电话,没有别的功能。过上二三十年,人人都有手机,手机功能越来越齐全,街上买个煎饼果子也要扫码付钱,离开手机简直不能过日子了。 苏尚岩坐到了她身边。 闻着他身上好闻的古龙水味道,齐郁杨脸微微泛红。 苏尚岩也是心猿意马。 两人含情脉脉的对视,眼波温柔似水。 “杨杨,我出差的这几天,天天想你。”苏尚岩倾诉衷肠。 “这么多人在呢。”齐郁杨不好意思。 “不会,他们的心思全在大哥大上了。”苏尚岩想打消她的顾虑。 “杨杨,这大哥大是从外国进口的吧?”余乐施拿着大哥大,兴致勃勃的大声问。 苏尚岩对大家一直很有礼貌,这时却不满的横了余乐施一眼。 余乐施太没眼色了,全没发觉,还在问齐郁杨,“这是才生产出来的吧?” 齐郁杨耐心的告诉他,“对,才生产出来不久。从前的移动电话重达三公斤,用的时候得像背包那样背着它,叫肩背电话;近两年才生产出这种可以手提的,就叫手提电话了。” “真有意思。”余乐施今天特别孩子气,跟个孩子似的,拿着大哥大当玩具,研究个没完没了。 文媛一直冲余乐施使眼色,余乐施平时和文媛挺有默契的,但今天他激动过度了,根本没注意到,文媛算是白费功夫了。 “杨杨……”余乐施不知又有了什么新问题。 苏尚岩忍无可忍,“大娃哥,这个大哥大送你了。” “什么?”余乐施愣住了。 两万多一台,还有六千块的入网费,送他了?三万多块钱啊。 “送,送我了?”他结结巴巴。 “对,一个小时内不再说话就送你。”苏尚岩冷静的道。 “啊?”余乐施张大了嘴巴。 文媛和余清莲不好笑出声,但实在忍不了,捂着肚子无声笑,笑得肚子得都疼了。 大娃啊大娃,人家一对热恋中的恋人,你不停的过去捣乱,弄得尚岩烦了,要把大哥大送给你……人家送你大哥大是有条件的啊,你得一个小时内不说话……就是让你不要再过去添乱,懂吗? 余乐施大概是太兴奋了,一脸迷惘,还没明白过来,文媛忍笑拽过他,“你别再过去捣乱了,尚岩要和杨杨说悄悄话……” 余乐施后知后觉的呵呵笑,“怪不得让我一个小时不说话,哈哈哈。” 余乐施被文媛拉走,其余的人很识趣的或是看电视,或是聊天,没人过来打扰。 苏尚岩心里畅快,“杨杨,晚上我安排好了,咱们共进烛光晚餐……” “杨杨,大哥大我不要了,还给你。”余乐施抱着黑砖头还回来,“一个小时不说话真的不行,我做不到。” 苏尚岩:…… 忽然觉得牙根儿庠庠是怎么回事…… 齐郁杨纳闷:“大娃哥,你以前话不多啊。” 话多的不应该是二娃哥吗。 余乐施得意,“我从前是话不多,后来娶了你嫂子,我话就很多了,从早到晚和她有说不完的话。” 苏尚岩:…… 大舅子太讨厌了,想打他怎么办…… 第68章 到了周一, 那个在饭店认识的刘鹏果然找到齐郁杨的公司, 在前台作了登记。 余清莲和余乐施当时都在公司参观,亲眼看到刘鹏来了, 也亲眼看到大哥大就在齐郁杨店里放着,但是前台小王却笑容可掬的告诉刘鹏,让他周五的时候来听消息。刘鹏很着急, “你们老总可是说了,三到五天, 也没说一定要五天啊。”小王抱歉的让刘鹏稍等, 进办公室请示了下, 稍后出来,笑容还是那么的亲切得体,让刘鹏周三再来。 虽然当时拿不到,但时间由五天缩短到三天,刘鹏满意的离开了。 余乐施愣头愣脑的问齐郁杨, “杨杨, 这么贵的东西, 有人要你还不赶紧卖, 万一砸手里咋办?” 余清莲乐了,“大娃哥,杨杨这是奇货可居,故意抬高身价。你想想啊,这大哥大要是拿着钱马上就能买回家,还稀罕吗?就是要他拿着钱还要排队, 拿着钱还要等待,才显得这东西宝贝嘛。” “原来是这样啊。”余乐施恍然大悟。 “奸商。”他和齐郁杨开玩笑。 齐郁杨面有得色,“大娃哥,这叫饥饿营销。所谓的饥饿营销呢,就是制造供不应求的表像,以维护产品形象并维持商品较高售价和利润率的营销策略。” 余清莲竖起大拇指,“杨杨真有一套。” 余乐施却疑惑,“万一他跑到别家买了,你不是该哭了。” 齐郁杨微笑,“现在黑市价都五万了,我卖得公道,只要两万五。他能找得到比两万五价格更低的卖家吗?” 余乐施道:“别人都卖五万了,你也卖贵一点,三万总有人要吧?一下子就多出来五千收入。” 齐郁杨拿出账本给他看,“已经是暴利了,大娃哥你看看进价。” 余乐施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真是暴利啊。” 余清莲知道的内情多一些,“杨杨的进货渠道是别人比不了的,她的进价比别人便宜一大截。” 这回余乐施聪明了,“这东西是美国产的吧?尚岩认识人吧?” 齐郁杨点头,“嗯,他认识人,我直接和厂子联系取货。” 余乐施非常满意,“好,尚岩很不错,配做杨杨的男朋友。” 余清莲扳过齐郁杨的肩,一脸揶揄,“杨杨你知道燕大和华大的女生怎么评价尚岩吗?她们说,世上很少有完美的事物,美丽的不实用,实用的不美丽,可你的尚岩人又帅,能力又强,对你又体贴,完美的男朋友啊。” “嗯,完美,就是有时候脸色不大好看。”余乐施真诚的道。 齐郁杨虽然被他俩打趣惯了,脸上还是泛起一阵阵红晕。 余乐施对这大哥大的事真是上了心,到了周三,他特地来了齐郁杨公司,亲眼看着刘鹏一大早就来了,等了半天,终于交了钱拿了货,笨重的黑砖头到手,刘鹏像种庄稼的农民久旱逢了及时雨,那股子乐呵劲儿,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了。 “合影留念,必须合影留念。”他一定要和齐郁杨合影。 齐郁杨大方的答应了。 拿着大哥大,刘鹏笑得格外欢乐,格外傻。 刘鹏走的时候,一再向齐郁杨道谢,眉开眼笑的。 “知道的是他在你这儿买了个东西,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帮了他什么大忙呢。”余乐施算是开了眼界。 杨杨不光能卖东西,能赚钱,而且卖了东西赚了钱客人还很感谢她,真本事。 “看了这个,我都不想上班了。”余乐施开玩笑的道。 齐郁杨告诉他,“大娃哥,你工作照做,然后你扩大交际面,如果有人需要买,你可以先收下他的定金,然后到我这儿拿货。你也能赚到钱的同时得到感激。” “我试试啊。”余乐施有点动心。 “清莲姐你也可以勤工俭学。”齐郁杨提议。 余清莲笑,“我爸我妈不会同意的。”她清清嗓子,学余义和江小草说话,“闺女啊,你是大学生、研究生,是有学问的人,赚钱这种事交给爸爸妈妈就行了,你只管好好读书,听话。” 齐郁杨和余乐施又好笑又叹息,“想想四舅(叔)四舅妈)婶)以前在余家村时候是什么思想,现在又是什么思想,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余家村的女孩儿,那是小时候就家里地里的干活儿,长大了还要收笔彩礼回来好给兄弟娶媳妇儿用,天生就是应该牺牲奉献的。余义和江小草以前也不重视余清莲,但是出来做生意时间长了,看到城市里的独生女待遇都很好,他们的思想慢慢也就转变了。等余清莲上了大学,成了家里学历最高的人,她说话就权威了,余义和江小草遇事总要征求她的意见,她和城市的独生女一样,成了父母的心肝宝贝。 齐郁杨公司才成立,杂事很多,余清莲放暑假,余乐施在矿大上班,暑假也休息,所以这两个人都买了身正装,平时到公司帮忙。 有了他俩,公司可以少招两个办公室的临时工了,正合适 。 对于他俩到公司帮忙的事,两家长辈的反应完全不一样。 三奶奶一再交待余乐施,“杨杨公司才成立,还没赚到钱呢,你不许要杨杨的工资。帮自己妹妹还能要钱?” 江小草神情语气都很夸张,“清莲你不想看书就歇歇,要么出去玩玩,上什么班啊?累坏了可怎么好?妈怕你脑子用太多,伤身体啊。” 余清莲上班时候把江小草的话学了学,齐郁杨忍俊不禁。 “叫你们老板出来!”公鸭般的嗓子,透着股子痞气。 齐郁杨起身去看,见前台来了个穿汗衫短裤的肥男,肥男身边还跟了个年轻跟班。 “何许人也。”余清莲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 齐郁杨不认识这两个人,“从没见过。” 前台小王一脸职业化的笑容,“请问两位先生怎么称呼?请坐,请喝茶。” 肥男大摇大摆在单人沙发上坐了,翘着二郎腿,腿不停抖动,“你一个小办事员就别跟我废话了,叫你们老板出来,我有大生意和他谈。” 年轻跟班站在身边,替肥男拿着公事包,毕恭毕敬的样子,显得肥男挺威风的。 小王倒了茶放在茶几上,脸上还挂着微笑,公事公办的口吻,“请问您有什么样的生意要谈?是关于哪方面的,金额有多大呢?” 肥男的金鱼眼一瞪,“说出来金额多大,我怕吓死你。” 他神态傲慢又得意,向跟班招招手,跟班忙把包打开,肥男从包里小心的拿出黑色的大块头,“瞧见没有?我跟人谈生意都是用大哥大谈的!” 齐郁杨观察了一下,确定不要和这个肥男合作,扬声把小王叫到了办公室。 半分钟后,小王和余清莲出来了,把一部接一部的大哥大摆到了前台。 摆完,示威的、微笑的看着肥男,一句话不说,但咄咄逼人不把肥男放在眼里的气势是很明显的。 肥男看到前台那整整齐齐的一排大哥大,惊讶得张大嘴巴,那模样蠢像像癞蛤蟆。 他那翘起来的二郎腿本来就在抖,现在吃惊过度,更抖得又快又有节奏。 余清莲忍不了,微晒道:“这位先生,俗话说树摇叶落,人摇福薄,您是做生意的人,福气被摇掉了可不好啊。” 肥男那抖着的腿猛的停下,片刻后抖得更厉害。 肥男恼羞成怒,“我就喜欢抖,怎么了?” 小王笑容可掬,“做生意的人讲究福运,不作兴抖来抖去的,把福气都抖跑了。当然了,您如果不在意福运,就随意吧。” 余清莲同宿舍有两名舍友爱好辩论,经常在宿舍里举行正规或不正规的辩论赛,她积极参与,口才也跟着练出来了,损起人来冷酷无情,“这位先生,为什么我们公司能随手就拿出一排大哥大,根本不当回事,而您拿着一个大哥大就引以为傲了?因为我们不抖不摇,福气一直在,您的福气都被您自己抖跑了啊。” “你……”这下子肥男不光腿抖,全身都发抖了,纯粹是给气的。 “不把福气摇光了不算完啊。”余清莲和小王用同情的目光看着肥男。 肥男喊,“知道我是谁吗?我要给你们公司的可是笔大生意,钢筋水泥的生意!” “很遗撼,我们公司暂时没有这方面的打算。”小王彬彬有礼的拒绝了。 “送上门的发财机会都不要。”肥男喘粗气。 年轻跟班在旁边一直没说话,这时见肥男气得狠了,帮着补充,“这批钢筋水泥有买家的,你们放心,一定能卖出去,不会砸手里的。” 肥男大怒,反手一掌抽在跟班脸上,跟班捂着脸,惊恐又害怕。 齐郁杨一直注意着这边的情况,见肥男对跟班动了手,怕余清莲和小王被无辜殃及,忙把销售科的几个男员工叫上,一起出来了。 男员工全部衬衣领带西裤皮鞋,颜值也高,站成一排,很有气势。 这几个男员工齐刷刷站在齐郁杨身后,齐郁民虽然漂亮得如一朵娇花,但没人敢拿她当花瓶看。 肥男干笑了两声,“姑娘,你是这公司的公关经理吧?” “这是我们公司的总经理。”几个男员工齐声喊。 声音太大,吓得肥男啰嗦了下,“这,这么年轻的总经理……” 本来想说“这么年轻漂亮的总经理”,但那几个男员工背着手挺立的姿态让他心里发毛,漂亮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给咽回去了。 不是所有的漂亮姑娘都能嬉皮笑脸,这个道理肥男懂。 “总经理,您别误会。”肥男一笑,那张脸更显胖,“我吧,就是托亲戚的关系批了个条子,能弄来钢筋水泥,我也能找到买家,不过前期得付一大笔定金,我手头现金不够,所以想找人合伙。” “很遗撼,这笔生意咱们做不了。”齐郁杨明确拒绝了。 “为什么不做?这等于是钱送上门了啊。”肥男不甘心。 齐郁杨告诉他两个理由,“第一,本公司才成立不久,有些资金还没到位,拿不出余钱来投资;第二,本公司没有经营过建筑材料,缺乏这方面的专业人才来把钢筋水泥的质量关。” “质量肯定是过关的,大厂子出的。”肥男忙表示。 齐郁杨微笑,语气委婉而坚定,“本公司真的不经营建筑材料。” 虽然余清蘅已经不再打扰齐郁杨的生活了,但原书里的一些情节齐郁杨记忆犹新。八十年代物资短缺,什么物资都值钱,钢筋水泥当然也是供不应求。余清蘅在和顾芳菲、顾自省争夺继承权的时候,比赛一年之内谁赚到的钱最多,顾自省就经手了建筑材料。结果他供应材料的那栋楼遇雨倒塌,顾自省因种种原因被调查了许久,虽然最终没有被追究责任,但也焦头烂额,精神上备受摧残。 记得原书这样的情节,齐郁杨自然不会轻易涉足。 齐郁杨不熟悉建筑材料,公司里也确实没有这方面的专业人才,不熟悉,也就不会冒然参与。 “稳赚不赔的生意,你不做。”肥男一脸的沉痛。 他脸太胖了,做出这个表情,莫名喜感。 门口有人探头探脑。 “这么热闹。”隔壁同样是贸易公司的孙总不请自来,打量过厅里的情形,殷勤给肥男递名片,“鄙人孙兵,请多指教。” 肥男哈哈两声,“鄙人庞树木,幸会幸会。”伸出手和孙总握了握,不冷不热的。 孙总想起刚才听到的话,心里跟有团火在燃烧一样,情不自禁的凑近肥男,声音低而热切,“庞总,您那批钢筋水泥有多少?不瞒你说,我这儿资金充足 ,您有多少我都吃得下!” 肥男用怀疑的目光打量他,孙总精神一振,拍胸脯保证,“您要是不信,我这就拿存折给您看!来来来,您跟我过来!”架着肥男的胳膊,热情的往他公司让。 肥男不情不愿的被孙总架走了。 跟班犹豫了下,拎着包也追了上去。 齐郁杨耸耸肩。 这个年代的人大多还是很淳朴的,但也有些特别奸滑特别出格的,比如像孙总这样,公然闯进别人的公司,拉走别人的客人,这还真是为了赚钱不择手段啊。 “我想给孙总送锦旗。”齐郁杨由衷的道。 她正发愁怎么把肥男弄走呢,结果一向讨厌的孙总过来帮了忙,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余清莲、小王和其余的几个员工都好奇,“这笔生意会是真的吗?孙总会因此赚笔大钱吗?” 齐郁杨主意很正,立场很稳,“总之这笔生意咱们不做。至于真不真、赚不赚的,那是别人的事,咱们就不必太过关切了。” 这个意外过去之后,公司恢复正常。 半下午的时候,齐郁杨有事出去了。 她约了苏尚岩在咖啡厅喝下午茶。 苏尚岩早到了,坐在临窗的位置,面向明亮如竟的窗户。 齐郁杨入迷的看了他好一会儿。 他是上天的宠儿,相貌实在太好了,连侧颜也是完美的。 他看到玻璃里映出的窈窕倩影,心情愉悦,弯唇一笑。 “在看什么?”两人同时问出声。 两人同时笑了。 刚才问的那句话太有默契了,同时发声同时结束,连语气都是一模一样的。 苏尚岩起身替她拉椅子,服侍她坐好,之后回到她对面坐好,眼眸含笑,“刚才你看呆了吧?所以你是有多喜欢我。” 齐郁杨单手托腮,神情梦幻,“咦,上周日我在家里睡午觉,是谁忽然跑去看我,坐在我床边痴痴的望了半个小时,眼睛也没眨一下?” “正是区区在下。”苏尚岩谦虚的举起手。 两人又一起开心的笑了。 他俩在一起,欢笑多,分岐少。 这家的黑森林蛋糕味道很正,一块蛋糕入肚,齐郁杨心情更好。 她就和热恋中的姑娘一样,絮絮叼叼的说了许多生活中的琐事,肥男的事因为有些好笑,她也随口提了提。 苏尚岩对有关她的一切都关心,肥男的事也多问了几句,“主动找上门的,之前从没接触过?跟班说漏了嘴,肥男已经有了买家?”把有关肥男的所有事问了一遍,记在心里。 齐郁杨惬意点头,“嗯,隔壁孙总是好人,跑来给他拉走了。我真心想给孙总送面锦旗,不过担心引起一些不必要的误会,还是克制一下,不送了吧。” “别动。”苏尚岩柔声道。 齐郁杨果然乖乖的不动,苏尚岩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指伸到她嘴边,轻轻擦去嘴角的一点蛋糕。 那一点蛋糕他没有拿纸巾擦掉,而是意味深长的笑着,举起手指,放入他自己的口中。 “没羞。”她脸腾的一下子红了。 “‘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他一本天经。 虽然一本正经,但他白皙如玉的脸庞也晕起片片酡红。 他把他喝了一半的咖啡放到她面前,顺手拿走了她的。 她奶凶奶凶的瞪了他好几眼。 都多大的人了,还经常心血来潮要喝什么交杯咖啡,幼不幼稚。 心里嫌弃着他幼稚,她还是端起杯子细细品着,从咖啡里喝出了浓浓的甜味…… 他则从咖啡里喝出了酒味,快要醉了。 从咖啡厅出来,两个人手拉着手,脚步都轻飘飘的。 和心爱的人在一起,想要飞起来的感觉。 一切都这么美,天蓝得悦目,空气清新宜人。 ---实际情况是风沙挺大的,空气质量欠佳。 恋人眼中的世界,和正常人眼中的世界是不一样的。 两人手拉着手在街头漫步,也不辨认道路,走到了一条偏僻的街道上。 街上有个庙,庙前有一拨人或站或蹲,有人手里拿着票证。 齐郁杨惊讶的咦了一声,“股权证?” 大不留意啊,原来这里是地下的股票交易场所。 齐郁杨就近问了几个人,股票都是内部职工股,有一家保险公司的,有一家电器集团的,还有一家工厂,一家饭店的。 安乐保险和晴飞集团这两家的股票齐郁杨听说过,知道过两年能上市且长势很好,就有意向买。工厂和饭店的名字齐郁杨没听说过,就不敢冒然下手了。 早在八十年代、九十年代,买股票特别赚钱的有,亏钱的也大有人在。 持有原始股,股票能上市当然是财源滚滚,但股票不能上市的企业更多,一个不小心就砸在手里了。 齐郁杨和两个持有安乐保险和晴飞集团股票的人谈好了价格,各买了一千股。 安乐保险六毛一每股,晴飞集团五毛九每股,各买一千股她当然是买得起的。 谈好了价格马上到银行取钱,一手交钱,一手交股权证。 这两人都是内部职工,家里急用钱才想转让股票,知道齐郁杨还想多买,这两人答应回去问问有没有同事要卖。齐郁杨和这两人交换了电话号码。 “发财喽。”她端详着股权证,越越越好看,越看越顺眼。 两年之后就能上市,股价翻好几翻,美滋滋。 苏尚岩把股权证给没收了,“看多久了还看。这些个简陋的票证有我好看吗?” 齐郁杨捧起他的俊脸,两眼亮晶晶,“你好看,股权证也好看!股权证就是钱啊。” “我好还是钱好,要我还是要钱。”苏尚岩较真了。 齐郁杨歪头想了好一会儿,“这个很难选……” 苏尚岩轻声叹气,把她的头摆正,“别费心去想了。我决定了,把我和钱统一起来,我会非常非常有钱,所以你喜欢我就行了,有我就会有钱。” “所以我不用费心去选了?”齐郁杨笑问。 “嗯,不用选了。”苏尚岩温柔似水。 第69章 苏尚岩当晚和远在欧洲的苏朝宗通了电话。 苏朝宗接到他的电话很开心, “岩岩主动给爷爷打电话了, 态度不错。” 才夸了句态度不错,苏尚岩马上用质问的语气问他是不是派了人到齐郁杨的公司试探, 苏朝宗拉下脸,“爷爷能做那种没品的事吗?岩岩,你太不了解爷爷了……” “不是您最好。爷爷, 如果这么无聊的事是您做的,我不会原谅。”苏尚岩语气生硬的挂了电话。 苏朝宗气得拽着电话线, 恨不得顺着电话线把苏尚岩拽过来, 结结实实打一顿。 爷爷是那样的人吗?臭小子胆敢怀疑爷爷, 还敢用这种欠揍的语气跟爷爷说话,不教训不行啦。 苏朝宗生了通闷气,按铃叫他的秘书小金过来,吩咐小金查这件事,“……那个到杨杨公司捣乱的肥男是怎么回事, 赶紧查清楚。”小金忙记了下来, 然后立即打电话到北京, 联系到了上次合作过的老靳, “劳驾尽快查,董事长催得很急。” 老靳就是上回调查李淑芬的经手人,接到电话,记下相应的细节,马上行动。 因为肥男是被齐郁杨隔壁的孙总给拉走的,老靳先查了查孙总的情况。孙总的公司规模不大, 信息保密工作一般般,老靳很快查到孙总确实和一个姓庞的胖子在合作,孙总出钱,姓庞的胖子出资源,合伙在倒卖建筑材料。 这个年代是卖方市场,什么东西都好卖,建筑材料当然也是。孙总和肥男的钢筋水泥很快找到买主,买主是一家建筑公司,材料用于正在南城建造的居民楼。 老靳交际面极广,查了下通讯录,刚好他有一个同学老陈在这家建筑公司任职,就找到这个同学,委婉问起这批钢筋水泥的质量。老陈是个副总,分管质量问题的,知道老靳消息最灵通,听到老靳这么问就紧张起来了,“这批货有问题吗?”亲自对发来的第一批货进行了全面质量检测。 第一批货是水泥,检测水泥是否合格,有水泥化学指标、安定性或初凝时间、强度三方面。老陈亲自带人检测的结果,是这批水泥安定性严重不达标。如果使用了这批水泥,之后混凝土构件产生裂缝,甚至会影响混凝土整体结构的强度。 因为建筑材料跟不上,所以这批货到了之后产品抽查合格,已经投入使用了。 老陈忙向上级汇报了这个情况,公司在复查之后确认了材料质量确实有问题,从另一个工地紧急调动了合格水泥过来,把这批有质量的材料封存。 已经投入使用的那部分,需要重新返工。 公司的损失很大。 公司当然不能平白无故承受这个损失,经领导研究决定,报了案。 公安局把孙总、庞树木抓起来,孙总这个胆小鬼吓尿了,一直喊冤,说他是被骗了,什么内情也不知道,庞树木也喊冤,“这是有人送上门给我的货,我不知道这批货质量有问题,真的不知道!” 因为建筑公司报案的时候说了很多内情,公安局也知道孙总是后来才掺和到这件事里来的,所以重点审问的是姓庞的肥男,“我们已经和水泥厂联系过了。水泥厂出的这批货注明是不合格水泥,需要降级使用。你把降级使用的水泥当合格产品卖,这是违法犯罪,知道吗?” 肥男看着嚣张,胆子也不大,进了局子没几个小时就把实情交待了,“真的是有人找上门让我做这单生意的,而且那个人指定要我进到一家贸易公司,和那家贸易公司的老板合伙。那家老板是个姓齐的漂亮姑娘,她对这单生意没兴趣,不合作。我实在舍不得不赚这笔钱,就骗了那个人说齐姑娘同意了,才拿着条子,从厂里提出了货。我不知道这是要降级使用的水泥,没人告诉过我,这一点我可以发誓。” 负责做笔录的警察眉头紧皱。 看来这是有人故意陷害啊。 老靳能查到的消息,苏尚岩也能查到,又一通电话打给苏朝宗,“原来不是试探,是陷害。这太过份了!” 苏朝宗才要辩解,苏尚岩又把电话挂了。 苏朝宗这个气,“是谁在背后使坏,挑拨离间?”故意损害他在岩岩面前的形象,这还得了。 苏朝宗吩咐小金把手头的工作全部交结,别的事不用管了,专门查齐郁杨被陷害的事。 小金知道苏尚岩在苏朝宗这里的份量,忙把手头的工作和公司做了交接,然后乘飞机回国。回国当天就和老靳见了面,了解所有的细节。 “肥男是利欲熏心,他和那个给他这批货的人好像真的不认识。”老靳跟小金分析情况,“事发之后那个人没再出现,如果他真的不认识那个人,就麻烦了,需设法把那个人引出来。” “双管齐下吧。”小金边想边说:“一方面是引那个人出来,另一方面看齐小姐有什么不对付的人,从那些人身上着手。” 老靳也陷入沉思之中,“齐小姐的公司才开不久,按理说在商场不应该树下强敌,这个想陷害齐小姐的人,难道和她有什么私人恩怨吗?” 小金同意他的猜测,“我猜也是私人恩怨。据我所知,齐小姐的公司不仅仅是才开不久,而且她做事温和、规矩,并没有断了哪家公司的财路。因为商场的竞争这样对付她,可能性极小。” “私人恩怨,这深了。”老靳想起之前调查李淑珍的事,“如果我没有记错,这位齐小姐是和苏家少公子是一对吧?那这私人恩怨是齐家的,还是苏家的?” 小金摸摸下巴,“这个可不好说。不过我想,这是笔大生意,齐家那边没听说有什么了不起的人物,想在幕后策划这样的陷害手段,不大可能。” 老靳赞同的点头,“我也这么想。” 如果真是私人恩怨导致的这次陷害,那应该是苏家的人。齐家那边就算真有人想整齐郁杨,也没有这么大的手笔,钢筋水泥的生意可不是随便谁都能做的。 小金和老靳交换了信息,决定分工合作。 小金负责调查苏家的人。苏尚岩的堂弟苏崇山、苏峻岭都不在本城,不过这两个人都有来往亲密的下属在本城工作,小金逐一拜访。 苏崇山的下属江宏量,苏峻岭的下属良敏和,两个人都没表现出异样。不过,或许是小金已经先入为主的有了“一定是苏家人在背后捣鬼”的想法,看这两个人都很可疑。 小金向老靳借了两个人,让这两个人分别跟踪江宏量、良敏和。 这两个人跟踪了几天,遇到和江宏量、良敏和有过接触的人就暗中拍照。 这些照片洗出来之后,小金提供给公安局,公安局让肥男辨认。肥男知道不把那个人找出来,他就出不去,他的嫌疑就没办法洗清,忙睁大眼睛一张一张的找,恨不得马上把那个坑他的坏蛋给找出来。 这属于没办法的办法、笨办法,小金也没抱太大希望,但说来也巧了,偷拍到的照片之中,真有曾经和肥男接触过的那个人。 “找到了,找到了!”肥男指着一张照片,欣喜若狂的大叫。 “你确定?”公安局的人跟他确认。 “确定,他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他!”肥男语气无比坚定。 案件有了突破口。因为这张照片上不只有“那个人”,还有苏崇山的下属江宏量,所以公安局的同志直接到公司找江宏量,照片摆出来,要江宏量说出那个人的身份。江宏量眼神惊慌,但很快稳住了,声称这个人只是在商场认识的普通人,那个人姓王叫王胜利,是一家不知名的小公司负责人,双方谈了笔生意,没谈成,联系方式已经删除了。 公安局的同志不相信他,到前台查了会客记录。照片是有拍摄时间的,直接查了那个时候的会客记录,查到当时江宏量是和宏程公司的程总会谈。 宏程是家小公司,不过有了公司名称,找到这家公司不难,找到这家公司的程总也不难。 江宏量已经被监督了,打不出去电话,急得额头冒汗。 公安局的同志找到宏程公司,找到程总,当程总带到江宏量面前的时候,江宏量急得心脏病发作了,被送往医院抢救。 程总名叫程明,是江宏量情人的哥哥。江宏量瞒着他老婆开了宏程公司,是要照顾他的情人程杏,也是要进行一些见不得人的交易。程明找到肥男,让肥男和齐郁杨合伙倒卖建筑材料,正是江宏量的主意。 江宏量、程明都被公安局的同志带走了。 小金把最新的消息报告给苏朝宗。 苏朝宗挂了电话,脸色铁青。 江宏量和齐郁杨无冤无仇,要陷害齐郁杨,当然是苏崇山指使的。 他两个弟弟英年早逝,弟弟的儿子、孙子他当亲生的一样养大。苏崇山从小和苏尚岩一样被精心培养,长大后一样进入鑫盛集团,得到重用。他苏朝宗扪心自问,没有任何一点对不起苏崇山这个侄孙,苏崇山为什么要这样做? “爸,崇山怎么能这样。”苏泽打电话过来发牢骚,“幸亏杨杨这孩子主意正,没有上当,如果杨杨警惕性低,真的答应合作,之后会因为建筑材料质量问题被抓起来的,岩岩怎么受得了?我们本来打算这个月和杨杨爸妈见个面,正式提亲。崇山这么一闹,我们都没脸和亲家见面了。” “爸爸会处理的。”苏朝宗板着脸。 苏泽的电话挂了,很快电话铃又响了,这回是顾君同打过来的,“苏朝宗,我要和你离婚!” 苏朝宗脸上挂不住,“老夫老妻了,离什么婚?” 顾君同气极,“我不和你离婚,难道等着你弟弟家的人把岩岩给害了吗?” 顾君同重重挂了电话。 这声音实在太大,苏朝宗身体不禁抖了抖。 顾君同是真生气了。 苏朝宗知道顾君同最疼的是苏尚岩,只好给苏尚岩打电话,“岩岩,你劝劝你奶奶,告诉她,爷爷一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苏尚岩无情的道:“爷爷,您不是要给我交待,是要给杨杨交待。” 把苏朝宗给气的。 杨杨还没过门,就要爷爷给她交待了吗?架子可真大! 第70章 齐郁杨的公司里, 又来了主动上门的客人。 这回的客人架子更大, 一位年过六旬的老先生,带了好几个跟班。 “一, 二,三……七,八。”小王在心里默默数着数。 “八个跟班, 这什么来头。”她躲在茶水间里,看着外面八个身穿黑西装皮鞋锃亮的跟班, 情不自禁的道。 销售科的方航、唐茜也来接水, 简单问了问情况, 鼓励的道:“八个跟班怎么了?上回那个带跟班过来谈生意的肥男你还记得吧?还不是骗子一个,进局子了。” “你们说得对。”小王被同事鼓励着,深深呼一口气,端起了茶盘。 公司来了客人,她应该请客人就坐奉上茶水的, 可这位老先生气场太强, 她有点不敢靠近。 小王昂首挺胸的端着茶盘出来, 但到了老先生面前她还是怂了, 端着茶盘的手发抖,茶壶和茶杯发出清脆又突兀的撞击声。 一个跟班很有眼色的上前一步接过茶盘,放在茶几上。 小王勉强笑了笑,表示感谢。 老先生哈哈笑了笑,“不用吓成这样,我不吃人。你们老板在吗?” 方航是个热心的年轻人, 唐茜平时和小王关系不错,放心不下,都留心着大厅的举动。 听到老先生这么问,这两人心生警觉。 这位老先生和先前那个肥男一样,不请自来,而且一坐下来就要找老板,是不是又一个骗子上门了? 方航和唐茜都出来了。 齐郁杨的这家公司才成立不久,但她给出三百块的底薪来招人,工资至少是社平工资的两倍,招到的人员素质高,而且很有主人翁的责任感。 “不会是骗子吧?”小王紧张的小声问。 “看样子真不像,哪有这么威风的骗子?”方航和唐茜是做销售的,见过的人当然很多,自以为看人的眼光也很准,不过眼前这位老先生把他俩给蒙住了,直觉这位不是骗子。 方航是个圆圆脸,很讨人喜欢的青年人,事实上做销售的人还是需要有一幅好相貌的,倒不需要多么的惊艳,但是要有亲和力,让客户见到之后愿意亲近,否则的话生意是没办法正常谈下去的。方航上大学时热心公益,常到敬老院帮助看望孤寡老人,不同性格的老人他都接触过,壮着胆子拿出名片,双上递上,“老先生您好,我是销售科的方航,我们老板暂时不在,您方便和我交换下名片吗?” 老先生拿过名片看了看,“方航,很好,小伙子很精神。”收下名片,命令秘书,“小金,把我的名片给这小伙子一张。” 小金忙恭敬的答应了,取出精致的名片匣打开,递了一张给方航,“这是我们董事长的名片,请收好。” 小金给过名片,重新站在苏朝宗身后,嘴角不受控制的抽了抽。董事长的名片啊,多少公司老总想要一张都不能,今天给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方航,董事长不仅给未来孙媳妇面子,对未来孙媳妇的下属都这么好…… 方航听到“董事长”这三个字,就有点蒙,拿到名片,鑫盛集团四个字映入眼帘,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鑫盛集团可是鼎鼎大名的财团啊,鑫盛集团的董事长,得是什么样的大人物。 “苏,苏老先生……”方航激动得声音发颤。 “苏老先生,苏先生的爷爷?”唐茜也惊着了。 “苏先生的爷爷,董事长,不是骗子?”小王嘴巴张成了0型。 前台这一惊一乍的,把公司其余的人也给惊动了。 余清莲和余乐施也在公司,听说苏朝宗来了,两个人赶忙出来,余清莲嘴很甜,“苏爷爷您好。苏爷爷,猛的看上去您和尚岩不大像,但仔细一瞧,尚岩和您神似,很有负责人的派头!” 苏朝宗问:“孩子,我和岩岩长得不像吗?” 余乐施是个实在人,“不像。尚岩比您俊多了。” 苏朝宗有点不大乐意,“其实爷爷年轻时候也英俊过的。爷爷二十出头的时候,和岩岩现在差不多,一样的玉树临风英俊潇洒。” 余清莲笑,“那肯定的呀。您年轻时候如果不英俊,顾奶奶哪能看上您?她老人家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眼光可高啦。” 苏朝宗摸着下巴,笑的很得意。 小金和那几个保镖看着苏朝宗和余清莲、余乐施和善的说着话,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董事长也有这么平易近人的时候? 余清莲道:“苏爷爷您稍等,杨杨出去了,不过她带着大哥大,我马上拨个电话给她。” 苏朝宗微笑点头。 余清莲忙打电话去了,“喂,杨杨,你在哪儿?公司来了位大人物,专门来找你的,你赶紧回来!” “什么大人物啊?”通话质量还算清晰,齐郁杨有些纳闷。 “你是不是欺负尚岩了?人家的家长找上门儿了。重量级人物啊,登门找你,简直纡尊降贵。”余清莲调侃的道。 齐郁杨就笑了,“我没欺负他。不过,要是他家长找上门儿了,我想欺负欺负他家长。” 尚岩的家长找到公司了,这当然不可能是顾君同,也不会是尚岩的爸妈。 苏家的重量级人物,当然是苏朝宗。 挂了电话,坐在齐郁杨对面的苏尚岩挑眉,“欺负家长?” “对,欺负家长。”齐郁杨拉起苏尚岩,“走吧,让你爷爷见识一下我的实力。” 两人在咖啡厅买了单,车在外面等着,驱车回公司。 “爷爷也真是的,早不来晚不来,正约会他老人家来了。”苏尚岩发牢骚。 他和齐郁杨都有各自的公司要管理,约会都要抽时间的,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时光被爷爷打搅了,能高兴才怪。 “我知道爷爷来做什么。”齐郁杨自负的笑。 “来说情的吧。”苏尚岩也猜到了,颇为郁闷,“爷爷太过心慈手软,明知道是苏崇山、苏峻岭捣鬼,就是不愿意惩罚他们。” “爷爷如果惩罚了苏崇山、苏峻岭,会觉得对不起他九泉之下的亲弟弟。”齐郁杨是看过原书的人,对苏朝宗的心理有了解,“而且,爷爷不愿意承认他的侄孙有坏心思,恐怕直到现在还在自己骗自己,以为他的侄孙没做坏事。” 原书里,直到苏尚岩意外离开,苏朝宗都不愿相信是他两个侄孙下的手,对他两个侄孙没有任何行动。不过苏朝宗人过六十,失去了唯一的孙子,精神一天比一天差,过早的离开了人世。苏朝宗去之后,苏崇山和苏峻岭争夺起鑫盛集团,顾君同忍无可忍,回娘家物色继承人,最终把苏崇山、苏峻岭踢出鑫盛集团。苏崇山、苏峻峻先后客死他乡。 “这回有真凭实据,爷爷不能再视而不见。”苏尚岩眼神冷冽。 公司大门推开,苏尚岩和齐郁杨并肩走进来。 “岩岩。”苏朝宗看到宝贝孙子,眼中笑意闪动。 “爷爷。”苏尚岩客气的叫道。 很客气,很恭敬,却不怎么亲热。 “董事长。”齐郁杨叫得见外,笑得很甜。 苏朝宗打量着眼前这对年青人,觉得齐郁杨顺眼多了,“杨杨,爷爷是特地来看你的。” “董事长,您太客气啦。”齐郁杨笑容可掬,“我知道董事长您时间特别宝贵,您拨冗来到这里,肯定不是来和我闲聊天的。董事长,咱们说正经事吧。” “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杨杨要管理一家公司,很忙的。爷爷请直接说明来意,开门见山,直言不讳。”苏尚岩不留情面。 “岩岩你这臭小子。”苏朝宗气得够呛。 齐郁杨拦了一下,“尚岩,不许对爷爷这样。 苏朝宗心里这个舒坦。 岩岩坏,可孙媳妇好啊,这声爷爷叫得多亲热。 苏朝宗脸上浮起舒心的微笑,“杨杨,还是你懂事……” “董事长。”齐郁杨脸上的笑容淡了几分,目光犀利,“董事长百忙之中抽时间见我,我不敢耽误您的时间,还是先说正事。董事长,江宏量指使程明的事已经很清晰了,但我认为,不能因此断定苏崇山和此事有关。” “杨杨!”苏尚岩惊讶叫道。 苏朝宗既为齐郁杨的疏远而生气,又为齐郁杨为苏崇山开脱而高兴,“你真的认为崇山和此事无关?” 齐郁杨淡淡一笑,“董事长,我给您讲个故事吧。从前有堂兄弟三人从小一起长大,他们都姓苏,但家业是大哥的亲祖父亲祖母挣下的,大哥有继承权,两个堂弟将来能得到的家族利益远远低于他。那两个堂弟一个叫老二,一个叫老三,老二的心腹指使人去陷害大哥的女朋友,意图让大哥的女朋友入狱,以此来伤害大哥。但我们能因此断定要伤害大哥的是老二吗?当然不能。万一那个心腹表面上老二的心腹,实则听命于老三呢?” 苏朝宗一惊。 苏尚岩脸色白了白。他和两个堂弟其实是同一年出生的,从小一起长大,两个堂弟处心积虑要害他,不是不伤心的。 齐郁杨温软的手掌握住苏尚岩的手,苏尚岩心里一暖。 有人要害他又怎么了?杨杨在他身边啊。 两个年轻人手握着手容光焕发的模样,让苏朝宗湿润了眼眶。 “董事长,苏家的情况我多少了解一些,知道当年枪不慎走火的事,您查到有一个叫利阿宏的下人辞了工,远赴澳洲,过起和他收入不匹配的退休生活。但是当您请的侦探到了澳洲,利阿宏在海边不幸溺水身亡,这条线索就断了。这没有关系,当年的事查不下去,现在的事却可以。”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说,我觉得有三种可能:第一,幕后指使人是苏崇山;第二,幕后指使人是苏峻岭,江宏量其实是苏峻岭的人;第三,幕后指使人是苏峻岭,苏崇山明知苏峻岭利用江宏量做恶,但装作不知道,要等江宏量事情败露之后,再站出来自证清白并指证苏峻岭。” 齐郁杨一口气说完这些,苏朝宗听得呆了。 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么直言不讳的说苏崇山、苏峻岭的坏话,从来没有。 就算顾君同、苏泽偶尔提起来,也是很委婉的。 但岩岩喜欢的这个姑娘,她却单刀直入一针见血的指出:苏崇山和苏峻岭都有可能是要害岩岩的那个人。 这难道有可能是真的吗? 齐郁杨胸有成竹。 谁让她有学问、看书多呢?她看过书,所以知道内情,苏崇山和苏峻岭正是如她方才所说,这两个人就是这么坏。 “我从没有亏待过崇山和峻岭,这两个孩子从小和岩岩一样上学,吃的一样,穿的一样……”苏朝宗有些疲惫。 “但是,当他们长大之后,会发现他们享有的利益和尚岩享有的利益相差太远。”齐郁杨柔声提醒,“顾奶奶在公司的股份将来全部是尚岩的,您的股份大部分也会给尚岩,能给两个侄孙的并不多。” 苏朝宗疼爱他两个弟弟留下的孙子,可以当作亲孙子一样养大,但他的股份会不会分成三份,苏尚岩和两个侄孙每人一份?当然不会。亲孙子始终是亲孙子,苏朝宗会把大头留给苏尚岩。 “爷爷,您老人家把事情查清楚了再来。”苏尚岩扶起苏朝宗,“一定要查清楚了啊,不然咱家一笔糊涂账,我在杨杨面前很没面子的。” 苏朝宗气哼哼的,“要爷爷证明自己的智商,杨杨才肯叫爷爷?” “是。”苏尚岩不害燥的点头。 苏朝宗瞪瞪苏尚岩,又瞪瞪齐郁杨,“岩岩,杨杨,你俩等着吧,爷爷不仅会把事情查清楚,还会做出公正的判决,到时候你俩都会佩服爷爷的!” 苏朝宗带着秘书、保镖大摇大摆的走了。 齐郁杨把三种可能性说得太清楚了,苏朝宗按照这个思路去查,查起来其实很轻松。江宏量确实是苏峻岭的人,而苏崇山确实什么都知道,但冷眼旁观,就等着苏峻岭把苏尚岩坑了,然后他站出来揭发苏峻岭,最后得利的人就会是他了。 这两个侄孙让苏朝宗伤透了心。 苏朝宗把苏崇山、苏峻岭从公司开除,没收了他俩的所有私人物品,然后给他俩在南美一个小国家各买了一个农庄。 苏朝宗的意思很明白了,要不然以后苏崇山、苏峻岭白手起家,自己靠自己,要不就发配到南美当个庄园主,以后苏家所有的一切与他们无关。 不管是哪种情况,都是把这两个侄孙逐出了苏家,这两个人以后没办法在鑫盛集团兴风作浪了。 苏崇山、苏峻岭哀求过、忏悔过,苏朝宗不为所动。 这两个侄孙的人品太过低劣,不配做苏家的子孙。 苏崇山、苏峻岭绝望的去了南美。 他俩没办法留下来了。如果他俩一定要留下,苏家有的是办法让他俩身败名裂,那时候就连庄园主也当不成了。 第71章 “现在杨杨能叫爷爷了吧?”苏家的事处理完, 苏朝宗把苏尚岩叫到办公室, 气哼哼的问。 做爷爷的还要等着孙媳妇承认,太没面子啦。 “应该能了吧?下次见面我问问她。”苏尚岩的答复竟然是这样的。 苏朝宗更觉得颜面无光, 脸一沉,把苏尚岩给赶走了。 赶紧走吧,这个还没娶媳妇儿就忘了爷爷的臭小子, 实在不招人待见。 苏朝宗等了足足两天,也没有等到苏尚岩那边传过来的好消息, 沉不住气了。 杨杨还不愿意见爷爷?不可能啊, 苏家的事处理完了, 李淑珍的事更是早就了结了,杨杨不应该质疑爷爷的能力。 苏朝宗又把苏尚岩叫过来,“岩岩,你这几天没和杨杨约会吗?” “当然约了。”苏尚岩不假思索,“杨杨公司才开设, 事情多, 所以我和杨杨不是每天都见面。但至少每周约会三四次。。” “那你问杨杨了吧?”苏尚岩太不识趣, 苏朝宗只好直白的问出来了。 苏尚岩想了想, 才想到苏朝宗让他问的是什么,浅浅一笑道:“不好意思啊爷爷,我忘了。” “怎么会忘了?”苏朝宗生气。 这么重要的事,怎么会忘了呢? “我和杨杨不是每天都约会的,好容易见了面,有很多悄悄话要说, 您的事就给忘了嘛。”苏尚岩笑得略带羞涩。 苏朝宗:…… 热恋中的年轻人智商下降,耽误事啊。 如果换了是别人,苏朝宗早大发脾气了,但这是苏尚岩,他的宝贝孙子。他舍不得骂,不忍心发脾气。 “下次约会你会记得吧?”苏朝宗提醒。 “应该会。”苏尚岩微笑。 又两天过去了,苏朝宗还没等到好消息,没好气的又把苏尚岩叫过来,“岩岩,你不会又忘了吧?” 苏尚岩不好意思的笑,“昨天我替杨杨拍照,拍得太投入,就没想起来……” “你很喜欢拍照吗?爷爷怎么不知道,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热爱摄影的?”苏朝宗不解。 “不是热爱摄影。杨杨太美了,所以我拍得投入。”苏尚岩嘴角噙着一抹温柔又沉醉的笑。 苏朝宗:…… 受不了这热恋中的年轻人了,真受不了了。 “杨杨的电话号码给我。”苏朝宗命令的语气。 苏尚岩哦了一声,“爷爷,还是我打给她吧。”拿起话筒,娴熟的拨出一串号码。 “杨杨的电话号码你记得挺熟嘛,记性不错。”苏朝宗语含讥讽。 “只要和杨杨有关,我记性都挺好。”苏尚岩不害羞的道。 苏朝宗嫌弃的哼了一声。 这个没娶媳妇儿就忘了爷爷的臭小子没治了,瞧瞧他这花痴模样,简直目不忍睹。 “杨杨。”苏朝宗心里正在发牢骚,就听到他的宝贝孙子在叫人了。 打通电话叫人当然是正常的,但苏尚岩原本低沉的声音像是浸了水,温柔得不像话,耳不忍闻。 苏尚岩柔声问着齐郁杨今天吃了什么,从早餐问到午餐,连齐郁杨喝的什么汤都关心到了,也没有谈到正事。 苏朝宗这时候真的相信了:恋爱中的人智商会降低,无论男女。 岩岩你还记得你打电话的目的吗?还记得吗? “哼哼。”苏朝宗声音很大的清嗓子。 苏尚岩也不是是真的还是装的,跟没听见一样。 苏朝宗知道跟热恋中的男人含蓄没用,必须直白,伸手重重拍肩,“岩岩,说正事。” 苏尚岩自然而然的点头示意,“杨杨,周日你有什么安排?咱们陪爷爷一起午餐好不好?” 苏朝宗总算有了笑模样。 岩岩反应还是挺快的嘛。 他才高兴了没一会儿,就见苏尚岩眉头微皱,“杨杨,你能听到我说话吗?能听到吗?” 苏朝宗忙凑过去听,话筒里一片嘈杂,电话那头在说什么,一个字也听不到。 “大哥大就是这样,经常信号不好。”苏尚岩耸耸肩。 把苏朝宗给气的。 前面说了那么多废话通话质量都棒棒的,才说到正经事,信号就不好了?通讯局这是瞎捣什么乱。 信号一直不好,实在听不清,没办法正常通话,苏尚岩只好把电话挂了,无奈的摊摊手,“爷爷,我也不想这样的。” “算了,不等你了。”苏朝宗很快做了决定,“今天爷爷会让秘书往齐家送份礼物,同时和杨杨的父母约一下见面时间,两亲家也该坐下来正式认识一下了。” 苏尚岩意味深长,“爷爷您一个人和杨杨父母见面吗?奶奶不去?” 苏朝宗脸发烧,“你奶奶的脾气……唉,自打那回枪走了火,她就怪上我了,无论我怎么说怎么做,一直不依不饶。” 苏尚岩一针见血,“您一个人去算什么。您还是先哄好奶奶,跟奶奶和好之后,再和亲家见面吧。” 苏朝宗:…… 岩岩和杨杨这小两口的要求一条接一条的,之前是要爷爷查顾家、查苏家,现在都查清楚了,又要跟奶奶和好?跟奶奶和好当然是应该的,可这几年不管爷爷怎么说怎么做,奶奶就是不领情,让爷爷怎么办? “岩岩,爷爷把毕业经验传授给你,你一定要记牢啊。”苏朝宗一脸的郑重其事,“岩岩,你以后一定要生两个儿子、两个女儿,这样的话你就有四个儿女,儿女再生下孙子孙女外孙子外孙女,将来你可能就有十个以上的孙子孙女……” “这么多。”苏尚岩脸发红,耳朵发红。 两儿两女,两个好字,当然很理想,不过……会累着她吧,生孩子很辛苦……一儿一女已经很理想了…… 苏尚岩思绪混乱,眼神就有些不对了,苏朝宗不满的扳正他的脸,“孙子孙女这么多,你就不用讨好他们了,换他们来讨好你。因为你有很多孙子孙女,他们却只有你一位爷爷!如果你像爷爷似的,膝下只有一个儿子,一个孙子,那可就惨啰,非但摆不起爷爷的威风,还要听孙子孙媳妇的摆布!” 苏尚岩嘴勾了勾,笑意浮至唇畔。 “还笑,你还有脸笑。”苏朝宗瞪眼睛。 “爷爷,那您甘心听孙子孙媳妇的摆布吗?”苏尚岩问。 苏朝宗瞪了他好几眼,忽然泄了气,“听,爷爷愿意听。” 唉,要强了大半辈子,老了老了,得听孙子孙媳妇的…… 苏朝宗雷厉风行,决定重新追求顾君同,马上把秘书叫进来,吩咐秘书去定了顾君同最喜爱的红玫瑰。 齐郁杨到顾家看望顾老爷子,发现顾家客厅里放着一瓶一瓶怒放的红玫瑰,高心卷边,花形优美,花鲜红色且带有绒光,非常漂亮。 “这么多的鲜花啊。”齐郁杨眉眼弯弯。 顾老爷子好笑,“岩岩奶奶这些天住在家里不走,这些花是岩岩爷爷送过来的。岩岩爷爷也真是的,一把年纪了,愣头青小伙子似的,送鲜花,写情书,昨天晚上还带了支乐队过来,在门外唱情歌。” 齐郁杨惊呼,“这么浪漫啊。” 顾老爷子笑,“阿同如果再不跟他回家,也不知他会做出什么傻事。” 齐郁杨认真想了想,“开架飞机过来,飞机上垂下一条横幅:顾君同我爱你?或者亲爱的原谅我吧,我知道错了?” “年轻小孩子可真是异想天开。”顾老爷子听得很开心。 “岩岩听到了吧?这个求婚方法不错,你可以考虑。”顾君同的声音从楼梯上响起来了。 齐郁杨惊讶抬头,只见苏尚岩扶着顾君同,从楼梯上下来了。 “你怎么在这儿?”齐郁杨有些惊讶,又有些害羞。 苏尚岩脸微微发红,顾君同揶揄的笑着拍了拍他的手,“岩岩他号称是来看望我的,不过我怀疑他是知道你要来,故意来和你‘偶遇’‘邂逅’的。” “‘偶遇’‘邂逅’这样的事,阿同最熟。”顾君同打趣苏尚岩,顾老爷子打趣她,“她年轻的时候,岩岩爷爷就是制造了不只一次的‘偶遇’‘邂逅’,才和她相识、相知的。” “哥哥,当着孩子的面你在说什么呀。”顾君同嗔怪。 “好好好,我不说了。”顾老爷子一脸笑。 两位善解人意的老人让苏尚岩和齐郁杨到花园帮忙浇花。说是浇花,其实让他俩出去自由活动,自在说话。 两个年轻人拿着小水壶浇花,时不时埋头私语,也不知他们有多少心里话要相互倾诉。 顾君同看着窗外的一对年轻人,神色欣慰,“很好,夫妻间总是有话说,那感情一定会很不错。” “两个人一起过日子,有共同语言是很重要的。”顾老爷子也是一样的看法。 不过,看着看着他眉头皱起来了,“杨杨这孩子本来是我看中的孙媳妇,怎么就让你家岩岩给抢走了呢?阿同,我吃亏了。” “哥哥,咱俩是一母所生的亲兄妹,你的孙媳妇,和我的孙媳妇又有什么区别?”顾君同忙道。 顾老爷子哈哈笑,“这话说的也对。” 作者有话要说:孙姐一脸喜气的进来,“外面来了辆卡车,车上装的全是鲜花,工人正一盆一盆的往下卸呢。” 顾老爷子失笑,“苏朝宗这鲜花攻势没完没了啦,不光要把顾家的客厅摆满,还要把花园也摆满?” 顾君同脸一板,“哥哥,我上楼了。”昂道挺胸,目不斜视,就要上楼。 顾老爷叫住她,“别,你再不理他,回头他真开架飞机过来,未免太引人注目了。” 顾君同只好留了下来。 透过窗户,看到苏朝宗指挥着工人一盆一盆的往花园搬鲜花。工人搬完花盆就走了,苏朝宗费劲巴拉的重新整理,把一盆盆艳丽动人的花卉摆成了心的形状。 鲜花有红玫瑰、红山茶等,全是火艳般的颜色,象征着火红的心。 顾老爷子边喝茶边往外看,“苏朝宗也算有心了。” 顾君同忽觉心酸,“苏朝宗以为他对我很好,可我只生了一个儿子,他却要求我当三个孩子的母亲,让我把他的两个侄子也当亲生的。就算我没爱心好了,我真的做不到。他两个弟弟去世早,弟妹先后改嫁,亲生母亲都不管孩子,要我做伯母的来尽母亲义务?我跟他说过,孩子由母亲来抚养,我出抚养费,他因此大发雷霆……” “阿同,你可以不原谅他。”顾老爷子温和的道:“哥哥的家就是你的家,你可以一直住在这里。” 顾君同幽幽叹气,“如果说一辈子都不原谅他,那也不至于。毕竟我和他还是有感情的,而且我们还有阿泽,还有岩岩。” 苏朝宗卖力的摆着花盆,汗珠不停的从他脸颊流下。 顾君同终于还是不忍心,取出手帕,出来替他擦汗。 “阿同。”苏朝宗咧嘴笑。 “苏朝宗,你对不起我。”顾君同眼圈发红,“你怪我不把苏崇山、苏峻岭当亲孙子疼爱,你强人所难。我确实没对你两个侄孙太好,你倒是把他俩当亲孙子一样养大了,结果呢?他俩嫉妒岩岩,暗害岩岩,妄想把岩岩的财产据为己有,你掏心掏肺的结果,就是养出了两只白眼儿狼!” “我知道。我已经把他俩逐出苏家了。”苏朝宗表功。 顾君同数落,“你以前对不起我的事太多了,我都懒得一一提起。现在岩岩要结婚,咱们做长辈的得到齐家提亲,和杨杨爸妈商议婚事,我就暂时跟你和好吧。不过这只是表面的,咱们以后还要保持距离,井水不犯河水……” “夫妻间哪能分那么清。”苏朝宗干笑两声,握住顾君同的手。 “你离我远点儿。”顾君同没给他好脸色,甩手走了。 苏朝宗颠儿颠儿的追了上去。 一对银发老夫妻,女的快步走,男的跑步追,消失在花园小径。 苏尚岩和齐郁杨从藏身处出来,齐郁杨踮起脚尖向远处张望,“爷爷追上奶奶没有?” 苏尚岩自身后抱住她,“杨杨,我们以后不会这样的。” “哦?”齐郁杨带着丝小惊讶,“不会怎样呀?” “不会像爷爷奶奶这样。”苏尚岩语气深情而坚定,“我会一直对你很好,不会让你伤心失望,不会在六十多岁的时候,再重新追求你。” 他温柔牵她转身,凝视她墨玉般的眼眸,“我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我会尊重你、疼爱你,事事以你为先。” “我也是。我会让你每天都过情人节。”她满心欢喜,甜如蜜糖。 清风拂面,花香沁脾。 “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不知是哪家的收音机响了,优美的歌声随风飘来,两个人一起醉了。 -- 富贵楼牡丹阁,是苏、齐两家人会面的地方。 苏家这边参加会面的爷爷奶奶,爸爸妈妈,齐家则除了爸爸妈妈之外,三奶奶也由余乐施、文媛陪着来了,另外余清莲一家三口也在场。 三奶奶本来顾虑重重的,不愿意来,“两亲家见面的大日子,姥就不去了。”余乐施和文媛理解三奶奶的想法,“奶还是老思想,觉得姥姥是外人,是亲戚,外孙女的事不能管太多。”齐郁杨嗔怪,“姥怎么会是外人?我和姥最要好了,姥明明是内人。” “内人,噗……”大家都笑得不行了。 三奶奶拗不过齐郁杨,只好答应了也来,不过还是很犹豫,“苏家有钱有势的,是富贵人家,姥是农村老婆子,就怕给我杨杨丢人啊。” 齐郁杨道:“苏家再有钱有势,他家的孙子不还是要您的外孙女求婚吗?姥,咱是女家,常言说低头娶媳妇抬头嫁闺女,咱得摆摆架子。” “就,咱是女家,咱得摆架子。”三奶奶被齐郁杨三言两语的给说服了。 齐郁杨给三奶奶买了新衣裳,请理发店的人上门盘发,三奶□□发盘得极好极漂亮,对这次会面就更有信心了。 齐铁庚和余小妮对这次会面当然也是格外重视,余小妮拉着齐铁庚到商场转了好几趟,每趟出门都要买几身新衣裳----这要是放在几年前,余小妮有钱也舍不得这么花,不过这些年她受齐郁杨影响大,已经很会享受生活了。手里有钱为什么不花?该吃就吃,该穿就穿,往自己身上花钱,用不着舍不得。 余小妮给齐铁庚买了身特别贵的西装,齐铁庚心疼,“我是个糙人,穿这么好的西装,不衬吧?” 余乐施和文媛劝他,“姑父,您必需得穿好衣服、贵衣服。虽然我们还不知道杨杨结婚要怎么操办,不过现在年轻人喜欢西式婚礼的多,说不定杨杨的婚礼也是西式的。西式的婚礼上,新娘会由父亲牵手交给新郎,到时候尚岩肯定穿名贵西装,您要是穿得差了,气势上咱家就输了,杨杨以后不得让尚岩压一头啊?” “那可不行。杨杨不能被压一头,她得当家作主。”齐铁庚紧张了,“大娃,媛媛,你俩帮姑父看看,我得买最贵最好看的。” “姑父,您不心疼钱了?”余乐施故意问他。 齐铁庚大手一挥,“钱就是王八蛋,花了咱再赚!” 一家人哈哈大笑。 到了会面的这天,苏尚岩开了辆加长跑车到齐家接人,这辆车加长的尺度非常夸张,车特别帅气,车一停下,居民楼前就围了很多人。 车帅气,人更帅气,苏尚岩打开车门出来,围观的人眼睛都直了。 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等到苏尚岩从楼上拉了人下来,围观群众发出惊呼声,“果然上帝造人是一对一对造的。” 有俊男,就有美女,有那么好看的男孩子,就有这么美丽出众正值妙龄的姑娘啊。 齐郁杨今天穿了淡紫色轻纱长裙,飘逸梦幻,衬得她肤色玉矅,星眸潋滟,楚楚动人。 “这车太招眼了。”感受到围观群众火辣辣的目光,她小声抱怨。 “普通的车坐不下。”苏尚岩解释。 普通的轿车连司机包括在内只能坐五个人,明显是不够用。 齐郁杨一家三口,三奶奶一家三口,再加上苏尚岩,加上司机,正好八个人,加长跑车正合适。 坐到车里,余乐施好奇的问:“这车身得有六七米吧?这么长,还能跑快吗?” 大家都坐好了,司机启动车子,从零到六十码只用了几秒钟,相当霸气。 “跑车就是跑车。”余乐施服了。 齐铁庚看上去有些紧张,“我手脚都没地方放……” “姑父,您是没坐过这么好的车吧?”余乐施猜测,“我也没坐过这么好的车,您不用这样。” 齐铁庚拖长了声音,“我不是没坐过么好的车,我是没坐过这么长的车……” 大家这才知道他是在开玩笑,都乐得不行了。 齐铁庚开了这个头,大家都放松了,一路上互相打趣,笑声不断。 到了饭店,苏尚岩派去接余义、江小草和余清莲的车也到了。余义和江小草觉得太稀奇了,围着加长跑车转了好几个圈,余清莲提意见,“妹夫,你为什么不用这么烧包的车去接我们啊?” 苏尚岩微笑,“清莲姐,等回去的时候你坐这辆跑车,可以吗?” 余乐施眼睛溜圆,“这两家家长还没见面呢,婚事还没谈好呢,你们就一个叫妹夫一个叫姐了,这合适吗?” 文媛忍笑拉了他一把,“大娃你少说两句,你没看尚岩已经被那声妹夫弄得连耳朵都红了吗?” 文媛发话,余乐施听话的闭嘴。 苏尚岩和齐郁杨体贴的扶着三奶奶上台阶。 两人身材都好,大长腿走起路特别好看。 热恋中的人,连背影都是甜蜜的。 余乐施羡慕的在后面看着,和文媛商量,“咱俩结婚太快了,要不咱补谈个恋爱吧?就像尚岩和杨杨这样。” 文媛听着他这冒傻气的话,不由的一笑,“好啊,咱俩以后天天谈恋爱。” 江小草又羡慕又嫉妒,“唉,我家清莲啥时候也能带个女婿回家啊。” 余义嗓门挺大,“咱清莲是名牌大学毕业生,文化人,往后那是要拿高职称高工资的。她自己有本事,男人就不重要了,她带个女婿回家当然好,一个人也行,反正清莲怎么高兴怎么来,咱当爸妈的不给她压力!” “四叔,你开明得能在余家村排第一了。”余乐施刮目相看。 “那是,四叔在外头打拼这么多年,可不是白混的。”余义得意。 “清莲,爸说得对不对?”余义讨好的问余清莲。 “爸爸比妈妈开明。”余清莲评价。 江小草忙表态,“妈也开明!闺女,往后妈不催你,一回也不催你,你想谈恋爱就谈,不想谈就研究学问,妈都由着你!” “独生女就是好,爸爸妈妈都要争取我的关注。”余清莲一手挽着余义,一手挽着江小草,笑得开怀。 余乐施都看呆了。 虽然他知道余义和江小草离开余家村之后改变了很多,但不知道他们为了讨得余清莲的欢心,能做到这一步。 唉,谁能想到呢,当年余家村那人人看不起的“绝户”,现在生活得这么和谐,这么欢乐。 进到牡丹阁,气氛没那么轻快,但还是很和谐的。 毕竟是新亲家见面,多多少少有点拘束。不过顾君同之前就和齐铁庚、余小妮认识,并不是陌生人。苏朝宗很罕见的没摆半分架子,平易近人,谈笑风生,和三奶奶谈农村的收成,和齐铁庚、余小妮谈贸易形势,和余乐施、文媛谈教育的变迁,把每位客人都照顾到了。 齐郁杨他倒是不用费什么心,因为齐郁杨有苏尚岩全心全意的照顾。 苏尚岩的爸爸苏泽斯文儒雅,妈妈尚琪落落大方,以主人的姿态无微不至的招待客人,让人如沐春风。 “阿泽,阿琪,看样子杨杨跟你俩很熟啊。”苏朝宗敏锐的发现了这一点。 他和齐郁杨之前见过面,但齐郁杨面对苏泽、尚琪和面对他明显是不一样的,亲热多了。 “我们和杨杨早就见过了。”苏泽笑道:“爸爸,我和阿琪就岩岩一个儿子,岩岩谈恋爱了,我们能不关心吗?我们很早之前就专门回了趟国,和杨杨见了面。” 苏朝宗嘿嘿笑了两声,心里这个不是滋味。 好嘛,敢情奶奶早就见过杨杨了,爸爸妈妈也早就见过杨杨了,就是爷爷要见孙媳妇最费事…… “岩岩,这个家里你最不亲的就是爷爷了吧?”苏朝宗把苏尚岩叫过来,兴师问罪。 苏尚岩心情大好,笑得很亲热,“爷爷,这个家里我最亲的就是您啦。” 语气带着几分敷衍,跟哄小孩子似的,不过苏朝宗却没有被冒犯的感觉,还蛮高兴的。 苏尚岩过来了,齐郁杨自然也跟着过来,苏朝宗推心置腹,“岩岩,杨杨,你俩以后一定要多生几个孩子,那将来就会有不止一个孙子了。孙子多了好,有得挑,免得像爷爷这样,被唯一的宝贝孙子气死了,再气活过来,拿他没一点办法。” 苏尚岩脸红心跳:…… 齐郁杨一脸红晕:…… 今天只是两家家长见面,还没定婚,还没结婚,您老人家说的这些是不是太早了? 两个年轻人不约而一起转身,一起离开。 苏朝宗一脸笑。 瞧瞧这两个孩子多般配啊,正着看,反着看,横着看,竖着看,怎么看怎么般配! 余小妮和尚琪阶层不同,文化程度不同,各方面差异都很大,但余小妮满心欢喜的夸奖着苏尚岩,尚琪笑意盈盈的夸奖着齐郁杨,两人的谈话竟分外融洽。 顾老爷子带着顾家的人来了。 这是苏、齐两家共同的亲戚,有了顾老爷子、顾家的人,气氛就更好了。 “大哥,快请坐。”苏朝宗热情的招呼。 顾老爷子笑着摆摆手,“我不去。我是娘家人,跟铁庚、小妮一起。” “对,我们是娘家人,杨杨可是我们看着长大的孩子。”顾文儒、顾绍儒、顾清如异口同声。 苏朝宗忙数了数自己这边的人,再数数对面的人,风趣的道:“岩岩啊,咱们苏家连你在内只有五口人,杨杨那边有包括她在内足足二十口人,是咱们的四倍!杨杨后台这么硬,要是欺负你可怎么办?” 苏尚岩美玉般的面容间晕起醉酒般的酡红,“那就让她欺负好了。我一个大男人,被欺负一下没事的。” “那要是欺负两下呢?三下呢?”顾文儒等人不放过这个打趣苏尚岩的机会,纷纷起哄。 “都行。她怎么欺负我都行。”苏尚岩声音低沉悦耳。 众人哄堂大笑。 齐郁杨脸红扑扑的,躲到了窗边。 顾思齐不知什么时候到了她身边,“杨杨,以后不管遇到什么困难,都记得要来找我。我是你哥哥,知道吗?” 齐郁杨感激的点头,“思齐哥,我记住了。” 原书里顾思齐和余清蘅结了婚,但这一世的顾思齐很无辜,还不到知慕少艾的年纪,未婚妻就被表哥抢走了。顾思齐虽然痛苦过彷徨过,但最终选择了退出,成全了苏尚岩和齐郁杨,这是何等的宽容,何等的心胸。 “思齐哥,希望你早日拥有自己的幸福。你这么优秀,配得上同样优秀的嫂子。”齐郁杨衷心祝愿。 “会的。”顾思齐点头。 有人在叫齐郁杨,齐郁杨抱歉的点点头,脚步轻盈的走了。 顾思齐眼眶一热。 这世上优秀的姑娘确实很多,但再也不会有他从小就想娶回家的姑娘了,再也不会有了…… 双方家长越谈越投机。 余小妮好奇,“苏尚岩,岩岩的名字是不是和他妈妈的姓有关啊?” 齐郁杨笑盈盈经过,“‘刚方尚气,有岩岩不可犯之节’,尚岩的名字是从这里来的吧?” 尚琪心花怒放,“杨杨真聪明!岩岩小时候很严肃,脾气又倔,谁要是惹了他,他小脸一板,那真是凛然不可侵犯啊。他爷爷就为他取了这个大名。” 大家都夸奖起齐郁杨。 齐郁杨不好意思,脸颊发烧,悄悄躲到一边。 苏尚岩趁人不注意,牵了她的手,把她带到了隔壁。 隔壁本来应该也是包间,但被精心打扮改造成了如古城堡般华美、神秘的地方,如梦似幻。 “真美。”齐郁杨迷醉了。 她那颗粉红色的少女心,已经快乐的在冒泡泡了。 苏尚岩躬身,“请公主更衣。” 齐郁杨像做梦一样进到曳地纱帐中,换上雪白的长裙,头上戴了钻石发冠。 自纱帐出来,王子打扮的苏尚岩半跪在她面前,用崇拜又爱慕的眼神凝视着她,“亲爱的,请嫁给我吧,我会让你一辈子幸福的。” 齐郁杨喜悦又激动的拉起苏尚岩,苏尚岩为她戴上钻石戒指,两人深情拥吻。 这是两人第一次接吻,浪漫、温馨又热烈。 齐郁杨眼前有朵朵烟花绽放,绚烂美丽。 她是理智的姑娘,知道她的生活不可能像童话里所说的那样,公主嫁给了王子,从此过起了无忧无虑的生活。可那又怎样?毕竟年轻时候她和他是这样的相爱,这份相爱相知相怜相许,能陪伴她走过今后的风风雨雨,漫漫人生。 她和他的生活,一定会甜蜜蜜…… (全文完)